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隔天早上,我跪坐在自己房间。不,其实我是被迫的。眼前是红着脸对我说教的春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嗯,其实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不是男女朋友的高中男女不但睡在一起,而且还被发现,当然会出问题。
事情的经过很单纯。其实每天早上第一个来叫我起床的并不是理惠,而是夏海。夏海一如往常跑来叫我,钻进被窝后,发现里头有个不同于往常的客人。至于那个人是谁,当然是昨晚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理惠。夏海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春姊报告。我怀疑夏海的报告大有问题,可能被早熟的她加油添醋了一番。
如果是兄妹一起睡,或许还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和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虽然夏海只不过小理惠一岁——同床共枕,看来一般人还是无法接受。
我早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春姊不发一语的愤怒脸庞。说真的,我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因为我还没完全清醒,还以为她是什么新的角色。
“那么,你们真的没怎么样吧?”
听过我的狡辩,再加上时间的沉淀,春姊似乎平静了下来,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
“是的,是真的。”
不过,我的用词还是毕恭毕敬。对不起,我还是很害怕。
“就算对方是理惠,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喔,你还未成年,在这年龄应该稍微克制一下才行,毕竟这有责任的问题。”
春姊竖起手指告诫我。
顺带一提,理惠已经移动到客厅了。春姊硬是阻止想要为我开脱的理惠,要她先去客厅。昨晚这件事是我们俩的秘密,是理惠对我那恶劣至极的藉口提出的交换条件。如果只是挨春姊一顿骂,那我应该要欣然接受才对。
“姊姊不问你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但是不要吓我一跳嘛。夏海说你们已经射门得分了,害我差点没昏倒。”
什么射门得分,我们明明连开球都还没开。
“我觉得夏海的转述也有问题……总之真的很抱歉。”
“嗯,既然你已经反省了,那我就放你一马。去吃早餐吧,虽然有点晚了。理惠应该在帮我们弄热了。”
于是我们往楼下客厅走去。
在客厅里,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坐在椅子上的理惠看见我,尽管表情有些生硬,还是对我笑了笑。虽然不能说她已经恢复正常,但似乎总算打起了精神,光是这样就让我安心不少。
春姊一如往常,夏海看起来似乎也恢复了正常。
虽然出了点差错,不过能和平时一样迎接早晨,还是让我觉得心安不少。
我本来以为早上的骚动会害我们迟到,但还是勉强赶上了。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进教室。
我原本以为一切一如往常。
我进入教室,和翔也打了声招呼。
然后来到座位,准备上课。
但是——
今天等着我的并非轻松的问候,更不是轻浮的玩笑话,而是诡异气氛的洗礼。
我对这种坐立难安的感觉有印象。
这感觉真是太真实了。
掺杂了哀伤、困惑及恶意,让人作呕的气氛。
咲一脸苍白。
她的手,
正拚命地,
拿着抹布在桌上,
擦着涂鸦。
桌上被奇异笔写满了许多脏话和咒骂。
所有人都离得远远地观望。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想要伸出援手。
在那之中,有一群人装出一副没兴趣的模样,脸上却露出贼笑;他们就是高桥爱子那伙人。
“哎~~呀呀~~不懂做人的道理就会变成那样呢,真可~~怕!”
看见我进入教室,高桥便满嘴嘲讽地开始数落,故意让咲听见。
搞什么……这种完全偏离游戏剧情的事件……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引发这种事件?
我想要向咲伸出援手,于是朝她座位走去,但这时上课钟响,老师与此同时走进教室,咲也一副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老师并末察觉异状,若无其事地开始班会。那位老师居然连气氛这么诡异都看不出来。
现实的残酷程度也未免太不寻常了……
开班会时,我一直在思考之后该怎么办。这很明显是在恶意骚扰,虽然拿不出物证,不过从刚才的言行来看,犯人应该是高桥那伙人没错。
不过,问题在于高桥那伙人在整个年级的势力很庞大。我担心之后的骚扰会更加严重,他们应该不会手下留情。
虽然这只是我的臆测,不过咲应该不会反抗。她现在的想法应该和那些加害者一样,觉得会遭到这种对待都是自己的错。尽管事实上并非如此,但要是她真的这么认为,最后只会让那些人继续骚扰,演变成阴险恶质的霸凌而已。
我必须想想办法才行,不过要是反抗高桥他们,我很有可能成为班上的众矢之的,还会遭到报复。目标是男是女根本没有差别,高桥他们的恶势力正是如此强大。只要不服从他们,要不就是遭到阴险恶质的霸凌,要不就是被高桥同伙的男同学暴力相向;这种典型霸凌的负面连锁效应,将会被加诸在反抗者身上。
说实话,我无法原谅这种事,应该要谴责他们才对。可是,我在班上属于不起眼的那一类学生,就算挺身批评高桥他们,最后也只会被驳倒而已。真要说起来,其实我怕得要死。在想像中谴责他们很容易,但一旦要真正放声斥责,我却又害怕得不得了。
粉丝俱乐部应该会采取行动吧?我的心头开始冒出一丝期待。只要有他们在,应该可以轻易阻止高桥那伙人对咲的霸凌吧?
这是一种只想依赖别人的念头。不过从这天起,我开始深深体认到这种想法有多么天真,而且游戏的设定又是何等脆弱。
今天一整天,咲都不停受到恶劣的骚扰;不仅是东西不见,就连厕所里都写上了她的坏话,简直就是为所欲为。
就算我问她——
“真的没什么……”
她也只是强颜欢笑,有气无力地这么说而已。尽管我很想断言说“明明就有什么”,不过就算这么做,也不能让情况好转。
我真是无能为力。
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像有几个咲的粉丝俱乐部会员向老师打小报告,不过高桥似乎坚持她毫不知情。尽管有很明显的间接证据,但老师们不敢招惹高桥那伙人,也无法进一步追究。我只知道那些打小报告的同学,不知为何都早退了。
恶劣的霸凌隔天依旧继续进行。咲逐渐失去笑容,连强打精神的力气也没了。让咲勉强远离病魔的那份开朗,正逐渐被日复一日的霸凌毫不留情地夺去。
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强地来学校上课。
而在这段期间,我只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绝望而已。
来人啊。
谁来救救她。
我没有那种能力。
因为我出手的话只会遭到对方反击,让情况更加恶化而已……
在状况陷入泥沼后的某天放学后。
“对了,我记得职业网球选手是今天要来吧?”
教室里同学的对话传进我耳里。
那是网球社的活动,在春姊她们来到现实世界之前就一直在谣传。其实我并不是很有兴趣,再加上春姊又不会参加练习,我根本没兴趣去。
春姊虽然手受伤,不过并没有因此不去社团。根据春姊的说法,她已经告诉老师自己受伤,停止参加正式的练习,似乎只有在身体可以负担的程度下跑跑步而已。
因此,我本来决定直接去找卫生股长,和咲见个面后就回家。
如果没听到接下来这句话的话。
“来指导社团练习的职业选手,好像在和三年级的都筑学姊比赛耶。要不要去看?”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冲出教室,朝网球场飞奔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何受伤的春姊会去比赛?
真是莫名其妙。我的脑袋里满是疑问。
我一边祈祷这只是弄错或是谣言,一边全力狂奔。
网球场旁已经众集了看热闹的群众。不过,我毫不犹豫地硬是挤了过去。尽管听见有人抱怨,但我现在可没心情理他们。
我穿越人群来到最前方,隔着铁网可以看见春姊和看似职业选手的人在来回击球。大概是因为有职业选手在,我还看见似乎是记者的人拿着相机和摄影机,正在拍摄两位选手。
虽然我对网球一窍不通,却也看得出一来一往的击球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我看了看计分板,分数也是五五波,看热闹的群众也十分兴奋。这比数对职业选手来说真是没面子,春姊完全成了场上的主角。
可是。
我无法理解春姊为什么会在场上比赛。
她不是停止练球了吗?
站在一旁的老师为什么不阻止她?
职业选手杀球成功。四周响起大家的叹息,职业选手得分了。
春姊的脸上沾满瀑
布般的汗水,一副很难受的模样。与其说是因为职业选手很难缠,不如说是因为不时袭来的剧痛。唯有在挥动球拍的时候,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
职业选手的发球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响,射进了对手的场地。春姊为了马上回击,赶紧移动身子到球的着地点,挥臂试图将球击回,球拍却被对方强力的发球震开,将她的武器打落在地。
一盘结束,两人交换场地。这时,我忽然和春姊四目交会。这一瞬间,她的表情从痛苦转变为笑容,以非惯用手向我挥了挥。她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应该是不想让我操心吧,但她当然一定很难受。“她刚才是不是在对我挥手?我运气真好。”听见有围观的人说这种悠哉的话,我不禁火冒三丈。
如果我有勇气阻止春姊就好了。
心中的我如此说着:春姊的手快要撑不住了。快点停下来。马上给我停,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赶快中止这场比赛,不要再让她痛苦下去了。
然而,我却被四周的狂热与兴奋淹没,什么也说不出口。我有勇气在这时候大声制止比赛吗?如果我敢这么做,应该会招来嘘声吧。我应该四处去告诉这些一无所知的人,春姊现在有伤在身吗?我哪有胆子这么做呢?
我希望有人能发现春姊受伤,然后阻止这场比赛。但是——
老是想着要依靠别人,这种可悲的想法当然不可能有所助益。
如果是游戏里的男主角,他一定早就出面制止了。
而我却只是抱着一丝期望,希望有好运降临,让一切都平安落幕。
职业选手使尽浑身解数的杀球往春姊袭去。春姊以滑步反手回击后,止不住势子地摔倒在地。这球说起来只是碰到而已,最后当然连中场的网子都没构到。
“呜啊啊……”
呻吟声传来。
那是宛如在求救的微弱声音。春姊倒在地上发出呻吟,按着右手肘痛苦不堪。
“春姊!”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开口大喊。不过一切都太迟了,而且隔着铁网,我也没办法冲到春姊身旁。
网球社的社员涌上前去察看情况,春姊却动弹不得。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副令人心痛的景象。
春姊的疼痛完全没随着时间过去而消退,结果是由老师开车送她去医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春姊痛苦的表情,那模样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到了医院,春姊马上被抬进诊疗室里。
检查结束,伤势也做了暂时的处理,不一会儿出来的诊断结果居然如此残酷。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打网球了……”
医生口中那个冗长的病名,并未进入我的脑袋。
躺在床上的春姊虽然一脸哀伤,但并没有流泪;因为她认为一切都怪自己逞强,并不是其他人的错。
但是,其实一切都怪让春姊上场比赛的那些老师。他们应该知道春姊受伤才对,该不会是想吸引媒体的注意吧?我的脑袋里就只有这类胡思乱想。
不过,春姊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这不是大家的错。真要追究的话,一切都是我的责任。都怪我明知自己受伤,却不拒绝上场比赛。所以阿武,你不需要这么难过。”
我可没办法这么想。如果不找个人负责,我根本无法接受。真要说起来,其实只不过因为不想引入瞩目,而没胆子阻止那场疯狂比赛、阻止春姊的我,才是最罪孽深重的家伙。我没资格当春姊的弟弟。
“干脆要阿武照顾我一辈子好了。啊,可是我还是得做家事吧?”
春姊看起来一如往常。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现在一定觉得很难过。她只是因为在我面前,才会故作坚强罢了。
此时的我,已经肯定事情的进展完全跳脱了游戏的剧情。根据游戏的设定,春姊的伤势并没有这么严重。她原本只是受伤后被迫静养一个月,为了没能赶上全国高中比赛而烦恼而已。
没想到来到现实后,春姊居然一辈子都无法再打网球。我觉得好厌烦,对这种现实厌烦,对没能阻止比赛的自己厌烦,对召唤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厌烦。
“不能做家事也无所谓,不能打网球也无所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姊姊都只有春姊一个。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这是该对游戏角色说的话吗?是该对自己眼前的女孩说的话吗?其实这番话只是自行从脑海中浮现,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呵呵呵。听你说得这么认真,姊姊真难为情。”
我一直在欺骗大家。我擅自召唤她们来到现实,害她们饱受痛苦。
这种既幼稚又自私的奇迹,是不是不要发生比较好呢……
结果春姊那天住院了,似乎要先观察伤势几天。院方交代我回去帮春姊拿换洗衣物,于是我先回家一趟。
回到家后,我觉得很疑惑。
家里实在是太暗了,连一盏灯都没有开。夏海还没有回家吗?我一边觉得讶异,一边伸手往玄关一推,门居然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我战战兢兢地进门,环顾整个房间,看来并没有被翻乱的迹象。总之,家里似乎没有被闯空门,我稍微放心了一点。
不过,既然夏海的鞋子摆在玄关,应该表示她已经回来了吧。为什么不开灯呢?都已经回家了,照理说应该会开灯吧。
我朝夏海的房间走去,站在门前,顿了一下后敲敲门。
“夏海,我回来了。你在吗?”
没人回答。难道夏海还没回家?
我握住门把,正想推开门时,
“不准开门!”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停下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的印象小没有这种事件。
在游戏里,我从来没看过夏海对男主角大吼。她明明是那种老是撒娇黏人,宛如小猫的角色……
“……你是怎么了,夏海。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我、我只是感冒了而已。我不想传染给哥哥……”
怎么可能没事。以夏海的个性来说,她之所以会对我大呼小叫,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可是,尽管我明白这点,却迟疑该不该转动门把走进去。
“这样啊。那我待会儿拿戚冒药和一点吃的来给你。”
“谢谢哥哥……放在门口就好,我自己会去拿……”
夏海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我别进房间。不过,放着她不管真的好吗?
“好……”
我无从判断,也没办法预测。我应该硬闯进去吗?还是让事情自然发展?我完全无法预测接下来的进展。
如果告诉她春姊住院了,她会不会因为担心而出来呢?还是反而会害她大受打击,心情更加低落?无论我再怎么想,还是想不出答案。
我任由时间分秒流逝,最后还是没能将春姊的事告诉夏海。
我想起自己得送换洗衣物给春姊,于是找来理惠,告诉她目前的情况,请她随便帮春姊挑几件衣服。我请理惠将衣服放进纸袋,然后前往医院想要送去给春姊,可是已经过了医院的会客时间,结果我在柜台就被拦了下来。我向护士解释,不过对方都说要帮我送去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本来想跟春姊谈谈夏海的情况,看来也只能等明天以后了。
之后我马上回家,这天并没有再见到夏海。
隔天,夏海说要请假不去学校。我说要留在家里照顾她,却遭到她顽强的拒绝。结果我不得不将夏海留在家里,这么做真的好吗……
“夏海还好吧……”
理惠和我一起走在平日上学的路上,忧心地喃喃低语。
虽然理惠很担心夏海的身体情况,但我肯定她并不是感冒。真要说起来,这应该是拒绝上学才对。她对上学这件事感到害怕。
看来她的确和好友四阿闹翻了。夏海那天哭肿着脸的模样,我也曾在游戏里看过。不过在游戏里,夏海那天之后的精神状况并没有沮丧到如此极端。是不是游戏的剧情太偏离现实了?难道依夏海的个性,跟好朋友闹翻就会沮丧得如此严重?
“款,理惠。如果同性的好朋友跟你绝交,你会沮丧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这么问,这问题跟夏海有关吗?”
看来我问得太明显了,不小心让理惠联想到夏海身上。我还在烦恼该怎么解释,理惠却不等我回答,吁了口气说道:
“这也要看原因是什么,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想该怎么做才能跟对方和好。夏海应该也会有一样的想法吧,难道小武不会吗?”
没错,以夏海的个性,应该会先思考该如何跟对方和好,在游戏里也是如此。仔细想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看来不寻常的状况限制了我的思考。
这么说来,难道夏海之所以如此异常,并不是因为和四阿吵架?
“你一定要好好在背后支持她喔?毕竟春姊住院了。”
我心里很明白这点。可是,现实生活很少会像游戏一样顺利。要像男主角那样蛮干来引发奇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该如何是好?
我明知光是空想并无法解决问题,却想藉由烦恼来为自己脱罪。就算只有一丁点也好,我一直试图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感觉愈是思考,自己便愈是低级。
“喂,都筑。有人找你。”
早上,同学在班会开始前出声叫我,于是我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便看见夏海的男性好友三宅。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因为游戏里也有这起事件。
“打扰了。我想跟学长请教一件事……那个,在这里说不太方便,可以换个地方吗?”
我跟着三宅来到楼梯间。这里没什么人,也不必担心被别人听见。
“请问,夏海怎么了吗?”
这句台词正如我的预料。
“她说是感冒……”
按照游戏的剧情,接下来他应该会告诉我告白的事,要求我帮忙夏海和四阿和好。然而,三宅的行动却完全出乎我的想像。
“对不起!”
三宅突然跪了下去。他几乎整个人贴在地面上,也不在意弄脏衣服。
“你、你干么这样?”
我赶紧问他事情的经过。
平静下来的三宅抬起头。
“我前阵子向夏海告白,然后被她拒绝了,不过这不重要。后来小由奈那家伙把夏海叫出去,好像是跟她绝交了。详细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也还在打听情况……”
目前为止,三宅这番话还跟我料想的一样。不过,那副慌张的模样却和游戏里完全不同,令我感到相当担心。他的反应未免太过头了,一点也感觉不到他们之间淡淡的情愫。
“问题是在那之后,听说我被夏海拒绝的一些女同学,好像狠狠地骂了夏海一顿。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不过好像骂得很难听……听说其他女生都把夏海视为眼中钉,不断找她麻烦。”
这些情节也非常符合现实。受人排挤,遭受怒骂,被找麻烦,夏海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些事。现实世界完全没有体贴地去包容游戏的世界观。
“那些女生是什么人?你的粉丝吗?”
“她们有跟我告白过,可是我喜欢的是夏海,所以直接拒绝了。毕竟我心里只有夏海一个……”
三宅的语气十分坚决,毫不迟疑、积极果断地说得斩钉截铁。
“学长,虽然我没立场这么说,但还是请你想办法让夏海打起精神。还有,请你帮她重返学校。靠我力量是不可能的。”
或许他很清楚什么样的男生才适合夏海。不过,他的志气并未因此消沉。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她。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就算没办法当她的男朋友,夏海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这副帅气的模样,简直和游戏的男主角一模一样。那充满觉悟与决心的认真眼神,让我感受到他的诚恳;但在那之前,我却觉得自己远远比不上他。
上课钟声响起,我连回答的时间也没有,而他也只是草草点了个头,便回去自己的教室。
我回到教室时又被吓了一跳,已经算不清是这几天来第几次了。
吓了我一跳的是咲的发型,她的马尾变短了。
“我的头发好像不小心在哪沾到口香糖了……口香糖很难弄掉,所以我干脆剪了。”
我问咲为什么要剪头发,结果她一脸为难,又难过似地如此回答。
霸凌的情况愈来愈严重了,我好恨自己完全帮不上忙。
既然这么恨自己,那鼓起勇气制止他们不就得了?
可是,如果因为我出面制止而遭到报复,反而让他们对咲的霸凌更严重怎么办?
我已经受够自己这些藉口了,我应该赶紧展开行动才对。不管是向老师打小报告,或是严词制止他们都好,方法应该多得很。
我还在犹豫什么?咲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管做什么都好,赶快行动啊。在这情况下,无论鼓起的是勇气还是匹夫之勇都无所谓,总之行动就对了。在我开始习惯这让人忍无可忍的状况之前。
“武纪……表情不要这么难过嘛,我没事的……而且这一定是我应有的命运。”
命运。
如果是在游戏里,如果在这里的是男主角,原本应该为了命运而奋斗才对,我却拿命运来当挡箭牌。
结果,我也只是发觉自己有多么懦弱而已……
我一直抱着毫无建设性的烦恼,拿自己的想法当作藉口,藉以维持内心的平静。我心中充满了罪恶感。这个问题明明该由我出面解决才对,因为是我把她们召唤到这个世界,也因为我是她们的哥哥、弟弟和朋友。
咲的处境十分险恶。包括我在内根本没人伸出援手,没有人为她做任何事。
春姊也一样,自从受伤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真心的笑容。除了受伤之外,春姊似乎还受到其他打击。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刺激春姊,除了我和学生会长以外,完全没有其他人去探望她。
然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回到家后,发现家里和昨天一样没有开灯。其实现在才傍晚,还不到需要开灯的时间,但感觉家里似乎没人在。
看见夏海的鞋子摆在玄关,虽然让我暂且松了口气,但这也代表她很有可能一直关在房间里。看来事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回自己房间之前,我在夏海房前停下脚步。
“夏海,感冒好点了吗?”
我隔着门问。原本感觉近在咫尺的妹妹,现在却是如此遥远。
“……嗯,还是不太舒服,不过我还好。”
隔了一会儿,夏海如此回答。这句话不能以字面的意思来解释,其实这是一种求救的讯号。
“这样,啊……不要太逞强喔?”
然而,我还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于是留下这句话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走进房间,整个人瘫在床上。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其实我一点都不累,我只是感觉上很疲倦而已。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居然还觉得累,根本只是在耍性子而已。
我不禁感到自暴自弃,过了一会儿,窗户那头传来了敲打声。
“我进去啰。”
理惠打开窗户,爬进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从床上坐起,向理惠询问。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的吧。你今天没跟神乐同学一起回家,而且一回来制服也没换就躺在床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最近都不敢去找咲。看着她让我觉得很痛苦,因为每次看见她,就让我深深体认到自己有多么窝囊。
“既然你一放学就回家,那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
理惠鼓起腮帮子,闹起了别扭。我之前为了在放学后去找咲,所以拒绝和理惠一起回家,现在却自己一个人回来,也难怪理惠会生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很没精神耶?春姊受伤让你打击很大吧?”
理惠露出纯真的眼神问我,眼眸中连一点私心也没有,她是真心在为我担心。大概是敌不过这种目光吧……
“春姊受伤的确让我很消沉,不过主要是因为神乐和夏海。”
于是我无意间说了出来。
“神乐同学和夏海怎么了吗?”
理惠的眼神一变,看起来十分犀利。
“诶,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是可以找我商量呀?”
我无法抵抗她温柔的细语。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理惠。
我明明应该已经成功阻止春姊受伤,结果却失败了。
还有咲大概是太引入瞩目了,所以被高桥那伙人盯上,而我却无法制止他们的霸凌。
夏海成为班上的众矢之的,陷入无精打采的状态,教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发生了这些事……”
理惠默默地听我诉苦。她不时一边点头,一边提出疑问,引导我吐露出心中所有的问题。
“你一定很痛苦吧。”
理惠温柔地包容了身陷罪恶深渊的我。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咦?”
“少天真了!”
理惠放声大吼。我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大喊,被吓得差点手足无措。
“你害怕行动?你不想引人瞩目?所以才没有行动?这根本就是藉口。不,这连藉口都不算。平常的小武最讨厌这样了,所以都会自己冲第一个不是吗?”
被不明就里的她这么一说,我马上激动起来。
“我跟你以前心目中的那个我不一样!我又不是什么游戏里的男主角,既不是热血男儿,也没有什么勇气!”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事不关己?我在说的就是你呀!”
“我在不久之前转性了!现在的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
我不小心顺口说了出来,于是不由自主地捣住嘴巴。不过,理惠似乎不在意,马上便紧咬不放。
“什么转性,不要说这种马上就会揭穿的谎来逃避好吗!我的确觉得最近的小武和平常不太一样,可是你的本性绝对没变!你还
是一样体贴!你还是一直在为我着想!小武的本质才不是什么热血或勇气,而是这份体贴!”
理惠说得口沬横飞,一字一句都令人感到她的强烈信念。
‘小武的本质才不是什么热血或勇气,而是这份体贴。’
我开始回想。游戏里的男主角的确很厉害,不过就算他再怎么行,也绝不可能是万能的。
虽然他老是笨手笨脚,却鼓起勇气积极行动,创造了种种奇迹。不过,他靠的并不是基于蛮力的勇气,而是无论何时都深深为女主角着想而产生的勇气。
我试着问自己。
你不是喜欢她们吗?
喜欢,从玩游戏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来到现实之后,我又更爱她们了。
男主角只能选择一个,没办法拯救所有人。
这是游戏里的设定,可是现实世界不一样。
如此平凡又懦弱的我,有能力可以拯救她们吗……?
“……理惠,你好像变了。”
“那还用说,女生也是会改变的。”
理惠毫不犹豫地如此说道,这样的她看起来好耀眼。她已经不再是容易受人影响的懦弱角色。来到现实世界后,她已经成为有勇气直接说出内心想法的坚强女孩。我觉得好羡慕,他们原本是游戏里的角色,但现在已经变成了比人类还要人类的坚强女孩,而我亲眼见证了她们的转变。
理惠心中那个过去的男主角,应该带给她很大的影响吧。但是,她也一直将我放在心里,所以才会为了我好而如此责备我。
“理惠,我还是你心目中的男主角吗?”
“那还用说!”
理惠毫不迟疑地给我肯定的答覆。不过,她又语带恶作剧地更正道:
“可是,如果你不展开行动的话,说不定会降为配角哟?”
醒醒吧。
不要再迷惘了。
与其迷惘——不如行动。
因为真正了解她们的只有我——
我对她们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在此发誓!我要让她们全都得到幸福!
我决定立即展开行动,毕竟择日不如撞日。
“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那要告诉我喔,我会尽力协助你。不过最后能救大家的,还是只有小武喔?”
理惠说完,便回去自己的房间。说真的,我根本配不上这么能干的青梅竹马。
我拿起手机,里头有几个我不记得曾经加过的号码。
我挑了其中一个,按下拨号键。响了五声后,对方接起电话。
‘喂,你好。’
“你好,我是都筑。你是四阿吧?”
‘我是……’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她是个乖巧的女孩,不过说话时应该很有活力才对。
“我有件事想问你,方便吗?”
‘……那个,哥哥,我……那个……’
“我已经听说大致上的经过了,不过……”
就在我正想说服她跟夏海和好的时候——
‘对不,起……其实,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四阿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哽咽声,感觉好像是我在欺负她一样,让我有些退缩。该说的话浮现在脑海中,我却犹豫该不该对啜泣的女孩说出口。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说出来才行。因为要是我这时感到迷惘而说不出口,不就和之前一样了吗?我需要四阿协助我帮忙夏海。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该再犹豫不决了。
“我不是在责备你。说得现实一点,这只能怪夏海太软弱了。”
‘才不是这样!都……都怪我把夏海和拓海的事说出去……所以,夏海并没有错……’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四阿的忏悔,她边哭边向我告解。
“可以告诉我详细的经过吗?”
四阿道出整件事的始末。以下是我主观整理出的事情经过。
四阿亲眼目睹三宅向夏海告白的那一幕,光是这样就令她意志消沉。尽管知道三宅遭到拒绝,让她松了口气,却也令她心头燃起嫉妒之火。四阿在班上的人缘原本就很好,因此有很多同学发觉她不太对劲,她忍不住便说出了原因。于是,事情一扯上在班上很受女生欢迎的三宅,其他女生自然不会默不吭声。真要说起来,其实夏海也因为孩子气的个性,而与班上同学格格不入。这样一来,其他女同学对夏海的看法,自然会转变为敌意。事情之所以演变至此,似乎是因为她们将敌意化作行动,开始排挤夏海并且找她的麻烦。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随便乱讲话就好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哥哥道歉……’
四阿哭着向我表示歉意。
“四阿,冷静一点,你该道歉的对象并不是我。不过……不过,如果你还把夏海当好朋友,那就请你帮帮她吧。夏海很懦弱,但是,她之所以能像普通人一样过得这么好,都是因为有你们陪在她身边。”
夏海的个性和孩子气都是设定下的产物。但以现实层面来说,她的孩子气并不正常,要在学校这个小社会里生存,应该会带来许多阻碍才对。
“在她可以自立之前……在那之前,可以请你照顾她吗……”
四阿犹豫了一会儿,
‘……好,我会向夏海道歉。’
她以坚决的语气答应了我。
‘所以,哥哥,有件事要麻烦你。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不过请你带夏海来学校好吗,我想当面跟她说对不起。’
“好,我答应你。”
我允诺明天带夏海去上学,正想挂断电话时,四阿的声音又从话筒中传来。
‘哥哥,你刚才说夏海很懦弱,可是她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懦弱喔!其实她也帮了我很大的忙,这点请你千万不要误会了。如果被班上的人当作空气,就算是我也会不来上学的。’
她说完这段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听见四阿帮夏海解释,我才发觉自己当夏海的哥哥才不到一个月,似乎还不足以了解妹妹的一切。找四阿商量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到了和四阿通电话的隔天,不出所料,夏海还是坚称自己感冒。一早跑来的理惠也一脸伤脑筋。
“我感冒还没好……”
夏海隔着门传来的声音非常虚弱,听不出平时的可爱模样。要是再不想想办法,难保夏海日后不会一直不出房门。如果她继续这样关在房里,也只会对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带来不好的影响。况且,三宅和四阿应该都愿意伸出援手才对,夏海只要愿意放心去学校就行了。
我转动夏海房间的门把。
“不准开门!”
她表达强烈的抗拒之意,这句话我之前也听过。
我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但是,理惠的手交叠在我握着门把的手上。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以眼神鼓励我“不要逃避”、“加油”。
没错,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不能再意志消沉,在这里犹豫不决了。于是我下定决心,扭开门把,然后推开门。
夏海身穿睡衣坐在床上。总觉得好久没见到她了,其实我们也才一天没见,这么说也太夸张了,但我心里真的有这种感觉。
“夏海,我们去上学吧。”
我尽可能放软声调。
“我不要。大家都把我当成空气,我明明就在这里呀……”
我一步步接近夏海。大概是因为一直关在房里,夏海的头发有点凌乱,脸色也有些憔悴,可爱指数大概下降了两成。
我继续接近,然后跪坐下来,紧紧搂住坐在床上的夏海。
“我没有把你当成空气啊。我在这里,而且也会回答你。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呜呜……哥哥,哥哥。我好寂寞……”
夏海倚在我的胸前啜泣,仿佛一直以来积在心头的郁闷随之溃决。
“寂寞的话就跟我撒娇啊。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温暖。”
理惠不知何时走进了房里,坐在夏海身旁。
“就是说啊,夏海。怎么可以一个人闷闷不乐呢。如果不找我们商量,那要我们怎么帮忙你呢。可是,如果你找我们商量,不管再怎么难受都能平复,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你解决。所以,不要再缩在壳里了。”
理惠温柔地抚摸夏海的头,宛如在安抚她似的。
“可、可是……这样,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
“只要能帮忙你,我们才不会觉得麻烦。看不到你开朗的模样,才让我们觉得伤脑筋呢。所以啦,不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如果在学校遇见什么不合理的事,只要跟哥哥说一声,我马上冲过去教训他们。”
如果是为了可爱的妹妹,总觉得现在的我有勇气这么做。
“去上学吧?”
“……嗯。”
尽管声音很小,夏海还是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不晓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又或者是哭累了,夏海沉沉睡着了。
“好安详的睡容,夏海果然很可爱呢。”
“她之前可能都没睡好吧。看来她好像已经安心了,真是太好了。”
“可是,现在差不多该去学校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都忘了。再让她睡下去不太好吧?
虽然有点不忍心,但我还是叫醒夏海,请理惠帮她换衣服。虽然很顺利就换好了,夏海却再度坠入梦乡。她好不容易才说要去上学,要是醒来时发现人在家里,那也未免太可怜了。于是我背着沉睡的夏海出门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盯着我看,真是教人难为情。尽管如此,一想到这么做是为了夏海,害臊的念头便烟消云散。不过,幸好有理惠陪着我。如果没有理惠在身旁,我这模样简直就像在做什么坏事。
话虽如此,夏海却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一方面应该是因为她之前一直没睡,不过她的胆子还真大,居然能睡得这么旁若无人。看来我一直以来都误会她了,虽然她的个性开朗,但毕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孩,情绪当然会特别敏感。
学校大门映入眼帘,两个熟识的人在那儿等我们。他们向我打了声招呼,看见我背着夏海,不禁吓了一跳。
“学长……夏海怎么在睡觉?”
“哥哥,你该不会是强迫夏海来的吧?”
两人责备的视线真令人难受。呃,其实我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绝对没有。她是听过我苦口婆心的劝告,觉得安心才睡着的。”
“小武,你很吵耶。这样会吵醒夏海啦。”
我挨骂了,真是没天理,我好想哭。
“不是强迫的就好,那我放心了。”
四阿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单单是在这里等就已经教人讶异了,没想到他们俩居然还一起等我。
“昨天小由奈打电话给我,要我相信学长,跟她一起在大门口等。我本来想去学长家接你们,却被她骂说突然跑去会给学长添麻烦。”
没想到四阿竟然这么贴心,真令我惊讶。她对三宅的爱意应该很深才对,这么说来,说不定她喜欢夏海更胜于三宅。
“那三宅,麻烦你带夏海去教室。”
我也没叫醒正睡得香甜的夏海,直接将她抱到三宅的背上。
“在班上我就帮不上忙了。四阿,三宅,夏海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我诚心地鞠了个躬拜托他们,以朋友的身分诚挚地如此说道。
“我也拜托你们,请你们好好帮忙她。”
理惠也同样低头恳求。
“学长,学姊,请、请抬起头来。”
看来四阿似乎很慌张,或许是不习惯这种场面吧。
“哥哥昨天说夏海不能没有我,其实我也一样,我也不能没有夏海。如果少了开朗的夏海,我马上就会变成死气沉沉的人。”
四阿露出伤脑筋的笑容,说着我不知何时曾听过的台词。
“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在夏海的攻略路线要结束之前,四阿所说的台词。
“那学长、学姊,我先进教室了。”
“我也要先进教室了。如果我再惹夏海哭的话,就请学长扁我到气消为止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三宅的眼睛闪闪发亮,即使是由我这个男生来看,也觉得现在的他很帅。或许这让我觉得有点嫉妒吧。
“夏海就交给你了。不过,我可还没承认你有资格当夏海的男朋友。”
我忍不住说出这种不肯认输的话。三宅一脸疑惑。
“学长说还没,也就代表我还有机会啰,我会好好表现给学长看!”
不过,我耗尽全力的逞强似乎造成了反效果。三宅轻轻向我点了点头道谢,小心翼翼地避免吵醒背上的夏海,然后和四阿一起走向一年级的大楼。
这景象我肯定曾经看过,感觉就像内心暖和了起来。
除了夏海睡着这点不太一样,这景象和结局的构图十分相近。看来虽然剧情的过程悬殊,最后的结局却很接近。
“妹妹被人追走的心情很复杂吧?哥哥。”
理惠语带调侃地说。
“哥哥觉得啊,开朗的笑容最适合她了。”
“辛苦你了,小武。”
“谢啦。不过,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是的,现在只不过解决了一道难关,春姊和咲的问题才正要开始。
“小武一定没问题的,拿出你的自信。”
理惠的信任让我十分感动。
咲早上并未在教室出现。我马上开始担心,不过导师说她在保健室里休息。听见老师这么说,我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一想到原因可能是霸凌,胸口便又疼了起来。
“身体不舒服的话不会请假啊,装什么乖宝宝嘛。”
有人窃窃私语,说着这种刻意讨好高桥的话。老师干咳两声,对这番话充耳不闻,准备开始班会。
现在咲并不在场,我好歹可以出言指责对方。
说实话,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在现实中反驳这种充满恶意的发言,而不是在自己的想像里。
但是,我要改变,改变以往的自己,改变不敢鼓起勇气反驳的自己!
我一心想着要拯救咲,于是对他们说道:
“对身体不舒服还努力来上学的人说这种话,你们不觉得很没礼貌吗?”
我的声音好像有点颤抖,真是没面子。不过,总比什么都不说好多了。
教室开始嘈杂起来,因为平时在班上不起眼的我,居然对班上引人瞩目的高桥他们出言不逊,其实之后的结果可以说是显而易见。
“哼,我们只是说实话实说而已啊?有什么不可以?”
对方的反驳中更加充满了恶意。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几乎再也坚持不下去;但是,一想到这么做是为了咲,一想到咲有多么烦恼,我又怎么可以只因为这点小事就屈服?
“我的意思是……你们这样太不厚道了。她身体很不舒服……却还是来上学,你们至少可以……替她担心一下吧?”
我的声音还在抖。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和如此明显的敌意对话。
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保护咲。我绝不能允许他们为所欲为。
其中一个人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却被高桥伸手制止。
“是啊,都筑说得没错。你们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这时导师插话进来,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班会顺利进行,仿佛方才的骚动根本没发生过,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等导师不在,应该会发生一场腥风血雨吧。我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刚才那个女同学一直在瞪我。不晓得第一堂课开始前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这么做是拯救咲的第一步。虽然我吵起架来没什么气势,但是可以讲道理啊。大声吼出来吧,就算霸凌的对象变成我也无所谓,只要矛头不要指着咲就好了。
班会结束,导师离开教室。
这一瞬间,教室里开始笼罩剑拔弩张的气氛。
高桥一行五人开始走向我。真是的,这些人未免太沉不住气了吧。
其中一个人劈头就责问我:
“喂,都筑。你刚才是怎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说出一般正常的想法而已。”
“吵死了,居然故意在导师面前找我麻烦,你这个胆小鬼。要是没有导师在,你根本不敢说话!”
这回换另一个女生骂道。
“刻意等到导师不在才围上来,看来你们也很胆小嘛。”
“你说什么,死阿宅!喂,你给我过来!”
对方双手揪住我的前襟,想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我硬是不让自己离开椅子,毕竟我也有身为男人的尊严。
“你们也太丢脸了吧。我只不过是讲道理而已,你们发什么火。”
尽管我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是怕得不得了。我完全不晓得该怎么收尾,也只好豁出去了。
“喂,我说你啊。”
高桥虽然一直和这群人一起行动,不过之前一句话也没说,这时她开口了。
“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喜欢神乐?”
“没错。我喜欢的女生现在很痛苦,所以我没办法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就这么简单!”
尽管我被迫说出跟告白没什么两样的话,却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我的意志战胜了害臊。
然而,高桥却对我真心的告白不屑一顾,而是露出令人作恶的笑容。
“哎唷,好热情哟。”
然后如此调侃我。她的同伙也跟着大肆嘲笑。
“你的青梅竹马不是叫秋原吗?原来你们分手了啊,是因为玩腻了吗?男朋友居然喜欢上别的女人,秋原同学还真可怜。你明明喜欢别的女生,她却还对你死心塌地~~”
高桥刻意如此说道。
事到如今,我终于了解高桥的目的为何。她刻意模糊焦点,想要把我塑造成坏男人。从旁人眼中看来,我和理惠的确像是一对情侣;要是我喜欢上别的女生,恐怕就不会有人支持我的行动。我刚才承认喜欢神乐,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一点?
我的气势被压了下去。不妙,这
样一来连班上都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就算我现在说自己其实没跟理惠交往,也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这种话连在游戏里也不会有人相信,要是在现实中说出来,也只会火上加油而已。
“我怎么了吗?”
教室外传来坚定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一脸坚决的理惠站在那里。她毫不畏惧地走进教室。
“我跟都筑在交往?是喔,原来看起来是这样啊?”
“难道不是吗?”
其中一个人问。
“不好意思,你们搞错了。都筑跟我只是青梅竹马,所以他要喜欢谁都无所谓吧?”
“哦,没想到你这么坚强,真是看不出来呢。”
“那是你个人的主观意见吧?”
“话说回来,你来这里干么?不就是因为担心都筑吗?”
“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只是刚好路过而已。话说回来,你说我是因为担心才跑来,可是我又没有预知能力,作梦也不会想到发生了这种事啊。不过现在,我知道你们正在找都筑麻烦。”
高桥啧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理惠,理惠毫不退让地任由对方瞪住自己。教室内的紧张气氛逐渐攀升。
虽然我之前就觉得理惠变了,不过她是这种有勇气强烈表达决心的人吗?不,我想她应该是鼓起了仅有的一点勇气吧。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虽然只是巧合,但没想到连理惠都被牵扯了进来,我真是太丢脸了。
“息怒息怒,双方都收敛一下吧。”
原本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翔也插了进来,拉开理惠和高桥。
“不要碰我,死阿宅!”
高桥那伙人狠狠打了一下翔也的手,一脸焦躁地离开教室。
“那些人真暴力。”
翔也一边揉着挨打的手,一边开着玩笑。
“谢了,翔也。对方可是高桥耶,真没想到你会出手帮忙……”
“不用客气啦。其实只是因为我受不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已。”
虽然翔也用这种话想蒙混过去,但这家伙真的很有勇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勇敢的模样,所以不禁觉得有点疑惑,原来朋友也会有我不认识的一面。
由于高桥离开了,教室的气氛和缓了下来。刚才的争执真的对心脏很不好,不过我总算鼓起勇气和他们争论了,虽然几乎都是靠理惠向我伸出援手。
“都筑,你还好吧?”
理惠一脸担心地问我。
“啊啊,我没事。倒是你还好吧?”
“嗯,我完全没事。”
理惠虽然一副很坚强的样子,不过,其实她也不是自愿淌这混水吧。我想,他一定是看不下去我伤脑筋的样子,这点让我觉得很感动。
“可是,秋原同学,说不定你会变成下一个目标喔?”
翔也忧心地对理惠说。
“一定不会有事的,因为有小武在呀。”
“不要这样叫我。”
理惠有时候会不小心这么叫我。她发觉自己说溜了嘴,表情僵在那里,一副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看来她虽然变坚强了,骨子里其实还是一样。看见她一如往常的反应,我顿时安心了不少。
要是理惠真被她们盯上,只要我保护她不就得了。我不会再迷惘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都筑会说那种话,真是吓了我一跳。”
“就是说啊,都筑。你好勇敢喔。”
原本一直袖手旁观的同学,开始接二连三地赞美我的举动。
尽管我心里觉得这些人真会说好听话,却也不禁有点难为情。
课一堂一堂过去,结果咲似乎一直在保健室休息,高桥他们也一去不回。我本来以为说不定他们早就回来,正在保健室找咲的麻烦,不过我每节下课都跑去看咲,她只是很正常地在休息。毕竟还有保健室的老师在,他们也不好随便出手吧。
去保健室的路上会经过一年级的教室,于是我顺道去看夏海的情形。三宅和四阿陪在夏海身边,正一起谈天说地。夏海的表情有点僵硬,不过我现在也帮不上忙。待会儿去问问三宅和四阿,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再想办法吧。
午休时间到了,我展开下一步行动。
我前往体育老师的办公室,目的当然是为了询问春姊的事。
我在办公室前深呼吸。我和这里没什么交集,所以比进老师办公室时还要挣扎,在我念的这所高中更是如此。对方可是老师,要是我放任自己出言不逊,可会让老师对我的印象变差。我的目的并不是要老师发觉自己做错了,然后将责任推到老师身上,而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件事。
“报告。”
我敲了敲门,然后进入办公室。现在是午餐时间,里头自然漂着饭菜的香气。老师的视线全都望向我,虽然有点害怕,但我可不能退缩。
“春海的弟弟?难得会在这里看到你。”
保健室的老师也在,他们似乎在开会讨论什么。
“喔,是都筑啊。什么事?”
保健室老师的开会对象,也就是我班上的体育老师出声叫我。
“不好意思,请问网球社的指导老师是哪位?”
“嗯?找我吗?”
网球社的指导老师走了过来。
“我是都筑春海的弟弟,想请教一下我姊姊的事。”
“都筑同学的弟弟……说得也是,你应该会想知道一些事吧。”
老师说着,便请我坐在访客用的椅子上。我道了声谢后坐了下来。
“我会在所知范围内尽可能回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老师又补上了一句:不过,不知道的事我可没办法回答。
我想问的事很多,但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
“老师为什么不去探望我姊姊?”
听见我这么问,老师顿时一脸苦涩。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按道理有责任去探望春姊的指导老师,居然一次也没有去过。
如果老师是为了想办法挽救春姊的手,所以太忙而没空去探病,那我可以理解。
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她没来的理由。
“春姊受伤之后,为什么老师都不想来安慰她?那件事发生之后,老师完全没跟春姊见过面。您不觉得应该露个脸,给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持吗?”
“我做不到。我等于是害她受伤的直接加害人,去看她又有什么用呢……”
老师发出痛苦的呻吟,宛如将哀伤浓缩于声音里。她继续说道:
“现在社团正在为全国比赛备战,知道她受伤以后,我根本不打算让她这个社团的主将负伤上阵……!我应该回绝那场和职业选手的比赛!什么校长的要求,理事长的心愿,职业选手的期望,媒体的期待……!我居然迫于这些压力……!”
最后,甚至连春姊都答应上场比赛。
春姊很景仰指导老师,只要是老师的要求,她应该都会尽量配合。
“我真的很对不起都筑同学,真不晓得该怎么道歉才好……毕竟她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示弱,要是她肯骂我,说不定还能减轻我的罪恶感……”
老师一边自嘲,一边仰望天际。
“我没资格当指导老师……这样的我,根本没资格去探望她……”
看来春姊受伤的意外,是在许多人的想法交织下所产生的结果。只要有一个人去阻止那场比赛,或许就能避免这悲惨的结局。这里所说的“有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一笔勾消,这是现实世界里牢不可破的定律。
但是——
要让在那天之后,便不再露出真心笑容的春姊重展笑颜,绝对是可以做到的!
“春姊现在憔悴到让人不敢相信……老师应该很清楚才对。”
“……我。”
“您也知道网球对春姊来说有多重要……”
“我明白她有多么热爱网球。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又不是医生,区区一个老师根本救不了她……”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不负责任,我的情绪开始有点激动。
“我也知道靠治疗救不了春姊……!”
是的,治疗应该救不了春姊。不过,难道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吗?
我的脑海里浮现这句话。如果是之前的我,或许会把这句话吞回去吧。说实话,这几乎和挑语病没什么两样;但是,要是不让老师振作起来,那就救不了春姊了!
就算多少有些失礼,或是拿罪恶感逼迫老师的卑鄙说法,我都要毫不畏惧地说出口!
“受伤之后,帮忙她最多的恩师居然不肯去采病,这样春姊当然会受到伤害!就算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也不意外!您这两年来,不是一路看着春姊的成长吗?”
这段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过去,是以游戏里的剧本为基础加上去的,拿来当例子确实有些奇怪。不过,如果因为这样而对发生在现实中的事视而不见,那肯定是更加奇怪!
大概是我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其他体育老师赶紧介入制止。
“都筑!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老师说话!”
问题不在于语气,而是对错。
“我有说错吗?我知道这么说很失礼,但我还是要说。老师,您只是一直在逃避而已!”
“我说你啊,老师又不是神!老师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激动的体育老师满腔怒火,一把揪住我的前襟。今天真是个常被揪住衣服的日子,这样衬衫很容易松掉吧?我浮现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念头。
要是以为我会因为这样就放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您敢说自己已经尽全力了吗!为什么只是完全接受医生的说法,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我也知道运动伤害很平常!可是,您们不是体育老师吗?循门路去找名医或是世界权威这点小事,您们应该做得到吧?”
因为我明白光是后悔,并不会有任何助益……
为自己找藉口而不伸出援手,根本就等于冷漠。悲惨也好,难堪也罢,总之想办法就对了!
“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我,至少也可以马上四处去问自己认识的人,问他们春姊是不是真的没有希望复原!不管对方是朋友的朋友,还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你……!”
其他老师彼此间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但或许是在批评我这番话太过任性了吧。
“老师,请你放开他。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网球社的指导老师制止揪着我的老师。
“可是,这家伙说得太过分了……”
“一点也不过分。虽然他的语气很激动,但是我们没资格责备他。”
保健室的老师从旁为我说话,真是太感激了。揪着我的老师啧了一声,这才终于放开我。
网球社的指导老师一脸认真,再度转头面对我。
“都筑,我的确一直在逃避。我以为自己没资格站在她面前……”
对不起。她向我道歉。
“多亏你这番话,让我明白自己错了。我得先去向她道歉才行……”
就算只有一丁点也好,只要能减缓春姊心头的不安,她总有一天会再次展露真正的笑容。
我也想多陪陪春姊,只要能让她安心就够了。
“而且你说得没错。怎么可以因为医生说没救了,就连我也跟着放弃呢。我会去找方法治好她的手肘。我答应你,直到她可以重拾网球拍的那天,不管是十年、二十年后也好,我都不会放弃。我会尽全力帮助她。”
“要找医生的话,我应该比较适合吧。我会试着找找门路。”
网球社的指导老师和保健室的老师,都向我表达了不会放弃春姊的决心。
即使只有一丁点,抱持希望总是比较好。现在就对伤势绝望还嫌太早。
“谢谢你。我只是一直在后悔,后悔那时应该想尽办法阻止那场比赛,却没想过要向前看。而且,我差点就犯下身为老师最不该犯的错误了。”
“我也一样。那时我也没有勇气去阻止……”
“不,你很勇敢。你一个人跑来这里斥责老师,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应该更有自信一点。”
老师们答应我会尽全力让春姊回到网球场上。
网球社的指导老师应该也会去探望春姊吧。
这么一来春姊就得救了吗?我不知道。但是,这样总比毫无希望要好得多。希望真是如此。
因为我还想看见春姊衷心的笑容……
午休时间结束,我回到教室,发现咲和高桥那伙人还是没回来。第五堂课开始后,他们还是没出现。我不禁感到有点担心。
课上到一半,刚才见过面的保健室老师走进教室,打断了上课。
我很好奇,于是竖起耳朵,听见了其中一些对话。
“神乐同学有回教室吗?”
“没有,神乐没有回来……怎么了吗?”
“我回保健室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还以为她回教室了……”
咲不见了。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已经冲出教室。我也不管老师们的制止,在上课时间的安静走廊上狂奔,朝大楼入口冲去。
我在大楼入口寻找咲和高桥的鞋子。她们的室内鞋都不在,也就表示她们并没有回家。
我很难想像生性认真的咲会跑去别的地方跷课,再加上高桥也还没回家,最坏的情形不禁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满脑子都是不祥的预感。
高桥他们常逗留的地方大多在校舍后方,那是最不会被人发现的地点。由于那里都是文艺类社团的社办,在这时段就算有人惨叫,只要不是太大声,一般而言是听不见的。
我恳求上天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一边移动脚步。
我拔腿狂奔,而我要找的那些人就在那里。
咲被团团包围,四周是高桥那伙人。
其中还有和高桥熟识的别班男生。
有个人发现了我,咲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满是不安,但对方似乎还没对她动手,于是我暂时放下心头的大石。但是,光是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应该就足以让咲心生恐惧瞿了吧。
“哎唷,骑士殿下登场啰。”
“这种骑士也太不可靠了吧?”
“就是说啊!”
说完,他们发出低级的笑声。
我几乎忍无可忍。对方人多势众,我当然没有胜算,但问题不在这里。这已经不是要不要鼓起勇气那种层次的问题了。
“你们把病人带出来干么?”
“这样还看不出来?当然是处罚啊,处罚。谁叫她来学校却不去上课,所以我们来帮她上一堂特别的课。你好歹也感谢一下嘛。”
围着咲的其中一个人露出贼笑,以一副惹人厌的嘴脸挖苦道。
“你们连该做的事和不该做的事都分不清楚吗!马上把咲放了!”
“唉唉,你这么激动干么,恶心死了!喂,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
对方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可恶,我要冷静。只要能把咲从这里救走就够了,我该保护的并不是自己的尊严。
“……快放了她。”
“你要用什么来换?”
“我要怎么做,你们才愿意放咲一马?”
如果可以透过交换条件解决,那我愿意接受。
“武纪,不可以!你不要管我。”
“哦哦,好热情喔。哼,少装出一副悲剧女主角的样子啦!”
站在附近的女生槌了一下咲的肚子。
“住手!”
那拳看起来不是很用力,但从咲痛苦的表情来看,应该还是很痛吧。而且,她的脸色已经和病人一样苍白。围着她的那群人见状,却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忍不住心想:如果我有能力对付他们就好了。
“拜托,你说话真没礼貌。”
这家伙简直是典型的惹人厌,这种人才是那种自以为是什么剧中人物的家伙吧。
“嗯,刚才你很没礼貌,要道歉的话,就先跪下来嗑个头吧?”
如果下跪就可以解决一切,那要我跪几次都行。
就在我双膝跪地,正准备低头的瞬间,咲大喊:
“武纪,不要……!”
咲移动身子,想要爬向我这里。
这时,
咲毫无预警地……
当场倒了下去。
“喂、喂,你倒在那边干么。”
大概是咲倒地的方式不太寻常,连那些小混混都开始担心起来。
咲一脸痛苦,呼吸愈来愈急促。
“我、我,又、又没干么……”
原本抓着咲的高桥拚命辩解。
我推开那些不知所措的小混混,冲到咲的身边。
“喂,咲!振作一点!”
听见我死命的呼喊,咲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看来不会错了,她这次摔倒是因为那个病。
“我又没干么,可是,她为什么会倒下去!这是在开玩笑吧?是在演戏吧?”
高桥试着拚命否认眼前的状况。
“咲本来就有病在身!她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些事晕倒!”
那群小混混更加惊讶、害怕了。可恶,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不管哪个人都好!快点去请保健室的老师来!”
听见我的叫喊,几个人跑了开去。他们真的会去帮我叫人,而不是逃之夭夭吗?我把手机忘在书包里了,我这个笨蛋,谁叫我想都不想就冲了出来,这也未免太莽撞了。
留在原地的高桥就像是溺水一样,痛苦地想要呼吸氧气,一面直盯着咲。
“她、她会死掉吗?”
“才不会!才不会死!我绝对不会让她死!”
可恶,我该怎么办。该在这里等吗?还是背着她走比较好?为什么我没想过要学一下急救的方法?
“咲只不过想要享受学校生活……你们这些现实中的阻碍……!为什么你们只会做这种坏事!”
“我、我又不知道……!”
“不知道又怎样!都已经念到高中了,难道还分不清楚是非对错吗?”
现在并不是争论的时候,
尽管我明白这一点,却还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懊悔,激动到丧失了理性。
“等一下……”
咲虚弱地出声制止,我这才回过神来。
“不要说话!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此时的我心情一团乱,因此并未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为什么,知道……我生病了?”
这完全是一个盲点。仔细想想,我和咲的感情还没好到让她透露生病的事。
然而,咲还没等到我的回答,便已完全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进展令人眼花撩乱。
救护车来接咲时,我硬是一起坐了上去。只有咲的父母和我知道她的病情,而有能力救她的就只有我而已。
救护车开往春姊住院的那间医院,那里似乎是咲常去的医院,她钱包里的急救卡上就写着那间医院的院名。
抵达医院后,医生们的动作十分迅速。咲的主治医师赶了过来,完成了该做的处理,似乎在一发不可收拾前控制了病情。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咲的父母也赶来医院。
她的母亲看起来就像是咲十年后的样子,年轻到看不出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和游戏里的立绘一模一样。她在官方设定上是三十九岁,但外表只有二十几岁而已。
咲的父亲大概是从公司赶来,身上还穿着西装。他梳了旁分的发型,是一个干练的上班族,也是非常酷的中年美男子,从眼睛似乎可以看到咲的影子。这位游戏里豪爽的父亲,现在也因为忧心而脸色大变。
咲的父母并未注意到我,急忙进入了病房。
尽管我也很想跟上去,但我只不过是她的同班同学,我可不觉得院方会让我进去。虽然不知道待会儿说不说得上话,但我还是想至少先打声招呼。
现在咲的父母应该在听医生叙述病情,而在这段期间,我一直坐在休息室里。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了,但我一点也不悲观:因为根据游戏的剧情,男主角的骨髓奇迹似地刚好可以移植给咲,让她得以保住性命。我的骨髓应该可以用来治好她的病。
因此,我想尽快让咲和她的父母安心。
过了一会儿,当咲的父母出现在休息室,脸色看起来简直是憔悴至极。
他们走向在休息室等待的我。
“你是都筑吧,我们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你。谢谢你对咲这么照顾。”
“我们刚才有点慌张,所以没跟你打声招呼,真是抱歉。”
看来他们似乎认识我,或许是陪着咲的保健室老师告诉他们的。
“咲怎么了吗?”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怎么回答,但还是按照剧情问道。
“她的颗粒性白血球和血小板都变得很少……随时有可能发生并发症……”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提供骨髓的人,好像会很危险。”
咲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不进行骨髓移植的话就没救了。
我试着询问咲的父母,很遗憾的,他们的组织型似乎并不符合。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间,组织型相同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二十五,但与父母间相同的可能性似乎相当低,游戏里的说明也是如此。
“组织型就像是白血球的血型一样,咲的组织型好像很罕见,所以在捐赠名单里找不到合适的人。”
这点也和游戏里描述的一致。咲的父亲平时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现在却完全看不见他开朗的一面。不过——
“请用我的骨髓吧,我的一定和咲符合。”
我这番话听起来,应该只像是一个小鬼毫无根据的傻话吧;但是按照游戏的剧情,我的骨髓应该符合才对。只要我在骨髓银行登记而成为捐赠者,咲应该就能得救,所以我并不是很担心。
“谢谢你。你有这份心,我们已经很高兴了。”
看来他们果然只当我在说傻话,正当我想向他们解释的时候——
“要满十八岁才能在骨髓银行登记。”
从咲的父亲口中,传来令我无法置信的讯息。
“而且要捐赠的话,一定要满二十岁才行。等你到了可以捐赠的年纪,咲可能已经……”
满十八岁?满二十岁?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脑袋好一阵子拒绝去理解那番话的涵义。
从咲的父母那边传来的哽咽声刺得我耳朵好痛。
我一回到家,夏海便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我。
“哥哥,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充满活力。看来夏海已经走出谷底,于是我放心不少。
“我好像让哥哥担心了,对不起……”
“别在意。看来你恢复笑容了,我好高兴。”
我摸了摸夏海的头,于是她开心地眯起眼睛。这妹妹就像猫咪一样,摸她时的反应很讨人欢心。
“诶,姊姊呢?”
对了,我还没跟夏海提过这件事,于是我告诉她春姊住院了。
“姊姊还好吗?”
知道来龙去脉后,夏海露出十分担心的表情。嗯,这也难怪。
“没问题的。今天我抽不出时间去,不过明天放假,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嗯!”夏海活力十足地点头同意。看见她的脸蛋,我有一点得到抚慰的感觉。
尽管如此,我仍旧明白自己沮丧的程度并不寻常。我原本深信自己一定救得了咲,以为无论剧情再怎么偏离游戏,应该也不会有根本上的改变;但是实际上,游戏里的进展已经不可能在现实里发生了。
游戏里并未提到在骨髓银行登记和捐赠的年龄限制,应该是因为没有必要吧。话说回来,这款游戏原本就是十八禁,审查机关对于可以攻略的角色,应该有规定必须满十八岁才对。如果要上市,无论角色的外表是高中生还是和夏海一样的小女孩,只要是和男主角会有肉体接触的女孩子,都必须年满十八岁才行。即便是一看就知道只是藉口,也必须明文记载角色年满十八岁;只要不出现让人觉得角色未满十八岁的描述,便能通过审查。就算游戏改版成普遍级,这些设定应该也不会改变吧。而这种让人无力的可笑理由,居然造成咲现在危在旦夕。
在那封电子邮件的选项中,有一项是让女主角配合我的年龄。
而造成这场混乱的元凶,正是因为我当时选择的设定。
我回到房间,连制服也没换,就这么坐在床上思考。
如果要移植我的骨髓,就只有谎报年龄一途了。可是,尽管我已经查过该怎么谎报年龄,却还是不觉得事情有那么容易解决。
“哥哥,你看起来好烦恼喔,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海将手放在我的膝盖上,以纯真的眼眸抬头直盯着我的脸。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我专注到连她进来都没发现?
“晚安~~”
连理惠也从窗户爬了进来。这又不是什么惯例,最近未免也太频繁了,或许是因为担心我吧。
“小武,学校里在传你突然跷课耶,怎么了吗?”
“不,我不是跷课……”
在上课时间跑出教室……不就等于跷课吗。
“而且你看起来很烦恼,一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哥哥刚才的表情一直很严肃呢。”
两个女孩逼问我。
虽然我觉得说出来也不会有所助益,却也不想隐瞒她们。抱歉了,咲。
我道出事情的经过,于是两人乖乖静了下来,毕竟这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小武,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骨髓合用?我听说骨髓和别人符合的机率,只有好几万分之一而已……”
“抱歉,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说的是真的,肯定不会错。”
我没办法告诉她们真相,我想她们连相信都不会相信吧。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完全找不到她们登场的那款游戏。
“所以,你们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捐骨髓吗?”
“话说回来,没有其他符合的人选了吗?我听说兄弟姊妹符合的机率比较高。”
“咲没有兄弟姊妹。另外,捐赠登录人里当然也没有合适的。”
理惠又开始沉吟起来。
“表姊妹不行吗?”
就在我们陷入死胡同时,夏海无意说了这么一句。
“表姊妹?嗯,这个嘛……我不太清楚表姊妹的符合比率有多少,不过听说有血缘的话,机率的确会比较高。可是,咲应该没有其他亲戚吧?”
我可没听过游戏里有这项设定。
“不不,应该有吧?因为啊,做卫生股长工作的时候,她很开心地跟我说和表姊妹一起去逛街的事,她好像有表姊的样子。”
难道游戏里不存在的角色,居然在现实世界中出现了?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说不定……
我忽然灵光一闪,向理惠问道:
“诶,理惠,你有表姊妹吗?”
“为什么突然问我?我有啊……不过我们只有小时候见过而已,后来就没碰面了,我连对方的长相都不记得了耶。”
理惠一脸疑惑,不懂我为什么这么问。按
照一般的逻辑,这件事的确和理惠的亲戚毫不相干;不过,我这么问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理惠在游戏的设定上也没有亲戚,但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亲戚其实很不自然。如果是很少碰面,或是见不到面的话,那我还可以接受;可是连一个远房亲戚都没有,照理说应该不太可能吧。
这只是我的假设,我想在不至于显得突兀的情况下,女主角的血缘关系已经在现实世界建构了起来。
我不清楚咲为什么会和她表姊这么要好,但这或许有希望可以带来奇迹。
“可是,既然咲有表姊的话,为什么不去拜托她呢?”
这么说来的确没错,看来这件事很值得深究。说不定咲的表姊也做过检查,已经知道组织型不符合了,但详情还是得问问看才知道。
我马上拨电话到咲家里。这是我第一次打电话去她家,就另一个角度来说还满紧张的,但我知道接电话的一定会是咲的父母,于是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电话响了三声后,有人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神乐……’
“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扰,真的很抱歉。我是都筑……”
‘啊啊,刚才谢谢你的帮忙。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我的问题可能会很没礼貌。不过,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帮忙神乐同学,希望您能体谅。”
接着我提出了许多问题。咲的母亲既没有怀疑,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十分诚恳地回答我的问题。
首先是关于咲的表姊妹,她的表姊现在二十二岁,两人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尽管如此心想,我还是觉得十分感激。
接着是关于捐赠一事,这件事似乎遭到对方父亲的严词拒绝。由于骨髓移植对捐赠者而言也有风险,虽然案例不多,还是曾发生捐赠者身亡的意外,另外也有人被后遗症所苦,因此咲的表姊就连组织型符不符合都没检查过。咲的父母目前还在试着说服对方的父亲,但他目前仍没有点头的迹象。
我挂断了电话。
情况一点也没有好转。就某个角度来说,也许可以说是被打入了绝望的深渊。但是,尽管如此,我仍然很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不能移植我的骨髓,也只有靠其他方法了。
我原本只想着要捐自己的骨髓,理惠的一句话却带来另一道曙光。而多亏了夏海,这道曙光又更加清晰了。
看来我果然没办法和游戏的男主角一样,光靠自己就解决掉所有问题。不过,总觉得只要有她们在,无论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到了隔天,由于是放假的日子,我和理惠、夏海一同前往春姊住院的医院。我们一踏进病房,春姊便温暖地出来迎接。
“早,我正愁闲着没事做,看到你们来真的好开心。”
其实我们昨天也该来探望春姊,不过想到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虽然这样有点无情,不过春姊听到我这么说,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姊姊,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夏海说。春姊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她现在很开心吗?
“哎呀,看得出来吗?其实啊,刚才社团的指导老师来过,说我的手肘有机会痊愈呢。”
“真的吗?不过,要说恭喜还太早吧……”
“真是太好了,姊姊!”
理惠和夏海宛如在为自己高兴似的。看见他们的模样,我也跟着开心起来。
“谢谢你,阿武。”
春姊转头望着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哥哥,你做了什么吗?”
“啊,不,我……”
“老师说她被你狠狠骂了一顿,所以一直夸奖你呢。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弟,姊姊我真是幸福。”
真难为情。又不是我救了春姊,这么夸我多不好意思。
不过,看见春姊久违的笑容,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春姊的问题已经拨云见日,夏海的问题也解决了,接下来只剩下神乐同学了。”
“夏海的问题和神乐?什么意思?”
耳尖的舂姊问。
“这个嘛……”
我简明扼要地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见夏海关在房间那段时,春姊一脸担忧,但一听到事情已经解决,似乎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夏海,姊姊没办法在你难过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啦,还有哥哥在呀。”
“哎呀?我好难过喔,你不需要姊姊了吗?”
“我才不要姊姊离开我。”
看着这对姊妹的互动,我不禁露出微笑。对现在的我而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帖清凉剂。
“所以现在的问题,只剩下小咲了,对吧?”
“是啊。虽然可能有点希望,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毕竟对方也有自己的苦衷,也没办法强迫她啊。我的建议可能没什么新意,但是最快的方法,应该还是去找人捐赠骨髓吧?”
“可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们知道吗?全日本登记当捐赠者的只不过三十多万个人而已。本来就不想捐的人很多,但有些人是因为不晓得这回事。或许从自己周遭开始着手,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啊。如果阿武可以为了帮助小咲而踏出第一步,其他人一定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春姊说得没错。咲的表姊的组织型到底符不符合?其实我连这点都还不清楚。照这样下去,要是咲的表姊并不符合,也只会再度陷入绝望而已,到时我该怎么办?难道又要掉入死胡同,然后袖手旁观吗?
那怎么行。动手吧,我决定展开行动。
这么做绝对不会是白费力气,也不会是绕远路。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春姊对我说,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
我开始觉得她就像是我的亲姊姊,仿佛从小就一直看着我长大。虽然我并没有真正的姊姊,就算现实中真有姊姊也无从比较,不过能感受到家人的温暖,让我觉得有点开心。
可是——
“这样一来,我可能会没什么时间来探病。”
听见我这么说,春姊露出微笑,然后说道:
“不要让自己事后才后悔。就算放着我不管,我也不会有事,但是小咲已经没有时间了,不是吗?”
春姊的体贴让我深受感动。
“谢谢你,春姊……那我先走了。”
“理惠,夏海,你们要帮忙阿武喔。”
“包在我身上。”
“没问题!”
听见她们这么说,真是替我打了一剂强心针,真想大声向她们说声谢谢。
“也让我帮忙你们吧。”
忽然有个声音传来。我转头一看,原来是网球社的指导老师回来了。看来她刚才只是去找医生确认一些事而已。
“刚才你们一家人聊得很起劲,我不晓得该怎么插话。我没有偷听的意思,不过事情攸关学生的生命,所以就忍不住听下去了。”
老师答应尽可能协助我们接下来的准备活动。不愧是成熟的大人,一旦有心要做就很值得信赖。
总觉得希望一点一点地愈来愈大。
等着吧,咲。我绝对要拯救你!
我们星期天开始着手准备,星期一便展开招募活动。为了请大家登记成为捐赠者,也为了让大家广为了解,我们开始发放传单。这些工作都是由老师帮忙安排,因此我们并没有特别花什么工夫。
我们请网球社的指导老师申请许可,在校门口展开活动。
“拜托大家!请大家一起来帮忙神乐咲同学!”
就算在学校招募,学生本身其实连登记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只要能让大家的父母或朋友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他们就会去登记成为捐赠者。
咲不愧是校园的偶像,所有学生都为她担心,纷纷前来询问。我们详细说明咲的情况和骨髓捐赠的登记,让大家有所了解。班上的同学率先站出来,默默地协助我们。
由于已经大致走遍学校每一个角落,隔天放学后,我们将范围扩大到了校外。我们高中附近会有人潮聚集的地方只有两个,一是车站,这里的下一站有个复合式游乐场,里头有水族馆和余兴表演节目;二是同时也是副都心的闹区,经过开发后,最近这里一片欣欣向荣。老师似乎已经先帮我们在这两个地方打点好了,真感谢老师们如此有效率。
我们兵分两路,其中一边由粉丝俱乐部负责。他们之前要求我说明情况,听过我交代来龙去脉后,便马上自愿协助我们。在这需要人手的时候能得到他们的帮忙,真是让人感激不尽。
“请大家出一份力,帮忙敝校的神乐咲同学!”
根据设定,咲在关东一带的高中生中无人不知,这项设定可不是只有好看而已,我们的活动的确吸引了大量人群的注意。不过,光是吸引注意还不够,毕竟我们高中生不能直接捐骨髓救咲,一定要透过他们将这个讯息传递出去才行。
咲的父母仍试着说服咲的表姊
,不过似乎不太乐观。
我开始担心自己现在的行动到底对不对;尽管如此,我也只能不停放声大喊而已。我深信这么做可以救咲一命。
“你的表情真窝囊。”
我忙着发送传单时,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高桥?”
“拿来。”
她就是害咲如此痛苦的元凶——高桥爱子。我手上的一部分传单被她拿了过去。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就算是我,也有身为一个人最低限度的义气啊!而且我好歹也会有罪恶感。”
我被凶了一顿。但无论如何,她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们现在极需人手。有人说看到小混混偶尔做好事时会觉得感动,现在的我很能体会这种心情。
“我已经知会过认识的人了,需要人手的话,不管多少我都能找来。反正神乐那家伙这么有名,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帮忙。”
“谢、谢谢你。什么嘛,原来你人还不错嘛。”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白痴啊?你想太多了!我、我要去发传单了!”
高桥说完便走了开去,很认真不容易传单。说实话,虽然这时候不该想这些,但她还真是个傲娇呢。
到了星期五,一群人在我们这里集合,不知道是高桥爱子的朋友还是小弟,而且人数还满多的,我才数到三十个就放弃了。此外,他们还很注意仪容。似乎是因为高桥事先交代过,他们的打扮并不像小混混,大概是不希望别人因为他们的打扮而拒拿传单。
居然能召集这么多人,高桥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里交给我们,你去人更多的地方。”
我向高桥道了声谢——
“你少啰唆啦。”
结果却被她凶了几句。看她红着脸的样子,说不定其实她是个害羞的人。
除此之外,翔也似乎也在网路上大肆宣传。
“手上明明就有办法,不试试看的话也太逊了吧。”
多亏众人的努力,从保健室老师那儿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登记成为捐赠者的人比平时更多了,单日登记人数似乎创下了有史以来的新高,可以看出我们的努力有了成果,看来我的决定并没有错。没想到我之前一直咒骂的现实世界,现在却帮了最大的忙,感觉还真是讽刺。
然而,登记人数的增加并没有持续太久。一般来说,登记成为捐赠者是很麻烦的事,怎么可能因为我们办了一点活动就带来戏剧性的成长,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咲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而是持续恶化。尽管除了宣传以外我也无计可施,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心急,不禁心想:要是我能捐骨髓就好了。
到了星期天,我们来到这一带人潮最多的车站。虽然这里一如往常,每次来都因为施工而嘈杂不堪,但这里毕竟是日本人口第二多的城市,因此往来的行人相当可观。不过大概是因为下雨,今天的人潮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些。
我撑着伞,在附近的计程车招呼站发放传单。
我没有休息。
毫不沮丧。
也不放弃。
可是发了这么久,我还是不由得发冷起来,身体开始颤抖。大概是因为每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天也从早到晚都在发传单的缘故,身体开始警告我快撑不下去了。视线好像有点模糊,应该是因为雨珠打进眼睛了吧。
“可以详细告诉我传单上写的事吗?”
这时,有位小姐撑着伞站在我面前。
“啊,好的……”
尽管有点困惑,我还是向她说明。听我说完后——
“这样啊……”
她喃喃低语。那位小姐全神贯注地看着传单,沉默了好一阵子。我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只是呆站在原地,说不定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吧。
“你们,每天,都很努力。接下来,交给我吧。”
结果她低声向我说了这些,然后便离开了。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和咲很像。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连长像也有点像……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吧。
而这也是我今天发的最后一张传单。
过了几天,学校午休时,高桥来势汹汹地冲进教室,劈头便大喊:
“符合的捐赠者出现了!我在老师办公室听到的!不会错的!”
午休时间喧闹的教室顿时笼罩在欢呼声中,其他同学都拍手互相道贺,我当然也是其中一个。
这真是天降奇迹。
也不晓得为什么,我想起了当时那位小姐。符合的捐赠者会不会是她呢?
我也不知道。
但有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小小的奇迹已经开始发生在咲身上。
于是,事前准备的日程和手术日期都排定了,速度之快就和游戏里一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已经帮不上其他忙了,顶多只有和大家一起前往神社参拜而已,这座神社以日本最大的神轿和泼水祭而闻名。这是最后、最后一次的祈祷。
到了手术当天。
咲躺在架着点滴的病床上,被推往手术室,而我就跟在一旁。咲的父母当然也在场,我也请院方通融让我跟着。
“我好……紧张……”
我听见咲不安地轻声说着。看来她虽然还有力气接受手术,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
“放轻松一点。这次手术要全身麻醉,所以等你醒来,手术已经结束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该怎么说呢,我想要一个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是手术结束后的期待。”
接下来的进展对我来说也是未知数。我没办法在咲身旁陪她,连她父母也不能进手术室。无论是勇气还是希望,只要我能给她,不管再怎么微不足道我都愿意。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于是我说了出口。
“那,动完手术后亲我。”
咲提出我意想不到的要求,也不想想自己父母就在后头。我听见咲的母亲在后面笑了出来。真是的,这家伙都不会紧张吗。真要说起来,她的个性的确是这样没错,于是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愿意吗?”
咲哭丧着脸说。我当然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可恶,真是卑鄙。
“好吧,反正我都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了。只不过是早安之吻嘛,我答应你。”
“那我们说好啰?”
“嗯,所以你安心去动手术吧。”
“嗯,我会加油!”
咲打起精神,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手术中的灯号不一会儿便亮起,命运的时刻到了。
令人神经紧绷的时间不断流逝。预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手术中的灯号却没熄。是因为碰上什么困难?还是手术失败了?待在这里枯等让我尽是浮现负面的念头。咲的父母也脸色惨白,直盯着手术中的灯号。
按照游戏中的进展,我可以肯定咲一定会得救;但是,剧本早就已经干疮百孔,结果根本无从预测。
要是医生失手了怎么办?
如果咲的毅力和体力撑不住怎么办?
若是原本该有的药品和器材不够怎么办?
不安几乎占满我的心头。还没吗,还没结束吗?
然后……
让人误以为会永远持续的这段时间,随着灯号熄灭而宣告结束。
单就结论而言,手术非常成功。
咲完全没有排斥反应,手术后的康复情况也非常良好。手术结束后,红血球、白血球、血小板的数值都顺利上升,咲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是的,现在的她已经摆脱了命运的纠缠。
“武纪,我好幸福。”
太阳般的笑容呈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