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阿春。这大清早的」
这天早晨,比以往更早出门的我穿过校门没有去往教室,而是直接去了藤架。
「真少见呢。阿春竟然会叫我出来。不会要对我说已经找到下一个表白对象了吧」
毒空木揉着惺忪的睡眼。
「要是那样就把名字和班级告诉我。明天我我再开始查。不管怎么说,哈~~~~~~~啊。连战两天也扛不住啊。唔哈~~~~~~~啊」
毒空木一边摇摇晃晃,一边打着哈欠。
她没像以往那般坐在长椅上,想必是一坐下来就会睡死过去吧。
「其实……我想说的……是关于……时宗同学的事……」
「哈?你还没对白开水死心啊?嘛、无所谓了。确认一下也很重要。赶快表白赶快睡觉……不对,赶快被甩。但是今天不行。对呢,一个月。不对,是半年,给我等半年再去表白」
「不、不是说这样……我是问她今天样子怎么样」
「样子?白开水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又乖巧又端庄又可爱」
一晚上评价就好转了啊。
「那么,G班的氛围怎么样?那个,比如说气氛」
「我怎么可能去看什么教室的气氛啊。你以为我和班上那些人有多亲啊」
这、这倒也是……。
「啊、不过说起来,在收到阿春的邮件之前,白开水被春紫苑老师叫过去了」
「春紫苑,你是说生活指导的春紫苑老师么?」
「春紫苑这名字,全宇宙还有第二个么」
「这样啊……那么、果然……」
「呐、怎么了啊。从刚才开始说话就磨磨唧唧的,真让人火大。到底怎么了啊,明明想到阿春一大早就叫我见面还很开心的」
由于睡眠不足,毒空木的心情似乎正在恶化。
我下定决心后,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用按键操纵了几次之后递给了毒空木。
「什么?这不是娇羞网么」
督了一眼屏幕,毒空木皱起眉头。
娇羞网是圣仙度瑞拉学园运营管理的学园相关人士专用的社交网络的通称。输入学园配发的ID和密码之后,所有人都能访问这个网络,从学生间的情报交换,到来学校通知和学园新闻的浏览确认,能够提供覆盖面甚广的情报。我『咬人蛲虫』的外号之所能在学园中传开,也是娇羞网。
「喂、什么……这是」
滚动画面之后,毒空木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几乎要贴在屏幕上的眼皮,惊愕地睁开。
这是我今天早上用手机访问娇羞网时保存的公告板截图。
在清晨里一则很冷清的留言里,上传了一张极端异常,不容忽视的图片。
「什么啊,这图片」
是时宗同学。
图片上,那正是将鲜明地烙印在我脑海中图像原原本本表现出来的画面。时宗同学穿着比基尼正在将铁锤向诅咒人偶砸下时的样子,显眼的刊载上去。
「阿春!怎么回事,这个!」
第三次的质问,已经接近尖叫。
「不知道。我在今早回家之后看帖时发现的。发现的时候是五点之前,我马上发出了删除请求,删除是在五点半,所以我觉得不会被学生看到,不过……」
「还不是给学校知道了啊。那么,白开水被叫去生活指导室就是说……」
我只能点头。
「可恶!」
「毒空木!」
多半我能想到,所以我能拦住突然冲出去的毒空木的去路。
「闪开!别碍事!」
毒空木犹如野兽般吼叫。
「你要去哪!」
「废话,当然是生活指导室!我得去救白开水。我要向老师说明,那不是什么诅咒的仪式,是弄错了的恋爱魔咒!」
「你这么做的话,可就证明了时宗同学在那种时间穿成那样外出的事了啊」
「啊————库」
毒空木咬住嘴唇。
是诅咒,还是恋爱魔咒,这种事情无关紧要。
在那种时间,那种地点,穿成那样,这样的行为本身对圣仙度瑞拉学园而言才是问题所在。
圣仙度瑞拉学园的女生多得是。
这是世人承认的事实,就连Charisma理事长也无法公然否定。
娇羞园满是出类拔萃的美少女,因此才会聚集优秀的男生。而且,娇羞园的女生,在各个业界担任骨干的人才辈出,也正是个事实招徕下一批美少女和优秀的男生。这就是娇羞园的做法。
所以娇羞园在品行问题上,尤其对女生特别严格。
过去,因为有伤娇羞园体面而被逐出学院的女生不暇举之。
偷盗、吸烟饮酒,以及无照驾驶等犯罪行为自不用说,违反公序良俗的不纯异性交往,未经许可的演艺活动,工作之类,都将成为从严处罚的对象。圣仙度瑞拉学园的女生,必须是完完全全的圣女。
「可是、可是,白开水什么坏事也没做。只是因为误会穿着泳装跑到山里,明明只是这样——」
「所以我就说,也许会平安无事的。不过,证据图片像那样刊登在网络上,也可能流传到校外去的。你觉得学园会放任这样的学生么」
「可恶!」
——————嘎嘎!
怒声一喝,被毒空木踢飞的长椅在空中飞舞,旋转过几圈插进了树丛之中。
「到底是谁干的!」
「不知道。虽然能够肯定是这所学园的人。据时宗同学口述,丑时参拜似乎也不是最近两天的事情了,以她的性格,情报也许会走漏他人。而且对此感兴趣的人也是多如牛毛」
「没有方法把他找出来么?」
「一般的话,在公告板上写留言的人应该会显示学生编号才对……」
或许有什么里头的原因。公告板留言的名字部分显示的是空格。
「那我就去给服务器来一发!」
「都让你等等了啊!」
我拼命抓住了准备再次冲出去的毒空木那好似烧红的铁一样的手腕。
「松手!我要把凶手打得半死然后丢到老师那里去!」
「都跟你说了,做这种事一定会出事的啊!时宗同学作出诡异行为的事实已经改变不了了。不如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让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处理不好连你也会退学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啊!」
毒空木的绝喊震耳欲聋。
「白开水要被退学了啊!难道你叫我袖手旁观么?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我绝对要找出犯人。我的白开水被欺负了。我要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啊、可恶!我要宰了他。绝对要宰了他!」
与强硬的台词相反,眼看着泪水大颗大颗地从毒空木的眼中滴落。
「宰了他宰了他宰了他。绝对要宰了他。不光是犯人,还要连他的家人亲戚朋友统统宰了!宰了宰了宰了宰了!」
毒空木死命地抓挠脑袋。
完全不顾那头轻柔的秀发缠在一起,猛烈到快要扯出血来,就好像要将此处的犯人剖心挖腑一般,将全身的憎恨灌注在指甲上。
「住手、毒空木!」
「松手、阿春!再不放、连你一起宰了!呀!」
毒空木想要挥开我的手,结果用力过猛失去平衡,倒在了草丛里。
「呜呜、呸呸呸……可恶」
将黏在唇上的草用舌头舔掉吐出。
我从未见过如此狂暴的毒空木。
看到她不经思考便要蛮行,完全找不到平时那个头脑冷静不失算计的猛毒女的身影。因愤怒而发狂的漆黑瞳孔,将所见之物全盘否定,犹如死死的一堵虚无之墙。
正因如此我才知道。毒空木并不是在愤怒。
「不能原谅。我要宰了他。给我滚开、阿春!」
——————而是在哭。
「毒空木!」
电影和戏剧里,只要在脸上赏记耳光就能让人恢复正常了吧。
但很不凑巧,那并不是我的角色。我无法挤出存在与身体某处的男子气概的成分。我所能做到的,给与犹如暴风雨般狂乱的毒空木,最大限度的冲击的方法只有——。
「诶……?」
毒空木的呼吸扰过耳朵。
我让泪水打湿的脸颊湿润我的脖子。为她狂跳不止的心脏传送正确的频率,贴紧在前胸。
「冷静、喵子」
我抱住了毒空木。
就像将她捧在手心里似的,温柔地抱住她。为了不给那触之即碎的茎、花、叶、实造成些微的伤害,温柔地、温柔地。
「阿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激动的情绪,已然向平静的抽泣发生转变。
聪明的毒空木一瞬间便能理解吧。
一定是理解了自己的无计可施,她才会发疯,拒绝冷静,拒绝接受现实。
「阿春……救救白开水……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求求你,那是我第一个朋友。她愿意对我说,让我做她朋友。对我很温柔,
还夸我可爱……还跟我约好一起上去」
对毒空木来说,这是无比残酷的现实。
「不敢相信。是谁,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不可以……唯独白开水不可能遭受这种待遇。她明明一直、一直孤零零的努力过来。终于……终于能让事情得到终结了……然而……。求你了、阿春……救救白开水……」
毒空木被无力感所侵蚀。想必她非常清楚,这终究是个无法完成的心愿。
所以——。
「那还用说。所以我才叫你来啊」
当我如此回答时,毒空木露出发自心底的吃惊表情,抬头看着我。
「那个还带这么,毒空木?」
〇
叩叩叩——嘎啦——「失礼了」
敲门声和开门的动作几乎同时进。
屋内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生活指导室是个只有六叠左右窄得憋屈的房间。
办公桌、简单的书柜、管椅、正面的窗户。屋里的陈设特别简单。
充满令人联想到监狱的闭塞感的空间里,好几个人肩挨着肩屹立于此。
班主任的冈庒老师先放一边,生活指导老师春紫苑、学生指导老师黑灰、风纪指导官的一初老师——号称三头魔犬(刻耳柏洛斯),娇羞园最恐怖的鬼面三人众齐聚一堂。
而后,是坐在椅子上承受着地狱的看门狗们鄙夷目光的,枯萎的鲜花。
「石蕗同学!」
时宗同学刚刚发出吃惊的声音,
「怎么石蕗。我可不记得允许过你进门」
房间的主人,春紫苑老师间不容发地眼镜一闪。
穿着紧绷的女士西装,漆黑的头发向上盘起,鹅蛋脸、直鼻梁,春紫苑镜花老师是个无可挑剔的美女教师,然而镜片后面的细长眼睛不仅能够射穿异性的心,更有令学生闻风散胆的多种用途。
我握紧左拳,喝斥着动不动就打退堂鼓的自己,坚定决意。
「我来有事」
「后面再说。现在有人了」
黑灰老师抬起那犹如从重型机械前端取下来的富有威严的毫腕,指向时宗同学。
没有碰到那只手臂便被魄力所压垮,时宗同学身子一抖。
恐怕是回想起被二哥责骂的事情了吧。
你一定吓坏了吧,时宗同学。没事了,马上就来救你。
我吸了口气,向左拳注入更大的力量。
「我、我的事情和时宗同学也有关系。老师,时宗同学干出那种是并不是自己的意思」
「你说什么?」
「石蕗同学?」
我伸出左手制止想要起身的时宗同学,继续说道。
「时宗同学被人抓到把柄,受到了威胁」
「威胁!?」
狭小的屋内俄然宣化。只有无法理解状况的时宗同学张口结舌全身僵直。
「真的么,时宗?」
「诶?啊、不、这个……」
「春紫苑老师,受到威胁的受害者本人不可能会亲口承认吧。所以我才特意赶来不是么?」
「……注意你的口气。石蕗」
春紫苑老师眼镜一闪。
现在不能让时宗同学开口。就算被骂也没关系,必须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威胁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呢。石蕗同学,这话可不能开玩笑哦?」
三人众坐镇中央,隔着二人肩膀盯着我的一初万里老师缓缓地转过身来。
「是、是的,是真的」
我拼尽全力将堵在气管里的话挤了出来。
冠以圣母之名的一初老师,不改的微笑,绝不慌乱的声音,她的稳重对学生具有名为威压的特异能力。
我左拳捏的更加用力。
「老师,如果时宗同学是受到威胁被迫做出那种事情,时宗同学是否能够免受处分?」
「当然。因为时宗同学就变成了被害者呢。可是,既然时宗同学不会承认这件事,我们就需要证据了。石蕗同学,你知道威胁时宗同学人是谁么」
「知道」
「说说看」
「是我」
「石蕗同学!」
管椅倒掉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内回响起来。
「你说什么啊,石蕗同学!他在撒谎,老师!石蕗同学在撒谎。不可能有这种事情」
「坐下,时宗。石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用一记视线将连声叫唤的时宗同学镇压下去,春紫苑老师出声质问。
我咽了口气。
——啊、可怕。真可怕。
挤出勇气,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么。
向我表白的时候你也这么害怕么,毒空木?如果是的,那你可真厉害啊。向你致敬。
不过这次该轮到我了。给我勇气吧,毒空木。
「回答、石蕗!」
「是。我很明白,因为我跟踪了时宗同学时宗同学。这就是证据」
说完,我将右手中一直紧握的茶色信封拍在了办公桌上。借于冲击,里面的东西在桌子上四散开来。
「什!」
「这是!」
「诶!」
时宗同学和老师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这些照片是!」
这是两天前,毒空木花掉一整天时间在学校、自宅、上下学路上拍摄的,时宗同学的偷拍照片。
「喂、这、诶?骗人,诶?」
这一定完全超出你们预料吧。时宗同学的眼睛失去颜色,在自己大量的照片和我的脸之间游移。
「我说,这样就清楚了吧。我就是这样每天跟踪时宗同学反复偷拍的。然后,偶然得知了时宗同学的秘密。然后以此要挟时宗同学,对她下达各种命令取乐。相信老师们也发觉时宗同学的行为有多异常了吧?那全是受我差使所致。当然,包括上传到娇羞网上面的那个在内也是」
时宗同学的天然呆头一次发挥功效。
「骗人骗人骗人!这是骗人的!不是这样的!石蕗同学,你究竟在说什么啊!老师,我没有被人跟踪。这些照片……这些照片是真的么?」
「时宗同学。你是担心我会把那件事抖出来吧。不过没关系。我改变想法了。那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所以没关系,你就实话实说吧」
嗯,连我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竟然没把自己高超的演技计算在内。
话虽如此,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容我就此罢手。
原本就没有什么事先拟定的计划,果断强行上了。坚信自己。虽然一度沾染恶道,但又发生什么让我回心转意,话说到一半之后,想死的心已失去了主导权。
「两位的在某些地方存在不自然的不一致呢,再确认一次吧」
春紫苑老师像是照准焦距一样,向上扶了下镜框。
「石蕗,你对时宗进行过跟踪工作么」
「做过跟踪工作」
「没有工作!石蕗同学完全没有工作!石蕗同学是尼特」
「然后,你手上握着某种证据么?」
「握着」
「没有握!五指张开的,手、五指张开的」
「还有,你以那个秘密相要挟,命令时宗作出诸多奇异行径么」
「命令过」
「没有命令!自由的。我是自由的!」
「没有撒谎?」
「没有」
「弥天大谎!」
那个、时宗同学,你差不多看看气氛好不好……。你说手干嘛啊。
「然后,你到底握着怎样的秘密?说说看」
黑灰犹若岩石的目光直逼过来。
「……恕我拒绝」
「啊?」
「我不想说」
随着咕咚落地的言语在屋里子泛起一阵波纹,空气的颜色骤然一变。
「石蕗、你什么意思」
春紫苑老师向前一步。猎犬们的锁定目标已经完全转移了。
「我不想说」
「我在问你不想说的理由!」
窗框被震得直晃。
仿佛连皮带肉一起炸飞一般,黑灰老师的大喝爆发了。
我拼命地将几欲支离破碎的意识连在一起。
「任、任谁都会有一两个秘密不是么!时宗同学正是为了保守那个秘密才即使遭受奴役还忍耐至今的啊!让她如此拼命守护的秘密,老师们也无权知道。就是这样!」
我瞪了一眼站在一块的鬼面老师们,放出话来。
来吧,我已经无计可施了。后面就是就是精神战了。我只能相信。相信我作为学生的恶评。没错,我是连哭泣的孩子都能令其闭嘴的舔笛蛲虫。
要来试试么?这种事,没人想试吧?
「石蕗同学」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初老师叉起光艳的栗色头发露出微笑。
「请你最好别太小看大人哦」
这一瞬间,屋内的重力仿佛倍化了一般的错觉袭向全身。
膝盖要支撑不住了,好想把手撑在地板上。头要着地了。
怎么这样。这就是被誉为学园最强圣母玛利亚老师的『
无限重力之微笑』么。
「再问一次哦,石蕗同学………………没有撒谎么?」
「万分抱歉」这句话,差点从腹腔突破门牙飞出。
但即便如此,我要是咬紧牙关。拼命地顶回一初老师的视线。
意识快飞走了。
于是
「已经够了」
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是个与紧要关头毫不搭调的声音。连紧张感的残片都寻无觅处的声音。
是幻听。因为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任何人。
独有将人压垮似的无机质的墙壁……啊、不对。
有人在。隐约可以看到……。
就好像从奶黄色的墙壁中泌出一般,慢慢显露身影的是
「冈庒老师,有事么?我们还在谈事,请先回避吧」
「啊、不好意思,一初老师」
啊、在的啊……我的班主任……说起来……。
为什么呢,这个人的事情怎么这么容易忘掉呢。
「但是,不管事情是不是还没谈完,毕竟本人也承认了自己的行为,还附上了证据呢。这件事是不是没必要继续讨论下去了呢?」
冈庒老师把照片呈扇装展开抖了几下,走到房间的正中央。
「话、话是这么说,可是……」
「嗯、嗯,我知道。当会让他接受相应的处分哦」
冈庒老师对一脸不满的一初老师暧昧的点点头,缓缓地转向我。
「你有这份觉悟吧,石蕗同学」
眼镜后面凝滞的眼睛将我牢牢捕获。
「是……我已经想好了」
这样就行了。我用力点头。
「怎么可以这样。不、不可以,石蕗同学!冈庒老师!」
石蕗同学的控诉被默杀,冈庒老师缓缓地动起嘴唇。
「那么,石蕗同学,现在我代表圣仙度瑞拉学园宣布对你进行处罚——」
「不要、老师、不是这样的!」
对快要哭出来的时宗同学,我仅用嘴角露出微笑。
谢谢。但是,这样就足够了……你的思念能够传达给我,就已经足够了。
罪恶就全部都让舔笛蛲虫来承担,这样就足够了。
「——命你每日为花坛浇水除草」
严厉的宣判,下达了。
「………………………………诶?花坛?」
「………………浇水?」
时宗同学与我那呆若木鸡的声音连在一起。当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一天也不许落下哦!」
冈庒老师的表情犹如愤怒的鸵鸟发出威吓。
「遵、遵命……我知道了」
我吐出混杂在叹息与语言之中的声音。
我不可能对此反驳。因为,那正是我每天必行的课业。
「很好!」
冈庒老师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后,为让被惊愕所束缚的三头魔犬恢复神智,
「处分就是这样。好……解散」
拍了下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话音刚落,生活指导室卷起爆炸性的混乱。
「您、您是认真的么,冈庒老师!这么轻的处分怎么能够!」
「这个学生分明是在撒谎!应该严肃彻查才对吧!这事关学园的脸面啊!」
「这是身为教师的责任!这样是无法给其他学生起到表率作用的!」
大惊失色的三头魔犬斜视着惊讶的我和时宗同学,咬住冈庒老师死不松口。
「嚯嚯嚯、大家都特别能说呢,很像木偶戏的艺人哦?」
可是,犹如古老木片一般的老教师气定神闲地接下了喷向自己的气焰,仅凭装傻似的笑容予以化解。
「嘛、嘛,诸位别那么较真。没什么不好嘛。时宗同学的奇异行为是受人强迫的,以及强迫她的人受到了学园的正式处分,重要是这两点。这样一来一切就算是圆满收场了。是吧、石蕗同学?」
冈庒老师恶作剧似的单眼一眨。
「是、是的。嘛」
老家伙的暗送秋波感觉也没那么令人恶心。
「冈、冈庒老师。我是说假设!如果石蕗同学所说属实,我们相信他的话,他所做出的事情就构成威胁行为了哦?不觉得打理花坛这样的处分太轻了么?」
总觉得在打算保持平静的一初老师脸上,那份自豪的笑容也要褪去似的。
「威胁什么的夸大其词了。那只不过是恶作剧哦,恶作剧罢了」
「恶作……剧?」
「没错。对于淘气鬼呢,拔拔草也就够了」
说完,冈庒老师一面露出灿烂的微笑,一面轻轻顶了顶我的脑袋。
「而且不惜撒下这么拙劣的谎话也要保护女孩子,也算是个了不起的淘气鬼哦。怎么样,能不能敞开胸怀,被他骗一次呢?」
「被、被骗……」
三头魔犬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气势。
冈庒老师愉快地扫了眼茫然若失的三只幼犬,
「没事啦。没事啦。这孩子秉性不坏。冈庒太郎从任教师三十年,学生的品格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嚯嚯嚯嚯嚯嚯」
发出高昂的笑声。
就像是往茶杯中倒茶一般,蠢得没底的笑声。
无论剑术或是徒手格斗,究其根本就是气势的碰撞。能够如此的干劲缺缺,已经连战斗都称不上了。黑灰老师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哎呀哎呀,既然冈老爹都这么说了,就听他的吧」
「真是的。不过,既然是冈庒老师的决断,我们也无话可说。算你运气好,石蕗」
春紫苑老师也露出极为勉强的表情,叹了口气。
「等一下,两位!你们又要让冈庒老师糊弄过去么?」
只有一初老师无法压抑心中的不甘,视线在同僚的脸上往返。可是,在看透了两位已经收起獠牙之时,
「啊、不干了!两位总是这个样子,只要理事长一来!」
——————诶?
刚才,说的什么……?
「喂、一初。那是……」
春紫苑老师将动摇的视线投向冈庒老师。
「啊,对啊。这是秘密呢。非常抱歉,理事长、哦不对,是冈庒老师。谁让我是教师经历尚浅的新手啊!算了。我回去了!后面的事情就拜托您了,理·事·长!」
故意说错话之后,一初老师猛然转身,长发乱舞、
「真受不了,明明是既冷酷又神秘的角色……」
一边牢骚不断,一边发出愤怒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
一脸无奈的两人彼此相觑,也紧随其后。
随后,屋里只剩下了孤零零我和时宗同学,还有冈庒老师……还是应该说,冈庒理事长?
诶?等一下等一下。莫名其妙的。
在教育界卷起风云,被誉为革命儿的娇羞园的Charisma理事长竟然是…………。
「嚯嚯嚯,那匹悍马真是变幻无常啊」
「竟然是这种腐竹一样的大叔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石蕗同学!当面指着人家像什么话啊!」
「唔哇!惨、惨了!一兴奋就不小心就区分不出内心自白和现实了!」
「你在说什么叫人搞不懂的话啊!」
「嚯嚯嚯嚯、算了。时宗同学」
老师再次发出那个倒茶似的笑声。
「两位也站累了吧。坐吧坐吧」
说完,冈庒老师将并排放在墙边的管椅扶了起来。
坐下去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衬衫背后湿透的冰凉感。
「真是的,石蕗同学太乱来了。我都为你提心吊胆哦」
冈庒老师也坐在椅子上,说道。
「哈、对不起。但是,这是师傅的教诲」
「师傅?」
我竭尽全力抖动眉毛,用手插着头发往后一甩。
「为了女生,就要乱来」
「嚯嚯嚯,石蕗同学真是拜了个好师傅呢。可是啊,再怎么说这次的对手也太糟糕了。不、一初老师他们绝不是什么坏人哦,只是热衷教育罢了。不过,有点热衷过头了呢,一不小心就会因理想而失控。所以,当他们三个凑到一块的时候,我就会极力与之同席。作为理事长呢」
「冈庒老师。那、那个,您真的是传说中的Charisma理事长么?」
「才不是什么Charisma(神授)啊」
冈庒老师苦颜道。
「但是,为什么理事长又要做班主任……」
「因为是理事长啊」
老师平静,却又注入了强烈感情的说道。
「学园的主舵能让只会摆摆理事长架子的人来全权掌控么?所谓教育就要亲临现场身体力行,因为有很多事情不在教室里和同学生们直接面对面互相接触是无法明白的呢。石蕗同学,你似乎有着相当恶劣的传闻呢……我也略有耳闻。你是个好孩子。能够打理出那样的花坛,不可能是坏孩子」
竟然说我是好孩子,都高中生了,
怪难为情的。
「我们的社员也对你的花坛赞誉有加哦」
「诶、部员?……」
「啊、我也在当学艺社的顾问」
「真的么!!!!!!」
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惨、惨了。园艺社的顾问竟然偏偏是冈庒老师,偏偏是娇羞园的理事长。
那件事应该也会传入法耳——毒空木蛮横霸道地占据中庭这件事。还有我未经许可便摆弄花坛这件事。
「那、那个、老师……您不生气么?」
「嚯嚯嚯。我是一点都不,不过嘛……」
不过?
「我们家小社员呢……可是气得半死呢」
也、也对呢。对不起,还未谋面的园艺社。
「听说有人在那孩子的地盘乱弄花坛还堆了肥,那孩子就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然后冲了出去呢」
这、这个行动可想而知。
「不过呢,她回来的时候就火气全消了哦。那时候问她什么都像魂不守舍似的,连像样的回答也没有。连本人似乎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呢,不过……那种事果然不是自个儿能明白过来的呢——堕入爱河这种事」
「什、老师!那个社员难不成——」
「自那之后,那个问题儿童就完全变乖了。不、应该说是变可爱了。本来不会接近任何人的她,似乎也交到能够一同上学的朋友」
冈庒老师的视线瞬时落在了时宗同学身上。
「这场恋爱相当不错吧。那孩子还会更加美丽。嚯嚯嚯,正因如此,老师是不会横加阻拦的。哎哟、不好不好。都已经这么晚了。好了,两位回各自的教室吧。马上要上课了」
冈庒老师用搅拌空气的手势催促我们起身。
时宗同学无言的站起身来,我也连忙紧随其后。
「啊、对了。还有件事」
正要离开学生指导室的时候,冈庒老师叫住我们。
「我是理事长这件事希望你们保守秘密哦。暴露的话我就没法为了学生们继续作为一名教师出现在现场了呢。要保密哦。嘘」
冈庒老师牛肉干一般的指头竖在嘴唇上。
说然说了一堆大道理的教育论,到头来这个人只是单纯的喜欢小孩子吧。看到他的样子我便能够确信。
〇
「喂~,毒空木!毒空木!」
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中庭里空荡荡地回响着。
「奇怪啊,明明让她在这里等着的」
获得解放的我们离开生活指导室后,违背了老师的指示,直接去了藤架。不把事情的始末果断报告的话,某人就要被自己的焦躁给煮熟了。
然而,她不在。
藤架之中,只有沐浴在五月柔和的阳光之中的紫藤花,以及舒爽的清风。
「总、总之,我觉得她马上就会回来的,要不先等等?嘛、就是长椅没有了」
「…………」
长椅被毒空木踢飞,裸露的黑色沙土与周围的绿色划出一道鲜明的分割线。
「不过,那家伙去哪儿了啊。真是个自由的家伙呢,哈哈哈哈」
无奈,只好在庭院椅上坐下。
「哎呀、话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
明明这么好天气,为什么空气这么冰冷呢。
时宗同学从生活指导室出来以后,一直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一语不发。
「请、请问、时宗同学……难、难道在生气?」
「………………」
「那、那个,偷拍的事情对不起。但是,那个不是身为男生的我拍的,是女生的毒空木拍的所以没问题……不对不对,和毒空木没有关系,是我拜托她做的。那个,我想调查时宗同学,其实、那个,是想和你搞好关系。所以毒空木都是为了我所以——」
「不可原谅」
时宗同学千呼万唤放出的第一句话,坚硬到令人吃惊的程度。
……时宗同学气坏了。既然是被人偷拍,会这么生气也无可奈何。
平时温文尔雅的人,生气起来恐怖倍增。总之,这里只有道歉。
「对不起」
我拼命低下头。
「……这是做什么。为什么道歉?」
时宗同学静静地说道。
「诶、不是,这是因为……」
「你觉得像这样,不管什么罪恶都由自己承担就够了么?」
「诶?」
「才不是『诶?』吧!」
连毒空木的都望尘莫及的怒吼震彻藤架。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老师们胡说八道?说自己做出过跟踪还有威胁行为什么的!虽然冈庒老师保你无事,但你这样胡来,搞不好会被退学的啊!」
「呃、不,话是这么说,不过那种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宗同学的……」
「你说什么!那种事情不重要?」
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宗同学,眼睛就像要马上碎掉一般摇曳着。
「才不是不重要吧!那是退学啊!退学!我的话倒也罢了。因为不管是丑时参拜还是打扮荒谬地到处乱晃全部都是事实,都是源于我自身意志的行为。因此,我有承担任何惩罚的觉悟。但是,要是石蕗同学因为包庇我而遭到退学的话……我……呐、为什么?」
「诶?」
「为什么会想包庇我?我曾经可是想要杀掉石蕗同学哦」
时宗同学一边拼命地抑制住泪水,直面地注视着我。
没错,就是这个眼睛。
即脆弱又胆怯,但又无比真诚的眼睛。
正是时宗同学的眼睛让我喜欢上她。
只要一看到这双眼睛,我就……。
「……想要阻止你啊」
我已无法隐藏自己的真意。
「阻……止?」
时宗同学的脸微微绷紧。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不过,我已经再也不希望你做出那种事情了哦」
「啊啊……啊啊……」
「因为你的做法,要是会伤害到除你以外的其他人的话,我就会阻止你。因为我……」
「石蕗……同学……」
已经完全明白了吧。
我能看到某种决定性的东西从时宗同学的身体零落出来。
「对不起……」
这个某种东西,化作泪水的形态,望着望着流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这种事、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很笨、所以……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
最后,没有能胜过泪水的言语。一切的思绪溶化在泪水中,顺着脸颊流落。
「别、别道歉啊,时宗同学。我……其实……我没那个意思,好了啦」
什么「好了啦」啊,我就不说点更让人宽心的话么。
以我令人绝望的匮乏词汇量无法止住女孩的泪水。然后,犹如从中间将永无止境的呜咽拨开一般,
「……谢谢……真的吓死我了啊……」
勉勉强强地嘟哝出这样一句话,而后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哼嗷哼嗷哼。呜呜、呜呜、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嘛。还以为是没啥共同点的朋友,这种地方不是很像毒空木嘛。
…………于是,第一节课就翘掉了。
为了藏匿我们两位违纪人士,紫藤花今天也努力地开枝散叶。
〇
「今天早上,我最大的哥哥给我打了电话」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总算停止哭泣的时宗同学坐在庭院椅上,一边轻抚着我买来的冰红茶的茶杯,一边轻轻说道。
「电话……?」
「是的、哥哥已经工作了。现在一个人住」
「哦,这样啊」
「他要结婚了」
含在嘴里的冰红茶一下嗖地滑落食道。人在真正惊讶的时候竟然会做出如此低级的反应,实在令人佩服。
「昨天晚上似乎向女友求婚了。想要尽早传达给家人,一大早就打了电话。要是当天打来就好了呢。感觉昨天晚上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啊,嗯。也对呢……」
喝光了冰红茶,从杯底凝视着时宗同学的脸。
「那个……没事么?」
「……我,努力过了」
低着头的时宗同学,表情看不大清。
「很努力很努力的……说出来了——恭喜」
「这样……辛苦你了」
「多亏有石蕗同学还有喵子。换做昨天之前的我,多半会乱作一团吧。可是,想到有为我加油的朋友,想到之后可以向两位哭诉……那短短一瞬间的努力,我也能够做到了」
「时宗同学……」
——那短短的一瞬间。
时宗同学无力的话语在脑中回荡。
「谢谢你,石蕗同学」
「嗯」
朋友这一范畴中把我也包含在内,我坦诚地感到开心。
「哥哥好像非常开心哦。还说让我也尽早
找个像他那样的好男人。我想是不是该宰了他呢」
啊、啊咧?时宗同学,你是不是被你另一个朋友给毒害了?
「所以……我的恋情已经结束了。拆散那么幸福的哥哥,和他一起移居海外,这种事我做不到」
时宗同学扬起她那哭肿的眼睛,笑了起来。
「……嗯、这样啊」
相反,我垂下了视线。
「喂、这是怎么回事嘛。麻烦石蕗同学别这样啊。没事的啦!反正我也觉得是时候放弃了,而且还受了那种罪。这正好是次好机会哦,因为已经结束了嘛,结~束~了」
时宗同学高呼万岁似的高举双手。就连纸杯被捏烂,里面的东西洒向了身后的树丛似乎都没注意到。
「啊。总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呢。呵呵呵,不可思议呢。一想到交到了能够商量十年来的烦恼的朋友,烦恼本身就不复存在了嘛」
说完,时宗同学展露微笑。
十年。
占据十五年人生大半的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呢。
于是,待到何时——————时宗同学才放弃了她的哥哥呢。
年复一年逐渐膨胀的思念,打入残酷无情的现实中的认识。自认无敌的思念终有一天会被现实所摧垮。
但即便如此,时宗同学仍将继续膨胀的思念,手握铁锤奋力钉下。
不是想要诅咒谁。不是为了追求什么。
只为一味的寻求救赎。
「时宗同学……」
虽然喊出了时宗同学的名字,但一看到她那澄澈到不自然的微笑,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夺走诅咒人偶的,是我们。
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哪怕归结为纯粹的善意,夺走时宗同学心灵的避难所的,依然是我和毒空木。
想也知道。十年,将时宗同学心里历经十年间不断郁积、积压、扭曲的思念,以将突如其来的终结摆在眼前,这种最糟糕的形式爆发了。
画面在脑中迅速切换。浮现出上传到娇羞网公告板上的时宗同学的图片。
在漆黑到那种程度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做到偷拍。
不可能有哪种家用相机,能在那种连眼前一米都无法认清的山里拍捕捉到如此清晰的图像。
那张图片,是不从正面用闪光灯照到便无法拍摄的,也就是说,没有本人的协助是不可能拍摄出那种图像的。
加上睡眠不足,动摇的毒空木没能注意到吧。
上传那张图片的,除了时宗同学之外不可能再有别人。
「哎呀、多亏了两位,我又能以开朗的心情迈出下一步了哦。当然,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幸福的恋爱,我已经充分地领教过了」
时宗同学的笑容漏出自嘲的意味。
不知那张照片是时宗同学何时拍摄,怕是一有机会就拍完保留下来的吧。
就连诅咒仪式的目击者都不会加害。连一滴血都去避忌的少女竭尽全力的自伤行为——呼喊她这种行为的正是沉痛而扭曲的心之暗。
「我这次没有失败。因为我会找到比那个粗神经的哥哥更优秀,更帅气,更————出色的男孩子(音)一定能很快找到吧?」
说完,时宗同学绽放出最大限度的笑容。
「…………」
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我该说什么,才能拭去说谎少女在那拙劣笑容下面的心之泪呢。
「没、没错!嗯!没问题的!因为男人什么的多如繁星!只要时宗同学有心,男人什么的随便挑哦!一两百小菜一碟!」
言辞匮乏的我,除了装作白痴的乐观主义者,无能为力。
「啊、喵子也说过同样的话」
「哇、被那家伙抢了风头么!糟透了。话说,你已经跟毒空木说过了?」
「是的。挂断哥哥电话的瞬间,我就火速打了电话。不过她有点昏昏欲睡,很无力的感觉」
是、是吗。毕竟毒空木连天两夜都没合眼了啊。
「不过啊,记得你不是和毒空木约好一起上学的么?那时候再说也行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希望马上就有人听我诉说」
「这、这样么。那个、我说时宗同学」
「什么?」
「……真够任性呢」
「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嘛」
说完,我们笑起来了。拼命地,卯足全力的笑起来。
我并不知晓时宗同学的心情。
绝不会粗神经爆发地故作明白。
所以,我只能笑。
若是无法分担心中的黑暗,若是无法治愈内心的伤害,至少,我希望陪她一起笑。纵然是为了遮蔽伤痛的临时笑容,直到终有一天,直到能够变成真正笑容之时,我想一直陪她笑下去。
叮————咚————当————咚————。
钟声鸣响。
向伴随着痛楚迈出崭新一步的少女奏响的祝福之钟,不解风情地宣告了第一节课的结束。
「哈~~~~~~。到头来到底去哪儿了啊,毒空木她?」
虽然一秒钟的课也没上,我的样子却像是经历了无限的疲劳。
「真的呢」
「难不能,已经去帮时宗同学物色一百个男人了?」
「诶、怎么可能!」
「不,不可以小看那家伙哦。这种小事对那家伙来说根本不足道哉」
「真的么?…………那不是让喵子白跑一趟啦?」
「白跑?」
「比哥哥还要出色的男生……已经找到了」
时宗同学莫非上演了传说中的婊子化么!
「……想知道?」
时宗同学扑哧一笑。
「诶?」
「要我告诉你么?我找到的,比哥哥更出色的人?」
骤风吹过。
瞬间,眼皮闭上了又睁开,时宗同学突然出现在面前。
随风舞动的细发拂过我的脸。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我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注视着时宗同学绽放灿烂光芒的眼眸。美丽额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我,没有迷茫,也没有忧愁。光艳的嘴唇,嘴角微微扬起。
「是排行第二的哥哥(心)」
「…………………………………………………………………………诶?」
诶……当、当真?时宗同学。神倒鬼跌二周目?
「逗你的(音)」
「诶?逗、逗我……?」
「呵呵呵呵」
时宗同学恶作剧地一笑,手指在我额头上一弹。
如此这番之后,留下鼓动的余韵,时宗同学犹如乘着风儿一般转眼离开了我的臂展范围,
「一辈子也不会告诉石蕗同学的」
露出令人心头一跳的表情转过身去。
————女孩子,全是妖精。
因发热而麻痹的大脑含糊地发出感慨。
于是,又是一阵的勤劳者的五月风吹过。
娆人的清风轻抚我发烫的脸,将紫藤的芬芳带入我的心田,
「……对不起,喵子。只是单相思而已,你就原谅我好了」
带走了少女的娇莺细语。
而后此时——。
「啊呼呜呜呜呜阿呼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突然,身后的树丛里传来怪声。我和时宗同学发出惨叫向后跳开。呆呆地注视着那边老一会儿,
「怎么……回事?」
「不知道呢」
眼看着发出怪声的树丛中央,陡然破开一个大口子。我们心惊胆战地向内窥探,
「这……难不成」
是一张我早已见惯的木制长椅。正是毒空木放纵愤怒踢飞了的那个藤架的长椅。
「飞、飞到这里到了么。何等的踢击力啊,那家伙」
而且,拥有那惊异踢击力的主人像猫咪一样缩在那张长椅上,
「嘶~、嘶~」
发出恬静的鼾声。
「喵子?怎么睡在这里?」
「嗯?天知道……呐?」
我大致可以预想到,但还是姑且对时宗同学的提问暧昧地摇摇头。
「嘛、毕竟这家伙没日没夜的辛勤工作了整整两天,大概是疲劳感一口气冲上来了吧?」
「……是这样啊。对不起呢,喵子。都是我不好」
时宗同学温柔滴抚摸着毒空木的头发。
在狭窄的长椅上,毒空木灵巧地弯着膝盖,好似将脸埋在双臂中似的睡着了。
她一定是哭累了。
承受着得知或许会失去自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的不安与恐惧以及自己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快要被交织在一起各种感情压垮的毒空木找到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独自哭泣吧。
「唔唔姆……白开水……呼~~」
猛毒妖精做恶梦似的要紧牙齿。就算在梦中,也在挂念时宗同学啊。
「喂、起床啦。毒空木。我把你最喜欢的时宗同学带回来了哦。好了啦,起床啦」
我轻耸她的肩膀之
后,
一记左手直拳直扑而来。
「呵呵呵,睡着了呢。就让她睡吧」
「不、刚才绝对醒着吧!完全是基于认识到我的基础上才做出的行动吧!」
「是错觉啦,她睡着了」
时宗同学一边忍住不笑,一边褪去上衣外套,悄悄搭在毒空木身上。
「唔唔姆……」
毒空木一瞬间苦闷地蹙起眉头,嗅了嗅外套的气味后,
「唔嘻嘻……」
心满意足地重新变回安然的睡脸。
「喵子好可爱。像只小松鼠」
时宗同学也露出可爱的微笑。
友爱真美,友爱的女孩们宛若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
「……然后,我是背景么。为什么啊,这个差别待遇。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啊」
我一边揉着肿痛额脸,一边满腹牢骚。
然而,毒空木微微抬起身体,
「……………………最喜欢了」
做着甜美的梦,如此回答。
娇羞园完全表白计划第七日。
战绩·零胜四十三败……一朋友达成。
前路仍是遥遥不见尽头。
明朗的钟声重新地响起,宣告了我们第二节课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