「说出通关密语。」
门的背侧传来了人声。
「Marvelous。」
拓真报出地下流传的密语。那是啥意思并不知道,单纯只是照着自己在传闻中听到的说出来而已,正确与否不保证。
站了一会儿,锁头解开的声音响起,木门自动地往内侧缓缓打开。
「进来吧。」
拓真踏进了废屋里头。眼前空无人影。
阳光从天花板斜向洒落在地板上,在光照的范围内可见尘埃飞扬。
「直线前进。不许轻举妄动。」
那个声音是来自天花板。应该是有喇叭装设在腐朽的木头天花板上吧?
无须让眼睛适应黑暗,直接在室内行进。有一面镜子镶在尽头的墙壁上。
「停在那儿。」
这次的声音没有经过机器,彷佛是从镜子里头传来的。
这是所谓的魔镜。有人藏在墙壁后面的隔壁房间观察着这边的景象。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不过可以感觉到视线的存在。
无懈可击的防人之心再适合地下贩子这行业也不过了。拓真如此心想。
「你要什么?需要多少?」
自己映照在镜子里的脸看起来显得十分憔悴。现在才注意到下巴冒出了长长胡子的拓真伸出手摸了摸后,镜子里头的贩子又开口说道:
「快说你要什么。」
「全部,我全部都要。」
「所以我问你想要谁的——」
「给我全部就对了。我没有,我统统都没有。」
拓真手攀镜子,像是在求助一样说道。
「你……是一年九班的新城拓真吗?」
「我是谁不重要吧。快给我。你有对吧?我没有它不行。我连一张也没有啊!我真的没有。」
拓真向镜子里看起来宛如陌生人的自己苦苦哀求。
「钱……要钱的话我有。看,我有这么多钱,看嘛,你看看嘛,很多吧。」
拓真从口袋掏出皱成一团的纸币。
有轻音社纸币、科学社纸币、手艺社纸币、篮球社纸币。不但人气社团的良币应有尽有,就连地下非公认活动社团的轻小说社纸币和声优社纸币,以及属于异种的GJ社纸币也一应俱全。不仅如此,甚至连分配给一年九班男生的班级专用纸币这种价值等同于垃圾的东西,拓真也不计倾家荡产全掏了出来。
这名『老仓库的贩子』不吃现金那一套。
……唯有在每年的文化祭可以拿来跟各社团换取原创商品的兑换券……俗称——『社币』的东西才是流通于这个地下世界的货币。
「……拿去吧。」
一封厚厚的茶色信封从镜子下面的隙缝被塞了出来。
「要多少钱呢?」
「不用,我就不跟现在的你收钱了。」
「是、是吗。不、不好意思啊。」
乐不可支地捡起信封的拓真离开了交易场所,走在校园里。
即便被贩子同情、掉在地上的钱也忘记捡起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那些事情全都不重要。
拓真从茶色信封中取出了美奈的冲洗照片。
然后脸上浮现出了心满意足的憨笑。
*
有两道视线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横越操场的拓真的身影。
在校舍的屋顶,在供水的水塔上,有两个黑色的影子并列。面积较大的一方直立不动,另一个黑色影子则是透过线条柔和的身体呈现出小三角形的形状。
两者共通的地方是,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凡是生物基本上都会有的些微晃动。
「看来他过得颇为痛苦呢。」
其中一个影子——黑衣服的老绅士如此说道。
另一个影子——黑猫——用尾巴拍击着供水水塔,喵喵地叫。
一个和那声呜叫重叠在一起,并非经由人声的传达方式在同时答腔。
——目前为止的过程还不错。
「应该差不多开始有放弃的念头了吧。」
黑猫这回仅以尾巴回答。拍击两下表示肯定。
「不让他放弃那名少女,事情就麻烦了呢!不仅是为了我们的工作,也是为了这个时空泡。」
黑衣的老绅士挥挥手从空中取出高礼帽,戴在白发苍苍的头上。
在两人视线的停留之处——
横越校园的拓真正准备进入校舍。
*
手指操作着手机。
文字一个接着一个在画面中浮现。文章在时而打错来回修改的情况下,渐渐有了雏型。
手指似乎并不习惯操作,光是要打出短短的篇幅,便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在送信前,再做最后一次的确认。
信箱已做过变更、没有粗心地用本名署名、没有在任何一个角落留下自己的名字,这是匿名,来自不特定人士的匿名信件。
全部都确认无误之后,按下按钮送信。
过了数秒,外人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接着又隔了几十秒。这回换自己的手机发出了振动。立刻打开信箱。
——「你是谁啊?干什么啦?别管我行不行。」
收到的讯息口气比想象中还要冷漠。下腹部感到一阵刺痛。不过并不因此气馁,继续按下按键打出文章。
「打起精神来吧」这种俗不可耐的话才输入到一半,又马上消除掉。重新写上的是这样的句子。
——「原来你已经放弃了啊。」
反其道而行地以残酷的心情输入文字。若不如此,是写不出这种话来的。
送信。
对方没有反驳。等了三分钟也不见响应。
打着煽动的念头写了下一封。用颤抖的手指立刻送信。
这次的讯息内容如下。
——「如果你没有放弃,那你试着看看那边的真正的美奈啊。不要老是盯着照片那种东西。」
他转动了脖子。
动作生硬到彷佛脖子的关节硬得卡住了一样——
加油。
在心中默默替他打气。
但他的脖子没有转到最后。
只差最后的三十度——明明只要把头转到正侧面就可以看见了。就只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但他最终还是未能做到。
而后他又将视线放回照片上。对着照片上的美奈、而不是现实的美奈看得入迷。
过了一会儿——
有封信件寄达了。想要看看他的回文——却又说什么就是无法看完到最后——
长长的叹息也传染到了这边来。
寄达的信上是这么写道的。
——「因为照片上的美奈有在微笑呀。」
*
「Mother,那边的羊肉的价格设定比一般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七点二八。推测是很划算的价格。」
「不行不行,那不是羔羊肉,是一般羊肉耶,腥味很重的啦,不是每一种料理都适合用它做。虽然说中东烤羊肉串就好比汉堡的亲戚啦,现在我知道就是因为我太好高骛远了,所以才会每一次都做成碳素汉堡。我应该要在能力范围内挑战自己会做的料理就好。好比说咖哩啦、咖哩啦、咖哩啦。汉堡对初学者来说难度太高了做不来啦,」
理央拉着购物篮将YOMI带离卖场。诱导她前往有咖哩块的调味区。
想必在外人的眼里,这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被小学六年级的女儿或妹妹给拉着跑的妈妈或姐姐吧。实际上,刚刚擦身而过的伯母也正带着慈祥的眼神面露微笑。
理央像是在宣示自己才是母亲一样,挺起平坦的胸部于通道上前进。不对,也不至于完全是平的。在今年的夏天,距离野心有一公分的进展了。
「果然啊,做为一个『老婆』,一定会想烧一手好菜、替拓真好好补充精力的对吧?毕竟我是他唯一的老婆嘛。最近拓真又几乎没怎么吃。另外那只老狗要饿到瘦巴巴就是他家的事了。啊啊,可是那家伙好像是应急用的防灾食物哦?得养肥一点才行吧?」
理央把咖哩的材料放进菜篮后,接着又在店内绕了几圈,将清洁剂、厕纸等诸多繁琐的用品全都丢进了篮子里。
确认充当购物清单用的YOMI点头无误之后,来到了结帐队伍的最尾端排队。理央掏出信用卡,心浮气躁地瞪着大塞车的队伍。
理央最近不管买什么东西都是用信用卡来消费。从随身音乐播放机等3C设备到厕纸这种日用品,全部都拿信用卡来完成付帐。
这是外资信用卡公司所发行的实质无限制的黑卡,哪怕是巨无霸喷射机也能现款购入。因为该公司找碴说未成年者必须得到父母的承诺才能发卡,所以当初理央便以买下整间公司做为要挟,偏偏对方还一副不信邪的态度,于是理央便在他们的眼前开始大量收购股票,直到独占率超过百分之四十的时候,对方总算铁青着脸核发了卡片。
理央身上几乎没有现金。
之前被拓真问到哪来的钱买那部随身音乐播放机的时候,固然有认真跟他回答是靠「当日冲销」,也不晓得他有没听懂那个意思。拓真利用学年×
二百圆的计算方式,每个月特地从自己的区区一万圆的零用钱拨出一千两百圆给理央。理央十分珍惜地收好那笔钱。应该会保留一辈子。
话说,队伍一直没有前进。
只要活用YOMI的运算能力,要预测市场行情的变动简直易如反掌。放暑假前靠着兼作练习的投资,马上三亿圆入袋。用那笔钱充作资金,现在赚的钱已多到连自己也说不出个数字来。目前的财产,大概有无限减掉一美金那么多吧。是说资本主义也太容易投机取巧了。不过是玩场金钱游戏而已,存款金额所挂的零就源源不绝地增加,而且只要有钱,无论是晚餐的材料还是什么东西全都买得起,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有钱固然就是大爷,可是走到哪都要排队实在很难接受。果然还是把地球的人口削减到剩百分之一左右比较好?就决定这么办吧?
要不要踹前面那个女生的大屁股一脚呢?还是干脆买下这间超市好了?应该三十分钟就可以易主了吧。啊啊混帐,早知道也跟这里的铁路集团建立好关系,这么一来就能一通热线电话打给高层,三十秒之内就搞定了。
既然没办法那样,还不如干脆继续排队还比较快吗。
前面的女生,那个大屁股的主人——
——突然转头面对这里。
「咦?小理?」
「啊勒——」
理央发出了呻吟。竟然在最不希望碰面的场合遭遇了不想见到的人。
「妳来……买东西啊。跟、跟人家一样耶。好凑巧……说。妳、妳看,我现在也是被我妈叫来买东西的。」
美奈一边傻里傻气地露出亲切的笑容,一边提起篮子里想展示她买的东西。
理央选择无视。
「妳买什么呢?」
美奈脸上不改嘘寒问暖的热情假笑,大摇大摆地探头看人家的篮子。
「整间超市。」
「咦?」
「……是咖哩啦,反正我就只会做咖哩不行吗?」
「啊、嗯,咖哩很好吃耶!」
没有意义的附和。
理央最讨厌女生聊天时常见的这种毛病。更教理央受不了的,就是美奈有别于平时,讲的话跟其它随处可见的没大脑女生没两样这一点。那个美奈,那个曾发挥气魄让自己吃了一次败仗的女人。
理央感觉得出来自己已经气到太阳穴上面进出了血管,忍耐濒临极限。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没心情陪妳哈啦。」
理央拨弄其中一条马尾说道。摆动幅度过大的发尾还打到了美奈的脸颊。
但美奈还是不肯就此闭嘴。
「跟妳说喔,要做咖哩的话,最好买个蕃茄罐头啦。加下去风味会变得非常浓郁喔,还有可以用咖啡来提味,啊,不是因为我喜欢吃倒胃口食物才加咖啡的啦,是真的会变得非常好吃——」
「拜托妳闭嘴。」
「啊,关于扫厕所,不知道妳现在都怎么处理呢?如果妳觉得清理起来很辛苦,我建议妳使用抛弃式纸巾喔。还有打扫可以偷懒的小撇步其实很多,啊可是拓真房间的垃圾桶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就会装满卫生纸,所以每天都去帮他倒掉比较好。」
「妳很吵耶。」
理央用恐吓的声音说道。
「别人家要怎么做用不着妳管,丑八怪。新城家现任的主妇是本王好吗,妳这女的早就滚出家门了,抛下拓真离家的是妳自己吧!就算再怎么笨手笨脚,现在家事也是本王在负责的好吗。我对拓真付出了一切,啊妳是凭啥用高高在上的口气指挥我啊妳这落魄的前便利女。乖乖听妳妈的话,清单拿着买妳的东西吧,像个普通女高中生一样回去孝顺爸妈啊白痴。」
理央的眼睛没有放过美奈直打哆嗦的模样。
为什么自己骂起人来火力会这么强大呢?内心某个冷静的部分思考着这种事情的同时,理央约嘴巴又自动开火了:
「少了宠坏男人和小孩的乡巴佬女人,对这个世界和新城家都好啦!拿家事来说,明明可以分一半给人家做,偏偏硬要逞强一手全包让其它人茶来张口饭来伸手,妳是白痴啊?妳可能以为那是爱情的表现,可是那叫自我陶醉。不要把妳那自我满足的肮脏淫水擦在我家达令的身上。现在就给我用卫生纸擦掉沾在手指上的汁液。味道臭死了。我们家不需要妳,快点滚边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妳那张抽搐的脸。」
「说……说得也是呢,对不起喔。」
不是的。
理央慌了。虽然说了那么多,可是重点完全没有提到。理央慌忙想补充——
「这样也配当我的情敌?失格、失格、失~格!」
「美奈,妳NG。资格不合,我不想看见妳的脸。」
YOMI补上致命一击。
「对……对不起喔……对不起喔。」
美奈捂着嘴巴离开了。
但随即又快步折回,把篮子和里头的商品放在结帐台上跟店员报备要退还后,就真的跑走了。
理央和YOMI两人愣在原地。
四周旁人的视线全都看着这里。围观的观众鸦雀无声,彷佛呼吸也会痛苦似的。直到现在理央才注意到,原来店内有播放着音乐。
理央与YOMI互看了彼此的脸。
理央压低嗓门吠了一声后,四周的羊群立即别开脸庞,开始演起平凡的日常景象。
「吼。」
「不用再吠了啦。」
理央朝动作慢半拍的YOMI叹了口气。
「我说妳啊,怎么可以那样。」
「我哪里做错了吗,Mother?」
「还不就那句『我不想看见妳的脸』。最后那个根本就是好比玻璃烟灰红的凶器嘛。」
「我不想看见美奈哀伤的脸。」
「妳说话最好是省略了重点。」
「在日文文法中,省略最关键部分的技法被视为高水平的表现。」
「教科书上写的东西不能相信。」
YOMI点点头。乖乖听从母亲的教诲一向是YOMI的优点。
队伍渐渐缩短。YOMI思考了一会儿,又开口向理央说道:
「照这么说来,Mother妳的发言也有失恰当。」
如此回嘴的女儿令理央心生动摇。
大吃一惊的她转头面向女儿。
「美奈失格。这说法否定了美奈的全部。」
「不对吗?她就是失格没错啊。那样子哪配得上当我的情敌嘛!」
「如果要以不隐藏重点的方式来表达,妳应该这么说才对。美奈,妳不打起精神振作我会很落寞的。」
「鬼才说得出口——!」
理央破口大骂。
原本排在队伍前面的人被这一吼吓得有两三个人落荒而逃。两人随之前进补上空缺。
理央开始烦躁了起来。
到底该不该跟美奈重新说清楚呢?
漫长的队伍终于走到尽头,轮到自己结帐了。收银员的手晾在半空中,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理央把篮子推了过去:「我不买了!」说完便拔腿冲出店外。
「她往哪边走了——?」
离开超市后,理央像如影随形地紧跟再厚的YOMI问道,两人的位置前后交替。理央跟在带头的YOMI身后,奔驰在黄昏时刻的街道上。
我的女儿可是特别制造的,一般女生的性能哪能比。靠着对人雷达,美奈的位置当然一直都有在追踪。
这时——
YOMI的脚步却遽然停止。
「干——干嘛停啦?」
一脸撞上YOMI的背部——正确而言应该说是屁股,理央按着鼻子说道。
「跟丢了。」
「怎么会!」
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令理央哑口无言。
「空间构造出现异常。我们被隔离到时空小胞的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二。」
「时空……的什么东西?」
理央惊愕地观望了四周。
街景确实有所不对劲。染成了橘色的商店街拱廊绵延不绝。这里是车站前,有长长的商店街拱廊并不稀奇,问题是每隔几间店同样的店面便重复出现。肉店、鞋店、咖啡店、洗衣店、花店——然后又是肉店。以下没完没了,一直不停重复。
「这边!」
理央试着冲进了巷子一瞧。由狭窄巷弄交错成的十字状道路无尽地延伸,路面被一盏盏半熄的泛红路灯点点照亮,荧光灯的灯光怱明怱暗地闪烁着。
数量无限的路灯开始以同样的节奏一齐闪烁。
理央仰望天空。布满晚霞的天空是橘色的,可是四处不见夕阳。
「啧!」
甩动发尾画出弧线,东西南北所有的方向都确认过的理央咂了声嘴。
「用不着害怕。小妹妹。」
黑衣老人从数量无限的成排路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老人无限的分身十多步的步数走完无限的距离,在理央的面前站定。
集合所有分身合为一体的老人将帽子捧在胸前,向理央行礼致意。
「我料妳喜欢单刀直入的谈话方
式,因此将妳招来此地想打个商量。」
理央挺出尖锐的下巴催促老人把话说下去。
「在此有一个提案。我们双方的利害关系实属一致,妳何不放弃与那名少女和好的念头,干脆袖手旁观呢?这么做对妳来说应该是有利可图的。」
「YOMI——」
圳央张开丁嘴巴,然后下令:
「——杀了他。」
YOMI的眼睛绽放出了红黑色的光辉,绿宝石色的茂盛头发一口气膨胀了起来。
无数的金属电线从发隙伸出,化成了长枪。
老人的肉体被刺出了无数的洞穴。
沙子应声散落在脚边,开始堆砌成山。
原先长着人类外形的沙堆仍继续站在原地。转眼间沙堆开始崩落,最后变成了一座盘踞成圆锥状的小山。
理央低头俯瞰着那座沙山。
下命攻击没有特别的理由。
纯粹是因为本能这么命令,所以就决定先下手为强。
根据和理由都是不必要的,单闻味道就晓得,那是凡为野性生物必具有的天生本能。
对方是敌人,所以才会杀之而后快。只不过被对方给逃了。
「这老头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尽管询问YOMI的看法,她也只是回以摇头。
算了,不管他。
一阵不知从何处刮起的风袭来。风势转变成强风,而后成了暴风。沙子被风一波波地卷走,小山的体积跟着缩得愈来愈小。
理央环抱双臂承受着猛烈的风势。
拿出绝不能眨眼的不服输气魄面对。
——这样一点也不像人称无慈悲的夜之女王的妳。
暴风中响起了一个不属于人声的声音。
——喔失礼了。那个称呼不关这边的事。这个时空泡的妳尚未体验过。话说回来,虽然提案似乎未能让妳满意,不过我这边有个建议。
——唔,可以提议。
另一个思绪表示赞同。
——妳倾心的那个少年现在相当脆弱喔。如果把握当前的时机,只需要稍微加把劲,只要温柔地跟他安慰几句就够了。如此一来妳想要的东西便唾手可得。
——唔,雄性生物就是这么一回事。
夹杂在风中的另一个气息予以肯定。
理央没有回答只字词组。
两个气息掀起漩涡远去。
理央揉揉眼睛扬起脖子一看——
头上一片闪耀迷人的星海,是弦月高挂天际的真正夜空。
*
「那个,爹地……」
当房间的灯光微弱下来,拓真准备拉上壁橱的门时,光开口说话了。
吃过晚餐洗完澡,头发也帮她吹整完毕,接下来要做的只有睡觉。
理央制作的碳素汉堡可食用的部分有逐渐增多的趋势,只要是可以吃的拓真全都让给光了,所以现在应该不可能会是要哭肚子饿。
「嗯?」
拓真耐着性子等光把话说完。
在夜灯的微弱照明下,光的表情看起来充满了惶恐不安。
光不断面露犹豫,看似欲言又止,可是话一到喉咙往往又吞了回去。
「那个、那个、那个啊……爹地,晚安。」
「晚安。」
拓真回答光好不容易挤出的话。
光窸窸窣窣地往壁橱里面爬去。望着那对屁股,拓真突然问了个问题……
「喂,光。」
「嗯?」
「万一有一天……爹地跟妈咪分开了,光妳想跟谁在一起?」
「……」
光没有回答。
「算了,没关系。对不起,是爹地问了奇怪的问题。」
拓真心中充满了懊悔。因为光线昏暗,拓真也只能在无法确认光现在究竟做何表情的情况下蒙头盖上了棉被。
又觉悟到今晚将会是一个孤独的漫漫长夜的拓真,整晚一直让呼吸听起来像是鼾声一般。
*
拓真做了场梦。
要在梦中发现自己正在做梦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
「啊啊——是那个梦吗?」自觉到做梦的瞬间,拓真心里马上就有了个底。
一望无垠的乳白色世界。只见地面上切割出了纵横等比的方格,不见天地的交界,无论到哪里都是延绵不绝的地板。
拓真还记得这是自己第二次梦见这个梦。
现在处在梦境中的拓真也记得只要自己一醒来便会忘记曾做过这场梦,尽管在梦中的时候记忆十分鲜明。
拓真开始漫无目的地行走。
既然这是那场梦,那么用不着走多久——
果然,出现了。
走着走着可以看见老人和黑猫就等在自己前进的方向。
——哦,我们又见面了哪。
——你果然可以存在于各个地方呢。
——我们现在正在开会,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种地方都闯得进来。
拓真开口问了。
你们在开什么会?
——当然是在讨论如何让吵架吵得更凶了。接下来还有十七亿八千万个模拟状况得进行,接着再从中找出能得出最好结果的方法。
——你要跟着看完吗?只是依你们的主观时间,这整个过程需时六千八百万年左右就是了。
——喵。
黑猫也叫了。拓真没来由地可以听懂那叫声是「要看不看都无所谓」的意思。
看起来好像很无聊,还是算了。你们继续工作吧。我就算有那个时间也宁愿拿去把勇者和贤者练到三亿级呢,
拓真准备离去。半路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回望。
你们刚说吵架?那是什么?谁跟谁的吵架?
——当然是你跟她啰!
她?
——就是为了让你的女朋友们变成女朋友,我们决定排除掉的那个她呀。
是你们吗?
拓真开口说道。
就是你们吗?是你们害我和美奈吵架的——
——我们几乎什么也没做喔。毕竟根据规定,那是禁止的行为。我们的所做所为不过只是制造势褂而已。你们当然有所谓的自由意志。有卖弄大男人主义的自由,有生气的自由,有吵架的自由,有不道歉的自由,要固执的自由,然后也有不原谅的自由。看,你们要什么自由统统都有不是吗?
对方语气并未特别有调侃的意味,只是一如在指出事实般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也并非全知全能的存在。不扔过十七亿八千万次的骰子,我们也不晓得实际情况,而且从没有骰过的剩余无限可能扣掉十七亿八千万之后所得出的状况,我们更是一无所知。说穿了,对于今后的演变我们完全无法出手干涉。
是你们吗?
就是你们对吧?
是你们害我和美奈吵架的——
——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全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你们害的!
你们害的!
你们害的!
——当然,要像那样推卸责任也是你的决定。
你们害的!
你们害的!都是你们的错!可恶!你们几个!慢着!给我站住!
梦的感觉逐渐变得飘渺。拓真无法继续待在这个乳白色世界了。
*
「给我站住!」
拓真醒了过来。伸长的手对准的是天花板上的——一盏点亮的夜灯。
「……?奇怪?」
看来是自己睡迷糊了,想伸手去抓住那个灯光了。
拓真缩回伸长的手搔了搔头。
总觉得刚才好像做了场梦——内容十分教人生气的梦——
印象从试图抓住的尾巴一点一滴慢慢挥发,最后完全消失,就连余韵也不留,只剩下「做了一场内容令人生气的梦」这种干涩的认识。
是说,做梦就是这么回事吧?
「嗯……怎么了啊……拓真……」
一条柔嫩的胳臂环上脖子,下巴有一股温热的吐息扑来。
拓真全身猛然着了火。除了环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臂以外,胸膛也好肚子也好、腰也好大腿也好,身上所有部位都感受得到女孩子身体的柔软触感。
原来是理央整个人都抱上来了。
「呼呵呵……拓真你终于醒了……」
不同于瞬间清醒的拓真,理央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理央模样佣懒地把手拄在拓真的胸口上打算爬起身,手滑了好几次之后才总算成功。
女孩子身体触感最为柔软的部分能从身体抽离固然是件好事,相对地她却整个人坐上了男孩子身体最从微妙的部位。
理央用手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还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向看不见的对象询问「咦,我睡着了喔?」之类的问题。
拓真无法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样的行为不是禁止的吗?
记得刚收留理央住下来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可是美奈狠狠地骂了理央一顿,后来根据两人的协议还是啥条约之类的,双方有了在家中不会和拓真发
生那种行为的共识。于是理央过激的行为遭到了管束,美奈也被禁止和拓真在屋内打啵。
这也是促成拓真在夏天企划和美奈单独旅行的直接原因。虽然结果是大伙儿一同跟来,体验了一场漂流别墅就是了。
「反正美奈离家了,我们可以好好做到早上为止啰~」
对喔,美奈离家了,所以条约也无效了。现在的拓真并未受到法律的保护。
是说——到早上为止?
可以做是要做什么——!
理央将原本放下来的头发用橡皮筋分别在左右两边扎了条马尾,绑出注册商标。拓真从理央的模样体悟到,原来胸襟敞开的睡衣姿远比全裸还要性感。
少女半裸的身影浮现在夜灯的柔和橘色灯光中。在若有似无的细微乳房膨起上,也有一道小小的影子落下。
「嗯、嗯……」
理央伸了个懒腰。一鼓作气仰起身子之后,前面扣子开开的睡衣豪放地敞了开来,两侧只剩尖端勉强勾在肩口上。拓真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理央没有穿睡裤。她只穿了一条短内裤就骑在自己的身上。
更可怕的是自己别说是半裸了,身上的衣物根本已经被脱掉五分之四了不是吗!甚至连短裤也被褪去了一半。
「拓真,你终于发现啦?我很好奇要到什么地步你才会惊醒~所以……一些有的没的我都玩遍了喔……」
理央一副还很昏昏欲睡的模样说道。
拓真瑟缩成了一团。
被狮子的前脚一脚踏住的小动物除了祈祷以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另一个原因是,要是乱动的话下半身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拓真的内心有如即将被饱餐一顿的小动物一样不断挣扎时,理央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了。
睡迷糊一副软趴趴,让人保护欲油然而生的天使脸孔已消失得不见踪影,眼睛里面蕴藏着一贯的刚强目光。
「我啊,上一次啊,搞错『bedin』的意思了说。很丢人现眼对不对?傻傻的很天真对吧?拿那种傻小孩子当对象,也难怪拓真会软掉嘛。可是现在可以放心了,因为我钻研过啰,这次我没有错误的认知,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喔!完全就是个确信犯。」
「别、别闹了……」
得知理央并非像上次一样有着「bedin……盖同一张棉被睡觉」的误解,拓真打从本能感到害怕。明明下定决心第一次是要和美奈的耶……
「放心,我会很温柔的。我会用不痛的方式拿走拓真的童真的喔!」
伸出舌头舐唇的那张脸靠了过来。
被骑跨在身上压制着,拓真动弹不得。
「拓真你只要躺着就好喔。那又有一个名词叫啥?就类似葱花鲔鱼军舰卷的那个,鲜鱼专区在卖的。」
「冷冻鲔鱼,近海产。」
「对对,就是那个。」
理央笑着拍手附和从房间某处传来的声音。
然后重新面向拓真。
「所以拓真你只要当个鲔鱼就好喔!」(译注:鲔鱼在此为成人用语,意指性交时仰卧任男性摆布的女性,或者让女性骑在身上任凭其扭腰摆臀的男性。)
不管好不好,重点是身体动不了。这样下去真的会擦枪走火,拓真也认真思考了究竟是要一把推开理央逃走,或者说尽管机会渺茫还是尝试用说服的方式争取脱身的机会,不过——
「咦?」
实际试着挪动手脚后,拓真大吃一惊。
完全动弹不得。转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头部往手脚一看,发现有电线状的物体牢牢缠住。
「全裸比较好?还是只套着一件小裤裤?袜子你喜欢脱掉还是穿着?还有什么来着。男生讲究的点是哪些?」
「布鲁马,死库水,水手服是三神器。」(译注:布鲁马是日本学校已淘汰的旧式女用运动热裤,而死库水为学校泳装。)
第三者的声音从房间的暗处喃喃地回答——是YOMI。
原来妳在场啊。一直都在偷看是吧——
这对感情很好的母女总是结伴行动,就连袭击爹地的时候也是一起。
理央毫不介意自己成为被YOMI观察的主角。或者根本就是把这当作性教育的一环了吧。
「内裤限定是蓝白色横纹。如果是别上了红色缎带的纯白内裤,则特例许可。体育服的下襬有塞进裤子派和露出派两派存在。袜子必须为黑色。白色泡泡袜已绝迹。学校泳装一定要旧款式。」
那个彻底偏差的知识的发信地就位在大哥房间所在的地层,这点可以说毋庸置疑。
拓真的手脚还是动弹不得。缠绕在手脚上的,是从YOMI头发伸出来的伸缩自如电线。
以能抬起整栋大楼的强度为豪的二十年未来的神秘金属。
简单地说就是别妄想可以挣脱。
跟壁橱里的光求救吧——拓真别过头一看,YOMI的其中一条马尾伸出了一条蜿蜒的电线把壁橱的门给封得死死的。竖起耳朵仔细听,还可以听见壁橱内有「咚咚咚」的敲打声响传出。
换句话说也用不着指望能得到光的帮忙了。弱者爹地的正义好伙伴光超人看来今天要放假休息了。
「好复杂好难喔,可是我会加油记起来的。如果你还有其它要求不用客气尽管说喔。有吗?」
拓真狂摇唯一能自由行动的脖子。
NO,NO,NO,HELPME~
「没有喔,那我就……」
埋央舔了舔嘴唇。
「……开动啰——」
拓真被吃了。
樱桃小嘴首先亲上了脖子。理央的嘴一边发出啾啾的亲吻声,一边向下游移。锁骨也被轻啄了几下。除了嘴唇以外,还伸出小手在胸膛上四处抚摸——
「呜哇这里好猛喔。原来男生的身体这么硬啊!」
理央在感叹的同时抽离了手。
「哇……呜哇……」
一度抽离的手又战战兢兢地伸了回来,再次确认硬度。
「拓真好歹也是男孩子说。还挺强壮的……嘛……」
一手摸遍胸膛,还有肩膀和手臂等等的。
不晓得她是明知还有其它更硬的部位的情况下故意这么挑逗的,或者真的是年幼无知的小孩呢?
理央来回抚弄了拓真胸膛一带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一直把男生又硬又敏感的部分垫在小小的屁股下。
不过她的爱抚也太舒服了。
拓真在被夺走双手双脚自由的状态下,被冰凉的指头搔得忍不住扭动身子。
「啊对不起,会痛吗?」
开口道歉的理央马上就发现是自己会错意,指甲开始在同一个地方搔来搔去。拓真「呜」地不小心发出了呻吟。
「原来如此。男生的这里,头头也会感觉很舒服喔?」
理央舔了一下嘴唇,然后——
理央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拓真拚命咬住嘴唇深怕自己叫出声音。
「……好可爱。」
松口的理央把极度兴奋的喘息呼在拓真的胸口上。
「停止……拜托妳别再继续了。」
拓真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道。这简直就是强奸!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老早就知道只要有YOMI随侍在旁就休想用力量跟她抗衡,但她以前并不是这种会滥用暴力的孩子啊!
「你希望我住手?可是你的身体不是这么说的耶!」
理央把手往下一放——轻轻地触摸了拓真的那个地方。
「你这是叫那个吧?我没说错对不对?我在保健课学过。」
拓真决定祭出最后手段。这是最卑劣的招式,目前为止从来没使用过,因为之前一直觉得这招违规……可是现在身体失去自由,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会讨厌妳的。」
「等做完之后我会再问你那个问题一次。」
最后的手段轻轻松松就被破解了。
拓真牢牢闭上了眼睛。为什么自己会拒绝主动送到嘴边来的理央呢?毕竟对方只是个国小六年级的女生,所以道德性的因素便占了大半。话虽如此,实际上也只有三岁的差距。再过的三年就跟现在的自己同龄了。所以说重点在于她早了三年嘛!
好感——当然是有。恋爱感情——坦白说自己也不晓得。我想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但我喜欢的人是、我最喜欢的人是——
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传来衣服磨擦的窸窣声。理央在脱掉短内裤吗?她现在肯定是一丝不挂的裸体了。她本来就接近全裸了,所以手脚很快。
拓真牢牢闭紧了眼睛。
理央的双手伸过来了。短裤被扒掉。体重轻盈的身体骑了上来。
看来那个时刻即将到来。
可恶,这不是我要的,我希望的是和美奈——
冰冷的手摸到了拓真的敏感部位。纤细手指的触感使拓真的角度向上扭转。
我——美奈她——
「笨蛋,你期待了喔——?」
一根手指朝自己戳了戳。
拓真睁开眼睛,天花板
映入眼帘。却不见理央的影子。骑在身上的不是理央,而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布偶。记得名字叫啥「嘎嘎兽」,总是在理央房前的走廊负责看门。
至于理央——
她衣衫工整地穿着白天的衣服,坐在床单的旁边。迷你裙和膝上袜把身体包得密不通风,跟全裸一点都扯不上关系,表情上也全然不见前一刻为止还处心积虑地想发生学生和儿童不宜的淫乱行为的余韵,而是健康活泼地发出清脆的笑声指着拓真。
「哎唷你啊——快点把那个怪东西收起来啦!」
「咦?咦咦?咦咦咦?」
原本拘束四肢的电线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拓真连忙一跃而起。和衣服穿得好好的理央呈对照,自己是一丝不挂,而且被子和短裤都不知丢到哪里去——
物理上根本没办法把那个收起来嘛!
拓真只能用手遮掩来应急,只不过当然不可能完全遮住。
「那是怎样,好可怕的凶器。课堂上的看起来才没有那样呢!尺寸看起来更小然后还往下垂,感觉就像做错事垂头丧气一样。」
理央不断频频抚摸头发。两条马尾摸完右边摸左边,轮流着摸。并且三不五时偷瞄拓真的下半身。
只剩在地板上的垫被勉强能派上用场了。拓真把自己卷了起来。把身体藏在用棉被卷成的海苔卷里面。
我真的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被国小六年级女生剥个精光还夺走了自由,还差点被夺走男生最重要的东西,最后还在一生只有一次的贵重瞬间被摆了一道——我、我是小丑吗?
理央一屁股坐到了棉被卷上。
「你脑子里想的是美奈对吧?」
双手抱胸的理央如此说道,气呼呼地把脸别向一旁。
「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这样很失礼耶,拓真你真的很过分。」
啊妳刚才企图用暴力侵犯我的行为就不过分吗?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对美奈她——」
「STOP。」
理央举起一只手制止。
「我的意思就是拜托你像这样坦率一点。而且你搞错该说的对象了吧!」
一手插腰,一手拨弄马尾的理央开口说道。
「嗯……嗯。」
拓真好不容易垂下脖子点头。他的理解力追不上现实演变的速度。
她是真的有意思要侵犯我。以为她只是在调戏是我的误会,那是理央一贯的掩饰害羞的伎俩。
至于她之所以愿意放弃煮熟的鸭子,大概是因为她是想替我鼓励并赋予勇气——假设是这样的话,那她是本来就打着这个主意才跑来侵犯我的……?
「你再不坦率的话,我下次就真的侵犯你了。」
瞧躲在棉被卷里的拓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理央露出可怕的表情气势汹汹地指着他提出了警告。那张连流氓搞不好也会吓得尿失禁的恐怖脸孔在拓真眼里看来,就像面红耳赤的羞羞脸。
「走了啦,YOMI。不去洗澡受不了。讨厌死了,好想快点换上新的内裤。」
理央拉着巨大诡异怪兽玩偶的不知道是耳朵还是触手的部位,一路乒乒乓乓地拖在地上走动离开了房间。
「末——未来战士光超人!听见弱者爹地的悲鸣,在此登场!」
身穿超人装扮的光——不对,是光超人——从壁橱里面连滚带爬地滚了出来后摆出架式。
戏都唱完了才出来凑什么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