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蜜月旅行时害怕的事。」
平凡的女高中生「机场离婚。」
爱照顾人的女高中生「当然是出意外吧。还有食物中毒。」
很有个性的女高中生「出远门的时候,会担心实验室被弄乱。」
内心有鬼的女高中生「登机时的行李检查。收押的话有点……」
含泪的男高中生「……受邀参加只限女性的行程。」
1
心跳停止的瞬间,皮肤传来沁凉的感觉,我吓到清醒。
壮烈到这种程度的痛楚已经不存在。
我茫然环视四周。水泥墙、铁皮桌、铁管床。本应熟悉的自己的卧室,神奇地令我觉得陌生,就像是隔着透明滤镜,稍微欠缺真实感。
我位于床上。距离床铺十公分,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令人无奈的好运气。」
仿佛云雀歌唱般透明,似曾相识的声音。
「明明是可怜的猪仔,居然又回到高元界。」
转身一看,艾的美貌映入眼帘。完全符合「玲珑」这种艰深形容词的美丽脸蛋俯视着我。
……似乎回来了。回到我剩下的最后希望——高元界。
也就是说……
「何其讽刺,对吧?」
艾轻盈落下,舞动般在我身边绕圈。
「以为是朋友的女生其实是杀人魔,憧憬的学姐是同党——居然杀你灭口。」
艾靠在我的身后,在我耳际后方低语。秀发拂过我的鼻尖,有股丹桂花蜜的甜美香气。
「真难看,简直是笑柄,天大的笑话。个个都是差劲透顶的坏女人……怎么啦?不要闷不吭声,猪仔就应该有猪仔的样子噗噗大哭吧?」
我默默弯腰,承受着内心有如漩涡的漆黑绝望。
「……说几句话啊?」
艾的声音变了,但我继续沉默。
「喂!别这么沮丧啦!气氛会变沉重!猪仔别想太多噗噗叫就行了!噗噗叫!」
「艾,谢谢你。」
「呃——你精神出问题?大脑有病?」
我抬起沉重的头,好不容易鼓起情绪,朝艾投以笑容。
「你在为我打气吧?」
艾似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因为屈辱与羞耻而脸红。
「受不了你这种误会!你脑袋是什么构造啊!我为什么非得安慰你这种猪仔?这是不合理的妄想!这是在愚弄我!是猪上学的世界!」
「是『形上学』,不是『猪上学』!」
我不由得笑出声音,直到刚才的绝望无影无踪。
艾越来越生气,柳眉倒竖。
「有什么好笑!」
「原来艾是在安慰我啊,顺带一提,我刚才是说『为我打气』。」
「——」
艾连耳根都红了。我心想她好可爱的瞬间,一道闪光打飞我。
这是我至今挨过最强烈的一记,大概是被卡车撞的力道。我转啊转的穿过墙壁、穿过屋顶,甚至飞到下一个邻里。
如果是普通肉体,肯定会全身粉碎性骨折。但幸好我早就死了,连一块瘀青都没有。
「好过分!你做什么啦!」
虽然没受伤,但是会痛。我含泪抗议。
艾闹别扭板着脸穿过屋顶而出,有如光晕的头发倒竖摇曳,双眼瞪向别的地方。
「想说猪仔难得沮丧才关心一下,真是亏大了!」
「放心,我还没受挫,有点消沉就是了。」
「……比我想像的坚强。你看开了?」
「我看见希望了。」
「希望?」
「艾,要是成功改变世界,就能改写一切吧?茧的连续杀人行径也会变成没发生过吧?」
「……这是艰深的问题。」
艾带着思虑周密的哲学家眼神静静回答:
「改变后的世界,和改变前的世界不同。不过——人心是很神奇的东西,在这里的你是你,三次元的你也是你,位于改变后世界的你也是你,这些你全部相连。」
「相连……?」
「类似恶梦。会成为依稀的残影,遗留在记忆一角。」
「————!」
「记忆可能出现混浊或『干扰』的状况,会忽然间像既视感回想起来。也有人解释为心电感应、预知或前世的记忆。」
「就像是过于真实的恶梦?我不太懂,但如果只是这样……」
「有时候,人们会因而罹患心理疾病。」
「你说什么?」
既然影响力足以造成心理疾病,就不能只以「恶梦」解释。
艾轻轻把手放在没料的胸口。
「即使伤口痊愈,也可能会留下伤痕,痛苦的记忆尤其如此。杀人记忆这种强烈的记忆——伤口也很深。」
「为什么会留下记忆?这是『未曾发生』的事吧?」
既然未曾体验,为何会成为记忆留在心中?
「明明没有杀人,却留下杀人记忆——这在物理层面很奇怪吧?人类的意识也是以化学物质与电流讯号组成的啊?」
「不,『在物理层面』是正确的。」
艾缓缓述说,有如在劝诫不成材的学生。
「改变前与改变后——两个世界并非完全独立。因为你来自改变前的世界,而且会回到改变后的世界。」
各个世界都具备我这个「改变者」,所以在某处相连?
「有一个未经证明的说法,你知道『多世界诠释』这个词吗?」
我的成绩称不上优秀,却听过「不确定性原理」。
「不确定性原理」是量子力学的基础,意思是「确定位置就无法确定动量,反之亦然」。
我无法理解这个道理,不过真正微小的粒子,似乎在同一瞬间存在于各种地方。一个粒子同时存在于整个范围,如同扩张到一定范围的「雾」——以各种不同的状态「共存」。
在某人进行观测,认知到「粒子在这里」的瞬间,其他状态就无法共存,粒子存在的位置既定于一点。
那么,其他的存在状态跑去哪里了?
其中一种思考方式是「多世界诠释」——也就是「平行世界」。其他的存在状态,至今依然继续存在于别的世界,只是我们无法认知。
艾昨天说,「高元界只能引导世界朝『可能』的方向进展」,这种「可能存在」的世界,原本处于「共存」状态。
我在高元界「观测」并且「认知」的事情,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真实。
不过,这样并不会破坏其他的世界!
杀人魔——茧存在的世界,同样留在某处……!
我眼前一黑。
要是我创造奇怪的世界,即使这个世界消失,依然会残留成为记忆的一部分。既然这样——我昨天害死有理,也会在有理心中留下阴影!
「……暂时停止回到过去吧。」
艾愣住了。平常无懈可击的她,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看起来比其他女孩可爱三倍。
「不想改变世界了?」
「想。但首先得在这个世界,确保有理的安全。」
「为什么要做这种白工?」
「别看有理那样,其实她个性细腻,容易受惊吓。要是被千种学姐或茧杀害,应该会成为一辈子的心理创伤。所以我想先确保有理的安全,让她在我回到过去的期间不会遇害。」
「真是悠哉的猪仔……你说要在这段时间保护她,到底想怎么做?她每天上学,而且和杀人魔交情很好,你连一天都保护不了。」
「我会想办法。有理是我的继妹,保护妹妹是哥哥的责任。」
「哼,居然耍帅,这只令人火大的猪仔。不过……」
艾支支吾吾,像是非常难以殷齿般低语。
「或许迟了一步。」
「啊?什么意思?」
「那个……在你悠哉装睡如猪的时候……」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容方式!而且我并不是装睡!」
艾大概是判断用看的比用讲的快,抓起我的手纵身一跃。
她毫不犹豫跳进时空洪流,周围光景立刻变化,眼中的场所与时间接连切换。我差不多习惯这种现象了。
世界终于恢复稳定,我与艾在别的场所着地。
眼前是有如和世间隔离的宁静建筑物。
明明位于市区,建地却被茂盛的树木围绕,还有一圈加装铁丝网的围墙。白色的外墙冰冷毫无装饰,建筑物窗户全部封死,而且是内藏钢线的强化玻璃。
大概是医院。艾毫不迟疑地接近这间呈现某种异状的医院,我也跟着她在空中大步前进,穿越白色外墙。
里面是完全没有味道,过于清洁的病房——
「有理!」
有理仿佛尸体般沉眠。
她全身无力躺在床上,自豪的头发解开,身上穿着病人服。手上拉出一条点滴管,脸色惨白到病态的程度。
胸口到脖子都绑着绷带。
「她刚动完手术。」
「手术……?」
「因为光洗胃还不够。凄惨的不只是身体
,精神方面完全损毁,或许再也不会醒……」
「你说……什么……?」
「我没说谎。刚才她的母亲聆听医生的说明——」
我忘记自己是四次元人,冲到有理床边,拼命想摇晃摸不到的继妹肩膀。
「有理,发生什么事!喂!」
「……想知道的话,就回溯时间自己看吧。」
艾说得对。我闭上眼睛,卷回有理的时间。
2
保护妹妹是哥哥的责任——我体认到这句话有多么空虚。
有理前往社办时,我以「推动」的方式妨碍。这项尝试成功了,但只是拖延毁灭的到来。
「总之,我认为你表现得够好了。」
艾大概是不忍看我消沉,如此出言安慰。
「这次光是没被灌毒就算赚到了,损毁的只有精神。」
和刚才一样,我面前是有如尸体般沉眠的有理。
有理身上没有绑绷带。我「推动」之后,有理免于被茧灌毒,却无法阻止她精神毁坏。
有理不断又哭又笑的样子,烙印在我的网膜未曾消失。
……有理从很久以前就失常了。
四个月前雏子的死,摧毁了有理。
有理察觉茧犯行,似乎比我早了许多。有理无法接受雏子的死,所以自行抹除记忆。
讽刺的是,有理因而幸存至今。茧与千种学姐没查出证物——雏子的手机是谁拿走的。
有理偶尔会在极短时间切换成雏子的人格。
我经常收到简讯,却完全没察觉,也没质疑过雏子的简讯。明明正如刚才影像所示,真的是有理传简讯给我!
我真是笨到令人无奈的家伙。
但是——我无暇消沉。
停下脚步责备自己,只会满足我的自虐心。
我猛然抬起头,紫水晶色的双眼就在面前。
艾受惊向后跳,连忙换回平静的表情。
「唔……哼,猪仔振作的速度真快,精神构造很单纯。」
「用不着担心我,我甚至终于下定决心了。」
「别自恋了,猪仔,我怎么可能担心你?不提这个,你说的『希望』是什么?还在吗?」
「还在。所谓的希望,就是我原本认定是『最初世界』的这个世界,其实是某人改变过——『第二版』的世界。」
「……什么意思?」
「茧并非以杀人为乐,有理的精神很健康,千种学姐即使要保护茧也绝对不会帮忙杀人。要是茧犯错,学姐会比任何人都严厉,比任何人都温柔地纠正她。」
艾的绝世美貌,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
「……受不了,这只是你擅自解释吧?」
「但我有根据。首先,学姐她们『过于正常』。」
我们的日常过于祥和,过于舒适。
「又是杀人、又是保密——充满这种压力的日常不可能那么祥和,我认为这就是你所说的『干扰』。我们直到最近都过着平凡的日常——留下这样的记忆。直到不久之前——或许直到几天前,『丧女会』都是我所知的『丧女会』。」
「这也是你一厢情愿,无法成为根据。」
「你说过,只有『被推动出来』的人能来到高元界。」
光是这句话,艾似乎就明白我真正的意图。
我用力点头回应,说出最大的根据。
「我第一次成为四次元人,是因为茧造成意外而身亡,既然这样——」
「那件意外本身,对于世界来说是一种『不当』?」
「茧热爱化学——但肯定勉强位于理性这一边。即使如此,茧爱做实验与自由奔放的性格,是她原有的本质。只要巧妙怂恿,应该可以『推动』她朝危险药品出手吧?」
「也就是朝她本质的弱点下手。」
「嗯。只要在过去的世界反复设局,让茧的理性逐渐麻痹……」
「终究会朝真正危险的毒药出手……?」
艾频频打量我,发出一声感叹。
「我好惊讶,你明明是猪仔,智商却达到鸡的程度。」
「猪比鸡聪明!」
「闭嘴,没智商的鸟头……不过你说得对,你最初造访这里是某人『推动』的结果……对这个世界来说,你的死是不自然的状况。」
她以洁净的声音淡然整理思绪。
「你的死因来自于茧,第二次则是被千种杀害。这两者都不是必然,而是基于某人的蓄意改变……」
「换句话说,这是某人改变过的世界!」
「对——和你一样,使用了新工具之力。」
有种脸部被铁拳重殴的戚觉。
「四次元人……另有他人?」
「你以为自己很特别?被推动出来的人都可能成为新工具原种。除了你当然还有他人。」
新工具原种。应该是「广义的四次元人」的意思。
「那么……有理或雏子……也在高元界?」
「或许在某处吧,但是猪仔无法认知。」
「为什么?她们在这里的某处吧!」
我冲出病房,前往医院楼顶,环视市区寻找两人——和我一样成为四次元人徘徊的两人。
「没用的,她们并不是一眼就认得出来的状态。」
艾轻盈飘到我身后,冰冷地扔下这番话。
「在思绪之海维持自我非常困难。恐怕两人的记忆与自我意识都融化了。」
「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能维持自我,在于你认知到自己本身。」
「我——认知到我?」
「她们不晓得自己是谁、属于何种存在。即使存在于某处,也处于极近于无的状态。」
艾露出自嘲的笑容。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自嘲笑容。
「总之,除了你还有别的四次元人,而且他们可以改变世界。」
「……既然这样,我能够改变过去也不是托你的福吧?」
艾的眉间忽然出现龟裂般的皱纹。
「所以我才讨厌不懂恩义的猪仔。死者大多一无所知永远徘徊,你就是因为有我,才能觉醒得到新工具。不知何谓知恩图报的猪仔,应该接受适当的教训吧……?」
「暂停!我知道!我很感谢!」
艾像是随时会发射冲击波,我出言安抚并做出结论。
「总之,这个世界是某人改变过的世界。既然我的死是『被推动出来』的结果,茧的连续杀人行径是某人『推动』的结果,那么——」
我肯定会这么做。
「我就要取回我的世界,取回应有的日常!」
这就是「希望」,我仅存而且绝对的希望。
艾轻轻扬起柔软的嘴角,像是为学子成长而高兴的教师。
「既然这样,你就尽管挣扎吧。」
「用不着你强调!」
我闭上眼睛,再度跳入「思绪之海」。
3
我在洪流之中专注前进。
目的地是茧的过去。茧的影像反复在我脑中播放。比现在年幼的茧、儿时的茧、杀意尚未觉醒的茧——
成为契机,使茧内心杀人的冲动觉醒的事件。我磨练感官至极限,试着在这片辽阔之海,寻找至今甚至抓不到凤毛麟角的那个事件。
刚开始,我抽到的尽是平凡的日常光景。
而且几乎都是洗澡或更衣的场面。我反复被艾臭骂,遭受冲击波修理,但我依然不死心继续探索。
持续半天之后,我逐渐抓到诀窍。
茧憎恨与愤怒的情感有颜色。思绪的洪流有时候脏污发黑、混浊发红,颜色越深的方向,储存着茧越不愿回首的记忆。
我觉得自己像是寻找几公里外血腥味的食人鲨,追着红黑色的情感之线——终于抵达决定性的场面。
我们首先看见的,是染成鲜红的地板。
应该是傍晚。金色阳光隔着白色窗帘射入,充盈于室内。
近十坪大的宽敞客厅,白色的L型沙发溅满水珠图样的红色斑点。原本是白色的地毯像是刚浸过染剂,闪耀红色的水亮光芒。
一名女性趴倒在血泊中。
有如泼墨的美丽黑发,清秀纤细的脱俗脸庞,即使断气依然美丽。我对这个人有印象。
我用左手按住暴动的心脏继续观察。
接着映入眼中的,是两名女孩。
一人是黑发,一脸令人不安的冰冷表情,心不在焉地伫立在原地,长相看得出倒地女性的影子。另一名女孩——头发是近乎金色的栗子色——紧抱着她,想让她离开现场。
我一眼就认出来,她们是茧与千种学姐!
看起来大约是小学低年级。原来两人这时候已经是朋友……
死亡女性的另一边,两个大人扭打在一起。
一人是金发女性,摇乱头发不断挥动菜刀。
和女性打斗的是场中唯一的男性。手臂与侧腹被菜刀砍伤,鲜血染红上衣渗出。
女性挣脱男性,高举菜刀,就这么当成刀剑往下砍。男性成功躲开,却踩到血泊打滑。
女性没放过这
个破绽,双手抓住菜刀,连同身体撞过去。
刀尖命中跌坐在地的男性右眼。
男性拼命挣扎,但也只是一瞬间,看起来是剧痛过度而昏迷,仿佛电池没电般停止动作。
女性骑在动也不动的男性身上。
剠、刺、剌、刺、挖、刺、刺、剜、刺、刺、刺——
狂刺无数刀。茧有如傀儡,以空洞的眼神看着这幅光景。
「茧!不行!不可以看!」
千种学姐回过神来,抱住茧小小的头。即使如此,茧依然越过学姐的肩头,持续注视着这幅凄惨的杀人景象。
打造两具尸体的女性,美丽的脸庞藏着疯狂气息,任凭溅在身上的血滴落,转身看向这里——看向茧。
看起来有如恶魔的这个人——是千种学姐的母亲。
怎么可能!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她在我的印象中酷似学姐,有张温馨的笑容。看起来连虫子都不敢杀的她,居然犯下这么残忍的凶杀案……?
到底要如何「推动」,才能让那个人做出这种事?
在我感到惊愕之际,千种妈妈穿过我,朝茧踏出脚步。
「妈妈,别这样!」
千种学姐张开双手挡在前面保护茧。
刀刃往前,刺向千种学姐的腹部。
「千种学姐!」
我不由得冲出去,不过当然是无济于事。我的手只是穿过年幼学姐的娇小身体,空虚地扑了个空。
学姐按住肚脐部位,伤口很深,不断出血。
上次「玩水」的时候,学姐收藏的泳装当中没有比基尼的原因——
以准备室当成更衣室的原因——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学姐想隐藏伤疤!
……慢着,不过很奇怪,我肯定在某处看过学姐的肚脐。
当时学姐的腹部确实没有伤痕……
记忆重叠了。可恶,这就是「干扰」吗!
千种妈妈高举沾满血的菜刀,企图用这把刀确实杀害茧。
茧没有逃走,以空洞的眼神着魔似的看着菜刀。
「住手……妈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千种学姐的询问使千种妈妈停止动作。
被亲生妈妈刺伤的学姐,依然为了保护茧而奋力诉求。
「你讨厌爸爸……讨厌茧的妈妈……?」
……原来如此。死掉的是千种的爸爸与茧的妈妈。
「讨厌?」
千种妈妈缓缓放下菜刀,大概是杀意打了折扣。
她缓缓摇头,轻柔的发丝飘扬,溅出血花。
「不,千种,我不讨厌。我非常喜欢两人,深爱他们,非常非常喜欢他们。所以——」
她发出可爱清脆的笑声。
「我是因为爱他们,才杀了他们。」
清脆的笑声不断响起。千种妈妈陶醉地微笑。
「很好笑吧?呵呵,千种,很好笑吧?呵呵呵……」
茧只是着迷地看着千种妈妈的笑容。
千种学姐哭到崩溃,蹲在血泊之中——
4
「为什么会……这样……」
我对抗想呕吐的感觉,吐出毫无意义的话语。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问题不在这里。这个事件发生在茧的面前——这才是重点。
这幅光景令茧的内心疯狂,因而植入杀人冲动?
因为自己的父亲是惨剧的原因,因为自己的母亲杀了茧的妈妈,千种学姐才会彻底袒护茧,不惜成为共犯也要保护茧?
学姐不信任异性,茧抱持杀人冲动,都是基于这个原因……
「人类真是无趣。」
艾有如形容某种秽物,冰冷地扔下这句话。
「无法接受『对方比自己有价值』的现实,得知要被抛弃就火冒三丈,憎恨原本深爱的人,甚至在最后下毒手。」
「……事情没这么单纯。」
「那你就自己确认吧,反正是难解的三角习题。」
「……我试试。」
我忍受作呕的感觉闭上双眼,差点在时空奔流之中灭顶,将千种妈妈的时间往回卷。
样子憔悴的千种妈妈,随着时间回溯更加美丽、开朗又充满活力。反过来说,她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憔悴。
正如艾所说,原因在于千种爸爸的外遇。
千种爸爸瞒着千种妈妈,持续和茧妈妈幽会。
居然会这样,真的是难解的三角习题……
我改变视点,转而探索茧妈妈的过去。
窥视别人移情别恋的薄情,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茧家似乎是母女相依为命,不过茧爸爸留下相当庞大的遗产,成为惨剧舞台的那个家,外观与装潢都属于高级豪宅,
茧妈妈身体不好,没有外出工作,在成为第三者之前,总是孤零零待在家里过一天算一天,仅有的乐趣就是受邀造访千种学姐家。茧妈妈只会在千种妈妈面前欢笑。
这种有点寂寞却平稳的日常,基于某个「契机」而毁坏——
茧妈妈正拿着手机沉思。
画面显示着写到一半的简讯,大概是不满意内文,反复写了又删,迟迟没有寄出。茧妈妈表情缺乏变化,不得要领——这个部分和茧一模一样,令人看了会心一笑。
即使觉得这样不好,我还是偷看画面。
然后脸红。
「我喜欢你。从高中时代就一直喜欢你。」
整个画面显示着如同情书的文字。
收件人当然是千种爸爸。
茧妈妈与千种爸爸是同窗……茧妈妈与千种妈妈也是从当时就是好友,三人一起就读艾斯尼卡诚心学园。
或许他们在和我们相同年纪的时候,度过了和我们相同的日常。
茧妈妈回过神来,接着脸越来越红。
看来是忽然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感到害羞,大概是所谓大人的分寸吧。茧妈妈露出自嘲的笑容删除简讯。
她的手,忽然停止动作。
漆黑双眼有如着魔般注视画面。
而且频频点头。
简直就像在聆听某个我听不见的声音——
「有人在推动她。」
艾在我耳际低语。她说出我正在思考的事,使我吓一跳缩起身体。这一瞬间,茧妈妈猛然写起简讯。
很明显是被推动的!而且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到底是谁干的好事?我看不到第三者的身影。此时,茧妈妈做出祈祷动作按下传送键。
两名大人的不伦恋就此开始——
这段恋情导致千种妈妈发狂——
酿成凄惨的命案——
诞生出名为茧的杀人魔。
「真难看,真滑稽。一封简讯居然就诞生出那种怪物。」
「……不要说难看。」
「这种小事居然就能改变世界,能将你无聊的日常变得那么愉快,真是难看,难看——」
「不准说!」
艾露出愉悦的笑容,用视线折磨我。
「哎呀,生气了?听到我说出实话就想乱发脾气?」
「……抱歉。不过,麻烦安静一下。」
「不然我多说几次吧?难看难看难看难看!」
我沉默不语,艾因而逐渐失去气势。
「……我有点恶整过头了。」
她甚至撇头如此反省。我的紧张一下子放松下来。
「看来你也有挺善良的一面。」
「啊?愚蠢!像猪仔的人,先人为主的程度也和猪仔差不多!」
「猪仔有先人为主的观念?我第一次听说!」
「我没有在意你,毕竟我不认为你胜过猪仔——但也不输给猪仔就是了——总之不准出现这种猪仔的误解!」
艾忿恨地将手戳向我的胸口,长长的指甲插入皮肤很痛,却同时有一种令人酥痒又窝心的痛楚。
「艾,我一直忘记问一件事。」
「……怎么了,又要问?这只噗噗叫的猪仔问题真多。」
「你是谁?」
「蠢问题。我说过,我是高元界的引导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从何时开始的?为了什么?为何要帮我?」
我注视着她紫色的双眼,试图窥视她的心。
艾看着我的双眼一会儿,却像看腻般移开视线。
「我并不是在帮你,只是传授知识给你,因为这是艾朵拉存在的理由。为此,我从很久以前就在这里。想知道我是谁又是如何诞生,你自己去问神吧。」
唾弃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在诅咒神。
「所以?这又怎么了?」
我无法回答,某种恐怖的想法令我发抖。
思绪碎片目不暇给地浮现在脑海,记忆复苏,成为水流卷起漩涡,瞬间重整脑中的硬碟。
线索很多。
我至今该不会——犯下某种天大的误解吧?
「你在沉思什么?不是明白世界改变的原因了吗?只要妨碍刚才那封『外遇开端』的简讯,一切都能解决吧?」
「嗯……肯定没错。」
「既然知道,就快点给我改变世界啊!」
「不,我不改。」
艾愣住了。这张表情美妙得令我想永远储存在脑中硬碟。
「为什么?你是为此而噗噗努力至今吧?」
「妨碍刚才的简讯,我应该就能复活,回到我熟知的——茧不是杀人魔的日常。」
「那就这么做啊!」
「但是这样不行,这样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
「根本……?什么意思?」
「……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讲得这么悠哉……?」
艾像是忍受头痛般按着额头。
「我说过吧?再怎么巧妙改变现在这个世界的记忆,那些女生的精神依然会留下阴影。按常理想就会明白吧?在那个世界度过的时间越长,伤口就会越深——你的继妹也一样!」
「艾,我有一个请求。」
「这次又是什么事?」
「让我住在你家一阵子。」
艾的作业系统整整当机五秒。
重新敔动之后,她头上立刻冒出无数问号。
「啊?????????????」
「我们暂时一起住吧。」
「这是在说什么……?难道——不只是那些孩子,你还想对我伸出魔掌?烂透的变态猪仔!再怎么猪仔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没有伸出魔掌!没有对任何人这么做!」
总之我如此吐槽,然后再度眺望四次元的世界。
「在高元界要怎么生活?我刚才随口说『住你家』,不过有地方睡吗?」
「不准擅自说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问我什么意思——」
我百般思考之后,想到一个最适合的词。
「就是同居。」
5
高元界没有艾的家。
我们这种四次元人是彻彻底底的「外人」,受到世界的拒绝,无依无靠。
相对的,我们不受距离限制,也可以穿墙。
所以艾虽然没有家,却能进入任何地方。
艾喜欢的地方是饭店的总统套房。
今晚的落脚处,是能俯瞰夕阳的顶楼总统套房。
我看着接连点亮的街灯戚叹。
「好漂亮。」
「夜景没什么好稀奇的。」
艾冷漠地回应。哎,如果她有心,应该可以随时轻易欣赏任何地方的夜景,毕竟她可以在时空之中任意移动。
艾轻盈地飘浮在大沙发上方。她心情不好,抱着单脚无趣地瞪着空中。
「话说回来,这里真豪华。」
为了缓和她的心情,我假装开心地环视总统套房装潢。中东风格的地毯、古董造型的家俱。陶器花瓶空空如也,水晶吊灯没开。虽然豪华——却有些凄凉。
「各……各个细节有些落寞,不过感觉真好!」
「……没那么好,甚至到凄惨的程度。」
「凄惨……?」
「客人会擅自闯入。」
那当然,何况擅自闯入的应该是艾——
原来如此,我也稍微能理解她的心情。
像是女王的艾很适合总统套房,但艾选择总统套房不是因为装潢豪华,是因为客人少。
待在普通住家,会觉得是「别人家」静不下心;空屋很脏;旅馆有其他客人所以无法安心。艾没有归宿,也没有容身之处。三次元的寒冷不会对艾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所以露宿当然不成问题。然而不只是和三次元的寒冷无缘,三次元的温暖也和她无缘。
「其实稍微卷动时间就好。不过要是松懈就会漂回『现在』,何况本小姐居然被人类赶走,这样屈辱至极吧?」
「漂回『现在』是什么意思?」
「要是睡着松懈下来,就会被拉回自己『应该所在』的时间轴,也就是复活时清醒的时间。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就待在这个时间轴休息。」
我看向墙上时钟。二月十七日晚上七点——这是三次元的我「应该所在」的时间。
换句话说——艾的时间轴也在「这里」。
艾移动到床上躺下。
「啊?你要睡?」
「这是让时间流逝最好的方法。」
艾不耐烦地背对我,我语塞伫立在原地。
艾一直过着这种生活?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噗噗看吧?」
「噗噗看是什么意思?说说看的意思?」
「你该不会……想对我乱来吧?」
艾露骨露出提防的神色,这个反应很像普通女孩。
这副模样莫名可爱,我内心冒出非分之想。
在这个辽阔的高元界,我们有如两人独处。
要是能抓住艾紧抱她,将她的芳香吸满怀——
唔……不妙,这样下去理性撑不住!
我随口提问,借以分心。
「晚……晚餐呢?虽然还有点早,但也不会太早吧?」
「……你想吃?」
我肚子不饿,何况不久之前才目睹血腥场面。但我很期待和艾共进晚餐,所以点头回应。
艾露出一副懒得动却逼不得已的表情。
「哎,猪仔二十四小时都想吃饲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是第一次这么说吧?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要求吧?」
艾双眼释放强烈光芒,紧接着眼前出现一组餐桌椅。
铺上白色桌巾的方桌有细致雕刻,精美得放在总统套房也不突兀。
桌上是白瓷花瓶,插着一朵玫瑰。
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发出许多光辉,将餐桌照得明亮。
回过神来,餐具在餐桌上闪闪发亮。沙拉碗、汤盘、炊煮饱满的白饭、在加热铁板上滋滋作响的汉堡排——
汤与汉堡排都冒着白烟,高汤的芳香与肉汁的焦香,刺激我沉眠的食欲。
「前菜与甜点省略。即使如此,对猪仔来说也过度款待吧?」
「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总之给我坐吧,慢吞吞的猪仔。」
我在艾的催促之下,拉开椅子坐下。
令人惊讶的是,我碰得到椅子与餐具!
「……我要开动了。」
我拿起刀叉,立刻试吃一口汉堡排。
美味满点的滚烫肉汁满溢而出,在我整个口腔扩散开来。
即使舌头稍微烫伤,我也为这份美味瞠目结舌。
「好棒!真好吃!」
「当然,因为这是本小姐准备的东西。」
艾的嘴角露出自豪的微笑。
「咦——你呢?不一起吃吗?」
艾转身背对我,想快步回到床上。
「难得有这个机会,一起吃吧。」
艾在犹豫,不知为何看起来不高兴。
不久,神秘力量再度发动,桌上摆放另一套相同的料理。
就这样,只有两人的晚餐开始了。正常吃就很美味的料理,在艾这样的美少女陪同之下,似乎好吃两倍、三倍,甚至一百倍。
……不,不对。并非因为她是「美少女」。
我已经察觉「这件事」了。
「我啊,很爱吃汉堡排。」
「这样啊。」
「……不说我是幼稚的猪仔?」
「幼稚的猪仔。」
「这种敷衍的反应是怎样?」
我大口嚼着沙拉,径自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讨厌吃绞肉,也不爱洋葱,不过我喜欢的女生为我做了汉堡排——很好吃。」
「这样啊。」
「……反应这么平淡?」
「猪仔炫耀风流史,哪里有趣了?」
「总之听我说吧。那个女生非常漂亮,聪明又博学,平常总是故作从容,其实非常努力,因而严以待人,凡事有话直说,所以完全没朋友。」
「是喔,笨女生。」
艾一副完全没兴趣的表情,淡然继续用餐。
「……你平常不吃饭?」
「不吃。」
「为什么?」
「真是智能不足的猪仔。因为没必要。」
「——必要?」
「罗唆,给我安静噗噗吃饭,猪仔。」
「我想知道你的事。」
艾停止动作,思考某些事。是在思考应付我的方法吧?
片刻之后艾用餐巾擦嘴,叹了口气。
「我说过,高元界是认知与思想融合为一的地平面——在这里,思想与物理现象等价。」
「思想就是物理现象?换句话说,内心想法会成为现实?」
「至少可以创造物体,创造出我们碰得到的物体。」
那么,这些料理与这张餐桌,都是由艾的思想创造而成?
「也就是说,只要有心,也可以创造你的家……?」
「可以。不过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艾一副真的不明就里的表情看着我。
「不可能没意义吧?因为你的栖身之所——」
我说不下去,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
但我也不愿意沉默,所以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食物也是越美味越好吧?吃甜食会有幸福的感觉,人生多吃美食将更有乐趣——」
艾将叉子叩在桌面,狠狠瞪我。
「你在教训谁?」
翡翠长发摇曳,紫水晶双眸燃起怒火。拥有完美美貌的艾,暴怒时依然美得令人颤抖。
「我可以在喜欢的时候吃喜欢的东西,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非常简单,我只要这么想就做得到,不需要辛苦取得食物,也没有营养、没有必要,所以喜悦不存在。因为这一切都是思想——都是假的!」
艾大喊的这一刻,汤的表面隆起。
随着喀沙喀沙的诡异声音,节肢尾巴、小小的螯、许多脚与大大的眼球露出水面。
是蝎子,而且还活着,在热汤中痛苦挣扎。
汉堡排切面冒出无数像是白线的东西,蠕动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是蛆。
如今摆在桌上的不是餐具,是恐怖的生物。
艾俯视蠢动的蛆,脸颊刻上浅浅的微笑。
「吃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美丽得令人痛心的嘲笑。
好一段时间,我看着微微扭动的蛆群。
「……这是思想产生的东西吧?」
「对。」
我用刀子切下一小块汉堡排。蛆因而从新的切面掉落,被灼热的铁板烫死。我叉起这块汉堡排——
「呃——你要做什——」
艾还没说完,我就把汉堡排送入自己口中。
像是做给脸色苍白的艾看,缓缓咀嚼之后,面不改色吞下肚。
艾回神看向我的餐盘。
铁板上是看起来很美味的汉堡排,蛆已经无影无踪。
依然是艾制作当时的漂亮汉堡排。
「为什么……?」
「艾,这是你自己说的。既然这是思想的集合体,那么……」
对我来说,这就是——
「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美味晚餐。」
艾表情一沉。
如娃娃般工整,无懈可击的脸蛋,有如感受到剧痛或回想起某件事,露出惆怅的表情。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艾立刻恢复为原本不以为意的表情。
「长这样就把自己当成小白脸,真是肤浅的猪仔。」
「为什么要臭骂我?我没把自己当成小白脸吧!」
艾轻哼一声回应,若无其事继续用餐。
「所以?你为什么提议同居?」
「啊……那是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事?」
我有所迟疑。
老实说,我想再稍微和她享受这段时光。
不过,这是我的任性。千种学姐、茧、有理与雏子都在受苦,在现在这个时候,内心的伤依然无情地加深。
所以,不能只有我如此悠哉。
我同时放下刀叉,仿佛斩断依恋。
「你刚才说,有理的母亲到病房探视她,这是真的?」
「怀疑吗?既然这样,你亲眼确认不就好?」
艾一副不悦的样子,把叉子刺向桌面。背景世界刹那间产生变化,只有餐桌椅维持原样。
她在移动时空,从饭店总统套房移动到刚才见到的有理病房。
医生在沉眠的有理前面,向一名女性说明病情。
这名女性身穿套装,大概是从职场赶过来探视。她——
「妈!」
果然是我的母亲。
有理的母亲在有理小时候过世。另一方面,我的父亲也在我小时候过世。继父和母亲再婚,我与有理成为兄妹。
母亲是一位美丽的女性,却明显变得憔悴疲惫。
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
对——我的母亲还在世。
她正在和继父协议离婚,三年前就不再回家。这就是母亲不在家的理由,唯一的理由。
母亲没死。在五年前情人节过世的人,不是母亲。
我轻轻按住左胸。
虽然在这个四次元不存在,不过在三次元世界,我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怀表。那是我的宝物,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既然那不是母亲的遗物——
那么,究竟是谁的遗物?
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的,是我为何将这段记忆封印。
这样不就和有理一样?我盖住内心的伤口,不再回想,试着当成没发生过。
我无法承受这股痛楚,试图忘记我所失去的东西——
但是,我办不到。
我谎称这是母亲的遗物,一直抱在怀里至今。
封存的记忆满溢而出,如同土石流吞噬我。
我抓住自己的肩膀,努力承受这股冲击。
「——回!轮回,你没听到吗!」
某人呼唤我的名字,使我回神。
艾大概在担心我,翡翠色的头发变得凌乱,贴在雪白的脸颊上,樱桃小嘴吐出安心的气息,淡紫色的双眼缓缓解除紧张。
刚才呼唤我名字的人,肯定是她。
或许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不过这是基于「重逢之后」的意味。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叫你,你忘记人话了?只听得懂猪话?」
虽然说话很毒,其实很善良。
看似冷漠,其实很温暖。
拥有至高无上的美丽、聪明与高傲,却脆弱、害怕孤单、容易受伤。
如今,她真的和我成为孤零零的两人——
「爱。」
我以这个名字叫她。
「什……什么事?」
她诧异地蹙眉,没察觉些微的发音差异。这个动作和我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即使发色不同,眼睛颜色也不同,即使外表过了五年有所变化,我今后也不会认错人了。
我吸气、吐气,然后开口。
「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