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买到她要的书后,我与她一起离开了书店。约会继续进行,我带着咲,在商店街上缓缓逛着街。
不过——
发现春姐在书店打工后,我心中就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对于她打工的这个事实,我一点意见也没有。如果她有自己的目的,又是自己决定这样做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责备她的。
问题在于,春姐没将这件事告诉夏海跟我的事实。就春姐的个性而论,她这样做实在太不自然了。春姐不惜说「周末要出门」的谎也要打工,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件事。
我趁收银台没人时,问了春姐她这么做的理由,然而——
「……说来话长,回家后再说吧。」
春姐却用难过的表情如此响应,我不禁犹豫自己是否要追问下去。一想到春姐瞒着这件事的理由,我就不在乎其他店员与客人的目光。可是,如果我硬要问出答案的话,又会当场让春姐难堪,我可不想出现这种状况。
就在我如此烦恼之际,走在身边的咲以无奈语气说道:
「居然忽视约会对象,甚至还烦恼其他女孩的事——武纪,扣分。」
咲眼睛半闭,看样子她真的很受不了我。不过,她却只有半开玩笑地抱怨。她半开玩笑说出的抱怨是真心话,或者是……不,根本用不着讲。她一定觉得很无言。
「对不起……」
一直在沉思的我,总算抬起视线望向附近。这里虽然是繁华的商店街,可是我们已经走到很不热闹的地方了。这一带没什么灯光,路上也没半条人影。这个方向明明没东西好逛,我到底在搞啥啊。
事到如今,我应该从春姐口中挖出真相吗?
不行。我又开始烦恼了。咲明明就在身边,我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
「春学姐打工的事,让你这么担心吗?」
也许是体贴我吧,咲开口如此问道。
「如果她有告诉我们的话,我是不会在意这种事。可是,她说谎这一点实在太可疑了,这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咲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想。
「她是不是想买礼物送武纪或是夏海呢?就像她想给本人一个惊喜之类的?」
「我跟夏海今年的生日都已经过了。」
夏海的生日是四月,我的生日则是七月。
「那会是别人啰?」
「是这样的话,就没理由要瞒住我们了吧。」
咲发出沉吟,开始思考起其他理由。
「以春姐的个性而论,她不惜对我们撒谎也要打工这件事,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而且,她被抓包时还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往好处想。
从春姐的表情判断,她绝对不是为了自己而打工。
「哎,就照春学姐说的,晚餐过后再问就行啰。」
咲温柔地说道,这表示今天的约会已经结束了。然而,以这种形式结束,未免也太烂尾了吧。
「约会到此结束啰……」
咲噘起小嘴抱怨。
「虽然武纪担心的人是姐姐,不过一边烦恼其他女孩的事一边约会,就算是我,也有点不高兴喔。」
啊啊,原来如此。当我的心境转变成这样时,就已经出局了吗?
「……抱歉,应该说,我今天一直在道歉呢。」
「哈哈哈。唉,一定是因为今天太不凑巧的关系啦。而且,今天的约会比我想得还要好玩,所以我真的很开心喔。下次就由武纪主动邀我吧?」
「嗯,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会守信的。」
咲露出笑容点点头。然后,她说了句「车站在这边吧?」,接着就迈步走向那个方向。
今天的约会——我跟咲两人独处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
从咲的角度来看,她一定觉得很不公平,而且也无法接受我的某些做法。即使如此,她还是把我的事情放在第一顺位。
我真的亏欠她太多,太多了,我非报答她不可。
「已经到车站了呢。」
明明才走一小段路而已,怎么一转眼就到了呢。
在这之后,我们搭电车回我们住的地区,而且这段时间有如被剪掉似地,一下子就过去了……唉,如果能再久一点该有多好。
从剪票口来到站前的小广场后,咲转身面向我。
「今天就在这里道别啰。」
「……我送你回家吧。」
我理所当然的如此建议,咲却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很高兴你这样讲,可是,我今天想在这边跟你道别。因为我想一边回味今天的约会,一边走回家……」
咲羞怯地红了双颊。她的这种反应,让无法逗她开心到最后一刻的我感到相当懊悔。
「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我居然在最后……」
「家里的事比较重要啦。你要好好听春学姐解释,不可以吵架唷!」
我缓缓点头,毕竟我也无法想象自己跟春姐吵架的光景。
「那就拜拜啰。」
咲慢慢从我身边离开……就在我这么想时,她彷佛想到什么事似地,突然将身体凑了过来。
「利息先付给我吧~」
咲不管我有没有准备好,就闭起眼睛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轻柔软嫩的温暖触感传向脸颊。
然后,她立刻拉开身体。附近光线昏暗,没办法看清楚咲脸上的表情,不过我晓得她脸红了。
「下次一定要守信用喔,拜拜!」
咲好像很害羞,转身跑离了现场。
该怎么讲才好,我完全被她压着打呢。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不,我会再制造机会——
因为我还想让她展现笑容。
回到家中时,家里只有夏海一个人。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春姐总算平安归来了。我本来想立刻问春姐打工的事,不过大家的肚子都已经饿了,所以我们先解决了晚饭。
吃完饭整理好餐桌后,我们三人一起坐在桌边。直到此时,我总算恢复成平常的自己了。
我对着坐在对面的春姐,再次询问傍晚在书店遇见她的事。
「那么,春姐,你为什么要打工呢?」
在安静无声的客厅中,只有我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春姐轻轻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缓缓开口。
「我需要钱,这个理由不行吗?」
「是这样的话,应该没必要隐瞒夏海跟我吧……而且,也用不着说自己要出门的谎……」
「我并没有说……谎啊。」
春姐以充满歉意的语气答道。
她的确没说谎。「出门」这句话本身一点错误也没有。
「可是,你也没跟我们讲实话啊?」
春姐试图打马虎眼的做法,让我忍不住凶了起来。
我的目的不是责备春姐,要冷静一点才行……
「春姐,我不会要你停止打工,可是,你瞒着我们打工的做法,实在让我觉得很奇怪。我觉得平常的春姐应该会跟我们商量,或是告诉我们这件事才对啊。」
春姐轻轻发出困扰的叹息声。
「不要做自己不习惯的事,这句话果然没错……被你们发现我在打工时,那件事就已经瞒不下去了吗……」
春姐微微苦笑,然后开始说出一切。
「现在已经变成我非打工不可的状况了。」
「……什么?」
春姐走向客厅,从那边拿来了银行存折,那是存着我所有财产的存折。
「看看里面吧。」
在春姐的催促下,我翻开放在桌面中央的存折,夏海也采出上半身望向存折。
「这是……」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近似呻吟的声音。
里面的存款,是让我度过高中生活的资金。从今年八月开始,它减少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快。
我念的学校本来就是私立高中,所以三人份的学费可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与我一个人住时相比,电费水费之类的公共费用也几乎多了一倍。
从ATM领出的数笔款项应该是伙食费吧,这些数字也满可观的。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今年年底就没办法继续过高中生活了。
「之所以会这样,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介入了阿武的生活吧。」
春姐露出愧疚表情。
的确,以时间而论就是这样,而且五月至六月的公共费用也多了一些。
本来是游戏角色的她们投影到现实世界时,就是以「生活维持原状」的形式下去进行的。事实上,不管是她们或是住在附近的人,大家的行为举止都是以这种方式表现的。
不过,这种设定只对记忆有效吗?
我本来的银行存款,是亲戚从双亲遗产中取出部分金额,并且将它分配给我的「高中生活资金」。不过,这不是「我跟春姐还有夏海的高中生活资金」,而是「我一个人的高中生活资金」。
而且,这本存折上的金额支出明显诉说着一
个事实,那就是「从八月起同居者增加了」。
……只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既然如此,理惠与咲的家人又会怎么样呢?就算她们的家长在某间公司工作,那间公司也应该要支付薪水才对,那这笔钱又是打哪来的呢?
是减少某些人的薪水,藉此维持收支平衡吗?
不,现在重要的不是奇迹之力改变世界的法则。如何解决存款不足这个危机,才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
「春姐之所以打工,难道是为了赚生活费?」
春姐静静点头。
「我拜托朋友,请她瞒着学校介绍工读机会给我。不过我只是替受伤的人代班,所以只有今明两天要去帮忙。」
如果以后也继续打工的话,就有办法维持家计吗?好像很勉强吶……
不过,现在就发现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在银行里还有足够的存款,可是没趁早应付这个状况的话,我们的生活一定会陷入死胡同的。
「跟我们讲明不就好了吗?春姐根本没必要一个人承担这件事呀……」
三人一起生活时,我就将管钱的事情全权交给负责家务的春姐。可是,我实在太依赖她了。我不但没看公共费用的明细支出,对金钱的使用方式也过于天真,害春姐必须一人扛起这个重担。就结果而论,只能说我太思虑不周了。
为了让我学习如何使用金钱,亲戚才会将这笔钱全部交给我负责,结果我到底在搞啥啊?
「而且春姐搞不好要考大学呢,打工的事就交给我吧。」
我如此说道后,春姐用力摇头。
「不行啦,都是我们介入了阿武的生活,所以才会造成这种结果啊。」
「可是,把春姐你们召唤出来的人是我。既然如此,我就应该负起责任——」
「不行。这件事不能让阿武负责。」
春姐口气强硬,就是不准我去打工。
春姐本来就很溺爱我跟夏海,就是因为她不想把我们都拖下水,所以才不准我去打工吧。我虽然这样觉得,但她的反应似乎又不太一样。
「而且,我之所以打工,也不全是为了赚生活费呀。这也算是学习社会经验,况且很多事都很新鲜,又很好玩喔。」
「那春姐为什么要……」
「我也可以从打工中学到一些技能,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春姐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她看起来没有说谎,可是,我总觉得她刻意忽略了重点。
「想做的事是指?」
「这……」
当我询问春姐打工的目的时,她闭上了嘴。
客厅里寂静无声。
然后,刺耳的尖锐铃声忽然响起。
「啊,洗澡水热好了呢。抱歉,我先去洗澡啰……」
春姐站了起来,有如逃难似地离开客厅。现场只听得见她上楼的声音,春姐是去自己的房间拿换洗衣物吧。
到头来,她还是闪避了回答……
「夏海,你知道春姐不让我打工的理由吗?」
夏海的眼瞳望向这边。
「我也不晓得耶……」
夏海歪着头如此回答。
春姐洗好澡后,我又试着想从她口中问出答案,可是春姐的口风实在很紧,所以我什么也没问出,就这样来到了就寝时间。
……无论如何,关于钱这件事,我得想想办法才行。
因为我也不能给春姐还有夏海添麻烦。
星期日时,我向翔也商量了打工的事情。话说回来,我们学校在原则上禁止打工,不过如果是为了赚生活费的话,校方应该会同意吧,问题在于我必须向学校方面提出打工的申请才行。
顺带一提,春姐的工读机会似乎是学生会长透过书店店长介绍给她的,而且也没让校方知道。
我又提出了自己想打工的要求,可是跟我料想的一样,春姐强烈表示反对。
我费尽唇舌试图说服春姐,但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却异常坚决,根本不肯妥协,因此我的星期日就这样毫无所获的结束了。
在这样的星期日过后,接着来到了星期一。
「说服春姐的事以后再说,先取得校方的许可就行了。」
如此思考的我,在班会结束后向班导说明了我想打工的原由。
然而——
「你姐姐要我不准你打工,你先跟家里面的人商量一下吧。」
春姐已经先下手为强了,班导根本不肯听我的意见。我有如找麻烦似地一起申请了工读假,但一切却只是徒劳无功。在这种状况下,身为家庭代表的春姐说出的话比我有分量多了,更何况她本来就很讨老师们欢心。
春姐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怎么做了,所以我后来还是无计可施。为今之计,果然只剩下说服春姐一途。
可是,就算我今天早点回家,还是必须出门赴约,因为我已经跟藤田约好放学后要交换彼此的意见。可能的话,我真的很想延期。不过,藤田提供的信息或许能让我有新的发现,所以我也不能忽视这场会谈。
结果,我与友纪一起走过住宅区,朝公园前进。
「你觉得藤田的话跟什么有关?」
「天晓得……不过,只有我们的话,能得到的情报毕竟有限,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尽可能汇集各种情报与推论才对。」
讲到这里时,我们刚好抵达公园,约好的人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这座公园还是一样没什么人。明明只要盖一座游乐设施,就可以改变现状的说。
发现我们后,藤田站起身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好,好久不见了呢。上次承蒙两位帮助,真的很谢谢你们。」
藤田大辅——他是将《回忆圆舞曲》这片美少女游戏投影到这个世界的设定者。换句话说,他跟我一样,是将虚拟世界投影到现实中的人。他跟我们念不同学校,所以他穿的制服不是我身上的立领制服,而是西装式的制服。
自从被卷入《回忆圆舞曲》投影在现实中所造成的事件后,我一直有跟他用电子邮件之类的方式保持联络。我们交谈的内容,当然是让《永恒纯真》与《回忆圆舞曲》投影在现实世界中的那股奇迹之力。
就像被卷入《回忆圆舞曲》事件似地,我们也有可能再度被卷入其他游戏之中。我总觉得为了防患未然,我们最好要交换彼此的情报与策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行。这就是今天会谈的目的。
那股奇迹之力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而且我们连掌握它的概况都不可能吧。就算我们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收获恐怕也很有限。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交换意见的做法有其意义。
打完招呼后,我们立刻进入主题。
「先前听过都筑同学的说明后,我开始在意起一件事。」
藤田本来不知道我们的事,所以我之前向他说明了我们这边的状况。内容就是我如何进行设定,将《永恒纯真》投影在现实世界中,之后又发生什么情况,大概就是这一类的事情,连我将这款游戏再次投影在现实中的事都说过了。
藤田坦言说出他「在意」的事。
「你们知道为什么只有知世没有消失吗?」
知世就是《回忆圆舞曲》中的女主角——前羽良知世,也是他爱慕的人。她是一名温柔乖巧,身上又充满神秘气息的女孩。
至于她为何没有消失,难道不只是按照设定去进行的关系吗?
「你不是这样设定的吗?」
「不,说来很难为情,不过我并没有注意到都筑同学口中的『期间』选项……我记得都筑同学说过,所有人之前都消失过一次吧?而且,我也听都筑同学说过再次将游戏投影到现实中时,有重新修改『期间』的设定值。」
我的确说过这些话。不过,这些话跟他刚刚讲的事有什么关联呢?
「就是因为没修改期间的设定值,都筑同学的女主角们才会在剧情结束后全部消失。既然如此,我的情况应该也一样。知世应该也会消失才对。」
「可是,她没有消失……」
我接着说了下去,藤田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事实上,普久乃原消失了,佐崎身上的设定也全部归零。在这些现象上,我的状况跟都筑同学很像。我之前以为普久乃原会消失,是因为我没设定两人同时存在,又硬将游戏投影到现实世界的关系。不过,从都筑同学说的那些话来推断,我实在不明白为何知世没有消失……」
藤田又补上一句「我并不是希望她消失喔」。
这我当然明白……不过,知世没消失的理由究竟是……
的确,按照设定进行的话,跟我那时一样,知世在剧情结束后应该就会消失才是。
「就是因为这样,一想到知世有一天可能会突然消失,我就觉得很害怕。」
「可是,《回忆圆舞曲》的剧情早就结束了吧?既然她没因此消失,就应该没问题了不是吗?」
「嗯。可是,不知道她没消失的理由,我还是会感到不安……」
藤田露出苦涩的表情。
不知道理
由,当然会感到惶恐,就算是我也一样。大家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时,我几乎因为心中不安而濒临崩溃。
就现阶段而论,我并没有发现可能让咲或是理惠她们消失的原因。然而,也没有任何理由能保证她们不会消失。关于这一点,就我的情况来说,也只能相信「期间设定值」这个选项了。
「都筑与藤田的不同吗……」
友纪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此时却有如自言自语似地低喃。
「是有没有跑完剧情的差别吗?」
友纪望向我这边。
「第一次将游戏投影在现实世界中时,都筑谁也没选,对吧?」
「嗯。我实在很不中用,无法从两人中做出选择……」
「我接下来的话,会具有很浓厚的游戏色彩。都筑谁也没选,就表示没有跑完任何一人的剧情。换句话说,都筑玩到了坏结局吧。」
在《永恒纯真》中,如果没能成功攻略任何角色的话,就会播放出众人的生活一如往常的结局。而且在这个结局中,根本没提到大家后来会有什么发展。
在美少女游戏中如果不选择任何女主角,往往都会进入坏结局。当然,也有剧情途中会出现许多分歧,最后却只有一个结局的游戏,不过,攻略不同女主角,就有不同结局的游戏类型,还是占绝对多数。
「就藤田的情况而论,他选择了前羽良同学。当然,他也没有其他女主角可以选,不过他还是全破了游戏。可是,都筑却没有选择任何人,这就表示都筑没有破关。照我的推测,这应该就是你们两人的差异吧。」
听完友纪的推论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想起夏海、理惠、还有咲一一出现在那个纯白空间的梦境。
我将游戏投影到现实世界中后,过了一阵子大家就消失了。这就是我在大家消失前做的梦。
如今回想起来,我开始有一种那并不是梦境的感觉。
梦到夏海时,梦境甚至真实到我能感受到她体温的地步。
还有,当理惠与咲出现在那个如梦似幻的纯白空间时,她们说了些什么?
「主角与女主角的羁绊会永远存在。」
「这就是我们的游戏宗旨。」
「只有一人站在你身旁。」
「所以,做出抉择吧……用你自己的判断……」
我以为我害怕大家消失,所以才会做那个梦。
如果那不是梦境,而且她们说的是事实的话——
当时,如果我选择其中一人,被选中的人就会一直留在现实世界中吗……
……这种问题,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我们已经展开了新的生活。
我已经更改过游戏期间的设定值,所以她们应该不会消失才对……
可是,我心中这股难以书喻的不安,到底是什么呢?
奇迹之力造就了她们的存在。这个事实不断折磨、摧残着我的心灵。
这个话题没有更进一步的进展,所以我们开始谈起学校的状况。
「佐崎还是跟知世很要好呢。」
「是吗,那就好。」
我与佐崎之间的羁绊已被斩断,她也不记得我这个人了。不过,她仍是一起跟我念幼儿园的女孩,所以我还是很关心她。
事情早已落幕,我也说过不用在意这件事,可是只要提到这个话题,藤田就一定会向我道歉。
要他不要在意这件事,或许不太可能吧,不过我实在不希望他太介意已经过去的往事……
就这样聊了好一阵子后,藤田突然以一句「这么一说」当开场白——
「今天我来这座公园时,有看见春海同学喔,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清纯漂亮呢。」
若无其事地如此说道。
听到他这样讲后,我感到全身窜起一阵未曾有过的寒意。
第一次与藤田讨论奇迹之力时,地点是在我家,当时他也见到了春姐跟夏海。所以,他认识两人并不足为奇。奇怪的是——
春姐为何会来这边呢?她没参加社团活动吗……?
友纪抬起脸庞,以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我。我摇了摇头。
「她跟一名穿西装的年轻男性在一起,都筑同学认识他吗?」
「跟男人在一起?」
我完全没有概念。至今为止,春姐从未跟男人约在外面过。也因为这样,我非常在意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来历,毕竟除了做那件事外,我根本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在说什么?」
「咦?啊,抱歉。我来公园时,他们两人刚好离开,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也许是我太咄咄逼人了吧,藤田有些慌张的如此响应。
春姐认识的人……
到底是谁?
不管是打工的事,或是那名陌生男子的事都一样,一股朦胧不清的不安感一点一滴地侵蚀着我的内心。
到头来我因为很担心春姐,所以讲完话后就急急忙忙赶回家了。
回到家里时,我没在玄关那边看到春姐的鞋子。明明已经快到晚餐时间,春姐却还没有回来。我还以为她已经回到家中,想不到我居然猜错了。
「哥哥,欢迎回家。」
夏海走过来迎接我进门。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看家的关系吧,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寂寞。不过,她看见我后立刻露出笑脸,这真的让我觉得很高兴。
「春姐呢?」
「姐姐还没回来呢……」
春姐又要晚回家了吧?她最近很常这样呢……
而且,藤田说他在公园看到春姐,身边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春姐已经跟电信公司解约,所以她身上没有手机。因此,我也没办法打电话问她。
……再这样下去,又会变得跟以前一样的。我应该早就学到教训,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什么都不做,大家的幸福会随着一天天过去,逐渐崩离瓦解的。
我决定去找春姐。当我走向玄关时,夏海也跟了过来。
然而,就在我正要穿鞋子的瞬间,电话刚好响起。
打电话的人是春姐。能跟她取得联系,让我暂时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今天会晚一点回家,你们先吃晚饭好吗?冰箱里有今天的菜,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啰?』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春姐晚回来的理由该不会是去打工吧?」
『不是啦,只是要跟别人谈一些事而已。我等一下就回去,阿武你用不着担心。』
跟别人谈事情?某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春姐,你要跟谁谈事情啊?」
可是,当我问出这句话时已经慢了一步,电话挂断了。显示来电号码的液晶屏幕上写着「公共电话」,所以我也没办法回拨。从话筒背后传来的微微吵杂声,更增添了我的不安。
春姐她不会说谎,我想这样相信。所以,她应该没有说谎。
然而,她似乎有避重就轻的嫌疑。
「……我担心过头了吗?」
「嗯。不过,哥哥就是这样啰。」
夏海很诚实。
是的,或许我太担心春姐了。不过,就是因为我没有担心理惠,才会没注意到她的异状,进而导致她丧失记忆。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紧紧吸附在心头上的不安。
我用那些处理过的食材稍做调理,跟夏海两人一起吃了晚餐。可是,夏海在吃晚餐时没说几句话,看起来好像很寂寞。我找了很多话题试图炒热气氛,却无法让夏海打从心底露出笑容。
一直到春姐回家时,夏海的表情才亮了起来。
可是,她的笑容却有如昙花一现。春姐一回来就说自己要想事情而躲进房间,连晚餐都没吃,这让夏海又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想不到我居然不可靠到春姐不找我商量的地步,这让我觉得有些难过。然而,与其因为打退堂鼓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我宁愿被春姐讨厌。
我不希望像理惠当时那样,因为自己的笨拙而使春姐不幸。
我站在春姐的房门前,稍稍大力地敲了门。
「春姐,我知道自己不是很可靠,不过看到春姐这样,我真的觉得很不安。春姐,算我拜托你好吗?请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吧?春姐刚才是跟谁谈话?」
为了确认春姐是否真的没事,我坚决地如此问道。
房内沉默了半晌后,门扉缓缓开敔。春姐露出脸庞,而且表情相当愧疚。看她这样,我忍不住产生了罪恶戚。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不能谈这件事……我自己心里也很乱,而且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可是,我并不想让阿武担心……再过一阵子,我一定会说出一切的……我没有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所以,暂时放我一马吧……」
她既认真又快哭出来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事。
没办法,我只问重点好了。
「真的不是危险的事吗……?」春姐点点头。
春姐都这样讲了,我也只能相信她的话。
「这一点我可以
保证,而且也不是犯罪之类的坏事……」
这样是很好啦,可是……
「呃……春姐会不会因为我们家缺钱,所以……」
我很担心春姐被坏男人骗,所以我想问她一件事。不过话才问到一半,我就吞吞吐吐了起来。
这件事真的很难问出口。「你在援交吗?」这种露骨的问题,我根本不可能当面问本人。不过,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姐姐,就是有可能为了我而毫不在意地做出这种危险举动……不过,也许是猜到我想问什么了吧,春姐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阿武……姐姐可不是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喔!」我明明没把话问完,却还是惹火了春姐。
……算了,至少比看她哭丧着脸要好多了。
隔天放学后,当我开完班会来到走廊上时,春姐已经在那边等着我了。
「春姐?」
我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春姐在这里等我这件事本身并不特别奇怪。要一起回家时,她都会特地走到这里等我。
然而,她却很少像现在这样露出焦急的神情。而且,她还很赶时间似地主动对我开了口。
「武纪辛苦了。呃,我今天有点事,不能跟你一起回家,对不起罗。」
「喔,这样啊,我知道了……春姐真的没有在打工吧?」
「嗯,我没打工啦。」
「可以问你要去哪里吗?」
「……呃,应该是……公园那边吧?」怎么会是疑问句呢?话说回来,她所谓的公园,指的是附近那座公园吗?
如此心想的我正准备发问,时机上却慢了一步。
「晚餐前我就会回来,那就先这样罗!」
「唉,等一等,春姐?」
我才刚开口,春姐就已经转身跑离了现场。平常相当稳重的春姐居然会在走廊上奔跑,看样子她肯定很赶时间。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我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完全没有消退。为了春姐好,我明明应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但是我还来不及追问,春姐就已经闪人了。
可是,根据藤田昨天说的话,她应该是跟「某人」见面才对……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既然感到不安,就必须采取行动。
「刚才是春姐吧……她怎么了?」也开完班会的理惠如此问道。
「……抱歉,我要去追春姐。」
虽然对理惠不好意思,不过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且只简单说明自己要做的事情后,就丢下理惠去追春姐了。
昨天我虽然对春姐讲了那些话,但我心里还是担心得很。不亲眼确认的话,我就没办法放下这个心。
而且,春姐也有被别人骗的可能!
「等、等一等,小武!啊啊,真受不了你耶……!」
理惠一边抱怨,一边追了上来。
我们要跟踪春姐——这样讲虽然很不好听,但就我目前所知,春姐最近的举动真的很不合理。她的解释中虽然没有谎言,却有诸多隐瞒。
春姐或许只是想保密吧。可是不把这件事查清楚,我实在没办法安下这个心。拚着被春姐责骂,我也要这样做,不然等出事就太晚了。
我跟理惠一起通过第一操场旁的小道,朝正门移动。
而且,我们在正门旁发现了春姐的身影。
她有如在说话似地动着嘴巴。然而,她的谈话对象却隐藏在正门后面,所以我看不见对方。
来到正门附近时,春姐总算发现了我的存在。她面向这边,露出极吃惊的表情。
「阿、阿武?」春姐难得发出这么动摇的声音。
春姐的举动,让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也发现了我,而且还转向我这边。
对方是一名男性,年纪大概快三十岁吧。他有着年轻又精悍的五官,身上则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乍看之下属于瘦高体型的他,身材却相当结实。一头黑发剪得短短的,浏海则是六四分线。
我一边跑,一边上下打量着他。我完全没见过这名男子。这个人就是藤田口中那名在公园跟春姐见面的男人吗?
「谁啊,你这家伙?」我忍不住对站在春姐身边的男子大吼,毫不掩饰地对他表现出了敌意。
在正门那边停下脚步后,我望向两人,只见春姐正楞楞地看着我。
「呃……既然她叫你阿武,那你就是都筑武纪罗?」男子有如柳树般轻描淡写地带过我的敌意,还很友善地向我打了招呼。
「咦!啊……是的……」对方的随和态度,让我有如泄气皮球似地一下子没了气势。
而且,他还走到我这边,礼仪端正地鞠了躬——「初次见面,我叫做九条院正亲,是春海的亲生父亲。」接着,他整了整衣领,爽朗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然而,我却无法在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义。过了半晌,我才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自称是九条院的男子表示:「站着说话不太方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话吧。」所以在他的带锁下,我与春姐还有理惠来到了车站前的咖啡厅。我们大家做成一排,九条院先生坐在对面,中间则隔着一张厚重的六人玻璃桌。桌面土摆着入座前他替我们买的咖啡与拿铁。杯面正微微冒着热气。
面前的这名男性,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香烟和打火机,然后望向桌面。他似乎发现了某件事,而且还环视了店内。
「这里没烟灰缸呢。这家店禁止吸烟吗?最近每个地方都在禁烟,我们这些瘾君子的容身之处越来越少罗……呃,仔细想一想,我也不该在高中生面前抽烟呢,抱歉。」
如此说道后,他将香烟盒收回原位。略微突出胸前口袋的香烟盒颜色异常鲜艳,让人印象深刻。
「那么,看样子春海什么都没跟你说吧……要从哪边说起呢?」
自称是春海之父的男性,用这句话当开场白。可是在这之前,我必须确认一件更基本的事实。
「呃,不好意思,您说自己是春海的亲生父亲,这是真的吗……?」如果他真的是春姐的生父,那我这样问就太失礼了。不过,我还是戚到难以置信。
春姐本来是游戏里的女主角。
所以,我当然会怀疑她是否真的有亲生父亲。
「当然罗,就算我说谎也没意义。只要看春海的户籍誊本,就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了。她亲生父亲那一栏上面,应该写着‘九条院正亲’才对。喏,这是我公司的名片……」
我接过他递出的名片,以汉字确认了对方的姓名。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将春姐与夏海再次投影到现实世界时,为了确认现况,我与两人一同去区公所那边看户籍誊本,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这个名字的。九条院正亲这个名字相当罕见,所以我印象深刻,而且也记得很清楚。
在游戏本篇中,只有提过春姐的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一直到FanDisc中他才初次登场,杂志有报导过春姐的剧情大纲,而且里面确实记载着「九条院正亲」这个名字。
我完全没料到这个人也会被投影到现实世界中。不过,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在FanDisc发售前,将游戏本篇投影到了现实世界,所以呋的表姐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反过来说,如果九条院正亲没出现的话,整件事反而会变得很奇怪。
而且,如果他本来也是电玩角色的话,那我就能理解为何他四十岁看起来还那么年轻了。因为年轻父亲在电玩游戏中虽不多见,却不是完全不存在。
在现实世界里,并不是没有看起来很年轻的父亲。可是,这个人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
然而——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我并没有为了展开「FanDisc」的剧情而改变设定值。就是因为这样,我根本不认为春姐的亲生父亲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然而,自称是春姐生父的男人,真的出现在我们眼前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知道只有我跟夏海知道的事,所以我想大概是真的吧……」春姐有所顾虑地说明了自己认他为父的理由。
话虽如此,如果这个人就是春姐的生父,那我又有另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那么,你为何到现在才出现在春姐面前呢?」
就算剧情因某种理由而展开,他也不应该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在设定上,他应该是一名「不在乎家庭的工作狂,最后妻子因无法忍受而诉请离婚」的父亲才对。
我不明白他为何来这里与春姐见面。我没能玩到FanDisc的剧情,所以完全无法预料接下来的发展。因为剧情大纲中提到的情报,真的就只有一丁点而已……」
「……因为,我很想知道春海与夏海她们过得好不好。」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喔?」
我不晓得十年前是否真的发生过这件事。不过,就游戏上的设定而论,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九条院先生既自虐又像自白似地缓缓说道: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十年前的我是一个差劲到极点的父亲。刚开始时,我为了要让妻子和小孩们过幸福的生活,所以
很努力地工作着。在这样的努力下,我的收入变多了。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他流畅地说着.眼神也略微望向远方。
「不过,我努力想要加薪,却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时,生活就开始变调了。当时的我,已经把手段跟目的弄混了。我应该要让家人幸福,但我却轻视她们,甚至还日以继夜地拚命工作,一点也不夸张。不过,我的努力没立刻收到成效,没看见成果的事实又让我感到焦躁,接着我就把气出在妻子身上,真是恶性循环呢。」
九条院先生声音微颤,吐露出充满懊悔之意的告白。我甚至可以从声音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强烈愤怒。
「结果,妻子终于无法继续忍受下去,把离婚协议书丢到我的面前。从她的角度来看,这样做相当合理。我当时除了工作外,什么事情都不在乎,所以我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在那之后,我工作得更加卖力。结果我的梦想成真,不但出人头地,连薪水也变多了。当然,我也存了很多钱。」
九条院先生的独自停了半晌,然后有如从喉咙挤出声音似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本来应该要守护的家人,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这个事实让我感受到极强烈的失落戚与悔恨,甚至强到让我想吐呢。直到此时,我才有如大梦初醒似地明白了一件事——我自己舍弃了绝对不能失去的宝物……我虽然实现了梦想,心里却变得相当空虚,就像三流连续剧里的废物父亲最后的下场一样。」
九条院先生停止说话,喝了一口咖啡润了润喉咙。虽然不太明显,不过他拿着咖啡杯的手正微微颤抖着。
「然后,我想到一件事——被我抛弃的小孩们,现在到底幸不幸福呢?当然,我并没有关心这件事的权利。不过,我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我开始在意起这件事后:心中对她们的思念也越来越强烈。而且,我真的很想向她们赎罪,就算只有一点也好。所以,我请了征信社调查这件事。」
「……所以,收到调查结果后,你就来这里见她们了吗?」
「我原本不打算见她们的,这是真的喔。可是,我偶然看见春海在超市买东西i…所以情不自禁的叫住她,还把她留下一段时间。害你这么担心,我真的觉得很抱歉…i」
九条院先生深深低下了头。原来如此,春姐当时之所以晚归,就是跟这个人在说话吗?
「不、不会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以只能随口回应。理惠似乎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打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让阿武那么担心……我也觉得很抱歉……」
「春姐用不着……算了啦,反正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我如此回答后,春姐略微放心似地露出笑容。直到刚才为止,春姐的表情一直罩着淡淡阴霾,不过她还是比较适合这种温柔的笑容。
不过,谈到这里时,现场的氛围出现了一些改变。
「对了。我听春海税,你们以后的生活好像会变得很辛苦是吗?」
「呃,是的,因为出了一点问题……」
九条院先生露幽极严肃的表情,向我如此间道。这就是——父亲守护女儿时的魄力。
不过,春姐连这种事都告诉他了吗?
「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春海跟夏海不介意的话,我想把她们两人接到身边住。」「咦……?」我与理惠同时惊呼。
接到身边住?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儿说她生活上遇见困难,我身为父亲,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你说得没错,我现在才想补偿她们已经太晚了,但我还是想要赎罪。还好,我名下的财产足够让她们两人过好生活。那些钱本来就是要花在她们身上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让她们过苦日子。」
春姐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禁望向春姐。刚才在她脸上的温柔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歉疚的神情。
「我已经跟春海讲过这件事了。至于答案嘛,她现在正在考虑。」
「是、是的……」春姐保守的点了点头。
……我开始思考。就我之前看到的存款数字而论,如果什么都不做,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我们家的经济状况肯定会出问题的。万一有人住院,银行里的存款就会在今年年底前归零吧。
出问题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也可以去求亲戚帮忙。不过,他们辛辛苦苦才把我拉拔长大,考虑到这个恩情,我实在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不,我父母的遗产应该还有剩才对。而且,虽然不晓得春姐为何反对,但是我也可以去打工啊。
老实说,我觉得九条院先生的好意是多此一举。
「不过,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一样,这件事要她们两人先同意才行。不事先协调好的话,就无法在大多数的公家单位办理手续。而且春海跟夏海都已经长大了,比起我的亲权,她们个人的意愿更加重要,所以也不是我说了就算。」
电视节目有说过,只要年满十五岁以上,就可以在本人同意及法院许可下进行收养行为,而且我记得好像不需要家长的同意。只要年满十五岁以卜,本人的意愿就会比亲权更受重视。
「现在是决定她们未来的关键时期,所以,我也不是很想让春海改变环境。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她的将来。就算她想继续念大学,也需要一笔钱。」
将来,还有进大学念书。
没错。听九条院先生说完这番话后,我才发现这件事。如果春姐要念大学的话,就会需要支付学费或是一些有的没的的费用吧?
在现在的状况下,就算我或是春姐去打工,也不可能长时间工作,赚到的钱当然也不会很多。靠这一点点钱,光是要维搏生活就已经很勉强了,而且春姐跟夏海会什么事也没办法做。
如此一来,我必须考虑从高中休学,还得过着整天打工的生活。
「过普通生活」这件事,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
这么一想,我也能理解九条院先生的理由。
要选择满布荆棘之路,或是安全稳定的未来?一般人都会觉得选择安全又稳定的未来比较好。更何况从父亲的角度来思考,当然会希望让自己的女儿选择安全稳定的未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呢。」
我猛然回神,只见附近正渐渐变暗。店内的时钟表示现在是五点半。由于快到冬天之故,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要回去了。回去后先商量看看吧,我希望你们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如此说道后,九条院起身理了理衣襟,接着就离开了店内。
我与表情有些阴暗的春姐还有理惠,一起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附近几乎没有其他人在走动,所以路上相当安静。也就因为这样,我们三人之间的氛围相当凝重,连理惠刚才也小心翼翼的说
「我好像不应该在场呢……」。
我也无法从春姐脸上感受到与父亲重逢的喜悦。
「……对不起,我没告诉阿武这件事。」春姐打破了这阵沉默。
「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所以我真的很烦恼。我虽然打算要找一天告诉阿武,可是……」
「觉得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我没考虑到春姐的感受,还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逼问春姐……」虽然我如此安慰,春姐却还是没有露出笑容。
「我想问一件事,春姐信任那个人吗?」我问了重要的事情。
对春姐来说,那个叫九条院的人跟她母亲离了婚,所以她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春姐略微沉默后,总算以沉重语气缓缓开了口。
「我还不晓得。老实说,那个人就是我父亲这件事,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真实戚。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吧,毕竟我对父亲的印象,只有念幼稚园时的模糊记忆而已……我连他的长相都忘了,只勉强记得一个轮廓……」然而,春姐接着说道:
「不过,我想那个人是我父亲的事,应该是真的吧。他知道我的生日、出生时间、血型,连我们念幼稚园时发生的事都能一一说出……」
春姐自己也很烦恼吧。突然出现的父亲,或许让她脑袋乱成了一片。
「……如果自己的亲生父亲突然出现,我也没办法信任对方吧。」 理惠有如替春姐帮腔似地表示同意,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没人会那么轻易信任凭空蹦出来的亲人。
不过,九条院知道春姐她们小时候的事,所以他说自己是两人生父的说法相当有说服力。
我听见春姐最后又小声的加了句「对不起」。
虽然我不停地说「没关系啦」来安慰春姐,但她在回家的路上却始终沉着一张脸。
在玄关前与理惠道别后,我们进入屋内。夏海已经从学校回到家中了。
我们跟平常一样准备晚餐。吃完晚饭后,我们三人一起在桌子前面就座。
然后,春姐向夏海解释了亲生父亲的事。
连生父想将两人接过去的提议也说了出来……
「老实说,我
觉得依赖那个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我并不是讨厌跟阿武一起住喔。」
「可是,春姐也没有完全信任那个人吧?而且突然听到这种事,夏海应该也很难接受吧……」
「嗯。我完全不记得爸爸的事了。」夏海向春姐坦白说出理所当然的事实。
「不过呀,家里的经济状况之所以会越来越差,肯定是我们造成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们不再是家里的负担,那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会恢复原状对吧?」
事实上,如果只有我一人的话,是有办法靠现有的存款好好过完高中生活。虽然我跟春姐住院时已经花掉了一些钱,但那些钱对整笔存款而言,只不过是小误差罢了。
可是……
「春姐跟夏海没必要担心家里的支出啦,我也会去打工啊。」
「阿武不能打工。要不然,夏海就会孤伶伶的一个人了……而且,如果因为我们而害阿武必须打工赚生活费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
「可、可是夏海也很努力的一个人看家啊。」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夏海,只见她露出微笑望向我这边。
「嗯,我会一个人看家唷。而且,如果哥哥姐姐都要去打工的话,那我也要去打工。」「啊,不……夏海才念一年级而已,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我如此说了后,夏海露出有些倔强的神情。我把夏海当小孩看待的做法,似乎惹恼了她。
「总、总之!不用担心会给我添麻烦啦。我们都是一家人,当然要为了家人做些什么才行啊。」这是我最真诚的情感。
然而——春姐却对我这番话表示质疑。
她有如想起什么似地,脸上表情也远比刚才还要黯淡。
我们家的客厅总是充满欢笑,如今室内的气氛却配合着春姐的情戚渐渐凝重起来。
「……我们真的是一家人吗?」春姐以带着悲壮戚的语气轻轻低喃。
「咦……春姐,你、你在说什么啊……?」春姐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而这句话也紧紧绑住了我的心。
「我认为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们两人都是我的家人,不会有错的……」
我发出的声音是如此嘶哑,即使如此,我仍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因为,我要让春姐相信我真的把她们当成家人看待……
然而,春姐却没有扫去脸上的阴霾。
「那么,为什么当时的阿武,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呢……?」
当时?声音?春姐到底在说什么啊?
快想起来呀!
某种讨厌的,有如胃液倒流般既强烈又危险的预感涌上我的胸口。
究竟是何时?
这不是游戏里的剧情。
春姐她正在责备我。
不、不对。
她在责备自己!
「理惠失去记忆时,我的声音根本传不进阿武耳中耶……」话讲到这个地步,我总算想了起来。是当时的那件事。
我想起因无法守护理惠——而自暴自弃一意孤行的那个自己。
是的,当时,春姐打从心底担心我。
我清晨回来时,总是看见春姐在等我。比起自己的身体,春姐更担心我的健康她不断拨手机给我!
然而,我只是一味用「我没事啦」来敷衍春姐,让她一直担心下去!
我甚至为了避免跟她通话而关掉手机。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肤浅吗……「既然如此,我根本不需要姐姐这个身分……!」
桌面上,春姐紧紧握住的拳头抖了起来,连眼泪也从春姐的眼瞳顺着脸颊滑落地面。
「姐、姐姐……」
夏海担心的问道,春姐却没有停止她的独白。至今为止累积在春姐心中的所有情感,有如易脆无题崩塌似地决堤了。
「大家都说过,我跟阿武感情那么要好的姐弟很少见,要不然就是很奇怪的话吧?自从在这个世界生活后,我立刻发现了一个事实——姐弟之间的恋爱根本就是虚构,是一项禁忌!而且,这种关系根本见不得光……!」
春姐以强烈语气说出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似地一一刺入我的心口。
兄弟姐妹之间的绮丽恋情不只在现代,在任何时代里都足一种近似幻想的情感,是一种在电玩游戏里才能被允许的禁忌命题。
不过,如果彼此之间没有「血缘」的话,在游戏中就不是那么严重的问题了。在现实世界里,从姻亲演变成恋人关系的例子并不多见,却不是不存在。
……然而,在现实世界中,这种关系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假设好了。
假如我跟春姐向大家坦承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然后开始交往的话——旁人和社会舆论将如何看待我们?
就算没有血缘,就世人的眼光来看,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弟,跟真正的家人也没什么两这种关系能否得到他人的同意,我想大家肯定会一面倒的回答「不会」吧。
我们会遭到冷眼,不然就是会引来好奇的目光。
这是一条苦难之这。
我无所谓。不管被他人如何批评,我都不会当做一回事,也不会在乎。
然而,春姐的情况呢?被瞧不起的话,她不是会因此而受伤吗?
……这种状况跟幸福离得很远吧?
而且,这种流言蜚语或许也会困扰我的亲戚。他们明明很照顾我,我却会因此对他们恩将仇报。
就算在法律上得到认可,也毫无意义。
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无论是谁都会说——不敢相信兄弟姐妹之间有办法谈恋爱……他们会这样讲吧。
「阿武的心只向着呋与理惠……根本没有我介入的余地。不过,我也很喜欢阿武啊!
不管是弟弟,或是任何身分都一样,我是把阿武当成男人在喜欢的!我也希望阿武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啊………!如果不是以姐姐的身分,而是以女人的身分出局的话,那我也会乖乖放弃。可是,如果阿武不喜欢我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是姐姐的话,那我实在无法接受……」
我一直没正视这件事。
我察觉了春姐与夏海的感情。
然而,我却透过现实这副有色眼镜,擅自将春姐与夏海的思慕之情当成了亲情。
在现实世界中,她们不可能成为我的恋爱对象。
春姐与夏海本来都是游戏角色,跟我也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她们毕竟是我的……姐妹。
然而。
我错了。
她们就算活在现实世界中,还是一心三思地喜欢着我。
「如果阿武不将我当成家人,或是女入看待的话,那我……」春姐欲言又止。
就像必须说出不想说出的话似地,她的表情正在叹息。
然而,春姐为了否定一切,还是语气沉重的开了口。
「我想结束这种关系……」蕴藏着悲壮戚的声音,轻轻地发着抖。
在这之后,春姐哭得不成人形,但我却无法给予她任何支持,只能楞楞旁观着这一切。春姐比弄伤手肘时更脆弱的模样令我大受震撼,连思考能力都暂时停止了。如果夏海没送春姐回房的话,不晓得事情会变成怎样。
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坐下来后,我脑袋里再次浮现了刚才那一幕。
缺乏创意的我,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事会让春姐这么烦恼。春姐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开朗,所以我以为她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
而且,她对我的感情也是……
为何我没发现春姐在烦恼我们之间的家人关系呢?我应该要发现才对啊。
的确,春姐如果回到生父身边的话,我们之间的家人关系就会宣告结束。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只要经过一段时间沉淀,我们就能以男女的身分重新面对彼此。
……话说回来,与我的关系,还有家人的身分,到底让春姐烦恼到什么地步了呢?
她对我的某种情感,已经变成家人之间的亲情了。
这根本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嘛!
春姐哭泣的脸掠过我的脑海。
身为弟弟,或是身为一个男人,我都不合格,无论怎么想都一样……我虚脱似地向后倒向床铺。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就在我如此烦恼之际,夏海的声音隔着门扉传进房内。
我撑起身躯说了一声「请进」后,夏海与平常不同,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房间。
「春姐她……那个,她还好吧?」「嗯,姐姐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说等一下会向哥哥道歉。」是这样啊,她冷静下来的事情让我松了一口气。
「没必要向我道歉啦。而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要现在道歉也行……」
就是因为我没正视春姐的思念,事情才会弄到这个地步。
「现在最好让姐姐一个人静一静喔。」
「是吗……嗯,我知道了。」
夏海的意思是,不管我对现在的春姐说什么话,都只会造成反效果。
的确.在没找到答案的情况下,我不能随便找一些话安慰春姐。
而且,我也必须让自己那颗动荡的心平静下来,而且要冷
静思考才行。
「我可以坐在旁边吗?」我点头后,夏海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床垫略微下沉了一些。
夏海有些尴尬的将脸转向我这边,对我如此间道:
「唉,哥哥,姐姐说爸爸要接我们回去,这件事你怎么想?」
「夏海想过去吗……」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想。突然有人说自己是我的爸爸,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夏海一边用手指转着她的双马尾发尾,一边露出困扰的笑容。
这样说也对啦。突然蹦出一个亲生父亲,而且对方还说要接自己过去住的话,任谁都会感到不知所措。如果有人突然对我说
「其实我是你真正的父亲,我要接你过来我这边」,我也只会觉得对方搞不好是诈骗集团吧。
夏海将脸别开,继续望着正前方。
「如果我跟爸爸走的话,哥哥会觉得寂寞吗?」
答案只有一个。
「如果夏海离开的话,我当然会寂寞啊。」
大家都消失时的那种失落戚,我不想体会第二次。
「不过,哥哥想念的是身为妹妹的我吧?」
房内响起这句台词的瞬间,气氛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气氛出现了刚才在客厅发生的,让人误以为气温下降的那种变化。
「哥哥想念的是……妹妹吧?」
坐在身旁的夏海转向我这边,她望向我的脸庞如此问道。这句话里面似乎隐藏着责备我的意念,是我多心吗?
「刚才姐姐说的那些话,我有时候也有一样的感觉呢……」
夏海的手伸向我的胸口,轻轻抓住我的衬衫。
「我也希望哥哥能把我当成女孩看待……」
这句话再次令我哑口无言。
「我总算发现自己很奇怪了。比起其他人,我实在太小孩子气了……看着身边的同学,我就会突然产生‘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的感觉。所以我才那么努力想变得跟大家一样,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让哥哥依赖自己,想让哥哥把自己当成女孩看待……」
夏海这两星期的言行举止,渐渐脱去了原本的稚气。她虽然还是很孩子气,却很努力地试着成为一个大人。
我以为这是她自发性的努力,原来是被逼的吗……
「我想立刻变成大人……可是……」
说到这里时,夏海闭上了嘴。她将手移开我的衬衫,然后放上自己的胸口。
「只有这个身体.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如果我的身体没变得跟大家一样,哥哥就不会喜欢吧……」 夏海发出的声音是如此失望,泪珠也不停滚落。我伸手试图拭去夏海脸上的泪水,但她却有如要打断我似地自己用手指擦去眼泪。
就平均身高而论,夏海的身体跟小学五年级的女生一样,就已经出现第二性征的高中女生来说,她的身材实在是太娇小了。
这是将游戏中的设定投影至现实世界后的结果,夏海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跟别人不一样了。
对身材感到自卑,甚至让这种烦恼影响剧情发展的幼女角色意外的少,有些游戏甚至会完全无视这种心理状态。
在《永恒纯真》中,夏海会因为自己身材娇小而感到烦恼,但这种烦恼却只有在她跟主角比较时才会出现。
自己是小孩,主角是大人。
这是只有两人在一起才会跑到的剧情。
然而,夏海现在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她很小,周围的人们却很大,包括我在内。她与周遭的人们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同。
就是因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哥哥才会没把自己放在眼中——这就是夏海的想法。也就是因为这样,跟大家的不同才会让她如此烦恼,包括身材娇小这件事在内,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也让她感到苦恼。
「我讨厌这副身体……
「不要说这种话啦……你以后还会长大啊。」
看夏海这样悲叹着自己的身体,实在让我于心不忍,所以我不由自主说出了这种话。
夏海还没出现第二性征,所以这件事并不是毫无指望。
不过,光是这种安慰,根本无法消除夏海的烦恼。
「以后是什么时候?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保证我一定会长高呀……」
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
「至少我不在乎这种事,夏海就是夏海啊……!」我从喉咙挤出声音。
我如此说道后,夏海站起身。接着,她面向我,然后抱住我的手臂,微启自己的唇。
「那么,哥哥有办法抱这样的夏海吗……?」我以为夏海还是个孩子,但她嘴中却说出了这种台词。
她居然要我抱她……
「女孩子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这种话我只会对哥哥说。」
夏海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小鸟依人似地将身体凑向这边,她的脸蛋就在我的正前方。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只要发生地震,嘴唇就会彼此互触的地步。
「你还只是高中生吧……」
「我已经是高中生了。哥哥,我的生日已经过了。年满十六岁就能结婚,而且也能生小孩唷。」
就法律上而言是这样没错,可是……
夏海懂的事越来越多,几乎快跟一名正常的高中女生一样了。虽然我觉得她懂的似乎都是某一方面的事,但她的知识确实一步步地成长了。
「可是,我的身体实在是太娇小了,没办法被抱吧?哥哥知道吗,我的初潮还没来呢……」 初潮还没来?初潮这种东西,一般而言成为高中生前就已经来过了吧?居然会是这种设定啊……而且,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
回过神时,夏海有如跃开似地远离了我。
「……哥哥,对不起,我有点太任性了……」
夏海勉强挤出笑容。她的这张笑脸,让我感到无比心碎。
「可是,我讨厌这副身体的事是真的喔。所以,至少我想让自己的心灵变成大人。我希望哥哥能像看大家那样看着我,越快越好。我想让哥哥依赖自己……」
说到这里时,夏海露出极疲倦的神情。
「可是,夏海觉得有点累了……」有如悲叹似地如此低喃后,夏海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明明该说些什么,该编些话来讲才对。
然而,在夏海关上门前的这段短暂空档中,我却想不出自己该对她讲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