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Dear Queen 第四章

关上门吧,咚隆,咚隆。

自暴自弃的大口喝酒吧,咚隆咚隆。

晴朗的天空中,钟声鸣响。澄净的夜空中,声音回荡。

战争结束日暮西沉,今天我们输了。

关上门吧,咚隆,咚隆。

自暴自弃的大口喝酒吧,咚隆咚隆。

哭泣吧,吵闹吧,拍起手。踏起脚,让地板摇晃。

不管要哭还是要讨厌,明天再来。明天也一定能打赢。

遥远的城堡里。

多利女王也开心吧。

*  *  *

咚……叮咚……咚……叮咚

沉重的钟声,犹如如地上爬行一般响起,震撼了阴郁的空气。

同时,村民们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眼睛从艾丽莎与葛兰身上移开,紧绷着脸望向半空。

他们如同寻找消失的残响一般,来回张望。

「钟声……………………竟然响了?」

「第二次么?这种事,虽然有过,但为什么是今天。才刚刚得到旅人啊」

「刚才受伤的人似乎被送回广场了。返回得太快了。难道希望再来一战?」

「你们在做什么?有空犹豫的话,还是赶快转移吧」

突然,响起了一个淡然的忠告。群众再一次向声音的主人仰望。

路的一头,站着一名灰发的青年。他一半身体染成了生锈的黑色。

穿着染过血的衣服的诺埃尔,用干巴巴的眼神俯视群众。

「钟声响了,给我到广场上去!距离开战已经没有时间了!」

下一刻,他尖锐的叫喊起来。以此为信号,群众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们似乎无法靠自己作出判断,接受指示而行动似乎更快。逆着人潮,诺埃尔向依旧坐在栅栏上的艾丽莎靠近。从破开的衣袖中露出的手臂,没有外伤。

「胳膊平安无事的治好了,真是太好了呢,人类。有话要说的话,我会听的哦?我也有话想问」

「听说你们是来杀统治者的。他们拥有恶魔般的力量。一百年前的旅人被活生生的剥掉了皮。也许全都是些牢骚话,不过,你们有胜算么?」

完全没有铺垫,诺埃尔突刺问了出来。青灰色的眼睛犹如打量一般俯视着艾丽莎。尽管艾丽莎对突然提出的问题蹙眉,还是点了点头,毫无畏惧的回答

「有十足把握。不过,无法见面的话就无从谈起了。缩在城堡里的家伙是杀不了的」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人之间的战斗当然没有问题吧。有武器么?」

「在你看来呢?」

「没有呢。问了个无聊的问题。你们听到钟声了吧?旅人参战是强制性的,没有否决权。我带你们去武器库吧。我不想喊人,自己走吧」

诺埃尔转身走去。艾丽莎没有跟上去,手掌伸向虚空,握住一柄长剑,拔了出来。诺埃尔停下脚步,转身之后,感到纳闷。

「………………………………………………从哪儿弄出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我这么说你信么?」

「原来如此,不需要武器呢。尽管怪得没谱,但就这样吧。你说有胜算看来所言非虚。这很棒……是啊,非常棒啊」

他就好像说给自己听一般点点头。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僵硬地冻结着。诺埃尔停止呢喃,再次走了出去。艾丽莎让剑消失,葛兰也随同一起跟在诺埃尔身后。

在周围,同样在道路上奔跑的人逐步增加。三人沿道路向广场迈进。在门前,诺埃尔停下了脚步。在他眼前,是携护卫站在那里的男人。

「带来了么,诺埃尔。我对你志愿回收旅人,并将任务达成十分佩服……可是,怎么没带他们去武器库?预备的只有一支,可不够两人分哦」

「他们似乎不需要武器。初阵除了挫伤旅人高傲的心气之外没有意义。应该不成问题……怎么办?我觉得这种情报,我觉得没有意义去隐瞒」

他明确的将白发男人的想法暴露了出来。男人的脸扭曲一来,看了眼艾丽莎。艾丽莎耸耸肩,也看了看他。男人面对旅人所不应有的傲慢态度皱起眉头,张开嘴。

「放开我,放开我啊!干什么啊!」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声音。两名士兵从身后走近。

他们像带家畜一样,拖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手脚被绑住的艾莉西亚就像受伤的野兽,一边胡乱挣扎,一边放声大吼。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你们这帮无礼之徒!竟然对我这么粗暴,以为能轻松了事么?爸爸会生气的,我也绝饶不了你们!」

「藏、藏起来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这个女孩跳到井里去了,她脑子是不是、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别咬我!」

艾莉西亚朝拉着自己的男人大腿上咬了下去。他连忙将艾莉西亚高高提起,从自己身上拿开。白发男人叹了口气,在他身旁的护卫也茫然的说道

「在这里,你就是旅人。你没有机会在和父亲相见,也回不去了」

「别撒这种讨厌的慌啊!以为这样的威胁就能让我言听计从的话,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我受够了,快放开我、放开我、呀!」

突然,男人们放开的她的手。艾莉西亚摔了个狗吃屎。四周爆发出嘲弄的笑声。

艾莉西亚凄惨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护卫蹲下去,从两把剑中拔出一把,插在了艾莉西亚面前。艾莉西亚抬起脸,张大双眼。

「咦……………………这、这是什么?」

「看了还不知道么。这是剑。拿起来吧」

「不、不要。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蔷薇之女哦?不会拿这种武器的。赶快把它收起来啊……我受够了,受够了啊。我要回大屋,我想喝红茶」

艾莉西亚猛烈地摇摇头,抱住膝盖。但是,护卫粗暴的抓起的她的头发。

艾莉西亚被强行提了起来,发出尖叫。护卫向白发男人询问

「似乎有必要把她扔到战场上杀杀她的傲气,受到更多的精神伤害。怎么办?」

「女人本来另有用途。并不是要把她当成士兵……不需要强行让她」

下一刻,白发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眼前,护卫被提到了半空中。葛兰伸出的手,抓住了护卫的领口。护卫发出惨叫,放开了艾莉西亚。

与此同时,响起了拍手的声音。艾丽莎拍响双手,投去冷冽的目光说道

「非常感谢,葛兰。对同种族的女孩应该更客气的对待哦,人类」

艾莉西亚颤抖着抬起脸。她用那双大大的眼睛注视着艾丽莎。艾丽莎轻轻对害怕的她点点头。这一刻,艾丽西亚的眼睛柔和的湿润了。

「……………………………呜」

「…………嗯?怎么了,人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丽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西亚就像发条人偶一样站了起来,一头向艾莉西亚的怀中抱上去。艾丽莎躲闪不及挨了一击,一下子没有站稳。

「艾丽莎,艾丽莎,我好感动,我今后要叫艾丽莎姐姐大人!」

「住手,人类。我的妹妹只有一个!给我放开」

艾丽莎强行将她拉开。再次想要抱上去的艾莉西亚被放下护卫的葛兰按住。艾丽莎调整呼吸,转过头去。白发男人和护卫无不张口结舌。

在一连串的骚动中,唯独诺埃尔微微眯起眼睛。他突然低声呢喃

「虽然有着旅人的立场,但闹得这么厉害啊。你们的确不是旅人呢」

留下独白,他走了出去。留下艾丽莎他们,他消失在了广场上。

艾丽莎轻轻地咳了一声。她强行改变气氛,重新转向白发男人。

「你想让我们加入『棋子』对吧?没问题。士兵几乎已经消失在广场上了。应该没什么时间了……带我们走吧」

她凝视男人。士兵的身影已经从他们周围消失。男人对她的话有些迷茫,目光四处游移。艾丽莎露出微笑,张开双臂,然后豪不犹豫地放出话

「——————————到你们的战场去吧」

*  *  *

迎入艾丽莎等人,女王的门扉缓缓关闭。

广场上的士兵们已经规整的列好了队。

广场在中央被分断,东边是绯色军团,西边是灰色军团。

护卫做出了什么指示,两人对此不屑一顾,走向了东军的最前列。

在已经完成的队列中央,让两人插了进去。白发男人叫喊着什么,然而依旧在队列的最后排,没有追上去。两人固执的无视在周围扩散开的动摇。

不久,集群乖乖接收了异物。如羊群般的他们恢复无言。

艾丽莎环视两军。洛恩军与洛雷尔军,双子所拥有的军团,身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提着相同的武器。这个样子,就好像统一的游戏棋子。

士兵们屏气慑息,等待开战。在艾丽莎身旁,一只只因紧张而绷紧的肩膀上下摇晃。

沉重而炙热的空气缠住四肢。艾丽莎感受着刺痛肌肤的感觉,发觉异样。士兵们都拼命的握住剑,但脸上有时却微妙的

轻松。

艾丽莎回想起刚才的战斗。负伤倒下的很多,但没有发现死者。

只能认为两军达成过避免致命伤的协定。

因此,这里的气氛才会虽然紧张,但又半温不火的放松。

害怕受伤以及对战斗的觉悟背面,隐藏着习惯与倦怠。不过,沉重的气氛是货真价实的。这是气色不好。他们的争斗,终归不是『战争』。

大人们认真进行丑恶模仿的样子,十分毛骨悚然。

看上去就像一无所知的在玩过家家一样。

艾丽莎摇摇头。再次抬起脸后,无数的视线将她刺穿。

西军向来路不明的旅人投去戒备的目光。从自军不时也会向此处最异常的东西投去尖锐的目光。无数视线之中,包含着嗜虐的热量。

东军将本应正在混乱之中的旅人送到了战场上。据说理由是为了磨灭旅人的嚣张气焰。恐怕旅人会在两军的一致同意下受伤。

或许在这闭锁的空间内,人们想要释放压抑。艾丽莎对发粘的视线不屑一顾,一直凝注视着前方。绷紧的气氛,忽然动摇。响起了可怕的声音。

黑色铠甲在广场上出现。恐怕它迄今为止一直藏在从广场之上看不到的某空间内。被葛兰踢飞的头盔复活了。葛兰叉着手,睥睨众人。

场上的空气更加绷紧。艾丽莎看着它仿佛人类的动作,呢喃起来

「……………………果然来了呢」

铠甲的出现,在她意料之中。铠甲是异能的产物还是『领地』的附属物,依旧不明。

不过,只要与『穴藏之恶魔』存在联系,就可想而知。能够成为在『城堡』里闭门不出的『穴藏之恶魔』眼睛的,唯有铠甲。『穴藏之恶魔』应该是通过铠甲,优雅的进行观战吧。艾丽莎冷笑。这正是她屹立于最前列的含义。

————————————咚!

巨大的钟声鸣响,空气震荡起来。随着信号,人们比肩接踵。军团一齐摆正态势,挺起胸膛,如同鼓舞自己一般抬起脸。

————————————咚!

剑一齐出鞘。伴随着剑锋发生的响声,抽出的刀身勾勒出弧线。他们挥舞着剑,奉于眼前。无数的兵刃指向空中。焕发着银辉的刀身,烧灼艾丽莎的视野。

————————————咚!

「为了洛恩!」「为了洛雷尔!」

无数声音交叠在一起,化作巨大的咆哮呼喊主人之名。他们呼喊出忠诚,榨干肺部的空气。他们不住的大口喘息。钟声间不容发的鸣响。

————————————咚!

「「为了多利女王!」」

明确的宣誓响彻四野,震撼艾丽莎的鼓膜,随即消失。瞬间,士兵们最终迸发出好似野兽的咆哮。他们凭借疯狂的嘶喊忘却恐惧,让大脑激扬沸腾。

以自己的咆哮为信号,士兵们冲了出去。

绯色与灰色的波涛开始进击。人们仗剑举盾,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两道影子从东军以压倒性的速度飞了出来。

「——————什!」

众人的惊呼声相互重叠,动摇全军。

艾丽莎与葛兰凭借脱离常轨的脚力,冲出绯色集群。

弃东军而去,两人与西军的最前列接触。艾丽莎突然停止,迅速沉下腰,用脚将数人扫飞。翻倒的士兵牵连后面的人,队列瓦解了。

葛兰抱住倒下的一个人,向远处抛去。中央部分的异常迟了一会才传到两端。混乱的军团一边化作弓形一边停止。面对始料未及的事态,东军也停下脚步。

士兵们对无法预测的事态的应对能力显著的低下。两军如麻痹一般停止了行动。

确认到这里点,艾丽莎转过身去。她眄视两军,冲破广场。葛兰也紧随其后。她从虚空中拔出剑,以快若子弹的速度向铠甲逼近。

铿——————————————————!

与大跳衔接,她将头盔踢飞了。不等头盔落地,她将剑放出,

就这样,她双脚并用,将铠甲踢飞。

咚——————————————————!

铠甲大幅倾斜,背部着地。艾丽莎也因为反作用力而飞向后方。

艾丽莎鞋底一边与石砖地面摩擦,完成着陆。与此同时,她从虚空中握住四柄剑的剑柄,抽了出来。葛兰踩住了准备起身的铠甲的左臂。冲上前去的艾丽莎用剑贯穿了铠甲手臂微小的关节缝隙。薄薄的剑刃尖端,牢牢楔入石砖之间的缝隙。

她纷纷刺出剑,让复杂扭曲的剑刃牢牢的相互组合。

铠甲挣扎起来,但是剑柄成为妨碍,手臂无法抬起。

艾丽莎俯视被牢牢钉在地面上的铠甲。沉默扩散开。

下一瞬间,声音爆炸了。目击事态的士兵们纷纷大叫起来。

巨大的咆哮,点缀着恐惧与困惑。但是,其中也包含着一部分意外的声音。艾丽莎竖起耳朵,确认混入混乱的叫喊声中的异质之声。

那是欢呼声——————近乎满溢而出的欢喜之声。

但在下一瞬间,从铠甲的左臂喷出黑烟。

铠甲的肩关节溶化脱落,猛力脱掉自己的手臂,站了起来。

————————嘎啷

漆黑的威容起来了。艾丽莎再次与铠甲面对面。铠甲屈下巨大的身体。

瞬间,石砖被踏碎,铠甲蹴地而起。艾丽莎从虚空中拔出剑。铠甲如疾风一般刺出的右拳与剑刃激烈的撞在一起。不被肉体负荷所桎梏的一击让剑咯吱作响。

介于两者僵直的期间,葛兰捡起艾丽莎扔掉的剑,由下至上将铠甲的右臂斩落。放纵力量的一击,相较斩击更似殴打。铠甲手臂扭曲,细长的剑身弯曲了。

如果铠甲里面有人,一定无法抵消冲击,导致骨折吧。但是,铠甲的内部是空的。

铠甲毫不费力的挥起了扭曲的手臂。葛兰避开他拳头的同时,艾丽莎扔掉剑,手一翻。她从虚空中抽出了长度约合小孩身高的长剑,直接投掷出去。

剑准确的飞向了葛兰身边。葛兰手指被切断,抓住了刀刃。

葛兰摆好剑的同时,铠甲挥出了拳头。短剑打在了铠甲的手腕上。

被无意义的一击牵动,铠甲转过身去。而在那之后,已经投掷完短剑的艾丽莎站在那里。瞬间,葛兰挥起长剑。他以无视极限的力量运动自己的手臂。肌肉和血管被扯断,重重的打在了铠甲的关节上。铠甲的接缝发生变形,手臂抬不起来了。

于此同时,艾丽莎一跃而起,一边奔跑,一边从虚空中取出绳索。她滑入铠甲脚边,用环装的绳索套住了仿佛要将人踩烂的脚尖。就这样,她从铠甲的胯下穿了过去,拉扯绳索。铠甲无法用手臂支撑,顷刻间便倒了下去。

再度倒下的同时,爆发出雷动的声音。人们困惑的吼叫破喉而出。但是,里面混杂着比刚才还要多的欢呼声。艾丽莎转向群众,眯起苍色的眼睛。

在那里,展现了一面无法想象的光景。

一部分年轻人撒开了剑,大声欢呼。在如羊群一般行动整齐划一的集群中,他们的身影形同异物,显得格格不入。其中,有一个更为明确的化作异物的人。

唯独他,没有喜悦也没有困惑,无动于衷的伫立在那里。诺埃尔。

他向艾丽莎投去的揣度的眼神。两人相视了数秒。

艾丽莎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仰对虚空,窥探『穴藏之恶魔』的反应。

她的目的并非排除铠甲,而是将正在看戏的『穴藏之恶魔』从『城堡』中喊出来。他们通过铠甲,应该已经掌握了艾丽莎入侵的事情。但是,他们不知为何没有现身。

艾丽莎蹙眉。与此同时,地面剧烈的摇晃起来。

————————————哐啷!

「怎么会…………难道要来了么!」

在不祥的震动中,从西军发出声音。他们面面相觑,一边颤抖一边逃走。从门离开,远离艾丽莎和葛兰进行移动后,犹如保护自己一般坚守起来。

这仿佛在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门中出现一般。

————————————哐啷!

富有规则的震动突然通知。发粘的沉默弥漫开来。门一瞬间微微动摇。

但是,再次还原于无声。现场的紧张得到缓解。瞬间,门爆炸般的弹飞了。

咚!!!!!!!!!!!!!!!!!!!!!!!!!!!

吼!!!!!!!!!!!!!!!!!!!!!!!!!!!

咆哮震撼空气。掉在石砖上的木片,一边震动一边变成灰色的泥块。

巨大的影子将其踩烂,侵入进来。在艾丽莎眼前,站着一具新的黑色铠甲。

怒气冲冲的铠甲,化作了异形的姿态。

巨大的影子两足行走的样子接近人类。但身体各个部位的形状,只有异形这个词足以形容。从巨大而扭曲的背脊刺出粗鲁的橛子。与身体的质量相反,带着钩爪的脚细得不正常。喷出黑烟的头部,是长满疣的猪型。

它的手中,握着一把奇妙的锤子。

要说那是武器的话,那也太细了。艾丽莎突然察觉到了。响彻战场的钟,恐怕也就是这具兽之铠敲响的吧。

艾丽莎向后退开一步,皮靴陷入黑泥中。

————————————哐啷!

「————————————!」

她呼吸为之一窒。不知何时,本应被钉在地面上的铠甲融化了。黑色的泥像蛇一样开始在石砖上蠕动,爬上兽之铠的脚,缠住了那把细锤。

融化的泥在锤子上覆盖了两三层。绕到背部的泥生成马的装饰,前端变成锋锐的长枪。人类断然无法拿动的巨大锤子完成了。

凶恶的武器在手,兽之铠发出咆哮。

吼!!!!!!!!!!!!!!!!!!!!!!!!!!!

兽之铠向空中吐出黑烟。被碾碎的鼻子和巨大的假牙摇晃起来,向前迈出。

两根细腿交互踩碎石砖。前进几步,兽之铠停了下来。艾丽莎从正面注视兽之铠。她的手中握着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它。

下一刻,兽之铠疾驰而去。

兽之铠化作黑色的炮弹笔直突进。艾丽莎为了拉开距离,跃向身后。

接着,两支手枪各射出六发,向脚关节一射而尽。兽之铠的细腿发生扭曲,跳弹撕裂天空。即便如此,兽之铠依旧没有停下。艾丽莎继续向后跳跃。

她让射空的枪消失,抽出新的手枪。但是,她来不及了,兽之铠已经逼近身旁。

在碰撞的前一刻,并驾齐驱的葛兰抓住艾丽莎的手,强行拉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与兽之铠擦身而过。就这样,艾丽莎以自身为轴,转过身去,撒开手。

艾丽莎让手枪消失,抽出剑。在撞到栅栏之前,她将剑向前刺出。

剑贯穿宽幅的板,刺到了栅栏上。艾丽莎握住剑柄,半个翻身踩在了剑刃上。兽之铠在广场中央调转方向,向艾丽莎的方向撞去。艾丽莎瞄准他手腕的关节,再次发动手枪。承受着执着的攻击,相对较细的手腕开始扭曲。

兽之铠发出低吼,高高抡起锤子。铠甲再次一跃而起,进行突进。

艾丽莎依旧踩在剑上,对兽之铠严阵以待。在碰撞的前一刻,她蹬起脚下的剑,沿广场的周缘横越。下一刻,她的身体移向了遥远的后方。

兽之铠的脑袋撞到了栅栏,发出烦躁的低吼。艾丽莎着地,拔出了新的枪。兽之铠停止突进,抡起锤子。艾丽莎摆好架势。但在下一刻,铠甲将锤子向侧面投出。巨大的质量一边回转一边逼近瞄准空挡向铠甲冲来的葛兰。

葛兰本想回避,但躲闪不及。翻转的身体被枪的尖端划到,受到牵连。

葛兰的胳膊被挖掉,内脏撒了一地。

「葛兰!」

艾丽莎让手枪消失,冲向葛兰身旁。葛兰虚弱的抬起脸。葛兰对将手搭在他肩上的艾丽莎摇摇头,忍住疼痛挤出声音。

「艾丽、莎…………不用、管我…………你该、离开…………」

「不可以说话。疼痛应还很剧烈。而且你放心。我不会陷入因为保护你而让自己倒下的丑态…………这是让你置身危险的行为」

「…………既然……这样……为什么」

「首先,我有事情想要确认。既然『穴藏之恶魔』不会出来,继续战斗下去也毫无意义…………还有,那个会如何做出判断」

艾丽莎观测一般瞪着兽之铠。兽之铠似乎有什么想法,停止了。艾丽莎挡在前面,遮住葛兰正在慢慢堵上的伤口。她投降一般举起双手,下一刻,兽之铠的怒气仿佛消失了,从锤子开始化作泥崩解落下。

流落的泥再次变回人形。看到人形铠甲的完成,兽之铠旋踝离去,从被破坏的门走了出去。在石砖上扩散的泥,在兽之铠走过后,变回了门。

恢复原貌的广场上,铠甲和浑身是血的两人被留了下了。

咚……叮咚……咚……叮咚

远处响起钟声。以阴郁的声音为信号,战斗似乎结束了。

铠甲看了看东侧的军团。白发男人携护卫连忙冲向艾丽莎和葛兰。

看到渐渐回到葛兰体内的内脏,他们不禁屏息。白发男人仰望铠甲,可是铠甲什么也没说,白发男人对护卫下达指示。两名护卫拘束了艾丽莎的手。还以为要做什么,结果白发男人用身体挡住葛兰的伤口,对铠甲深深的行了一礼。

铠甲点点头,离开了。走近栅栏后,铠甲的身影突然消失了。既然没有没有沿周缘转圈,应该是消失在了无法观测空间里。艾丽莎用轻快地语气向白发男人问道

「铠甲没有杀我,直接离去……似乎对你们的拘束非常信任呢……还是说,在这之后,我还是会遭到被铠甲处刑的命运?」

「在战场上,出现逃走者、背叛者的情况,首先是铠甲,然后是那只野兽来处理。叛乱者或会被杀死,或会受到重伤,或仅限丧失战意的情况在拘束之后会交给我们。棋子很贵重。不能失去优秀的旅人」

他的回答坦率的令人惊讶。白发男人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接着说道

「只要并非认定需要重新调教,伤者会交给铠甲……或者处刑」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与我所料一致的结果哦」

艾丽莎点点头。她推测,丧失叛乱意志的棋子的价值,他们不会放过。认可敌人主动的投降,简直蠢到骨子里了。但只会对事先规定的条件作出反应的铠甲,不具备对事态进行判断的头脑。艾丽莎看到这一点,而暂时选择了投降。

不过,正在观战的『穴藏之恶魔』一旦下达杀害指示,铠甲将会继续战斗吧。

「我即便用上了『赏赐』也没能让『穴藏之恶魔』现身。很难想象三个人注意到了叛徒艾伦却全都毫无反应。所以他们没有察觉到我。所以我判断继续战斗下去没有意义。既然铠甲乖乖撤退了,这个推测应该是正确的吧…………不过,这样的话」

「……………………就代表没有人在看战场了」

葛兰忍住痛苦,回应艾丽莎的话。她无言颔首。

推测正确,又产生了新的矛盾。三个『穴藏之恶魔』圈养人类,让他们相互争斗。强制性的让人类进行战争,却没有任何人看戏。

战争丧失了最后的意义。

洛恩军团也是,洛雷尔军团也是。为多利女王奉献的战争,也毫无意义。

『领地』中的战争,不仅对于人类,对『穴藏之恶魔』来说也毫无意义。

「不过…………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而让人们相互争斗呢。

双手依旧被拘束着,艾丽莎思考起来。在这个时候,因冲击产生的僵硬似乎解开了,人们慢慢开始动起来。不久,两人被东军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艾丽莎向手臂施加力气,准备挣脱拘束。然而付诸实践之前,她就轻轻松松的被解开了。艾丽莎轻快地下到石砖上,环视周围,不禁蹙眉。

东军的士兵们都一个样子,露出好像着了魔一样的表情。

他们窃窃私语着什么,化作好似畅快喝酒的不和谐音,漂浮在半空中。

「不论怎样挣扎也敌不过统治者」「可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原来如此,能够与铠甲分庭抗礼的话,应该做得到吧」「这样的话做得到」「轻而易举」

「能杀人」「轻而易举的杀人」「杀多少都没问题」「杀多少都没问题」

下一刻,他们一齐单膝跪地。艾丽莎对士兵们的突然行动失语了。

全然不顾她的动摇,他们深深地低下头。其中,唯独白发男人依旧站着,没有行礼。但是,他也注视着艾丽莎与葛兰,仿佛确信了什么一般呢喃起来

「没错。你们,你们的话,或许————————」

异样的兴奋渐渐侵蚀此处。艾丽莎蹙眉。交混着厌恶与兴奋的视线滑过葛兰再生之后的伤痕。白发男人调整几次呼吸后,颤抖着吐出话来。

「或许能让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结束了」

艾丽莎只觉一阵眩晕。他们没有想过与统治者为敌的可能性。他们根本就不想违逆敬爱的女王吧。然而全然无视这一点,吐出了期待战争结束的话。

不杀统治者而让战争结束是不可能的。但是,艾丽莎察觉到其他的手段。她看看西军。好似面具一般僵住的一张张面孔,回望着艾丽莎。

两军之间缔结的信赖,犹如玻璃一般碎掉了。

「——————啊,原来如此」

盘上的棋子会被治愈。坏掉的棋子会被修复。只要能够恢复,胜负的天平断然不会倾斜。但是,即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来不及治愈而被杀害的士兵,将永远的失去。

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对胜负的明确定义。

但唯有一个,存在着无可否认的决定胜败的结果。

仅凭人类绝对无法到达的,绝对的胜利条件————

「————————糟透了呢」

那就是,将敌军士兵全数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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