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持枪的暑假

1

少年甚至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哪个区域。

除了天空的颜色外,他现在身处在的地方,一切都与日本大相迳庭。

干燥的空气,交杂在空气中的异国语言。

往来行人的肤色以及双眸的色泽。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认识的日本不一样。

然而,他却未曾感到不安。

因为他和哥哥在一起。

母亲生下少年后没多久,就与父亲离婚,离开了家中。

父亲的工作就是守护日本,所以一年只会有几天回到家中。

所以对少年来说,年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哥哥,就像是父母一样。他非常尊敬年长的哥哥,并且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变得跟哥哥一样。在他幼小的心中,唯有一件事情,他决定不要和哥哥、父亲一样。

少年懂事时,哥哥就已经就读于防卫学院了。

「这所学校,能够培育出守护日本的人材喔!」

哥哥和父亲说着一样的话语。

少年越是成长,越是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涵。

在他明白世界有多么广阔的同时,也学习到世界有多么地残酷。

或许他并不想杀人,也或许他并不想被人所杀,也或许这只是单纯对父亲的——以及对于和父亲走上同一条道路的哥哥的一种反抗,少年开始厌恶起军队一类的事物。而就在那个时候,防卫教育制度刚好迎接了成熟期,各方纷纷对其展开各种评论。

在题目为「将来的梦想」的作文中,他写着自己未来要成为太空人。

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好自己要走一条与父亲、哥哥不同的道路。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非常喜欢哥哥。

进入小学后,不知道是第几个暑假,发生了某件事情。

少年在哥哥的邀请之下,参加了夏令营。

虽然那是个夏令营活动,不过场地并不是在家附近的露营区。那是某个财团主办的非政府组织活动,是一场协助难民的志工夏令营。由于财团也有到防卫学院招募参加者,所以哥哥似乎便决定要参加这场活动。当然,那时候的少年,并不明白这些额外的事件背景。

他什么都没多想,便接受了哥哥的邀请。他只是觉得,可以跟哥哥在一起,真的好开心。

有各式各样的人参加了这个活动。

他们负责把食物分送给难民们,并且举办简单的音乐会,而这就是整场义工活动的主要重点。对于主办的财团来说,只要能在战火蔓延的地区举办慈善活动,为自己的组织进行宣传,那一切就够了。因此,在营队中四处都能看到媒体记者、摄影师。由于这个营队是财团向全世界进行宣传活动的一环,所以参加者也相当多元,有全世界各个年龄层的人聚集在此。不只有年轻人而已,现场还能看见老人、小孩们。

而不论主办财团的想法如何,参加的人们都是些善良的人。参加者不论是人种、国籍、年龄,全都差异极大。

虽然这是个纷争频出的区域,但毕竟还算是相对安全的地区,而且联合国军队也会一直在附近巡回搜查。

从世界各地聚集至此的人们,释出自己小小的善意,然后再度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当中。人们就只是想要交付出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善意,如此罢了。

事情原本应该如此的。

然而,死亡降临了。

所有人都死了。

众人不再有身分之别,全都踏上了死亡之途。

这里原本应该是安全区域,本来应该会受到联合国军监视而无法靠近的游击军队,却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理所当然地,高举枪枝。

人类的肉体是多么的脆弱容易受伤,而受到伤害的人类,又是这么轻易地便凋零死去。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这一切就像是将生活在和平世界中的人们,推往他们所想像不到的处境,现实中的暴力就此发生在他们身上。

一名姓黄的中国青年,原本应该是未来的医师;他故乡的村庄是一个毫无医疗资源的村落,拯救故乡就是他的心愿。他的胸口被子弹击中,口中吐出鲜红的泡沫。他死了,他的梦想终究没有实现。

雷与雅丽沙是一对来自加拿大的爱侣,他们原本打算回国后就要举行婚礼,他们早就已经想好孩子的名字了。他们两个人的头一起被打飞了。他们再也无法对彼此承诺永远的爱。

一名叫做巴勃罗、留着白色胡须的老人,是法国籍的音乐老师。他的第一个孙子去年才刚出生,他非常期待等到孙子长大后,要教孙子拉小提琴。他的肩膀被击中,膝盖也中弹了,就这样趴倒在地上,迎接死亡。他还来不及听孙子呼喊一声自己的名字。

瑟与苏是一对感情非常好的印度姊妹。年仅四岁与三岁的这对姊妹花,是营队中最讨喜的一对活宝。她们总是满脸笑容,手牵着手同进同出。那一天,她们紧紧交握的小小手掌,被子弹轻易地打散了。她们的掌心再也握不住未来,两人就这样死去。

男人死了,女人死了,老人死了,年轻人死了,孩子们也死了。

富者死了,贫者也死了。

相信神的人死了,不信神的人也死了。

然而,此处并非地狱。这只是这个星球上一再上演的真实剧码罢了。

经过事后的调查,人们发现袭击营队的游击军根本不知道自己射杀了哪些人。遭到其他外力驱赶的游击军,偶然间碰上了营队的人们,于是便发生了这场惨剧。只差一点点就能赶上的联合国军队,最后歼灭了游击军,并且逮捕战斗中残存的其他士兵,不久后把他们全数处决。

只剩下少数的几名生还者。不论是参加营队的人们,或者是游击军的士兵,几乎泰半都死亡了。

在众多的死者当中,有一名日本青年——或许该称他为少年会更妥当。

——哥哥。

少年轻声呼唤着。他的声音颤抖着。哥哥的身体,应该就在自己的上方才对。

——没事的。

年长的哥哥努力地盖住弟弟,并且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不会有事的。

这是哥哥临死前最后说的话语。

少年闭上双眼,遁逃到黑暗之中,永无止尽般的时光就这样流逝而去。

前来救援的联合国军队士兵们踩着步伐声,但少年却听不见。

他的哥哥,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弟弟,保护弟弟不受枪林弹雨袭击,而后就这样停下了呼吸。

少年被送到野战医院中,他在病床上得知了哥哥的死讯。他呆呆地凝视着有些肮脏的天花板,想着天花板后的天空,但是却看不见太阳或是星辰。

为了保护世上绝无仅有的弟弟,这位一样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哥哥,就这样死去了。

那天,名为久坂英司的十七岁少年,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中,失去了生命。

世界上极少数的人为他的死亡哀悼,而世界上大多数的人生活依旧没有起变化,时间照样地流逝着。

2

「喂喂,久坂,起床啦!我们到冲绳喽!」

千寻摇晃着澪司的肩膀,澪司缓缓地睁开双眼。

「哎唷,你还好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耶!」

澪司的眼前就是千寻的脸庞,她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澪司。

「——嗯,我没事。」

睡眠中的盗汗弄湿了他的额头,澪司用手掌拭去汗水,站起身来。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你作恶梦了?」

「没有……」

那不是梦。

那是过去真正发生过的事实。

也是他决定修正自己的未来的日子。

「没事。」

说着,澪司从座位上站起来。

下飞机时所望见的天空,和那天一样,如此蔚蓝无际。

3

艾伯特·鲁斯抵达这座岛屿时,时间刚过正中午十二点。

离开冷气舒适的机场大厅,没走几步路,他就浑身是汗了。艾伯特由于工作之故,经常在飞行往来世界各地,但即便如此,仅有一片玻璃之隔的冷暖温差,仍旧让他觉得有些难熬。他忍不住脱去西装外套,一边拿着手帕擦拭宛若瀑布般流淌的汗水,一边走向计程车招呼站。

没等多久,就轮到他了。

他坐入计程车内,告知司机自己要留宿的饭店名称后,司机不禁露出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令司机吃惊的并非艾伯特留宿的饭店,而是由于艾伯特讲着一口流利的日语;司机对此好像并不特别感到不快的样子,相反地,他似乎有些欣喜。一个人不论国籍为何,只要听见对方以自己的母语向自己攀谈,自然而然就会卸下内心的防备。

「这位客人,您从哪里来的?」

司机一边发车,一边问道。

「我从美国来的。」

「哦,那您是美军喽?」

「不是,虽然我的工作和军方多少也有点关系,不过以日本人的概念来说的话,我的职业比较类似上班族。这次来这里的目的,一样是为了

工作,不是来观光的。」

从车内的后视镜中,可以看见艾伯特流畅地说着日语,对司机而言,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出已经配音成日语的西洋电影一样。

「这样啊。哎呀,虽然说美军基地已经缩编了,但这里还是有不少来自美国的军人嘛,加上今年又是特殊的一年……」

「你的意思是?」

「咦,您不知道吗?看来……果然根本只有日本人自己很在乎这件事情嘛。今年是终战一百周年啊,所以到处都在举办各种典礼。您看,那边就是啦!」

在司机的催促之下,艾伯特把眼神转向窗外,便发现道路旁边一间看似学校的建筑物围墙上,挂着好几个布幕,上面写着「终战一百周年」、「祈求永远和平」、「向我们和平的未来致意」等文句。

「除了东京以外,像是冲绳这里啊,还有广岛啦、长崎啊,这几个地方特别关注这件事。」

终战。

这个词汇包含的重量,在美国人与日本人的心中,有一段相当大的差距。

在日本身处于和平的百年时光中,身为世界大国的美国展开了数次的战争,也逃过了数次的可能酿成战争的微小星火。在这一百年,世界各地的战场上都能见到美军的身影,而即便没有美国军人在场,这些战争当中仍旧渗透了美国的意志。

朝鲜战争。波斯湾战争。越南战争。

冷战。古巴危机。

911事件以及随后登场的伊拉克战争。

还有——

这个世界大国,不停地揭起战役,仿佛战争和呼吸一样稀松平常。

每名诞生在星条旗之下的婴儿,从他——或者是她走到生命终点以前,总能亲眼见证数次的开战以及数次的终战。

然而对日本人而言,除了极少数例外,平时提到「战争」二字时,所指的几乎都还是同一场战事。

「你是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吧?我听说当时冲绳是日本国土中,唯一有进行陆战的地方。」

「哦,您知道得挺详细的嘛!哎呀,我也是在日本本岛出生的,也就是冲绳人所谓的内地地区啦,所以对冲绳的种种也没那么清楚,再说第二次世界大战都已经我爷爷的爷爷那一代的古早往事了。不过啊,毕竟我从小还是听大人说战争有多么悲惨,加上当时还发生过陆战,之后冲绳又被迫设立了美军基地,对于住在冲绳的居民来说,我想这一切真的是别具意义吧。」

艾伯特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逐渐流逝的景色。仔细一瞧,便能发现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和平」、「终战」、「百年纪念」等字词。

「对啦,美国也有所谓的『防卫教育』吗?」

「防卫……教育?」

「就是一种军队养成的制度,专为国中生、高中生设立这类的专门学校。这个制度,刚好就在我国、高中那个年纪时诞生的。我当时还是选择了普通学制的学校啦。」

「美国也有类似的制度喔。」

「哦?这样啊。哎,虽然总是有备无患,但训练小孩子战争,我实在没办法赞成啊。说起来,这个制度也是在我小时候就开始施行了,现在谈论实在也于事无补了啦……唉。」

前方的灯号由黄转红,司机急忙踩下了煞车。

「啊,才说着呢,没想到真的就让我们碰上了……您看,那里就有一些防卫学校的学生!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他们身上都会穿着有点奇特的制服。」

司机伸手所指的十字路口旁,有一间老旧的食堂,而四名孩子正好就要踏入食堂内。

「那是普通的食堂吗?我也可以进去用餐吗?」

「当然喽!」

比起那群孩子,艾伯特似乎对孩子们踏入的食堂更有兴趣的样子。

「不过如果要吃饭的话啊,还是在饭店吃会比较好吧?哎呀,我不是想多赚您一点计程车费啦,只不过……冲绳在地的餐点实在太有特色了,就算是日本人,也不见得人人都能接受。而且那间店,就是专门做在地人生意的店,所以……」

「出差时把握机会享受在地餐点,就是我的原则。因为我的妻子老是嫉妒我四处飞来飞去的,所以出差时,我只剩下这么点小小的乐趣喽。」

「您还真会打算啊。既然这样的话,那等绿灯我就让您在那间店门口前下车。」

不久后灯号由红转绿,司机把计程车开靠近食堂前。

虽然艾伯特刷卡付钱,但仍旧多塞了一些小费到司机的手里。日本至今依旧没有收受小费的习惯,不过司机还是道了声谢,没做太多推托,收下了小费。之所以如此,或许是因为司机大多在机场附近服务使然吧。

「希望一切顺利。」

「耶?」

「当然是指工作喽。」

「哦——您说的对。」

司机再度微微低下头,关上车门后,发车离去。

靠近一看,便能发现这间食堂的建筑物已经有相当的年分了。

店门敞开着,因此店内的样貌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正如计程车司机所说,那群围着餐桌的孩子,身上的服装与普通学校的制服确实有所不同。

「那群孩子,必须接受战斗训练——」

虽然方才司机说防卫学院的学生是国高中生,不过在艾伯特的眼里看来,东方人的外貌感觉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

「……刚好差不多也是他们那种年纪的时候……」

艾伯特喃喃自语,穿过了食堂的门帘。

4

「欸欸欸,蹄膀指的是什么啊?」

「就是猪脚。」

「那耳肉又是什么?」

「就是猪耳朵。」

「是喔!好多猪肉料理喔!那什锦菜又是什么?汤吗?」

「不是汤,是用豆腐炒蔬菜做成的料理。」

千寻一一用手指着菜单上的菜,不停地询问着,而熊楠也相当确实地一一回答了她。

「你这家伙还真清楚耶!假装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其实你根本就很期待冲绳之旅吧?你早就事先查过资料了嘛!」

「吵屁啊你。管那么多干嘛?快点点餐好不好!只剩下你还没点了。」

熊楠完全不遮掩自己不耐烦的态度,开口说道。

「咦?大家都已经决定好要吃什么了?」

「姜烧猪定食。」

「亲子井。」

「我要点蛋包饭。」

澪司、熊楠、弥都依序答道。

「等一下!你们这群人,给我等一下!」

千寻用力地把菜单扔在餐桌上,站了起来。

「这些东西,在日本各地不都吃得到吗?这里是冲绳耶?我们来的地方是冲绳耶!难得来冲绳一趟,大家应该品尝各种充满在地特色的餐点啊!」

「那……桐岛,你自己点想吃的东西啊。这样不就好了吗?」

说话的澪司眼神瞪着千寻。

「问题不在这里呀!人家希望和大家一起分享冲绳的感觉啊!」

「冲绳的感觉是什么?」

「你们应该多少也能感觉到吧?啊,这位叔叔,你打算点什么?」

一位白人男性坐在餐桌的一角,千寻把菜单拿给他。由于男人进到店里时正值客满,于是他便和澪司等人共桌。名为艾伯特的男人,据说是因为工作之故而来到了冲绳。虽然网路已经连接全世界超过半个世纪,但人们依旧保留了直接面对面处理事情的习惯。

「这样的话……我就点这道红烧乌尾鮗好了。」

「叔叔真不愧是走遍世界各地的企业战士!选了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料理呢!那,我就……来一分青苦瓜炒什锦菜好了。之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喝清炖羊汤吧!」

「点菜的时候,麻烦你对自己点的东西负全责好吗?」

「哎唷,有什么关系嘛!」

千寻就这样强迫结束了点餐活动。

大家点完东西后,餐桌上的对话也跟着结束了。这四个人平时在防卫学校本来就没什么交流,更进一步说的话,除了千寻,其他人原本就不是喜爱交际的人。几个人就这样各自四处张望着店内。而熊楠甚至拿出了他的行动装置,开始把专注力投注在荧幕当中。

周围的座位嘈杂不已,相对之下,只有澪司等人笼罩在奇妙的寂静之中,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们住在这附近?」

虽然应该不是受到沉默的促使,不过名叫艾伯特的白人男性开口了。

「不是,我们来自东京。」

坐在男人旁边的澪司答道。

「哦,你们该不会是来这边毕业旅行的吧?」

艾伯特说出了日本学校特有的习惯,听到这里,弥都一个人不禁有些惊讶似地扬起了眉毛。

「不是——虽然也有点类似。」

「特别任务啦!是任务!」

千寻开口打断了澪司的话语。澪司用「你不要大嘴巴啦」的眼神瞪着千寻,然而千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任务?」

「我们不是普通的国中生,而是防卫学院的学生!简单来说,防卫学校就是孕育未来自卫人材的学校。

然后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旅行,而是执行特殊任务!」

「哦!」

艾伯特附和回应道,不过看起来他好像并不理解千寻想说的是什么。

「对了……艾伯特叔叔——你来冲绳是为了工作上的需要,对吧?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有点难说明耶……以日本人的习惯来说的话,我的职业就跟上班族差不多。」

「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你的日语说得超流利的耶!」

听到千寻的话语,艾伯特有点不好意思地加深笑意,让脸上的笑纹更明显了。

「毕竟在我负责的工作上,语言就是一种有力的武器嘛。说真的,我的优点也就只有这点了啦。幸亏有这项语言优势,所以我还不至于丢饭碗饿肚子。你们呢?英文好吗?」

「I,I am……student .I,I can speak English well .」

千寻的发音令人不忍卒睹。

「……你应该要多练习英文会比较好喔!」

「哎唷,不过现在已经有很厉害的翻译机了嘛……」

如同千寻所言,翻译机器现在已有长足的进步,若只需要进行日常沟通的话,那翻译机几乎已经能够同步翻译。

「我念国中的时候啊,也曾经对外语老师说过这句话。我当年还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学生啊!」

「对吧!比起叔叔小时候,现在又更进步多啦!」

「结果啊,那位老师只是阖上课本,对我露出微笑,接着在黑板画了一座很大的高塔。」

「塔?」

艾伯特拿了一张放在桌上的餐巾纸,用钢笔画了一座高塔。他画的并非细长形的高塔,而是简略地画了一个类似布丁般的梯形塔。

「接着老师对我们讲了巴别塔的神话。你们有听过吗?」

「这个嘛……就是……就是那个嘛!就是跟那个塔有关的一些故事嘛!就是巴别塔嘛!」

千寻眼神游移,四处求救。

「巴别塔,是记载在旧约圣经创世纪章节中的传说之塔。」

原先沉默聆听着对话的弥都,此时开口帮了千寻一把。

「真不愧是从外国回来的归国子女!那……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去了?」

「我也只记得大略的梗概——」

说完这句开场白后,弥都开始诉说巴别塔的传说。

「古时候,全部的人类都使用同样的语言。人们迁徙到东方的示拿平原,想要建造一座能够直达天上的巨塔。这座塔,就像是人们齐聚一地、永不分散的象征。然而,神不允许人们靠近天上。神认为人们会萌生想要爬到天上的念头,就是肇因于人们拥有共同的语言,因此祂让人们分化出不同的语言,而说着不同语言的人类,也就跟着散落到世界各处。——我记得这个神话的内容大概是这样。根据不同系统的传说,有些说塔崩塌了,有些则说没有,不过共通点都是人类触怒了神,因此最后不再能够使用共通的语言。」

「……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的故事喔。」

千寻小声地说道。

「你的记忆力真棒!」

艾伯特夸奖了弥都后,继续接下去说道:

「说完巴别塔的故事后,我的外语老师继续对我说:当众人都使用共通语言时,人类之间没有纷争,全都齐心一力地以天上为目标。然而人类语言分化后,彼此便开始产生纷扰。所有的争端,都是从不够彻底的沟通、对彼此的误解开始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语言。——老师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更愿意学习法文,所以才说了这个故事,不过我到现在都还很清楚地记得这个故事。」

艾伯特说着,接着环视了少年们的脸。

「哎呀,不管外语或者是什么都好,既然你们是未来的战士,那就更要好好努力学习。了解对方,保持一颗尊重对方的心,就不会引起纷争——哎呀,不行不行,真不好意思,真抱歉啊!」

「怎么了?」

艾伯特说到一半,忽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并且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最近啊,我的妻子跟儿子常说我动不动就爱说教。到了这个年纪,不自觉就会对年轻人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些有的没有的。」.

艾伯特露出苦笑的同时,店员也刚好端上了餐点。大家点好的料理排上了餐桌。

「哎呀,换句话说,也就是——旅行时就要多享受当地的餐点喽!」

艾伯特说完后——

「这样的话,人家就是实践这个原则的最佳楷模耶!」

千寻一脸得意地接了这句话,把清炖羊汤舀进了在座成员们的碗里。

5

「喂,休息一下啦!」

听到千寻的呼喊,走在前方的三人停下了脚步。

「我同意。你们两个,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熊楠罕见地赞同千寻的意见。

「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如此回答道的澪司,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哎唷,人家受够了……附近有没有冷气舒适的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啊……」

千寻说道,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到地面上。

环顾四周,别说是咖啡厅了,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工建筑物。

放眼望去,唯有无止无尽蔓延而去的森林而已。

吃完午餐,众人与名为艾伯特的白人男性道别后,便动身前往巽指定的场所。在冲绳岛内,除了汽车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交通方法了,因此大家只好选择计程车。就算澪司一行人不同于一般学生,这时候也完全没想要以徒步的方式前往目的地。反正餐费、交通费全都能用巽所给的信用卡支付,所以在这些事情上,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踌躇。

然而——

「虽然你们说自己的目的地在前方……不过,地址真的对吗?前方就只有山和森林耶。」

正如司机所说,前方只有一片苍郁浓密的广袤森林。四人姑且踏出了计程车,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走入了森林之中。

从他们进入森林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了。

如果只是走在有铺设柏油的平坦道路上,那么即便是防卫学院中体力较差的千寻、熊楠,走个三十分钟也不会觉得多劳累。虽然并非出于本意,但他们毕竟在防卫学院中受过两年多的训练,因此体力至少也和普通学制学校的体育生差不多。

但是他们现在背着一身装备,走在未知的森林里,因此侵袭他们的疲惫感远大于在平地上的马拉松。熊楠的行动装置内建GPS导航,因此大家就用它来取代地图,然而直线距离看起来虽然不远,但森林迂回的地形,让他们无法以直线的方式直接迈向目的地。过程中,他们必须不断地转弯、绕路、折返又前进。

「巽没有给我们地址,而是直接给了一个绝对座标,这点实在有点诡异……」

熊楠盯着手上行动装置的荧幕。荧幕上虽然映照出附近的地图,但除了代表自己的亮点以及代表目的地的亮点外,荧幕上完全没显示出其余的任何建筑物。

「欸,那个真的准吗?不管怎么想,人家都觉得这里是森林里耶!」

「如果那个叫巽的家伙没搞错的话,那应该是吧!」

「可是,根本没必要住在这么隐蔽的森林深处吧!这里连个便利商店或超市都没有耶。」

「但是,这里确实有疑似人们踩踏往来所留下的痕迹。」

弥都指着他们行走的路面。与周遭相比,的确有一部分的地面比较没有杂草。他们就是沿着这条若有似无的道路,才走到此处的。

「真的是人走的路吗?这会不会是兽径啊?说不定是西表山猫之类的动物走过的痕迹啊。」

「总之,我们也只能到目的地确认了。」

澪司似乎已经恢复体力了,他站起身来。

「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那我们要怎么办啊?」

千寻依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满似地抬头看着澪司。

「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

「……你这种毫无计划的态度,一定会引来更麻烦的事情!」

瘫坐在地上的千寻抱怨着。

「虽然看样子应该在日落就能到达目的地了,不过如果太阳真的下山的话,那就麻烦了。而且之后的富士演习,可是比现在辛苦多了。」

在暑假中间,防卫学院会在富士山的山麓地区举办演习,学生们必须全副武装在富士山山麓行军一天半,此外还要进行直升机空降演习,这两大项演习,被防卫学院内的学生并称为两大地狱训练。

「……别说了别说了,这种时候人家实在不想思考那种事。」

千寻塞住自己的耳朵,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真的是,人家受够了啦!早知道就不要念什么防卫学院了……」

每次面临严苛的训练时,千寻就会说出这句台词,而其他的三人完全忽视于她的抱怨。

「欸,等、等我一下啦!」

千寻脚步蹒跚地奔跑追上。就在这

个时候——

——你们,就是从远方来到这里的家伙吗?

不知从哪冒出了这句话。

那是一道高亢、清晰澄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少女的声音,又有些类似幼小少年的声音。

三个人停下了脚步,而千寻赶忙追了上来。

「刚、刚刚是什么声音?」

千寻僵住身子,往澪司旁边靠了过去。

「你们有听到刚刚的说话声吧!」

巡视四周,完全找不到任何疑似声音主人的人影。

「应该……不是妖魔鬼怪吧……?」

「冲绳这里好像住着一种叫做『KIJIMUNA』的木精灵喔。」

「『KIJIMCNA』……?」

「当地人称祂们为『KIJIMUNA』或是『KIJIMUN』。我是刚刚在飞机上的导览手册上看到的。」

弥都丝毫没露出害怕的神情,与千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精灵也是妖魔鬼怪的一种……」

千寻开口说道,而周围刚好吹起了一阵强风,把树木吹得飒飒作响,仿佛在呼应千寻说的话语。叶片彼此摩擦的簌簌声,听起来宛如妖怪的讪笑。

「妖魔鬼怪?你是认真的吗?你这家伙真的和我同年吗?你根本就是幼稚园小朋友吧!」

「……那,有胆你就前进啊!」

「哈!」

熊楠一副瞧不起的眼神看向千寻,接着便迅速地踏出了脚步。

「久坂,你刚刚也有听到声音,对不对?」

「啊?嗯……」

澪司的确也有听到声音。虽然他不至于认为那是精灵要阻挡众人去路的声音,但确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该继续大摇大摆地前进。在澪司犹豫不前的这段期间,熊楠仍然不停地走向森林深处。

「不管怎样,我认为在森林中走散的话,那就麻烦了。」

弥都说着,而澪司也想要赶紧叫住熊楠。正在此时——

忽然传来了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

在十公尺左右的前方,熊楠摔倒在地。

四周再度刮起了一阵强风,树叶不停地沙沙作响。接着一股刺耳的声响传遍整个森林,仿佛与树叶声形成了共鸣。森林中潮湿的空气,产生了一种黏腻的感触。

「就算不是木精灵好了,这附近一定有东西。」

「我知道。」

澪司和弥都迅速做出了反应。就像是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一样,他们瞬间让自己的精神、肉体处于备战状态。然而——

「喂,等等,你没事吧!?」

千寻比两人更快冲了出去。

「桐岛,等一下!」

澪司伸出手,差点就能碰到千寻的肩膀,可惜落空了。千寻就这样往前跑去,准备伸手触碰倒地的熊楠。这时候——

「——哇呀!」

一股强劲的力道打上千寻的胸口,让她的身体弯曲成「<」字形。

有人飞踢了千寻的胸口。

在千寻以目视捕捉对方的同时,对方马上绕到了她的背后,把手臂架在她的脖子上。

「——!……!」

千寻想要挣脱对方的手臂,但没多久便失去了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下。

澪司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不过被弥都制止了。

千寻的身体慢慢地横躺到地面上。看样子对方好像把她放下了。

对方终于现身在澪司与弥都的眼前了。

以体格来说和两人没差多少,不,显然对方比他们更年幼一些,体格看起来有点像小孩子;身上穿着一件卷起裤管的长裤,搭配一件长袖衬衫。这身打扮在盛夏中看起来实在有些闷热,不过比起服装,对方的脸看起来更诡异。

眼前的人戴着一个面具。面具的设计看起来有点像妖魔鬼怪,与其说那是日本或中国式的造型,不如说那个面具更像是东南亚祭祀时会使用的道具。亦或许那是冲绳在地的工艺品吧。

对方的体格搭配上幽暗森林的气氛,让人有种森林中的妖精显灵了的错觉。

森林再次发出飒飒的声响。

面具怪人把右手高举过脸庞,手背朝向澪司与弥都,挑衅似地招了招手。就好像在对他们说:放马过来呀!

「在我引开那家伙的期间,弥都,其他两人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澪司一边引诱着对方一边往森林中往斜侧方向移动。

他并不是刻意选择了比较危险的选项。

对于澪司来说,与其要守护别人,他宁愿自己深陷战斗中,这样他反而比较轻松。

他只要把身体交给过往所学的技能就行了。

就只是这样罢了。

战斗自然必须分出输赢。选择了战斗,在训练中最后的结果就是分出胜败,而在实战中,最后的结果就是分出生死。但不论结果为何,对澪司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因为,名为久坂澪司的少年,早在那一天就已经死去了。

6

「你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

「——」

弥都从背后拍了拍千寻后,她马上就醒了过来。千寻的喉头吐出微弱的气息,努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刚才被人飞踢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胸前,千寻露出痛苦的扭曲表情,不过看样子她应该没什么大碍。

「高城同学,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呃……呜……」

熊楠口中发出呻吟声,想要抬起身子。

「没事的,你继续躺着就好。」

虽然还是得做详细检查才知道伤势如何,不过熊楠很明显没有流血或骨折一类的外伤。

他刚刚一瞬间就被撂倒在地,或许下巴或头部有受到撞击,比较可能产生脑震荡一类的状况。

「你们两个,现在还是暂时别动会比较好。」

弥都站在两人的中间,背后靠着树干,从放有装备的后背包中拿出折叠式的警棍。她轻轻一甩,伸长警棍。敌人或许不只有一个,所以她打算一边保护同伴,一边维持警戒。

由于弥都深知澪司的战斗能力,所以认为他应该马上就能收拾掉对手。只要对方没有带着什么特殊武器的话,任何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要与堪称防卫学院战技首席的澪司一对一战斗,应该都没有胜算。

防卫学院中教导的格斗技术,继承自自卫队的徒手格斗术。

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军队格斗技一向都比民间发展而成的格斗技来得单纯。之所以如此,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军队中的成员,不论才能天分如何,都必须拥有一定的战斗能力,单纯一点的格斗技巧自然就能达成这个目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由于军人并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进行近身战的训练,没太多时间学习复杂又困难的技法,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有效率地习得格斗技巧。除此之外,在近代的战斗中,近身战的技能好坏,对战争的影响并不太大,也是让军队格斗技渐趋简化的原因之一。对于近代、现代的军人来说,比起训练战斗技术,培养体力、训练精神力,才是格斗术最重要的意义所在。

虽然说军队格斗技的技法单纯,不过防卫学院中的格斗技术大多由危险的技法构成,是以攻击敌方的致命处为主,加上学生们每天都受到严苛的训练,所以身体自然而然地就能使出各种招数。正因如此,防卫学院附近的普通学校的学生们,私底下都很清楚千万不要轻易地与防卫学院的学生打架起冲突。

于这样的环境中,久坂澪司在各种的战技上都取得了顶尖的成绩,格斗技术方面的表现当然也不同凡响。与随便混过格斗训练的熊楠、千寻相比,澪司的技巧绝对不容小觑。

然而,体格不如澪司的面具怪人,却持续地与身手矫健的澪司缠斗着。

澪司笔直打出左拳,击向面具的中央。面具怪人一边往后退,一边抓住澪司的手腕,并往下方扭转。澪司稍微失去了平衡,不过马上改用右脚跟踢向了怪人的膝盖;怪人只好放开拉住澪司的手腕,缩回自己的腿,回避向膝盖来的踢击。

双方再次拉开了距离。

怪人轻轻地扭转肩膀,再次摆出备战姿势。由于怪人戴着面具,所以无法窥视脸上的表情。对方虽然一身古怪的打扮,但从动作看来,应该受过某种格斗术的训练,明显是个练家子。

怪人蹲低身子,作势要使出擒抱的动作,澪司也放低重心,回应对方;然而怪人却用右手抓起了一把尘土,扔向澪司的脸。澪司以手掌挡住了尘土,而怪人便用脚跟下踢澪司。澪司一边往后退,一边躲入附近的树干后方。

树干成了两人之间的障碍物,怪人也慎重地不再继续追击。

「敌人的动作有点像防卫学院的格斗技巧,不过……」

弥都低声说道,仔细地看着眼前不容喘息的攻防战。

对方并没有使出高举腿部的踢击动作。

而是使用许多关节固定技,紧接着抛摔对手。

另外怪人也会瞄准对手的关节,直接进行攻击。

此外,面具

怪人还会善用环境中的各种物品当作武器。

这些全都是传统武术以及军队格斗技特有的攻防技巧,同时也是运动格斗技当中被视为犯规、无意义的技术。不,就算在防卫学院中,学生彼此进行训练时,也都禁止使用这些技巧。

在防卫学院里,至少在国中部里面,根本没人能够和澪司持续缠斗这么久。

怪人继续压低身子,冲向了澪司的正下方,接着配合澪司身体的轨作,向上朝着澪司的下巴击出了一记掌底击。

澪司扭过脸庞闪开攻击,怪人便顺势抓住了澪司的头发。对方直接把澪司的头部拉近自己,而澪司便顺着对方的动作,用额头撞向面具的中央,传来小小一声硬物彼此撞击的钝响。

怪人因此跌坐在地上,澪司伸出脚跟踩向对方。怪人滚动身子闪过攻击,与澪司拉开距离后,又爬起身来。看样子,还是无法推测怪人是否有受伤。

弥都轻叹了一口气,握紧手上的警棍。

至少她可以确定周围并没有其他敌人的气息。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那众人一定不会允许弥都接下来想采取的行动。然而,眼前展开的是一场真正的实战,既然如此,以众击寡本来就是战术中的必备常识。

「哦,没想到东京的小鬼当中,也有身手不错的家伙嘛!」

弥都的背后传来低沉的男人声。

「——!」

就算弥都是个头脑冷静的人,也不禁感到心脏快停止了,她迅速往后一退,握好手边的警棍。

「……什么人!?」

虽然弥都一直观望着澪司与怪人的战斗,但她依旧对周遭保持戒备。然而,她却完全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何时接近自己的。

「啥?面对初次见面的长辈,你还真是不客气呀。」

弥都明显地露出戒备的动作,相较之下,男人的口气则是一派从容。与其说他是男人,或许称呼他为老人会更恰当。

「问俺什么人?不就是个路过此处的当地老头吗?还是说你觉得俺看起来像圣诞老人?」

老人说着,把手中的袋子举到眼前。那个袋子里面当然没有装着礼物,那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超市塑胶袋,袋口还跑出了青葱、凤梨的叶子。

老人的头发、胡须有多处斑白,让人感受到他有多么年长,不过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夏威夷衬衫,上头还挂着一副太阳眼镜,下身套了一件短裤,双脚踏着海滩拖鞋;双手、双腿相当结实,胸肌也很厚实,完全没有显露出老年人特有的委靡气息。光论体态的话,老人的健壮程度,让人觉得他只有四十多岁。

老人的言行举止、现身的时间点,怎么看都让人不觉得他是个刚好路过此地的当地老爷爷。那身年轻的打扮,如果在海水浴场还说得过去,但在这片森林景象中,显得非常格格不入。毕竟老人竟然踏着薄薄的海滩拖鞋,就走到了森林的深处。

「喂喂,一个女孩子可不能用这种态度和别人说话啊!特别是面对老年人,应该态度要更温和一点啊!还有,遇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别那么快就显露出杀气,应该要若无其事地接近对方,然后悄悄地把对方干掉才行啊!」

弥都感受到手上传来一股沉重的感觉,接着便发现警棍的前方早已经挂着刚刚看到的超市塑胶袋。

「——什么!」

就算对方是趁隙攻击,但动作未免也太巧妙了。

「小鬼们要打架,就该像他们那样赤手空拳地打嘛!喂,袋子里面有鸡蛋,你可别弄掉啦!」

弥都愣在一旁,老人轻拍她的肩膀后,走向澪司与面具怪人。

「打平手——不对,演变成拉锯战的话,最后是会输在体力的差异上喔!身手的确是挺不错的嘛!」

老人抚摸着胡须,脸上浮出笑意。

「喂,永远!不用再饿肚子喽!吃饭啦!」

老人大声喊道,面具怪人马上从澪司身边退开,和澪司保持距离。

面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澪司不禁也疑惑地停下了战斗。

「嗯,爷爷!今天的午餐吃什么呀?」

怪人用开朗的声音高喊道,同时间,脸上的面具裂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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