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意识急遽浮上。脑中的云雾散去,思考逐渐恢复。某处不断发出飕飕的风声。包住身体的空气很安稳。
「唔唔……嗯。」
琴也缓缓地睁开眼睛了。
他一瞬间厌到视野泛白。日光灯照明很刺眼,对不到焦的眼睛渐渐清晰起来。他好像睡太久醒来一样,头很重。
这里是哪里?似乎是建筑物里面,背后是毯子的触感。是在床上吗?琴也似乎被安置在某个房间躺着。
有人冲到琴也身旁,探头看他的脸。
「羽田同学,你醒来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甚至觉得怀念。
「雨宫同学……」
琴也仰望着她担心的表情,声音沙哑地说了:
「这里是……」
疲惫的手使力,坐起上半身,头有点晕,他环视室内。
四面是浅驼色的墙壁,给人整洁印象的房间。约三坪大的质朴室内,是病房吗?旁边有点滴器具。
琴也躺在一张大床上,换上睡衣。风拍打着枕边的小窗户。窗外天色昏暗,不确定是白天还是晚上。
「这里是修道院里面。你放心,已经没事了……」
由奈不知道是不是泛起眼泪,抬起手指擦了擦眼角。
修道院……?琴也一瞬间困惑,思索起来。
记忆中断的前一刻……当时琴也拚了命在雪中朝留美华家奔驰。然后他在屋内看到的是……
「唔呜……」
头闷痛起来,琴也按住额头。
「没事吧!?」
由奈慌忙扶住琴也的背。
「我到底是……」
他悄悄地看由奈的脸,只见她静静地有如宣告般这么说了:
「……羽田同学,你之前昏迷不醒。睡了整整三天。」
「三天……?」
琴也听了还是毫无头绪。头还很昏沉,思考无法顺利运作。
他想要下床,于是踩着地板要站起来,身体就摇晃了。
「不行,你还不能下床!」
「不要紧的——谢谢你,雨宫同学。」
由奈虽然显得很不安,但还是帮忙搀扶站不稳的琴也。
「我得回家才行……」
琴也迷迷糊糊地说道。三天没回家,母亲想必也很担心。
「我们已经联络羽田同学家,说你因为暴风雪没办法回家,要家人不必担心。至于详细情况就没说了,因为恶魔的存在必须保密……」
「暴风雪……?」
琴也看窗外。天色不仅昏暗,而且还强风不断,原来就是因为暴风雪的关系。这里是修道院的楼上吗?大雪纷飞,几乎看不见景色。甚至有种是不是来到其他国家的错觉。
「羽田同学被抬进来以后,雪势就突然增强了。目前镇上已经发布警报禁止外出。不仅交 通瘫痪,还有许多人到公民馆避难,就好像台风来袭一样。」
「这么说,暂时没办法回去了……」
琴也稍微叹气。接着突然厌到饥饿。
「总觉得……肚子饿了……」
明明没有食欲,却莫名饥饿。毕竟他昏睡了三天,也难怪会这样。
「要吃点东西吗?我请人准备清淡的东西。」
「嗯……麻烦你了……」
琴也轻轻地点头了,他现在没有心思跟由奈客气。
他跟由奈一起出房间。一开门,外面的确是修道院走廊的样子。老旧的木墙非常眼熟,五、六扇房门排成一列。
「大哥哥!」
呼唤声传来,女孩子们踩着拖鞋啪嚏啪嚏地跑过来了。菜菜实近乎飞扑地抱住琴也,泪水沾湿的脸磨蹭着他的睡衣。
「呜哇~大哥哥,太好了……」
菜菜实哭个不停。琴也轻轻地摸摸她的头。
「居然害女孩子担心……真是最差劲的男人了……」
在菜菜实身后,木乃实眼眶湿润地瞪着他说了。
「对你们两个很不好意思……」
「看样子好像醒来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动静,只见艾莉西亚从隔壁房间出来了。然后在她后面是……
「……霜月同学?」
琴也稍微睁圆眼睛。原来连实弥都聚集在这里。她跟当模特儿时不一样,戴着眼镜、头发盘在后面,显得很不起眼。
「我听说羽田同学昏迷不醒……而且……」
「而且?」
实弥仓皇摇头了。
「没、没有,没事。你已经不要紧了吗?」
「思,还撑得住……托大家的福。」
「真是的,琴也同学就会给人添麻烦。谁教你老是乱来。我可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把你抬回这里的。」
艾莉西亚手叉腰,口气有点像在抱怨。
「是喔……原来是艾莉西亚救我的。谢谢你。」
琴也一鞠躬道谢,艾莉西亚就无奈地轻轻叹气了。
「话说……」
琴也忽然环视周围,对着所有人问了:
「留美华呢……?」
只有留美华——只有她不见人影。
只见在场的少女表情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了,琴也提起这个名字的瞬间,她们就困窘地别开眼神。
琴也回想当时的状况,印象中他要去找留美华,冲过雪地前往她家。
之后……琴也进入洋房看到的是……
留美华瘫软的身体,与缠绕她的大量头发……
「唔……呜呜……」
琴也的头再度闷痛起来,他蹲下了。
「羽、羽田同学!」
「大哥哥!」
闷痛立刻消退,琴也扶着墙壁撑住身体。
「我、我没事……只是还有点头晕……」
「总之你现在还没康复,什么都别想。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去请人准备热食,你就吃一点吧。」
就像自己被抬进修道院一样,留美华是不是也已经获救待在某处呢——琴也希望如此。他脑袋昏沉地催眠自己。
琴也再次麻烦由奈搀扶,走下楼梯。
琴也拿回原本的衣服,换掉睡衣。他的衣服本来应该脏掉了才对,但修道院的人似乎帮他洗过,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至于书包很不巧地还掉在外面没捡回来。
然后他到修道院二楼狭小的食堂,吃了修道院的人准备的蛋花汤和松软的面包。其他女生除了由奈之外都到别的房间去,以免吵到人。只有艾莉西亚似乎在修道院有事情要办,匆匆忙忙地来回奔走。
吃过东西填饱肚子以后,体力也恢复不少。
思路变得清晰,原本站不稳的脚也有了力气。
总算恢复平静的琴也靠着椅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样?好吃吗?」
坐在对面的由奈问道。
「嗯,托你们的福,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那碗汤是我煮的喔。」
「原来是你做的,非常顺口,很好喝。」
「呵呵呵——谢谢。」
由奈有点害羞地微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为什么我会昏睡了整整三天呢?为什么留美华不在这里呢……
「留美华……」
琴也突然脱口喃喃自语。
「对了……!留美华她……留美华她……现在在哪里?」
「听、听我说,羽田同学!」
由奈浮现闪烁其词的笑容。
「对、对了,你要不要吃甜点?我想想……有什么好吃的呢……」
「雨宫同学,拜托告诉我!留美华到底……」
由奈这时有如失去力气般垂下了头。
「不必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大家已经集思广益……所以羽田同学……你得好好休息才行……」
「一定会有办法……?到底发生什么事……?」
琴也坐立不安起来,于是冲出食堂。他跑过走廊前往一楼,听得到人声吵杂,感觉得到大人们匆忙奔走。
他下楼进入礼拜堂,发现眼熟的光景变了一个样。
以往无论何时来都静悄悄的那个地方,如今聚集了二十名以上的外国人修道士。所有人都穿着法衣,大多是生面孔。原本一排排长椅不知道收到哪里去,换成几张长桌,文件凌乱放置。
男子们三五成群,或是在桌上摊开地图,或是凝视电脑萤幕的图表,所有人无不脸色凝重。他们各自忙于自己的工作,根本没留意到琴也。
离琴也一段距离的祭坛附近,有个高大的男子。他是修道会的修道士长克劳斯,他正拿着连接四方形盒子的话机怒吼。
琴也在他们之中看到艾莉西亚,于是冲过去。
「艾莉西亚!」
就算琴也靠过去呼喊,艾莉西亚也没转头,她好像正在跟某人说话。
话说艾莉西亚那时候提到了『部队』……
「——所以就说了由我直接攻人!」
艾莉西亚说得很不耐烦。在她面前的人,是第一次看到的生面孔。那是一名个子很高
、脸型瘦长、长相中性的男子,一头金发剃得短短的。
「你有自己的岗位吧?要是不照作战行动会很困扰。」
「我知道!我会做好分内工作!所以再借我一次『白骑士』!」
「要知道那还在调试阶段,不是可以轻易运用的东西,这次是为了弥补战力才不得已动用的——而且还听说三天前,你不也趁我抵达前擅自借用了吗?」
「那是现场判断,察觉梅尔里斯出现的人可是我。不然应变应该会更慢才对。我反倒希望你们感谢我。」
「不管怎样,上级早就预料梅尔里斯会在近日出现。所以我跟你才会来到日本,不过梅尔里斯似乎比预期还早行动就是了。」
「总之我们想救雾间同学!不会影响作战的!」
但是男子摇头了。
「救……留美华……这是怎么回事……?」
琴也杵在原地,茫然地喃喃自语了。
不知道是不是发觉他的声音,艾莉西亚与男子转头了。艾莉西亚惊愕地缄口。
艾莉西亚瞥向男子,简短交谈。大概是改成德语,琴也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最后男子轻轻点头就离场了。
「留美华怎么了!告诉我,艾莉西亚!」
「羽田同学,不好意思,现在正在协议对策……」
不等艾莉西亚说完,琴也再度飞奔离开。
他冲出礼拜堂,来到修道院外面,得赶到留美华身边才行。
但是琴也才往外踏出一步,马上就杵在那里。
外面刮着举步维艰的大风雪,天色阴沉,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就连对面的建筑物看起来都像淡淡的影子,雪花猛烈打在身上。
然后修道院正面,越过好几栋街道建筑物的遥远对面,一个异样的物体耸入云霄。
那看起来像白色柱子,只见又细又白的柱子从地面伸向天空。
琴也直觉到,那根柱子耸立处,就是留美华家。
尽管在昏暗的天空下,那依然清楚地闪耀白光。
2
从礼拜堂传来修道士的喧嚣。在隔壁的小会客室,琴也坐在小沙发上,低头不动。由奈站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
会客室里还有三名男子。一名是老人,是琴也也认识的修道院祭司。另一名是同样见过几次的修道士雷恩。两人站在稍远处的房门附近。
「你的身体已经没有不舒服了吗?」
然后另一个法衣装扮、站在琴也面前的男子弯身问话。年纪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身材偏矮稍胖,长相柔和的修道士。名字是李希特冯瀠拉德。他是修道会的战士,同时也在 这间修道院负责医疗工作。
「……对。」
琴也低着头回答。
「那就好。大家都很担心喔!」
李希符不慌不忙地说了。从他的声音听起来,琴也的伤势似乎不是太严重,令人安心。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你不需要道歉。」
祭司说话了。
「不小心害你卷入事件好几次,反而是我们必须道歉才行——而且雷恩也受过你照顾。」
雷恩害羞地搔搔头。
「不过话说回来,还好你平安无事。艾莉西亚说过,要是晚了一步,就来不及了。」
「然后呢,羽田同学。」
李希特稍微压低声调,表情严肃起来。
「其实我们在你睡着时,替你做了身体检查。这是为了确认你的伤势如何——幸好并没有发现严重外伤。虽然受了许多轻伤,不过几乎都在你昏睡期间痊愈了。」
这时李希特停顿一下。
「于是我们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接触过梅尔丽莎?」
琴也不自觉拾起脸,正眼看着李希特的脸。
梅尔丽莎……留着长发、面无表情的少女。
当时琴也追着要去找留美华的她。但是被梅尔里斯阻挠,应该没靠近她才对。就连碰都碰不到。
琴也正要摇头,却有如僵住般停住了。
记忆忽然重现。
对了……这么说来,那时候在时钟台一战,要保护留美华的琴也,被梅尔丽莎变色发黑的手刺中后脑勺。
「有……一次而已……」
「然后还有一件事。之后你有没有精神衰弱的问题?比方说突然猛烈头晕,或是每晚作恶梦……」
琴也沉默地点头。
「是吗……果然没错……身体检查时,从你的身体侦测到些微恶魔反应。起初我们以为那是接触恶魔的人感染的些微污染,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消失——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扫描脑部做详细确认。结果在你脑内发现恶魔的『影子』。那跟从采集到的梅尔丽莎头发得到的恶魔反应一致。也就是说……」
李希特再次停顿,稍微吐气。表情就像宣告病名的医师。
「梅尔丽莎的一部分捕捉在羽田同学的脑部。」
李希特盯着琴也的眼睛,有如要确认他的反应。无论他害怕或是精神崩溃,李希特想必都会尽力安抚他。
然而琴也平静得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既不害怕,也没有崩溃。
恐怕就是他脑子里的梅尔丽莎的影子让他作恶梦、引起头痛或呕吐的。不等李希特说明,琴也就理解这点了。
但是琴也一点也不害怕。他没有理由害怕。
「那种事……无所谓……」
琴也有如喃喃自语般说了。不知何时拳头颤抖起来。
「嗯?」
李希持猜不到琴也这番话的意图,歪头不解。
恶梦?头痛?那种事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跟全身被梅尔丽莎的头发缠住的留美华比起来……
琴也正要开口时,房门打开,一名男子进来了。是刚刚跟艾莉西亚讲话的人。
「他是阿尔贝黎凡特队长。羽田同学被抬进这里的前一天,从德国的『火炬骑士团』总部连同整个部队派遣过来的。」
黎凡特跟祭司说了些悄悄话,祭司点头离开房间。临走前,他朝琴也投以要他放心的笑容,说:「你就放心地养伤。」雷恩也跟着祭司离开。
黎凡特也作势要离开。
「请问……」
琴也不自觉站起来叫住他。
黎凡特停下脚步看琴也。
「——什么事?」
「留美华她现在怎样了?她在哪里?刚刚艾莉西亚说要去救她……留美华现在被困在那根白色柱子里面吗!?」
「他是一般民众吗?」
黎凡特问李希特。
「对……不过他遇过恶魔事件好几次,也协助过我们。或许没有必要隐瞒。」
「他跟留美华有什么关系吗?」
李希特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表情,瞥向琴也。
「是朋……朋友!」
由奈插嘴大喊。
「他们是同校的……朋友……不对,大概比朋友更……」
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声音愈来愈小。
但黎凡特似乎马上就理解了。他并没有投以好奇的日光,只是「唔嗯。」地瞥了琴也的脸一眼。
「虽然隐瞒魔女的资讯也是我们的任务,不过算了,我来说吧。」
他对李希特这么说完,就拾了抬下巴示意李希特回避。虽然李希特显得有些担心地看了琴也,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黎凡符的地位比较高,他照做了。
「我们会替你清除梅尔丽莎的『影子』的,不用害怕。」
李希特对琴也留下这句话后,关上门。
由奈还留着,她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意思。黎凡特瞥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黎凡特重新看向琴也。
琴也从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感觉到冷酷——琴也觉得他是狐狸。黎凡特不光是长相,就连气质都教人联想到期骗人类的狐狸。
「你知道魔女琉美华吗?」
先开口的人是黎凡符。
琴也默默地点头。
自己比黎凡特还清楚留美华的事。虽然他很想这么说,但他保持沉默。
「现在魔女琉美华身边已经聚齐三个『魔女之王的资格』。『魔女之王的资格』,通称『高贵的美丽』、『崇高的知性』、『纯粹的灵魂』,那是人类精神的最佳要素,藉魔女之力纯化的结晶。
三者合而为一时,就会化为强力的存在,再也不会从这世上消失。那就是『魔女之王』,过去恶魔都急于栽培足以成为『魔女之王』容器的魔女。其中之一就是雾间留美华。而她现在终于如恶魔所愿,拥有三个『资格』,就在你也看得到的那根柱子里面——那根白柱是梅尔里斯制造出来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类似孕育『魔女之王』的子宫。」
黎凡特这时稍微沉默了。
「——你有任何疑问吗?」
「……假使留美华变成『魔女之王』的话,会变成怎样呢?」
「『魔女之王』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终极影子,无论在任何强光中都保持黑暗的柱子。比任何物质都强大的『魔女之王』将会吞噬这世上的一
切。就好像——」
「黑洞……」
琴也低声说了。跟由奈说过的话一样。
黎凡特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琴也理解得很快,稍微扬起嘴角。
「没错,就是黑洞。然后被吞噬的一切都会代谢为影子。意即这个世界将会成为从影子里诞生的恶魔天下。」
琴也起了错觉,仿佛黎凡特就希望如此——但那大概是杞人忧天。琴也不想把所有人都当成像那个修道士阿尔冯斯一样的背叛者。
黎凡特看到琴也略显不安的表情,语气稍微转为温和。
「你放心。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防止那样的世界到来。作战计画已经准备就绪。接下来将用车辆载运部队到白柱下,从那里攻坚。我也已经请艾莉西亚协助作战,明天将会是晴朗的蓝天吧。」
虽然他是个难以摸清底细的人,但总觉得他的话可以信任。
但……琴也最想知道的事,不是那个。
「要怎么做,才能救留美华呢?」
「救她……吗……?」
「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够救留美华,我什么都做……」
面对激动得就快扑过来的琴也,黎凡特把手放在他肩上。
「好。我就答应你,会尽最大的努力救出留美华。」
——骗人,琴也这么直觉。跟刚才的话不一样,黎凡特现在在说谎。他知道根本无法救出 留美华,但他还是有口无心地答应琴也。
「那么我要回去参与作战了。」
黎凡特说完便背对琴也,直接快步离开房间。门轻声关上。琴也只能垂头懊恼。
「雨宫同学,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留美华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她是不是已经变成别种东西,变成那个什么王了……」
「雾间同学还在,这点可以确定。毕竟要是『魔女之王』诞生的话,我们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才对。」
「这么说,还有机会救出留美华……」
「一定有的。」
有人敲了敲房门。由奈回答「请进」,只见艾莉西亚进来了。接着是木乃实和菜菜实,最后是实弥进来关上门。她们似乎一起探听房内的情况。
「真是的,黎凡特那家伙真是讨人厌。」
艾莉西亚愤慨地表示,然后面向琴也。
「琴也同学你也听到了吧?我也会参加这次作战。这次回日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为什么是艾莉西亚?」
「时钟台事件后,回到德国的我再度参与骑士团的研究。毕竟我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于是 我根据『杰伯沃基』开发者史黛拉博士留下的资料,尝试改造坏掉的『杰伯沃基』。」
「但是……史黛拉小姐不是也说过,那是危险的兵器吗?」
「所以我首先从消除那个缺点着手改良。我制造了类似人造恶魔的模拟恶魔,创造出让两个模拟恶魔互相监视的系统,藉此防止控制装置失控——结果不需要在装置埋入OS,便成功透过外部遥控启动了。新兵器的代号就叫做『希尔维(Sylvie)』。」
艾莉西亚稍微环视众人。只有菜菜实一脸完全听不懂的表情,含着手指拉了拉站在隔壁的姊姊袖子。
「接着我发明了新方法处理恶魔化的『影子』。这个方法不会在人类世界诞生新的恶魔,只『解体』恶魔之力。接着『解体』后,被恶魔污染的空间会利用自然治愈力『恢复』为原来的世界——我们要做的『解体』,换句话说就象是溶解冰块恢复成水那样。」
「艾莉西亚所说的作战,是要使用那个兵器吗?」
「『希尔维』已经搬进贝尔曼神学研究所,现在正在进行设置。我的任务就是操纵『希尔维』,将『魔女之王』,以及要促使『魔女之王』诞生的梅尔里斯解体。」
「这么一来,留美华她……会怎样!」
「冷、冷静一下,琴也同学,有机会救雾间同学。要启动『希尔维』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间,黎凡特与克劳斯的部队会攻进白柱内,攻击逐渐觉醒为『魔女之王』的魔女琉美华及梅尔里斯。这是为了尽可能减弱恶魔之力,促使『解体』确实成功。」
「那么,不能请黎凡特队长他们帮忙救出雾间同学吗?」
由奈这么说完,艾莉西亚摇摇头。
「他不会那么做的。他甚至想打倒魔女琉美华——不光是黎凡特。分头行动的克劳斯应该也是同样想法……这也难怪。别说是救人,光是小心不要被魔女琉美华杀掉就已经自顾不暇了吧。虽然也考虑过由我去,但很遗憾的就像黎凡特说的一样,或许是太鲁莽了。」
艾莉西亚把脸凑向琴也,转为小声。
「但是假使有机会救雾间同学,就是那个时候。你要跟黎凡特的部队一起行动,直接到魔女琉美华身边。你是留美华同学的恋人,只能赌赌看你是否可以唤醒她的心意了。」
琴也正眼回应艾莉西亚的眼神,点了一下头。
「我也要帮忙!」
由奈激动地大喊。
「呃……我也……一起去。我想我能帮上一点忙……」
开口的人是实弥。
琴也若要一个人救出留美华,力量实在不够。拥有魔女之力的她们愿意协助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我也要……这是为了大哥哥……」
菜菜实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她内心想必很害怕。
「不,木乃实、菜菜实,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帮忙我。」
艾莉西亚看着菜菜实与木乃实这么说。
「为了启动『希尔维』,我想要多一点魔力。」
「……我知道了。」
木乃实这么回答,与菜菜实互相点头。
「谢谢你们大家……」
琴也在少女面前鞠躬。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听好了,琴也同学。一旦救到雾间同学,就要立刻带她到柱子外面。要是待在里面,就连现在已经拥有强大魔女力量的雾间同学都会被解体。」
「没办法一救到留美华就关掉兵器吗?」
「从柱子外面怎么知道她已经获救了?所谓的柱子,换句话说就是梅尔里斯用来保护胎儿——『魔女之王』所制造出来的空间。来自外界的通讯都被阻绝。」
艾莉西亚稍微板起脸。
「当然我也无论如何都希望雾间同学得救。但在同时,阻止『魔女之王』也是我的使命。一旦准备就绪,我就会毫不迟疑地启动『希尔维』的解体程序。我希望你把这当作是救出前的倒数计时。时限是解体最快开始的时刻,下午四点——距今大约三个小时后。」
接着艾莉西亚依序看向由奈跟实弥的脸。
「你们两个也一样。拥有魔女之力的人都会受到解体的影响。虽然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影响,但一样危险。你们要尽早脱离白柱内部——还有琴也同学。」
最后艾莉西亚笔直地看着琴也。
「体内寄宿着琉美华路维特的影子、因此有能力把人变成魔女的你也不例外。假使无法在时限前逃出来,到时候无法保证你能安然无事。」
琴也轻轻地点头,然后说了:
「我一定会带着留美华逃出来的。」
修道士已经全部聚集在礼拜堂待命。队长黎凡特站在他们正前方。
梢远处,克劳斯双手环胸,一如往常板着脸。
「伤脑筋啊。」
一得知琴也等人的行动,黎凡特就皱起眉头,露骨地摆出嫌恶表情。
「居然要我们保护一般民众,你知道这会给我们添多大的麻烦吗?这次作战本来就已经够危险了喔?」
「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我们,不救我们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带我们到柱子那边就好……」
「怎么可能那么做?要是到时候变成是我眼睁睁看人送死,会影响到我升迁……」
话说到一半,黎凡符刻意清了轻喉咙掩饰。
「我希望尽可能减少作战的变数,这是为了成功。」
态度固然讨厌,不过黎凡特的主张比较有理。
「那……我就一个人走过去。」
「不行,羽用同学,在这种暴风雪中走动是很危险的。」
由奈这么说完,以哀求的眼神看着黎凡特,但黎凡特表情不变。
接着由奈看向克劳斯,克劳斯回瞥由奈。
充满威严的男子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
「黎凡特,希望你别忘了,地上部队的指挥官是我。」
「……我并没有忘记,怎么了吗?」
克劳斯无视黎凡特,对由奈说了:
「雨宫,我命令你负责后方支援。支援内容……自己想。」
由奈一瞬间浮现愣住的表情。然后终于理解意思,转为笑靥。
「谢、谢谢您!」
她面向琴也,点了一下头。琴也也点头回应。
黎凡特浮现一丝不快的表情。
克劳斯看到他的表情,浮现了挑衅的微笑。
「你别摆出那种脸。世间多的是变数。」
3
风呼啸
而过。
有如身在龙卷风里般,旋风拍打脸颊,刮得头发掹烈飘扬。
留美华被安坐在人椅子十,朦咙地睁开眼睛。身上被穿上梅尔丽莎的头发织成的黑礼服。礼服边缘到处冒出头发,不停地抽动颤抖。
周围为非黑即白的影空问所支配。托住无力双手的椅子扶于经过豪华的装饰,这人概是王座吧。上座坐镇于圆形地板的中央,地板铺若令人想到大理石的黑白磁砖。
又高又细的支柱沿着地板外缘排列,简朴而神圣,犹如希腊神殿。支柱间没有墙壁,看得见广阔的白色天空。
王座正面的地板开了一个一公尺见方的洞,连接着通往楼下的阶梯。有个人——不对,有个恶魔从楼下上来了。他在留美华的正面站定,黑猫脸浮现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看着她。
「感觉如何呢,留美华?」
留美华没有回答,只有视线瞥向他。
那家伙毫无疑问就是梅尔里斯,但给人的印象似乎变了。口气跟以往不一样。
「你冒出黑眼圈了!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
咯咯咯——梅尔里斯笑得嘴角露出獠牙。
那还用说……留美华这么想,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她已经三天没吃没睡。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手似乎瘦了一圈。
不对,就连有没有睡都不清楚,记忆断断续续,或许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一再昏厥。
「来,留美华。你就别再固执,差不多该接纳梅尔丽莎了吧?你与梅尔丽莎的灵魂统合时,你就会成为『魔女之王』。到时候你将是我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基石,成为名符其实的我等之王喔,你不觉得光荣吗?」
「…………」
留美华眯起使不上力的眼睛,瞪了梅尔里斯。
她感觉到梅尔丽莎的灵魂侵入自己的精神,感到无比厌恶。有时候思考差点被她侵犯。
但是——留美华一直抵抗,就算肉体毁灭,也休想要她接纳梅尔丽莎的灵魂!
脑中响起声音。梅尔丽莎的声音。留美华差点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心声。
「讨……讨厌死了……」
留美华张开发黏的嘴巴出声。
(你想知道……我的事吗?)
「我才不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
梅尔丽莎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下一瞬间,留美华的意识急速稀薄,她被拖进深沉的梦乡。
在黑暗中充满光,陌生的光景浮现。是梦,她在作梦。留美华虽然发觉这点,却无法清醒。这一定是梅尔丽莎的灵魂强迫留美华作的梦
而这就是梅尔丽莎的记忆……
◇
一九二○年代后半,地点是德国南部历史悠久的地方都市。那是一座远离首都柏林喧嚣的平静工业城镇。
时代不景气,街上充斥失业者。当时,名为国家社会主义德意志工人党的新政党引起众人瞩目。
党名通称纳粹党。
党魁阿道夫希特勒的演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渐渐将困苦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梅尔丽莎瀠伯格就出生在那样的时代、地点。父亲在银行上班,家境小康。她排行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及一个姊姊。
梅尔丽莎眼中的世界跟大家不一样。
梅尔丽莎不晓得大家眼中的世界。
但她并不觉得痛苦或寂寞。因为梅尔丽莎根本就不晓得大家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梅尔丽莎从出生就是这样厌觉世界的光景的:世界没有颜色,非黑即白,有如剪影画的世界。
不光是颜色。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屈折的关系,景象看起来常常是歪扭的。有时是街上的建筑物扭成奇妙的螺旋状,有时是行人宛如长腿巨人。
小时候的梅尔丽莎觉得那样奇妙的光景很有趣,拚命告诉父母自己看到的东西。今天有非常奇怪的车子开过!就像尺蠖那样,一伸一缩地前进哦!就像这样。
然而每次听到这种话,母亲就斥责梅尔丽莎。不可以说那种话,你看到的东西是错的!
等到梅尔丽莎懂事时,她终于知道自己眼中的世界跟别人不一样。街上的建筑物其实是直的,车子不会伸缩。
那种世界好无趣!梅尔丽莎这么认为。所以梅尔丽莎很高兴只有自己看得到不一样的世界。
这是神只送给我一个人的礼物!
只不过她羡慕大家一件事。
那就是颜色。
世界似乎有『颜色』。红色、蓝色、黄色。据说全世界的东西都涂成各式各样不同的颜色。砖块是红的,海是蓝的,太阳是黄色的。每次在书上看到这种叙述,她就会想象那是什么样子。但不管她再怎么想象,都无法理解。
不过,她并不觉得不懂是悲伤的事。那一定就象是神的脸那样,就算不知道,它就在那里,悄悄地包住自己。
梅尔丽莎从小就有一个兴趣那就是看剪影画。梅尔丽莎不太懂普通的图或画。似乎是因为她眼中的世界跟别人不一样。但是原本就画成黑白世界的剪影画,就算是她也能够明白理解。只要剪影画剧团来到街上,她就会去看公演,跟大家一起欢笑、哭泣。
某天父母带梅尔丽莎去医院。她首先被带去眼科。
比方说,人对颜色的判断的确会因人、因色觉而有误差。但那只是比较难以区别特定颜色,跟大多数人看到的颜色并没有太大差异。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好像视力因人而异一样,每个人对色彩的感觉也多少会有落差。
另外偶尔也会有无法分辨颜色的状态。但是那也不会像梅尔丽莎这样,整个世界在眼中变成扭曲变形的剪影画。
也就是说,梅尔丽莎的情况无法以这些现象说明。
接着父母带她到别间大型国立医院。
主治医生推测,会不会是她的脑将景色判断成奇妙的形状。她接受了许多心理测验。墨水滴看起来象是什么?最近作了什么梦?每天都问这类的事。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然而梅尔丽莎描述的光景,就好像抽象画般扭曲,甚至令人联想到异世界。而且扭曲程度会随着她的心情大幅改变。心情平静时看见的景象,似乎跟其他人眼中的世界没有太大差别。换作是处于高兴或难过的兴奋状态时,眼中世界的形状就会大大改变。
某日诊疗时,梅尔丽莎将自己眼中的光景画成图,医生看了皱眉,父母看了嫌诡异。
「我没听过这种病例。」
那家医院的医生歪头这么表示。
得知没有那么容易治好后,父母开始犹豫要不要带梅尔丽莎上医院。
那时,纳粹政府制定了绝育法。为了健全『净化』德意志民族,强制遗传病患接受避孕于术,以免留下子孙。德国以外的国家也制定了类似的法律。
因为是那样的时代,所以父母想要隐瞒梅尔丽莎的事。要是被世人知道,不仅会被迫接受手术,或许还会为父亲的工作或哥哥姊姊的幸福带来不好的影响。
「听好,梅尔丽莎。绝对不可以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别人。」
母亲一再这么交待梅尔丽莎。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讲我看到的东西?」
「你认为的景色并不是真的。那是大家害怕的东西。可是其他人不知道你看得到的东西。所以只要你不讲,就不会被发现。你尽量不要跟人见面,不要讲话,静静地躲起来生活喔。」
不久战争终于爆发了。收音机每天都播报德军在国外的胜利。
梅尔丽莎成长为十五岁的少女。
接近春天的某天,梅尔丽莎到郊外的森林散步。梅尔丽莎遵守母亲的交待,不交朋友,尽量不跟别人接触,悄悄过活。
这个地方很安静,没有制造枪弹的吵杂声响,听得到小鸟啁啾。
走着走着,她发现森林里有一间小屋。
(是某个人的别墅吗?)
梅尔丽莎感兴趣地走近。那是圆木搭盖的简朴小屋。
梅尔丽莎涌起好奇心。或许是平常不与人来往的孤独,不知不觉间让她格外想念人。
梅尔丽莎站在门前敲门了。
「你好!」
……没有回应。她再敲了一次门。
「有人在吗!」
「哪位啊?」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回应。
「呃……我是凑巧经过的路人。我出来散步,刚好发现了这问迷人的小屋……」
「是吗——好啊,有兴趣就请进。」
梅尔丽莎静静地开门了。门不知道是不是没装好,只能开一半。
屋子很小。有一扇小窗户,正门对面有另一道疑似后门的门。家具只有角落的小型书桌与中央的安乐椅。桌上摆着一架收音机,国营电台播放着流行音乐。
有人坐在背对着这边的安乐椅上,那个人面向另一边,看不见脸,不过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似乎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绅士。
「居然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小姐的喜好真特别。」
老绅士转头。他
穿着笔挺的燕尾服,仿佛要去参加宴会。
「哎呀呀,这位小姑娘真美。这样好吗?你的男朋友想必很寂寞吧。」
「我才没有男朋友。」
梅尔丽莎嘟着嘴。
「哈、哈、哈,抱歉失礼了。不嫌弃的话,我老人家可以陪你喔?」
梅尔丽莎绕到老绅士前面,直接坐在圆木地板上,屁股有点痛。
一只黑猫蜷缩在坐着的老绅士大腿上。它一发觉梅尔丽莎,就竖起耳朵睁开眼睛,发出「喵」的一声。然后意兴阑珊地再度闭上眼睛。
「这是你养的猫吗?」
「我替它受伤的脚包扎,结果它就擅自住下来了。不过呢,孤单一个人正好需要良伴。我甚至还希望这家伙能在我死后继承我。」
「要猫当继承人吗?」
梅尔丽莎吃吃笑了。
「我是梅尔丽莎。老爷爷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吗……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吗?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什么呢?」
「这个嘛,会是什么呢……」
老绅士不得要领的话语,听得梅尔丽莎歪头不解。
「对了!老爷爷一定是作家对吧。因为是知名的小说家,所以隐瞒名字。然后现在正在构思故事内容!」
「哈、哈、哈!」老绅士高声笑了。
「那还真是有趣呢。不过,要是读了我写的故事,这世上的人都会逃走吧。」
老绅士不肯正面回答,让梅尔丽莎鼓起腮帮子。
「小姐——假使我说我是恶魔的话,你会相信吗?」
梅尔丽莎愣了一下,然后拍手浮现笑容。
「太美妙了!那是怎样的故事?是小说新点子吗?」
「在我体内挤了许多恶魔。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无数恶魔的集合体,就是我——要是我体内的某个恶魔要报上姓名,别的恶魔就会阻挠,所以我没有名字。」
「哦……那,为什么大家要聚集起来呢?」
「因为大家都殷切地等待——等她苏醒。」
「她?……难道是以前分开的恋人!」
「恋人吗?或许的确是类似那种东西。像她那样的人,很难遇上。百年只有一次……」
梅尔丽莎以为那是恋爱故事,不知不觉间问得愈来愈起劲。
「嗳,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老绅士静静地闭上眼睛,摇着安乐椅回想:
「琉美华路维特……」
「她叫做琉美华呀……可是『等她苏醒」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像睡着的白雪公主那样呢?」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接近两百年前的事了。我在世间盛行猎巫的时期,遇见了琉美华。我被她希望卧病在床的姊姊早日康复的心意打动,引导她与恶魔缔结契约,祈祷家人幸福。遗憾的是琉美华不肯相信,也没缔结契约。尽管如此,世人却怀疑琉美华是与恶魔缔结契约的魔女。哎呀呀,人类这种生物的疑心病真重——总之,后来被抓到判死刑的琉美华为了摆脱恐惧,终于跟恶魔缔结契约,变成真正的魔女。但为时已晚,她已经被教会那帮人大卸八块,烧个精光了。」
「哎呀,真可怜……」
「那丫头真傻。当初要是早点缔结契约的话,就能够当魔女继续活命了。不过就这么失去这个女孩实在太可惜所以我收集琉美华的骨灰,修复她的身体。但是骨灰有缺,只有琉美华的头部没找到。琉美华被封印在可恨的教会深处,不让我靠近——于是我一直等待。等待有一天封印解除,取回琉美华的头。」
这时老绅士闭上嘴。故事似乎讲完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故事。唔思,这故事或许不卖座,但是我喜欢,等出版以后我一定会买的。」
老绅士稍微笑了笑。
「怎么样?要不要看琉美华的身体?」
「哎呀!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想看看!」
梅尔丽莎开心地合起双掌。她认为这个老绅士在这个虚构故事里面,一定还藏了伏笔。
老绅士嘿咻一声站起来。腿上的黑猫跳到地板,一边发出喵声抱怨,一边走到房间角落蜷缩起来。
老绅土打开小屋的后门走到屋外。梅尔丽莎也追过去。
他们走在森林间。
阳光化们好几条线,穿过树叶缝隙洒落。
走不到五分钟,就来到堆着岩石的广场。老绅士沿着岩石绕到另一侧。梅尔丽莎满怀期待地跟过去。
一靠近岩石,就闻到一股奇妙的味道。好像放了好几天烂掉的鱼。
绕到背面一看,只见岩石堆成灶状,里头的地面挖了坑。
停下脚步注视那里的梅尔丽莎,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灶坑里面似乎埋了东西。大部分藏在地面下,看不见整体。但是凭露出的部分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只见灶坑冒出的手无力地伸到地面。苍蝇聚集在上头。想必充满灶内的腐臭弥漫到外面。定睛仔细看,手臂根处附近有着血肉馍糊的割痕。脏兮兮的骨头冒出来。
那是脖子的断面。那具尸体被砍断头部了。
「喝!不许靠近!这些该死的苍蝇!」
老绅士把手伸进灶内,「嘘!嘘!」地赶走聚集的苍蝇。苍蝇发出嗡声飞到外面。但只要老绅士缩手,又会马上聚集过来。
「如何,她就是琉美华。很美吧?这样你愿意相信我的故事不是虚构的了吗?」
老绅士一脸得意的表情,看着梅尔丽莎。
梅尔丽莎轻轻地点头。然后直觉这么认为:这些人一定是战争的牺牲者。这个老爷爷不知道是在战争遭遇事故还是敌军,脑袋变得不正常了。至于女生大概是被人杀掉的。
但梅尔丽莎没说出口。相对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会祈祷琉美华复苏的。」
名为琉美华的尸体的确很恐怖。但在梅尔丽莎扭曲的眼中,同时却也宛如神圣的雕刻。
「知道吗?在这里看到琉美华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喔。」
临别前,老绅士在小屋前这么叮嘱梅尔丽莎。
「要是你说出来——诅咒就会立刻撕裂你的嘴。」
那听起来就象是父母管教小孩的威胁恐吓,梅尔丽莎微微地笑了。
「我绝对不会说的——要再告诉我不可思议的故事喔。」
之后梅尔丽莎几乎每天到老绅士的小屋报到。
「小姐又来了吗?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老绅士说完,梅尔丽莎这么回答:
「那也没关系!与其独处,听老爷爷讲故事比较有趣。」
老绅士微微一笑欢迎梅尔丽莎进屋,将恶魔与魔女的故事给她听。
梅尔丽莎那天听到老绅士诞生时的故事。
老绅士是这么说的:他出生于遥远的过去,从小小的『影子』开始。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影子。是人类的影子呢?还是动物的影子呢?又或者是桌子落在地板上的影子呢?总之,某天拥有意志开始蠢动的『影子』一面害怕变回普通的影子,一面寻求同伴。同样拥有微量意志的『影子』聚集起来,合为一体,渐渐增强存在。最后『影子』吸收人类的意识,得到知识,进化为更强力的存在。他知道自己是强大到人称『恶魔』的存在。
『恶魔』为了巩固自己的存在,学会招揽魔女当手下。他要魔女帮忙创造适合他们居住的世界。
老绅士将自己与各种魔女缔结契约的故事告诉梅尔丽莎。从流落街头的少女化为杀人鬼遭到处刑,到一国公主毁灭邻国。这些魔女的故事尽管残酷却也悲哀,让梅尔丽莎听得入迷。
然后老绅士表示:总有一天这些魔女的灵魂将会合而为一,诞生出创造恶魔世界的『魔女之王』。
到这时梅尔丽莎早就发觉老绅士不是作家,老绅士讲述的故事不过是他的妄想,但是无所谓。老绅士讲述的故事毫无疑问迷住了梅尔丽莎。
梅尔丽莎根据这些故事创作了剪影剧给老绅士看,当作讲故事的谢礼。她把木箱的底部拿掉包上白布幕,从背后照灯光。纸刻成的异国城堡与公主映在布幕上。
老绅士看得很高兴,有时大笑、有时掉泪。然后梅尔丽莎在心里这么决定——
我将来要成立剪影画剧团,在全国巡回公演这个故事。
战况日益激烈,起初处于优势的德军也不知何时节节败退。现在镇上每天都人心惶惶,担心苏联、英国还是美国等同盟国军会不会随时攻过来。
梅尔丽莎的父母几乎每晚都商量要不要送孩子到乡间避难。
「可是,我实在不放心把梅尔丽莎交给别人。要是被人知道那孩子的秘密……」
结果父母决定安排梅尔丽莎住院。他们认为,与其让她曝光,不如待在医院里面比较好。
之前诊疗过梅尔丽莎的国立医院医师表示欢迎。他这么说了:
「我们的医学日益进步。只要令嫒住院治疗,必定能够康复。怎么可以放着不治疗呢!只要恢
复健康,令嫒就会乐意为国家奉献,感到幸福的!」
于是梅尔丽莎被送进市郊的医院。
梅尔丽莎住进了混凝土墙壁包围的昏暗狭小房间。
那间病房还住了另外三个小孩。从早到晚都念念有词的十岁男生。窝在房间角落,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的十七岁女生。双脚不能动,躺在床上的十三岁少年。
「嗳,你是从哪里来的?」
梅尔丽莎积极地找他们说话。但十岁男孩只会发出听不清楚的声音叫喊,女生甚至不开口。躺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清醒的。结果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聊上话。
大约两星期后的某天,躺着的少年很难得睁开眼睛凝视天花板。
「嗳,我们来聊天嘛!」
梅尔丽莎发觉后,马上找他讲话。
「没什么好说的。」
少年喃喃地说了。
「哎呀,为什么?」
「……待在这里会被杀掉——你不知道吗?巴士会过来,载着人离开,从此一去不返。已经好几个人被带走了。这是希特勒总统的命令。」
「会被带去哪里呢?」
「不知道。不过住院前,我在之前住的镇上看到过。郊区有一间很大的旧医院,好几个人被巴士载到哪里。医院后面有焚化场,整天冒黑烟。大家都说,那里在焚烧被杀掉的病人的尸体。」
「为什么要那么做?」
「据说我们是妨碍德意志人成为健全民族的绊脚石。」
梅尔丽莎不相信——这孩子一定是得了胡言乱语的病。
结果要跟他们正常讲话似乎是不可能的。
梅尔丽莎思考后,跟护士小姐借了文具及箱子、照明用具,做了剪影剧给他们看——从那位不可思议的老绅士听来的天马行空故事。
梦想将来成立剪影画剧团的梅尔丽莎,这是她第一次公演。
只见孩子们本来有如行尸走肉的眼神稍微浮现好奇心,被剪影剧吸引。最后他们迷上剪影剧,央求梅尔丽莎讲下一个故事。
梅尔丽莎很幸福。她很庆幸自己来到医院,因为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年纪相仿的朋友。
后来剪影剧也成为医师与护士的话题,某天梅尔丽莎的主治医生拜托她务必表演。
梅尔丽莎欣喜若狂,熬夜创作了新戏码。因为医生是大人,所以普通的故事在他看来一定会很无趣,觉得是骗小孩的东西。所以得搬出压箱底故事给医生惊喜才行。
梅尔丽莎在医生面前表演剪影剧。那是老绅士讲过的故事中,最为残酷、奇妙、扭曲的故事。
看完剪影剧的医生一脸为难的表情。
「很无聊吗?」
医生慌忙展露笑容,表示「很有趣喔」。
收拾剪影画时,梅尔丽莎听到医生跟其他医生讲话。
「她似乎相信世界是扭曲的。是啊,精神状态严重恶化。治疗?已经没指望了吧。不如结束掉,这样她也比较幸福。」
梅尔丽莎听不太懂那句话的意思。她心想,那一定是在讲其他孩子。
几天后,一辆巴士来到医院。细长的车体看起来彷佛棺材。好几个孩子被叫过去。梅尔丽莎也被叫到名字。医院的人说,他们要搭巴士转到更舒适的医院去。
「等一下!我得去跟老爷爷道别!」
但医院的人不答应。面对吵个不停的梅尔丽莎,护士们强迫她上巴士。
脑海突然回想起少年说过的话。
『待在这里会被杀掉。』
那时在梅尔丽莎眼中,大人们就好像露出獠牙的吸血鬼。
梅尔丽莎在森林里奔跑,尽管脚好几次被树根绊到差点跌倒,她还是拚命地跑。
背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怒吼冲着梅尔丽莎而来。
看得见小屋了。梅尔丽莎扑向那道门,碰碰碰地猛敲。
「拜托!开门!救救我!」
门打开,老绅士采出头来。
「哦呀,小姐,好久不见了——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梅尔丽莎扑向老绅士。
「借我躲一下!有人在追我,我会被杀掉!」
看向窗外,只见两名接到医院通报的秘密国家警察(盖世太保)逐渐接近这里。
「从后门出去。」
老绅士以沉着的声音说了。梅尔丽莎点头,轻轻地打开后门,蹑手蹑脚地跑走。尽可能躲进树荫,尽可能逃得愈远愈好。
梅尔丽莎才离开,换灰绿色制服的盖世太保敲了敲小屋的正门。瘦瘦高高的年轻队员,与摇晃啤酒肚走路的中年队员一组。
「哪位啊?」
从屋内传来苍老的说话声。
「给我开门!」
小屋内传来悠闲地脚步声,门打开。一名老绅士出来,轮流看了看两名盖世太保的脸。
「真是稀客稀客,工作辛苦了。拥有这么精悍的部下,阿道夫还真是幸福。」
「你……!」
年轻职员要举枪对准老绅士,另一人制止他。
「刚刚有个女孩来这里对吧。能不能把她交给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耶?我没有女儿,长年独身。说到家人的话,你看,就是那边那只黑猫。哎呀呀,好寂寞啊。」
「少装蒜!」
「我们进屋里搜。」
中年职员说完,两人就擅自踏进小屋内。他们检查桌子底下,踢开安乐椅。
「不在这里……」
「伤脑筋啊。那张椅子是我少数的财产喔?要是弄坏了会赔偿我吗?」
年轻职员抓住老绅士的衣襟,揍他的脸颊。
老绅士摇头晃脑地倒退几步。但脸上浮现了猥琐的浅笑。
「有话好说嘛,别那么激动,年轻人。对了,来听音乐好了。」
老绅士打开桌上的收音机。沙沙的杂音响起,接着传来外国话。
「哦呀,原来现在是播报新闻的时间——如何?这是经过改造强化感度的收音机。你们知道吗?现在听到的是苏联的俄罗斯广播。喝,待我听听,哦,首都莫斯科因为接连反击而士气大振。这下看来同盟军很快就会来到这个镇了。我不会害你们,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赶快逃。」
年轻职员踢了老绅士的侧腹部。老绅士倒在地板上。原本意兴阑珊地蹲在那里的黑猫仓皇避开。
接着职员抬起靴子踩住老绅士的背,枪口抵住他的后脑勺。
「你是犹太人吗!还是同盟国的走狗!」
中年职员站在倒下的老绅士的头前面。他晃着福态的肚子,弯身俯视老绅士。
「或许是间谍,最好带回去逼供。」
年轻职员点头,拎着老绅士的后领要他站起来,铐住他的双手。
中年职员打开后门。
「我们去追丫头。」
两名盖世太保押解着老绅士,从后门来到屋外。
「喂,赶快走!」
年轻职员踢了老绅士的脚好几次,每次老绅士都故意夸张地摔跤。
最后他们来到堆着岩石的空地,石堆很不自然,大概是出自人为。
「……秘密小屋吗?给我搜。」
中年职员接管老绅士。年轻职员跑近石堆。
然后一面检视岩石表面一面绕圈。
「咿!」
他绕到背面时,喉咙紧绷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中年职员带着老绅士赶过去。有股异臭。
顺着年轻职员颤抖的手指看去,中年职员瞠大眼睛了。
只见灶状的岩石里面有具腐败的尸体。那是人类的遗体。恐怕是女性。头部不知道是不是被砍掉了,不见踪影。
中年职员把老绅士交给年轻职员后,捣着鼻子,手肘撑地,把头伸进灶内。里面充斥着惊人的腐臭。鼻子快承受不住。就连应该习惯这类经验的他,都费尽全力克制想吐的冲动。
他伸手要拖出尸体。
「别碰!」
后面传来老绅士的叫喊。
下一瞬间,有东西刺进中年职员的背。
背脊碎裂的声音响起。疼痛与麻痹笼罩全身。
最后连同意识全部消失。
总觉得无头女尸好像在眼前笑了。
那瞬间,年轻职员甚至无法掌握眼前发生什么事,只是瞠大眼睛。身体擅自发抖,动弹不得。
中年职员把头伸进灶内后,老绅士的身体随即发生异变。颈根裂开,里面看得到浊黑、不像人类的肉。不对,那或许连肉都不是。从裂缝问喷出黑雾,有东西从中央伸长固定为细长的形状,那是剑。黑剑从老绅士体内飞出,捅了中年职员的背一刀。
他的手脚痉挛,像虫一样抽搐,最后再也不会动。剑一从肉里面拔出,鲜血就如喷泉般从背部贯穿的洞飞溅而出。
沾着黏稠血浆的黑剑没回到老绅士体内,像蛇一样扭动身躯,转动剑尖指向周围。
黑剑捕捉到年轻职员的身影。
「咿!」
他要倒退,却跌坐在地。细长的脸失去血色,
变得苍白。
老绅士逼近他。
「别、别过来!你、你这怪物……!」
他拔出手枪对准老绅士。老绅士毫不退缩。他要扣下扳机,但手臂发抖,连瞄准都没办法。
似乎从小屋跟过来的黑猫仿佛把人当傻瓜般喵喵叫,在职员周围打转。
「我说你没上过战场吧?」
老绅士弯身盯着职员的眼睛看,脸上浮现狞笑。
「不对,看你的样子,似乎连尸体都没看过吧。」
「不……不要……别、别靠近……我……!」
职员扣扳机了。第一发子弹擦过老绅士的太阳穴,飞向背后。第二发击入老绅士的肩膀,第三发击入腹部。
……不对,应该说是被吸进去才对。子弹仅在老绅士的衣服造成些微焦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黑剑的剑尖挂着血滴,抵住职员的鼻尖。
「这把剑呢,是中世纪斩杀过一百个人的剑的『影子』。伤脑筋的是,至今依然渴求鲜血。它是我体内最性急的家伙。这家伙一旦大闹起来,我体内没人拿它有办法——直到鲜血消除饥渴为止。」
职员浑身打颤地摇头。
剑尖笔直盯着他的喉咙。
梅尔丽莎在森林里跌了好几次跤,衣服已经被土弄脏。
不知道跑了多远。她不小心来到相当深的地方。这里没有路,放眼望去都是杂乱的林木。
(是不是不会再追过来了呢……)
梅尔丽莎倚靠树干,平复紊乱的呼吸。然后蹲坐下来抱住膝盖。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镇上又会被抓。这次真的会被带走……杀掉。
但是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也没有钱。
(老爷爷是不是已经替我赶走那些人了呢……)
现在能够投靠的地方,就只有那位老绅士的小屋而已
这时,梅尔丽莎好像听到远处传来惨叫,吓了一跳。
(难道是……老爷爷他……?)
被盖世太保杀掉了吗?梅尔丽莎的身体发抖了。
随后,远处冒出漆黑的熊熊火柱,比森林的树还要高。
那正好是老绅士的小屋的方向——是那个岩石堆得像灶的地方。
梅尔丽莎茫然仰望,耳朵听到从天上传来轰隆声。
那是组成编队飞过市区上空的敌国轰炸机的声音。
街上陷入火海。在梅尔丽莎眼中,那就象是将建筑物吞噬殆尽的巨大黑色幽灵。那些幽灵蠢动摇曳,一步步摧毁一切。
一架架轰炸机扔下炸弹,大地震动,所有的东西都烧起来。
梅尔丽莎回到镇上,发现家被炸得全毁,家人不见踪影,就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梅尔丽莎在镇上旁徨数天。无论昼夜,不吃不睡,听着远远近近、搋动身体深处的轰炸声,漫无目的地走。
逃窜的人错身而过、哭喊的人错身而过,但梅尔丽莎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不断挪动累得不听使唤的双脚。
最后筋疲力尽,瘫坐在倾颓的大楼旁边。她疲惫不堪,头及脚都麻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炸弹从头上掉落的尖锐声响急速接近。空气发出悲鸣。
梅尔丽莎连仰望的力气也没有。
有如巨大铁鎚敲打地面般的振动。那甚至压迫着梅尔丽莎体内。火焰般的热风打在身上,烧灼皮肤。她摔出去,重重撞上地面。
轧轧声响传来,砰——低沉厚重的破坏声接连响起。大楼外墙纷纷掉下石壁碎片,接着碎裂的墙壁掉在趴倒的梅尔丽莎脚上。
脚血肉馍糊,骨头碎掉,梅尔丽莎发出不成声的惨叫。体内滚烫烧灼,翻腾欲呕。手抠着地面,抓得指甲脱落。
火焰掉下来,在梅尔丽莎周围延烧。衣服烧焦的味道。背好烫。好痛。皮肤仿佛被无数针扎。
梅尔丽莎有如求救般,抬起不停颤抖的头仰望时,有东西缓缓翩然降落在火焰中,那就好像是天使的影子。
「哎呀呀,人类真是恬不知耻的生物。多亏教会半毁之赐,我还以为终于可以取回琉美华的头部,没想到居然出现宵小,连同财宝一并掠夺——我得早一刻找到那些人要回来才行。」
那个人飘浮在空中,俯视梅尔丽莎。
「……所以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看到有人拿着这个大小、刚好装得下人头的盒子呢?盒子画着教会的纹章,应该一看就知道才对……哦呀?」
那个人终于发觉,朝梅尔丽莎凑近脸。
「这不是小姐吗?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不赶快逃的话会死喔。」
「拜……托……你……」
梅尔丽莎朝那个人——朝老绅士伸出勉强还能动的左手。
「哦呀,竟然拜托我……听好,小姐,不可以随便向我这种恶魔许愿。不是一再告诉过你了吗?到时候等待你的一定是不幸的结局。」
老绅士从梅尔丽莎身上栘开目光,作势要再度飘向上空。
「等一下……拜托……救救……我……」
老绅士停住,再度看向梅尔丽莎。
「……希望我救你,是吗?为什么呢?」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老绅士不说话,凝视梅尔丽莎的眼睛。
「……原来如此,现在你的灵魂的确最为纯粹,美得像水晶。能够遇到像这样的灵魂,或许百年一次……」
老绅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张脸闪过残忍的神色。
「好啊,梅尔丽莎,我就缔结契约实行你的愿望吧。琉美华的头找不到。但现在的你值得献出琉美华路维特的宝贵身体——这也是命运的指引吧。」
梅尔丽莎伸出的左手无名指尖被切下来,一道血丝流下。
「梅尔丽莎,这是缔结新契约的瞬间!我和你以红线缔结契约!从现在起,我就成为你的恶魔(梅尔里斯)!」
在梅尔丽莎眼中,流出的血染红了。就好像一条红线。
这时梅尔丽莎第一次晓得何谓『颜色』。
她理解红色是什么了。
红色是痛楚。红色是羁绊。
而红色,是生命。
◇
留美华睁开眼睛,她不知何时陷入沉睡。
她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潜入精神世界的梅尔丽莎所叙述的梦。
她依然坐在王座上,梅尔丽莎从眼前消失了。
留美华肚子凝视着支柱间涂成黑与白的寂静空间。
剪影画的世界,扭曲的世界,那是梅尔丽莎平常所见的光景。
「你要用那个世界笼罩一切吗?」
(我想,给大家看,这幅剪影画。那样一定就能,成为朋友。)
「……可是呢,梅尔丽莎,我是不会接纳你的。这是因为……你眼中的世界没有琴也学长。」
4
缠着厚厚链条的轮胎削过雪面行驶的声音停止了。从厚重如装甲车的车辆陆续走下法衣装扮的修道士,他们手里拿着镶刀刃的法杖。
李希特及雷恩等四名修道士聚集在克劳斯周围。他们似乎在确认作战行动。
琴也与由奈、实弥一起跟着下车。有如重力的风与坚硬的雪立刻拍打全身。冲击甚至传进厚厚的防风外套里面。
这里是那根白柱根部附近。从近处仰望才知道,那与其说是柱子,不如说是龙卷风。比笼罩市街的风雪更加强劲的风猛烈回旋,耸入云霄。风柱根部被风雪包住,看不清楚。
柱子似乎以留美华家所在处为中心,包住小山丘。
「里面现在不知道变成怎样。」
在琴也身旁,由奈低声说了。接着看琴也与实弥的脸。
「羽田同学和霜月同学也不可以大意喔。」
琴也和实弥点头。
梢后,几辆同样森严的车辆跟在琴也等人搭乘的车辆后面抵达。二十名修道士接连下车整队。所有人都背着某样大东西,就好像登山队一样。从蓝色尼龙套的缝隙间看得到类似引擎的物体。
最后下车的人是黎凡特,他也同样背着机械。
黎凡特走到先抵达的克劳斯前面。
「那么就实行作战——目标梅尔里斯以及魔女琉美华。行动时间到『解体』开始时刻为止。」
「那些家伙很强,别想着杀掉他们。我们的目的纯粹在于削弱恶魔的力量,以便『魔女之王』解体成功。」
听到克劳斯的话,黎凡特稍微扬起嘴角回以浅笑。他行举手礼后,回到部下前面。
「那么我们走!各位!」
他环视立正的部下说道,接着双手伸向悲伤的机械,抽出两根像操纵杆的东西,他在身体前固定操纵杆的位置,发出咯嚓的一声。
只见从黎凡特头后面的机械垂直弹出棒状物体。摺叠起来的细长板子像伞一样水平张开。三块板子配置成放射状,那是直径约一公尺的小型螺旋桨。
黎凡特接着将操纵杆往前倒。背后的引擎振动,螺旋桨开始高速旋转。从螺旋桨的大小实在想象不到
风压会如此惊人,那刮起地面的雪,浮上空中。虽然一瞬间被风雪吹得失去平衡,但黎凡特迅速操作后就马上安定
「请注意风速!我们从上空穿过气流间隙入侵!记住千万不要急躁,慎重前进!」
黎凡特朝着柱子顶部一口气飞上天。
接着部下也同样启动螺旋桨飞走。地面雪花乱舞。
「那、那是什么……」
琴也愣愣地目送飞上天空消失在风雪中的他们。
「虽然我曾经听过,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据说连飞天恶魔都能够击坠。黎凡特队长的空降部队,外号是机械兵团。」
「——这些家伙每次都这么引人注目。」
克劳斯侧眼目送,同时喃喃自语。然后看向自己的四名部下。
「我们从地上进攻!别落后了!」
修道士举起拳头吆暍回应。
克劳斯冲向白柱,其他修道士也跟上去。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中,再也看不见。
大家都是为了与留美华战斗,不是为了救她……
琴也感到五味杂陈,但琴也没办法责备他们。
因为现在留美华已经成为世界公敌
「我们也过去吧。」
「可是,羽田同学,在那之一刚……就是……」
实弥有些害羞地这么说。
「我、我也要拜托你。现在这样力量不够……」
由奈也这么要求。
「唔、嗯。我知道……」
现在琴也等人要潜入那根柱子里面,除了借助魔女之力就没有其他办法。
必须藉着琴也的吻,让两人变成魔女。
「那、那么……就麻烦你了……」
实弥打开大衣,卷起毛衣。
「抱歉,霜月同学,马上就好……」
琴也跪在雪上,搂住实弥的侧腹部。实弥打开腹部附近的衬衫纽扣。从缝隙间看得到肌肤,露出小小的肚脐。
「呀……好冷……」
实弥的身体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琴也从衬衫缝隙亲吻实弥的腹部。皮肤干燥,因为鸡皮疙瘩的关系布满颗粒。琴也的下唇按压撑开肚脐眼。
「呀嗯!」
实弥轻声尖叫。
琴也的腹部有如针扎般一阵刺痛。感觉稍微渗出血。
但是还不够。完全不够。献给魔女的血与痛楚,这样根本就不够。
「霜月同学……你再放松一点……」
听到琴也的话,实弥浑身发抖地点头了。眼镜滑下来,因为吐息而起白雾。实弥伸出颤抖的手,由下往上依序解开剩下的衬衫钮扣。
然后拉近琴也的头往上挪。他的脸颊抵到配合呼吸上下起伏的坚硬肋骨。额头被内衣包住的胸部弹力挤压。
「呀……嗯!……呀啊……!」
实弥仿佛屏住呼吸般呻吟。琴也的疼痛愈来愈剧烈,针化作鱼叉。鱼叉尖端彷佛要挖开他的胸口般狠狠地捅下。鱼叉愈来愈尖。血甚至渗出防风外套表面,殷红水珠一滴滴掉落在白雪上。
「唔……唔啊……」
琴也从实弥身上挪开脸,颓然伸手撑住雪地。每次呼吸,胸口就像裂开一样一阵疼痛。
「呼啊……呼啊……」
实弥也羞得满脸通红,仿佛虚脱般跪下。
琴也要站起来,手却使不上力,往旁边倒下。
「羽田同学!」
由奈蹲下扶住琴也的肩膀。琴也就这么转为俯卧,脸落在由奈大腿上。红渍在她的法衣裙片染开。
琴也把脸埋进由奈双腿间,气喘吁吁。他仿佛要逃避痛楚般,赖在她腿上。
「羽田同学……你要吻那里吗……?」
由奈低声说完,便抓住法衣的裙子,挪动开高衩的位置。裙片栘除,由奈的双腿肌肤直接夹住琴也的脸颊。
「好啊……羽田同学……」
由奈在雪地上坐下,稍微打开双腿。
琴也的脸从双腿间缓缓地往下掉。嘴唇沿着由奈的大腿内侧滑过。
有如被刀子割开的血痕划过琴也的腿。
「唔啊啊!」
琴也双腿痉挛,整个人忍不住摔向前方。身体触及雪面,脸伸直抵进由奈双脚深处。
「嗯!啊嗯!」
由奈的身体弹了两、三下。内裤表面摩擦着琴也的脸。内裤歪掉,皱摺夹进双唇间。
鱼叉不断地刺进琴也的腰,重重地粉碎骨盆。好几道红色喷泉涌出。
「唔啊啊啊……」
琴也的双手有如抽搐般抓着雪颤抖了。整个人弹起来翻面。他手脚一摊,仰天倒下,染红周围的雪。
「雨、雨宫同学,做得太过火了……」
实弥仓皇扶起琴也。
「呜唔,可是……」
由奈有点泄气地低下头。
「你们两个……我没事的……」
琴也摇摇晃晃地坐起上半身。
「更重要的是……赶快唤醒魔女之力……那样我也会……比较轻松……」
只要把魔女之力分给对方以后,不管是痛楚或伤口都会从琴也的身体流出。
实弥有些迟疑地轻轻点头后,再度敞开衬衫前襟。
「那就再来一次……麻烦你了……」
实弥缓缓地搂过琴也的肩膀。
他的嘴唇再度抵住实弥的胸部与腹部之间。
瞬间,无形的鱼叉从琴也胸前贯穿到背后。
「嘎、啊啊啊啊!!」
琴也颤抖的手上下抠抓实弥的背。衬衫掀起来,指尖扫得包住实弥胸部的内衣弹飞,掉在雪地上。
「呀啊!羽、羽田同学!?」
实弥大叫,用双手拉下毛衣下摆,遮住裸露的胸部。毛衣盖至琴也的肩膀,他的头夹在毛衣料与肌肤之间。
「呣、咕唔……」
琴也的脸有如被按住般,猛烈摩擦实弥的双峰,柔软的触感包住脸颊,伴随白沫流出的唾液弄脏她清纯的胸部。
琴也胸前喷出的大量鲜血汩汩作响,将实弥毛衣下的肌肤染成暗红。血黏稠地滑落,灌进肚脐眼。
「啊!嗯!不、不要啊啊!」
被顺势轻咬胸部尖端,实弥发出高昂的叫喊。她就这么脸朝上倒在雪上,琴也的头摔出去。
「羽田同学!羽田同学!振作点!」
由奈大声呼喊,摇了摇倒卧在雪地上粗声喘气的琴也肩膀。
身体染血的实弥爬起来,声音还喘不过气地说:
「雨宫同学……快点结束……让羽田同学……解脱。」
由奈点头,扶着要爬起来的琴也肩膀。
「唔……雨宫……同学……」
琴也眼神无力地凝视由奈
「……叫我由奈就好。就算只有现在也好,请你这么叫我……也让我叫你琴也同学……」
「……由奈……」
脑袋不听使唤,琴也照她的话有如喃喃自语般出声。
由奈稍微笑了一下。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忍耐喔……这是为了雾间同学嘛……」
由奈说完,就掀开染血的裙子,静静地打开裸露的双腿。
她抱着琴也的头,诱导进双腿间。
琴也的呼吸弄得由奈的腿发痒。
「嗯……!」
由奈压抑地出声。
在琴也的头到达最深处前,由奈用颤抖的手将内裤褪到膝盖。
「这是……最后一次了……」
由奈声音紧绷地喃喃自语,将琴也的头一口气拉向自己。
琴也的嘴唇发出水声,猛烈地亲吻。宛如纤维的柔软触感搔得鼻尖发痒。
「哈嗯……琴……琴也……同学……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恍惚的叫喊,由奈的背奋力往后仰。
同时,琴也发出了仿佛临死哀号的混浊惨叫,从粉碎的腰部喷出的血花四溅,手脚摆动挣扎。
流出的血染进雪里,雪面变红弹起,有如火山突然爆发般喷涌而出,化作鲜红的雪花飘舞。然后在两名少女周围形成漩涡,吞没两人。
雪融化后与血混合的液体逐渐沾上由奈与实弥的身体。寒冷如霜,正适合成为冷酷魔女的服装。红雪变化为礼服,将少女染成悖德的魔女。
光景失去色彩,周围的景色落入白与黑的世界。在白色地面上,修道会的车是一抹黑色。尽管如此,血依然鲜红,闪耀着不祥的光辉。
红色漩涡消失时,实弥变身为火枪卫队装扮,而由奈则化身为拥有黑色堕天使羽翼的魔女站在那里。
然后两名魔女朝琴也身上冒出的血喷泉伸出手,接着握紧,再一口气拔出。血凝固变成武器,实弥手里拿着西洋剑,由奈手里出现好几十根箭。由奈把箭放进背上的箭筒。
痛楚与痛苦逐渐从琴也的身体消失,总觉得渐渐没有知觉。
琴也平抚呼吸,挪动到处疼痛的身体,站起来了。
「琴……啊,不对,羽田同学,还好吗?是不是最好再休息一下……」
化身为魔女的由奈担心地问。
「还、还撑得住……虽然还有点痛……」
三人迈步走向白柱。
愈接近白柱,风雪就愈强,视野变得朦胧。就连一公尺前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风利得像刀刃,雪硬得像冰块。风在耳边轰鸣。
似乎就是这阵猛烈回旋的暴风雪构成白柱的墙壁。
由奈与实弥把琴也夹在中间地走着。他是三人之中唯一的血肉之躯,必须保护他才行。但是就算是魔女,在这道暴风雪墙中前进似乎不是易事。三人一步一步地踩着堆到膝盖以下的雪迈进。
「话说……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口气仿佛要排遣心情一样,琴也右边的实弥说道。
尽管脸互相依偎,她的声音却快被风声盖过。
「怎样!?」
由奈在另一边大喊。
「为什么我们变成魔女时……必须得做那么……丢脸的事情……不可呢……」
「你问我我也……只是,我听说不亲吻身体中心就无法变成强力的魔女……」
琴也不知所措地一说完,实弥就看着他慌张地说:
「啊,我并不是觉得讨厌……只是不懂为什么而已……」
「虽、虽然我不晓得……」
由奈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刚才的事,脸红起来。
「不过……总觉得要是不那么做,我们就无法变成魔女。厌觉很丢脸、很淫荡、很污秽。但是,总觉得从中感到喜悦时,我们就能成为魔女——魔女一定就是那样。」
自耻辱中的喜悦诞生者,那就是魔女。
追求淫邪与低俗快乐者,那也是魔女。
得到恶魔影之力的魔女,或许就是违反这个世界秩序的存在。
「琴也同学,总是跟雾间同学做那种事……」
由奈最后的低语被风盖过听不见了。
三人不发一语,继续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雪突然停止了。
先前的狂暴仿佛是一场梦般,充满沉静的空气。
「这里是……柱子里面……」
实弥停下脚步,低声说了。
雾很浓,看不到远处,积雪的山丘,脚下是斜坡。
白色天空贴着扁平的黑色月亮,从浓雾间探出头来。
抬头一看,细长的城堡化作黑色剪影耸立在雾中、仿佛把留美华家上下拉长般,细长如塔的城堡。
那里是剪影画所描绘出的奇妙扭曲世界。
「唔呜……」
琴也突然捣着额头站不稳了。整个头闷痛。
「羽田同学!?」
由奈担心地扶好他的身体。
大概是梅尔丽莎的影子在折磨琴也,是因为靠近留美华的关系吗?
「我、我没事……不要紧的。」
琴也说完,朝看得见城堡的方向迈步了。
原本是贝尔曼神学研究所的建筑物,在两个月间彻底改头换面。
在艾莉西亚带领下,木乃实与菜菜实爬上时钟塔内的螺旋梯。时钟塔中心是挑空的。楼梯虽然有扶手,但仿佛一往下看就会倒栽葱地掉到遥远的下方。
「哇啊~姊姊,你看那台机械的形状好奇怪~」
菜菜实从扶手探出上半身,指着从石壁伸出来的细长机械臂。机械臂正在搬运看似金属板的建材。
「好了,菜菜实,不可以东张西望,这样很不像样吧!」
「才不会不像样呢!」
「因为赶工设置的关系,有很多地方还很简陋。」
这座时钟塔设置了命名为『希尔维』的新兵器。三人正要前往希尔维的控制区。
挑空空间的中央漂浮着奇妙的物体,那是一边长约两公尺的立方体。两个上下排列,缓缓地水平旋转,散发金黄色的光泽。光看外观,无法确定那是什么材质。
两个立方体的速度不一样,从正下方往上看,其转动方式就好像时钟的两根指针。
「那是『希尔维』的心脏部分喔。」
艾莉西亚抬头仰望。
「两个立方体分别装入了模拟恶魔,透过程序设定两者互相监视,以免失控。」
再往上走,楼梯旁有一扇小门。艾莉西亚打开那扇门走进去。木乃实与菜菜实也跟过去。
那是一间面积相当于两间大楼套房合起来的房间,实际上似乎是将两问房间强行打通,中央还留着破坏墙壁的痕迹。
最里面的墙壁叠满荧幕,映着图表、图形等等乍看之下无法辨别意义的咨讯。
人口附近一名肩膀宽阔的修道士发觉她们,站了起来。
「最终检查几乎完成了。马上就要进入启动准备——请往这边。」
在修道士领头下,艾莉西亚等人穿过桌子之间走向房间深处。尽头的墙壁架了细细的梯子,顶端的天花板挖了一个洞。
「天花板上面已经改装为控制室。」
「那么我现在就进入操作阶段,麻烦你们协助了。」
修道士敬礼后,回到岗位。
艾莉西亚催促木乃实与菜菜实,爬上梯子。
「艾莉西亚好像是大人物呢~真厉害~」
天花板上面是跟下面房间几乎同样大小的空间,四方形日光灯投射出淡淡的白色照明。
两旁整齐地配置了与人等高的电脑主机,延伸出的管线没入地板。
正面墙壁嵌着整面大玻璃窗,外面看得见两个立方形的核心。玻璃窗上方是超过三十寸的大型萤幕。
玻璃窗前方是一张大扶手椅。椅背装了一支大机械臂,末端垂挂着类似头盔的东西。
在椅子前方,银色球体被立在地板的竿子支撑飘浮。球体连接着电脑延伸出的管线,有如土星环的圆圈围绕球体,构成圆盘状的键盘。
艾莉西亚在椅子上坐下,按了键盘几个键。并排的电脑静静地振动了。萤幕开始高速流过疑似英文的文字。
「抱歉这里很窄,准备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等。」
「姊姊,你知道这是什么机械吗……?」
「……这好像不是我们两个有办法操纵的东西。」
两人一脸仿佛来错地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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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恶魔长达数公尺,漆黑没有腰身,胸前伸出好几只细手臂。于臂末端再分成更细的指头不断蠢动,指头长满无数的鳍。脚的形状像章鱼,上下弯曲扭动。找不到相当于头部的部分。
「喝!」
那只恶魔阻挡在正面,实弥的西洋剑朝它一刺,只见恶魔发出尖锐的惨叫往后仰,倒在雪地上打滚,最后动也不动了。体积消失变得扁平,贴在雪面上。
恶魔变回了普通的『影子』。至于贴在雪地上的影子被光照到后也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了。
「霜月同学!小心后面!」
琴也大喊。不知何时另一只恶魔逼近实弥的背后。
实弥被深及小腿肚的积雪绊住,一时间动不了。
「包在我身上!」
由奈说完后,架弓瞄准发射。红色的箭矢一直线飞去。
箭矢刺进恶魔的躯干,直接推倒恶魔。细手臂折断,冒出黑雾的同时,恶魔仿佛失去质量般变回影子逐渐消失。
「还有吗!?」
由奈环视周围。
先前逼近的恶魔似乎暂且清光。看不到会动的东西。
「这些家伙是什么东西……?」
琴也凝视着恶魔消失后的地面。
「长的很像树呢。」
实弥一边放下西洋剑一边说道。
「……恐怕原本生长在这一带的树木的影子原始恶魔化了。」
由奈这么解说。
这个地方本来的确是围绕留美华家的成片树林,是不是那些树木被吸进影世界,因此化为恶魔了呢?
「这么说,要是这个柱子扩大的话,我们的世界也全都会……」
不管是人类居住的城镇、还是动植物生息的自然,都会变成无机质的恶魔世界。
「留美华……」
留美华不可能会期望那种事,她只是被利用,被迫成为帮凶而已。
琴也看手表,离艾莉西亚交待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又几分钟。
三人再度前进。目标是耸立在中央的那座城堡。
留美华微微睁开眼睛,茫然望着支柱间的天空。
裹住身体的头发礼服就好像柔软的刺铁丝。只要留美华想逃,就会立刻勒紧她的身体。
尽管如此,留美华还是挤出气力,至少不要让精神被梅尔丽莎支配。
(与我,合为一体吧。)
梅尔丽莎的声音流进思考之中。
「想得美……琴也学长一定会来救我的。」
(琴也……?)
「对。他是我重要的人。」
现在留美华唯一的心灵支柱,就是琴也。
但留美华其实不希望琴也来。要是琴也那么做,难保不会连他都沦为阶下囚。
但是她不想被梅尔丽莎察觉她的想法。她继续出言挑衅。
「只要有琴也学长在,我的心就不会屈服。」
(
琴也,不会来的。你就死心……与我合为一体吧。)
「哎呀,是吗?既然这样你要不要闭上嘴,等着看学长是不是真的不会来呢?」
(固执。)
「我说梅尔丽莎……你对琴也学长根本是一无所知。像你这样,我实在不想合为一体……」
(那么,你告诉我,琴也是……怎样的人。)
「好呀。我就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听我说点往事。」
留美华慢慢地回想描述了:
「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那时候我的身体被琉美华路维特的影子囚禁,失去身体的感觉。我不知道何谓疼痛、冷热。我一直隐瞒这个秘密以免别人发现,但是就凭我当时小小年纪实在瞒不住。
事情发生在某天。我在教室要就座,就发现椅子上有东西反光。原来是图钉。图钉大约十颗,尖端笔直朝上。班上的人都偷偷地观察我的反应。
当然要扫掉图钉很简单。但是我当时并没有那么做。我装作没发现,直接坐下。虽然图钉插进臀部,但是因为我的身体咸觉不到疼痛,所以无所谓。看到我泰然自若,班上倒是一阵骚动就是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一个找上他们,给他们看我真正的模样。没有身体,只有头的模样。我要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感觉不到疼痛的原因。造成的恐惧相当强烈呢。因为从隔天起他们都不敢来上学,轻则一个星期,重则一个月。」
(太美妙了,留美华。)
梅尔丽莎听了发出喜悦的声音。
(这样才是,我们的同伴。)
「可是那个时候我的感觉是——真无聊。结果我身体的诅咒没有消除,留下的只有空虚。」
留美华这时停顿,口气转为询问。
「我问你,梅尔丽莎,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不可能会知道吧。被赐给这副身体的真正喜悦是什么。」
(喜悦?怎样的喜悦……?)
「在这世上找不到任何希望,得知这副身体也只会被恶魔利用,陷入绝望时,我偶然遇见了琴也学长。我那时候把琴也学长绑在椅子上,防止学长逃走,拜托他亲吻我的肌肤。虽然手段强硬……可是学长答应了我的请求。然后琴也学长的嘴唇第一次碰到我的肌肤时,我的身体活过来了。学长柔软的嘴唇与潮湿的舌头滑过肌肤,感觉很痒……」
(很舒服吗?)
「对,那真是舒服极了……」
留美华陶醉地闭上眼睛。
「琴也学长带给身体的刺激唤醒我时,我第一次知道加诸在我身上的诅咒的意义——那一定是等待琴也学长亲吻,沉睡的白雪公主的身体。」
(哦……)
「是琴也学长唤醒我的身体,为我点亮光明。」
最后留美华以轻蔑的口气对梅尔丽莎说了:
「所以,不知道琴也学长的吻为何物的魔女,在我心目中一点价值也没有……我就是指你,梅尔丽莎。」
琴也与由奈、实弥在积雪的山丘不停地走,三人朝着城堡的方向爬上斜坡。
「……有人。」
琴也发现有人影倒在雾中,显然不是恶魔。那个人双手一摊,趴在地上。
「李希特先生!」
倒在那里的人,是修道士李希特。本来应该在手上的法杖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遗落在某处。
「振作点!」
由奈摇摇他的肩膀,法衣从右肩到背后被血染红。
背稍微上下起伏,似乎还有呼吸。
「是被恶魔打伤了吗……」
实弥不安地说了。
「总之得先替他疗伤才行。」
琴也与由奈翻动李希特肥胖的身体,转成仰卧。
「唔……」
李希特肚子朝天呻吟着。他的眼皮跳动,眼睛睁开一条缝。
「听得见吗!?」
「啊、嗯……」
李希特左右甩甩头,坐起上半身。
「我只是稍微大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
李希特要转动受伤的右肩,随即痛得呻吟。
「得包扎才行!」
「抱歉,雨宫……能不能帮我从包包里面拿出急救箱?」
由奈打开李希特挂在肩膀的包包,取出略大的急救箱。从里面找出消毒药及药用贴布、绷带。
李希特一接过那些东西,就自己动手撕开法衣的肩膀部分,用左手利落地消毒偌大的伤口,再缠上绷带。不愧是负责医疗工作,动作很熟练。
「……梅尔里斯攻击我们。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果然还是超乎想象的难缠……不管再怎么砍他的身体,他都不痛不痒。」
「那家伙就算身体被砍成两半都还活着……」
琴也一边回想一边低声说道。就算身体被劈开依旧悠然自得,以缝合得乱七八糟的丑陋摸样再度现身。
不光是这样,就算被艾莉西亚捏碎头部,依然出现别的黑猫形头部,若无其事地活蹦乱跳。
「打过才知道——原来梅尔里斯是复数恶魔的集合体。」
「集合体?」
「那家伙并不是单一恶魔构成,而是吸收了许多恶魔化的『影子』聚集而成的产物。平常由位居核心的恶魔统合,外观呈现为一只。但里面挤满了好几十只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恶魔。」
「这么说,要打倒梅尔里斯……」
「要彻底打倒他,恐怕必须将聚集起来的恶魔全部一网打尽才行。但是,该怎么做才能使出那种攻击呢……」
李希特懊恼地瞪着琴也等人前往的目标——梅尔里斯所在的方向。
「唔啊!」
就在这时,低沉的冲撞声响起,有东西从斜坡上滚下来。是人。身体仿佛没有重量般在雪上一路弹跳通过琴也等人身旁,在下方不远处停住,无力地瘫倒。
紧接着另一个人也同样滚落,叠在之前的人身上。
「卡尔!罗伦兹!」
李希特大喊,拿着急救箱赶过去。两人都是克劳斯的部下,是李希特的同伴。
「怎么这么快就没戏唱了?死前再陪我多玩一下嘛!」
轻浮的笑声传来,有个影子在雾中走过来。
「…………!」
琴也反射性地绷紧身体,有所防备。
由奈也架弓。察觉异变的实弥也朝声音方向举起西洋剑。
想忘也忘不了的声音。
遣辞用句本来客气得要命,如今却变得相当粗鄙。
在雾中出现梅尔里斯的黑猫脸。他一发觉琴也等人就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环视。
「嘿,小伙子,好久不见了。我就知道在这里等就见得到。老爷爷直到最后都还对你怀着相当强烈的杀意喔,要关怀老人才行啊!」
黑猫发出了嘿嘿嘿的尖锐笑声。
老爷爷……?琴也一瞬间摸不着头绪,但马上就理解了。就是被艾丽西亚捏碎头部的老绅士。
原来那也不过是梅尔里斯体内众多恶魔之一罢了。
「到此为止了!」
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有人从梅尔里斯背后扑过来了。
那人用手里的法杖往梅尔里斯背后挥去。
「唔呼!」
梅尔里斯嘴里喷出白沫,背往后仰。
站在恶魔背后,刺进法杖刀刃的人是雷恩。
他额头流血、法衣破烂不堪地攻击着梅尔里斯。
「就这样!别移动!」
雾中响起克劳斯的声音,克劳斯从梅尔里斯的背后一跃而过,在他前面着地。一转身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法杖刺进梅尔里斯的腹部。
梅尔里斯被刀刃前后贯穿,动作停住。
「砍!」
克劳斯发出指示的同时,两名修道士分别往相反方向挥杖。梅尔里斯的躯干被砍断,上半身与下半身倒在雪上。
克劳斯迅速用法杖将梅尔里斯的上半身插在雪上。雷恩见状,也慌忙效法,将法杖刺进下半身。
「听好!尽量粉碎这家伙的身体!只要把集合的恶魔拆开,就不足为惧了!」
「啊、是!」
梅尔里斯的脸浮现歪扭的浅笑。
「居然想拆散我们,你也太小看我们的羁绊了!想得美!」
只见梅尔里斯插着刀刃的伤口伸出黑色藤蔓状物体,卷上克劳斯的法杖。
「啧……」
克劳斯咂舌。黑色藤蔓缠住法杖,进一步缠住克劳斯的双手。
克劳斯踢开梅尔里斯的上半身。从上半身腹部的切面也伸出黑色藤蔓,抓住克劳斯的脚。
「快离开!雷恩!」
克劳斯这么大喊,但雷恩也陷入同样状态,被缠住手脚动弹不得。
「我来帮忙!」
由奈张弓瞄准梅尔里斯的上半身。
但还来不及放箭,梅尔里斯的伤口就冒出某样巨大的东西。那是脚,像鸟一样拥有锐利爪子的脚从伤口中伸出,踩住两名修道士。爪子陷进两人的身躯,把两人压在雪上。
从梅尔里斯的上半身升起黑色
物体。身上的衣服裂开,表面不断滴下黑色水滴,有如气球般膨胀。
「那、那是什么?好恶心……」
实弥捣着嘴倒退。
愣住的由奈赫然回过神来,朝黑色物体放箭。
箭弹过物体表面,喷出黑色颗粒。
但物体照样膨胀。
「你们赶快逃……」
快要被压扁的雷恩这么大喊。
琴也只是注视着压倒众人的暗黑物体。
「那么,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吗?」
艾莉西亚说了。她的头戴着椅背机械臂连接的头盔,脸遮住一半。
木乃实表情沉着,用力点了一下头。
菜菜实神色紧张,连连点了好几下头。
木乃实与菜菜实分别伸出双手握住艾莉西亚的手。
从艾莉西亚坐的椅子旁边延伸出好几条红线,缠绕她细瘦的手臂,末端插进她的皮肤。线也伸向木乃实与菜菜实的手臂,末端同样埋进她们的手臂不会痛,感觉就象是线头融化,轻轻地抚摸皮肤。
现在三个人就像这样连接时钟台的电脑。
「login——Alicia」
艾莉西亚低声说出指令。从头盔伸出的麦克风接收她的声音传至电脑。
萤幂显示横条图,横条快速伸长,全部达到百分之百。接着画面切换,浮现了有如几何图案的图形。
那是这个镇的抽象化地图,画面右下方标示了细长三角形。似乎代表这个时钟台,然后中央画了代表白柱的圆筒形。
在图形上,从时钟台延伸出好几条像红线的线。那些线奔驰过市镇上空,朝白柱前进,线的末端缠住柱子。
「开始连接。传送速度,百分之六十八。」
从扬声器传来楼下的修道士的声音。
「那么,从现在开始传送解体程序。」
艾莉西亚说完,脸转向木乃实。
木乃实按照事前的商议,脸凑向艾丽西亚。
「…………嗯。」
然后轻轻地吻了艾莉西亚的嘴唇。
彷佛电流般的感觉窜过木乃实的身体,缠绕的红线勒紧握住的手。
「Script——Sylvie」
窗外两个核心之一发光了。那有如灯光般照亮周围,逐渐加快旋转速度。
接着换菜菜实把脸凑近艾莉西亚。
「……嗯啊嗯……」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关系,不小心力道过猛,牙齿撞到牙齿。
「script——Bruno」
另一个核心发光了。
两个核心一边发光,一边分别以不同的速度加快旋转。那看起来也象是高速走动的时针。
「解体程序,开始传送。距离完成,大约一小时又二十八分钟。」
修道士的声音传来,时钟台的钟响了。连时钟台内部都听得到庄严的钟声。
萤幕上方出现了一条横条。虽然现在还很短,但逐渐伸长。等到横条显示为百分之百时,就会开始『解体』白柱,以及逐渐成为『魔女之王』的魔女琉美华吧!
木乃实与菜菜实神色略显不安,凝视着萤幕与眼前的核心。
「已经无法停止了。动作快啊,琴也大哥哥……」
那个东西高达三公尺,既像染黑的肉块,也象是压缩过的大型垃圾。从两侧突出四只像鸟的脚,支撑着有如果冻般抖动的身体,非常诡异。
相当于背的部分长出好几对类似昆虫的翅膀,各自为政地拍动。但不知道是身体太重还是翅膀太小,没有要飞起来的迹象。
那是一个毫无整体感、乱七八糟地堆积起来的丑陋物体。
然后物体正面——贴着黑猫的脸。只有那部分,还勉强保留了琴也所知道的梅尔里斯。黑猫的脸周围浮现几张疑似人脸的面孔。那些面孔有如死掉般松垮冻结,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
梅尔里斯拎起克劳斯和雷恩,不感兴趣地扔掉。两人毫无招架之力地摔进雾中。
四只脚踩稳雪面,黑猫的脸目不转睛地瞪着琴也。
「呵嘿嘿嘿,一个个就爱擅自撒野……要统合这些家伙还真是累人哩……」
彷佛喉咙梗住般的粗哑声音。
巨体化的梅尔里斯已经逼近到几公尺前。
由奈站到琴也前面。
她张弓射箭。梅尔里斯皱起脸,低头要闪避。
箭弹过梅尔里斯的肩膀。肩膀碎片掉落在雪上。
「喝!」
实弥趁机冲刺跳起。西洋剑的剑尖笔直对准梅尔里斯。她踩着梅尔里斯的额头,将西洋剑深深地刺进埋没在躯干里面的后颈。
梅尔里斯发出感到不快的呻吟声,抖动全身。
「呀啊!」
实弥被甩下来,倒在雪上。
「霜月同学!」
琴也跑过去。
「我、我没事……这点程度……」
实弥一边拍掉脸上的雪一边站起来。她握好西洋剑,瞪着梅尔里斯。
「梅尔里斯!是这边才对!」
由奈大声挑衅,再度搭箭瞄准梅尔里斯。
「少在那里动来动去……」
梅尔里斯朝由奈张大嘴巴威吓,黑色的唾液滴下来。
趁这个机会,实弥再度冲刺。西洋剑笔直地对准梅尔里斯。
但,这时候——琴也发觉梅尔里斯的背伸出某种东西。
「危险!」
琴也大喊并跑过去。
「咦?」
实弥发出困惑的声音,停下脚步。
只见琴也从背后抱住实弥,往旁边倒下。
同时传来破裂般的声响——枪声响起。
下一刻,在实弥刚刚的位置,雪有如爆炸般猛烈弹飞了。
「唔呜……」
实弥呻吟喊痛。只见右脚染血,似乎被子弹擦过。
「呜呜……脚使不上力……」
「哦,不许动喔。」
只见梅尔里斯的双肩伸出细细的手,末端呈现漆黑的手枪形状。
两个枪口分别对准实弥于由奈。
「这些家伙呢……是什么来着……对了,是那些笨笨的盖世太保带来的手枪的『影子』,敢打扰我睡午觉的人类都是不好应付的家伙,不过这些家伙相当优秀哩……」
梅尔里斯那张黑猫脸咯咯地笑了。
「真想赶快开枪杀掉这些女人啊。既然是魔女,想必滋味特别不一样吧。」
「雨宫同学、霜月同学,快逃……」
琴也发出好似呢喃的呼喊。他要站到实弥前面保护她。
「你就待会儿再说!」
梅尔里斯的前脚迅速挥向旁边,打飞琴也。
「唔呜呜……」
琴也倒在由奈与实弥之间,按住渗血的腹部。似乎被爪子抓到了。他一想要动,脑袋深处就隐隐作痛。
「羽田同学!」
「要不要紧!?」
两名魔女尽管大喊,却无法动弹。
因为两个枪口瞄准了两名魔女的额头。她们只要动了,手枪子弹就会立刻粉碎她们的头吧。
「唔……」
由奈懊恼地咬紧嘴唇。
这时候,有东西穿过空中。咻地发出划破空气的声音。
轰!伴随着类似爆炸的声响,梅尔里斯左肩长出来的手枪被击碎了。
「咕啊啊!?」
梅尔里斯失去平衡,头往后仰。
只见黑色的肩膀插着修道士的法杖。
「趁现在!」
由奈趁这一瞬间的破绽放箭了。爆炸声响起,另一把手枪也连同梅尔里斯的肩膀一并粉碎了。
琴也一转头,只见李希特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大概就是他投掷法杖的。如今喘着气,拚了命按住受伤染血的肩膀。
「李希特先生!」
琴也一喊,李希特就无力地直接倒下了。
「别……担心我……先赶快把那家伙……」
黑猫的脸因为怒气而歪扭。
「一群烦人的家伙……」
从黑猫的脸下方仲小棒状物体。那延伸至数公尺长,形状变化成巨大的剑。剑尖东张西望观察四周,笔直对准琴也。
长剑缓缓地举起。
「等一下!你的对手是我!」
由奈冲过去,站在琴也与梅尔里斯中间。背上那对黑色堕天使的羽翼张开挡住琴也。
由奈搭箭笔直瞄准黑猫脸。
「哦喔……那就从你开始!」
剑挥下。风压左右飞扬。
喀!有如钝器互击的低沉声音响起。
「唔……」
只见由奈踩稳双脚,双手拿弓挡下剑。
「别小看……魔女的力量!」
由奈用弓弹开剑了。剑往旁边偏栘,打到琴也身旁的雪面。
由奈立刻举弓放箭。
但那枝箭在碰到梅尔里斯前,就被挥舞的剑打落了。
「!」
由奈扭身要躲开剑。她失去平衡,倒在琴也身上。
剑划破由奈的背与一边翅膀,血的红伴随羽毛的黑飞溅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