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詹丝吃早餐时，隔壁的足袋店必定会传来怒骂声。
「混帐！」
「你说什么，臭老爸！」
砰砰碰碰，劈里啪啦。
然后是打成一团的声音。
足袋店的大学生长男，与他的父亲从茶间一路打到庭园前方。
「……还真准时呢。」
詹丝停下装菜的动作，卷起袖子望向戴在手腕上的袖珍女表（这是她目前的『长官』给她的东西），然后有些佩服的如此说道。
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詹丝刚开始时当然吓了一大跳，不过这种情况持续一星期后，她总算明白这就跟例行公事一样，最后甚至把这件事当成了报时器。
「每天早上都这样，真佩服他们打不腻呢。」
以略带苦笑的语气如此说道的是，詹丝现在的长官「上校」。她跟詹丝一样穿着和服。
这名「狗族」美女，打从许久以前便辞去军职定居在这里。她身穿和服的自在模样，就像八辈子前就住在这里似地，抽着烟斗的妩媚模样也很适合她。
「这种状态已经维持多久……不，有多久了呢？」
詹丝如此问道。
「他们以前跟隔壁的隔壁那间石材行是亲子关系，不过这五年却变成了邻居。」
呼出一口饭后烟后，已经用完早餐的「上校」如此说道。
「哎，在东京下町这边，这种事并不稀奇就是了。」
又过了一阵子后，足袋店的么子——启介也拿着饭碗跟味噌汤碗从缘廊边探出脸庞……这件事也跟平常一样。
「不好意思，老板娘，可以借个地方吃饭吗？」
「啊，是启介呀。今天也要上学吗？」
打从童年时代起就已经是熟人的「上校」，笑咪咪地点头说了句「可以啊，要细嚼慢咽喔」。
「嗯，我要参加寒假辅导。跷掉的话，入学考就吃力罗。」
少年哈哈哈的笑了几声后，坐在缘廊边吃起他的早餐。
话虽如此，他的早餐却只有没加料的味噌汤。
刚看到这种情形时，詹丝也体贴的想拿一些饭菜给少年吃，但他却只是笑着说「我来这里前已经先把菜吃完了啦」，而且「上校」也表示「用不着在意这件事啦」，所以她现在顶多只会拿茶水出来给少年喝。
「启介，茶我放这里罗。」
「嗯，谢谢小詹。」
少年将茶水倒进几乎快没饭粒的饭碗。大口将剩下的米粒扒进嘴里后，他将空碗叠在一起，接着说了句「那就这样罗」就回家了。
少年一秒不差的在两分钟后骑单车离开了玄关。
「……」
詹丝凝视着眼前的光景。就在此时，她赫然发现心里居然浮现一种不可思议的清澄情绪。
（心情好久没这么安稳了。）
在故乡时，双亲还健在的时候，当时的早晨也像刚才一样热闹，而且令人感到心安……不，应该更安静一些吧。
然而，现在的詹丝渐渐有了这种想法——这里的奇妙早晨其实也不错嘛。
（琉努……小琉……你现在过得好吗？）
如此心想的瞬间，詹丝的胸口掠过一阵痛楚。
☆
一般来说，二月初会放考试假。
因此，每天早上十点左右，相关人士都会聚集在骑央家的客厅（应该说是凯提亚临时大使馆会议室）开会。
这天的与会人士有众人的赞助者安托妮亚·莉莉摩妮·诺芬德拉斯·芭芭诺嘉丝·亚历德蕾斯·克诺希斯·莫尔菲诺斯，摩耶与她的两名部下，以及葵与真奈美这些固定班底，还有小帮手机器人们。
「先不管网路那边……最近的报导好像平静不少呢。」
浏览完国内的杂志与报纸后，骑央如此说道。
「哎呀，因为网路那边没办法施压嘛。」
真奈美一脸不在乎的说道。
「可是，垃圾邮件的数量减少了，谣言好像也是呢。」
说罢，骑央望向庭园那边。
在那儿，特制版与正常版小帮手机器人正坐在树荫下，做出有如在交谈般的动作。
应该说那些小不点们在假装说话吗？事实上它们就是在交谈……也就是交换情报，不过它们并未发出「声音」，所以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可是，那些人擅自把小帮手机器人叫成『喵呜君』，而且这种说法还渐渐变成定论，真的让人很生气耶。」
安托妮亚看着宅味浓厚的次文化杂志（为了不让安托妮亚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摩耶把对青少年身心有害，或是不必要的文章都剪掉了），一边不满地噘起嘴唇。
安托妮亚的天庭饱满，又长着充满知性美的五官。也就是因为这样，当她用这种知性脸庞做出充满稚气的表情时，立刻营造出一股不可田心议的妖艳魅力。
在那本杂志上，刊载着一幅标题为「保护太空电梯！」的跨页水彩画，内容是比实物还大上许多的巨大小帮手机器人舰队痛宰美军的光景。
就像年号还是「昭和」时的儿童杂志一样，那是一张以极夸张手法画出小帮手机器人舰队大显身手的想像图。
在这张图画中，「喵呜君」被当成了守护太空电梯的人物。
「『喵呜君』是强化外骨骼，小帮手机器人是小帮手机器人，怎么可以把它们混为一谈呢？我就是这样才讨厌那些次文化的不入流家伙。那些人啊，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总是会扭曲一些事实呢。」
「好啦好啦。」
骑央一边苦笑，一边安慰她。
安托妮亚的理由当然没错。可是，事实上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源自于一般大众尚不能区分两者之间的差异。
（要公开情报才行吧。）
得稍微认真考虑才行——骑央在脑海一角记下了这件事。
「那么，欧洲那方面呢？」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边的热潮已经退烧了，不过还没完全消退。」
擅长数国语言的摩耶如此说道，同样也精通数国语言的葵也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电视台那边发了爱丽丝将近三十个通告，综艺节目与政论节目的比例是一比一。」
「网路广播那边也发了通告……包含大小节目，一共有两百个左右吧。」
真奈美满脸不耐的说道。
「……该怎么做呢？」
爱丽丝惊讶又困惑地询问骑央的意见。
「嗯……这件事要好好深思才行呢。」
上太多节目当然会有问题，可是完全不上电视也不行。
刚刚那个公开情报的问题，已经在骑央脑中了。
「安托妮亚可以上节目吗？」
「我绝对不会让小姐在电视媒体这种下流的场所抛头露面。」
摩耶立刻做出回应，还在「绝对」这个字眼上放下有如磐石般沉重的强调语气。
「不过，爱丽丝大人会以外交官的身分莅临，所以这一方面也必须加以考量吧。」
「那这样好了，总之以政论节目为优先，不上娱乐节目，以电视台为单位，时间限定在一小时以内，这样如何呢？」
骑央说出以前就考虑过，应付媒体访谈邀约的策略。
「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说出负面意见，所以应该准备好讲稿。」
「……？」
「我的意思是，某种程度上要事先套好访谈内容……媒体这种组织不会报导事实，又赞同炒作大事件的做法，所以我们无法预知他们会使出何种卑劣手段。」
摩耶如此断言。
「为了从我们这边得到有趣，或是事后会引发议论的轻率意见，他们什么下流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
骑央哑口无言听着这些话。
少年当然知道综艺节目与谈话性节目的胆大妄为，却是头一次听到新闻与政论节目也是一丘之貉的意见。
「至今为止的新闻报导也是这样。媒体工作者的字典里面根本没有诚意这两个字，只要能用有趣又好笑的垃圾消息把节目或是版面填满百分之几，他们就心满意足了。无论是综艺节目、新闻或是谈话性节目都一样，特别是在这个国家。」
说到这边时，摩耶停顿了一下。
「他们不想知道事实，也不会播出真相。他们只想播出自己想播出的东西。」
「这么一来，情报公开或是接受访问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不过，他们还是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可以给予多数人百分之几的真相。」
「那个，也就是说……比不接受访问还好一些罗？」
「嗯，与其让他们随心所欲的捏造事实，这样做要好太多了。」
骑央有点不同意这些话，但他还是可以隐约理解这个道理。
意思就是，反正没人可以操控一切就对了。
所以，必须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控制一切，而且必须小心谨慎——这就是摩耶想表达的观念。
「我明白了……爱丽丝，我们之后讨论一下
这件事，可以吗？」
「啊，好的。」
爱丽丝点了点头。
「讲稿就交给我修正吧♪」
安托妮亚兴致勃勃的探出身躯。
「这个嘛，遇到这种情况最好也借助一下安托妮亚的智慧吧。」
「嗯，很好♪」
「还有，关于这附近的安全警戒……」
骑央望向葵。
「咦？啊，是、是的！」
难得在开会时发呆的葵猛然回神，回答的语调也高了八度音。她的反应实在很好笑，所以骑央忍不住发出轻笑。
葵平常就像这样既稳重又成熟（事实上是本人刻意这样做的），再加上她直长发搭配眼镜的装扮，让人觉得她就像是一名全身充满梦幻气息的少女。
「真稀奇呢，双叶同学居然会发呆耶。」
「是……是这样吗？」
满脸通红的葵慌张地摇了摇头，然后打开笔记本。
「目前已顺利启动了安全机制……特别是上星期导入的对人雷达……」
☆
「……呼。」
简报结束，决定好今后大致上的方针后，爱丽丝啜饮一口茶，接着叹了一口气。
「结果在展开正式外交前，我们得先想办法处理太空电梯才行呢。」
她有些悲哀的低喃。
事实上，争夺太空电梯所有权引发的骚动，譆各国认真思考起与凯提亚人建立外交关系的可能性。可是反过来说，如果不解决太空电梯的问题，反而会使情况变得复杂难解。
「……」
骑央无言以对。
对凯提亚人来说，太空电梯真的是他们出自善意所赠送的「礼物」。
然而，它却渐渐变成阻碍外交工作的火种。
爱丽丝当然会露出这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那个……我想还是把它收回去比较好吧？」
「不行这样做。」
骑央斩钉截铁做出这个结论。
「如果因为这种事而收回太空电梯，会让地球与凯提亚人的关系开倒车的。」
「是这样说没错啦……」
「而且……虽然这是我身为地球人的意见，我觉得让地球人放弃这么了不起的东西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月前的光景浮现在骑央脑中。
能毫无肉体负担的（也就是加诸在身体上的G力与冲击力）看见那幅壮丽风景，少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种兴奋感。
只要有它，不论是父母、组母，或是像曾祖母这种百岁以上的人瑞，都有办法上太空。
他们能俯视自己居住的行星——地球。
说到这里，当太空人在宇宙空间「看到」地球时，有几成的人会说自己看到了「神」或是「孤独」，而且还因此改变人生观，或是一头栽进宗教之中。
只要增加这些人的数量，只要有两成的人类能发觉「我们在宇宙中并不孤独」这种喜悦的话……情况或许就会出现某些改变。
返回地球后，少年偶然回想起当时的记忆。打从那时起，这种希望就毫无脉络地浮现在他的心中。
所以，他不希望将太空电梯再次还给它原本的主人。
「我也赞成骑央的意见。」
安托妮亚也点头表示同意。
「而且，我连太空电梯里面都还没进去过呢。」
「说的也是。在葵跟骑央口中，太空电梯好像很有趣呢，我也想去一次看看耶。」
真奈美刻意说出轻率的意见。
「而且，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很没礼貌喔。」
「可是，我们也不能一直把它放在那边。」
摩耶不着痕迹地把讨论的方向拉回至现实面。
「……」
只有葵垂着眼帘沉默不语。
沉默维持了半晌。
骑央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在脑袋内回忆起一片水面。
那是没有半点涟漪的宽广湖泊。
少年在水面上方思考着……是现在吗？还是再等一等？
他静静深呼吸。
是现在——某人在脑海一角如此嗫语。
「可是，老是处于被动也很烦吧？」
骑央说出了所有人隐藏在心中某处的心声。
来吧，接下来会很辛苦喔。
不管是昨天傍晚或是今天早晨，骑央从好久以前就一直在思考那个计划，将它说出来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自己能有条有理的向大家说明吗？
「我是想说，这次干脆由我们采取主动如何？」
或许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有问题。
「大家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可是，就算这样也没关系。
自己非这样做不可。
☆
「呃，副女仆长，这样行吗？」
电动推车上堆满装着可可豆的袋子，白砂糖的袋子等等……总之就是「纯手工巧克力」的原料。在这堆材料前方，独眼副女仆长莎拉「嗯」的一声点点头。
在那霸市近海处的豪华游艇（不过一般人都觉得它是邮轮）「安德罗拉Ⅱ」上，两人进行着这段对话。然而，这里并不是它的CIC……而是附近的作战会议室前方的走廊。
「……不过，副女仆长您还真勤劳呢，居然替那些小不点准备了巧克力。」
运送材料过来的其中一名女仆……她叫做雪乃……轻轻露出微笑如此说道后，莎拉冷若冰霜的美貌顿时露出陶醉般的笑容。
「呵呵呵呵，这是因为——你们想看看嘛，除了正常版的小不点们以外，特制版的小不点们都可以吃东西，而且我家的小不点跟小姐的『飞鸿』也都能进食呀。」
莎拉跟高中女生一样合起手掌，身躯也软绵绵的左右扭动。她这副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她是让SAS这种不采用女性闻名的特殊部队破格徵召而声名远播的勇者。
也许是多心吧，连她平常用来盖住一只眼睛的眼罩似乎都变成了心型。
「你们不觉得那些小不点们，用大手拿着巧克力大口大口地啃看起来很可爱吗？」
「嗯，说的也是呢。」
雪乃嗯嗯嗯的点头。
虽然莎拉讨好小帮手机器人的程度有些异常，不过其他女仆们也很喜欢这群小不点。
理由之一当然是因为它们的可爱外型。不过，它们偶尔表现出来的勇健模样，也让同样走上「服务者」这条人生道路的她们感动不已。
「可是，这么一来巧克力的大小……副女仆长打算做多少量呀？」
「这个嘛……那些小不点的头大概有这么大……所以巧克力至少要大到能盖住它们的脸，这样看起来才可爱嘛。」
「可是，您要做的是心型巧克力吧？既然如此，还是小一点比较好做吧？」
「这一点倒是满麻烦的。」
莎拉开始沉思，双手也环在胸前。她对巧克力与小帮手机器人搭起来到底配不配这件事真的很认真，所以她真的很烦恼。
「总之，我打算先做四种不同的形状，然后再看看要怎么办。」
「啊，原来如此。」
所以才需要这么多材料啊——雪乃总算明白了。
说完这些事后，莎拉立刻敛起表情，下达「那么，把这些材料送去我的房间」的指令，然后敬了礼。
雪乃也做出回应，并且回了礼，然后轻轻推着电动推车离开现场。
「……」
她离去后，莎拉拿起订货单进行确认。
「好……就是这样。可是，安托妮亚小姐真的只需要这么一点材料吗？」
订货单上写着提交前追加的数量。
那是奉安托妮亚之令所追加的数量。
手续已全部办妥，在这些材料中，有极小部分（分量大概可以做两个掌心大的巧克力）会悄悄送到安托妮亚手中。
这一点连摩耶也不知情。
☆
从这里再往某方向前进数百公里。
在公海上，被媒体形容成「位置微妙的海域」上，耸立着问题的焦点——太空电梯。
定时巡逻正在那儿进行着。
比真正的航空母舰还小两号以上的Q版迷你舰队，正在做定时巡逻。
它们的超强攻击力已经在一个月前，也就是逮捕加引渡美军伪装秘密部队这种——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世上任何一国都尚未达成的行为中得到了谵实。然而，这支迷你舰队平常时却跟大部分的军人一样稳重又悠哉。
以造型奇妙的「西崎造船」号为首的战斗部队，今天也用着慢吞吞又悠闲的速度从正在待命中的日本海上自卫队船舰前方航行过去。
甲板上，有小帮手机器人手中拿着甲板刷将甲板刷得都是泡泡，也有小帮手机器人身穿讽刺漫画中常出现的那种飞机布偶装（它的正式名称应该叫飞行装，不过小帮手机器人穿上这种装备时，它们的脚会稍微伸出飞机驾驶舱的下方，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加以形容）呆呆站在一旁，而且它们都「呀荷」地挥着手。
海上自卫队
船舰上，手头没工作的船员们都笑咪咪的挥手回礼。
「跟预定的时间一样呢。」
「哎，因为它们是机器嘛。」
海上保安厅的巡视船「石垣号」的艇长与副艇长，又一次的说着这种对话。
「海上自卫队那边的情况如何？」
「那边也很悠闲呢。」
船舰擦身而过，没事干的人来到甲板上，挥手向整齐划一地站在船上的小小船员们打着招呼——对这两人与他们的部下来说，这已经变成每天必做的功课了。
「来吧，杂志在这里，都给你们，虽然晚了一个星期就是了。」
某人站在海自船舰的甲板上大声说道后，将用绳子捆绑起来的杂志抛了过去。
甲板上的二头身猫耳机器人们就像在说「哇！」似地乱成一团，但它们还是稳稳接住杂志，然后朝这边举起「谢谢！」的标语牌。
当初，这种行为遭到一丝不苟的长官与前任者的斥责，他们也渐渐觉得自己这样做真的很蠢，但如今他们只是面露苦笑地默许了这种事。
接着，甲板上的小帮手机器人开始集合，灵活地动着小短腿跳起舞蹈……连这幅光景也已经不稀奇了。
不过，今天的戏码似乎有些不同。四架身穿飞行装的小不点们从甲板飞跃而下，接着轻飘飘地向上浮升，然后就这样用「登登登登」的步调飞舞至青空，在天上灵活地表演起花式飞行。
本来应该发出引擎轰音的地方，「啵啵啵啵」地吐出白色的飞机云，然后在空中写下「谢谢！」的文字。
「喔？今天多加了新才艺呢。」
艇长发出轻笑。
「语说回来，这个任务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呀？」
副艇长也发出笑声，一边问出偶然浮现心中的疑问。
「我也不知道呢。」
艇长干脆的说道。
「不过，我真的很想看看再这样下去，它们的才艺能进步到什么程度。」
☆
骑央说明完后，安托妮亚喃喃说道：
「太惊人了，骑央。你进步不少呢。」
「是、是吗？」
被意想不到的人物夸奖，骑央感到有些脸红。
「如何？」
少年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如此问道。
「唔，我觉得这个方法不赖，而且还满讽刺的。」
安托妮亚咧嘴露出狡猞笑容。
像这种时候，这名世界屈指可数的超级富豪看起来就像一只猫咪……而且还是危险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坏猫精灵。
「不过，这个作战计划有点太直接了。」
「是这样吗？属下认为需要洒钱的计划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呢。」
正在泡红茶的摩耶，少见的对安托妮亚提出了异议。
「也不是这样说喔，摩耶。」
安托妮亚双臂环胸，双眼发出炯炯光芒。
「呼呼呼，那是因为我们最近都处于被动，而没有『进攻』。」
（咦？是这样吗？）
骑央陷入苦思，但他立刻发现安托妮亚她们最近一次的「进攻」，就是绑架自己与爱丽丝的那起事件。
（对喔，我们本来是敌人呢。）
明明不到半年，却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彼此间的情谊，深厚的像是打从一出生就是朋友似地。
「好，骑央。我们就这样做。资金方面莫尔菲诺斯家族会负责提供……爱丽丝大人，这样行吗？」
「啊，好、好的！」
这件事实在进展的太快，爱丽丝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能慌张的做出回应。
「啊，呃——如果这个方法不会造成伤亡的话，我是完全OK啦。」
「也就是说，您同意这项计划罗。」
呼呼呼呼呼，安托妮亚露出微笑。
「那么，现在来分配具体的任务吧。」
如此说道后，她也把庭园那边的小帮手机器人叫过来集合。
伴随着「哇——」的效果音，在庭园做日光浴的小帮手机器人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家中。
「好好好，你们也有工作要做喔，先在那边等一下吧。」
安托妮亚面带微笑，一架一架地抚摸着小帮手机器人的头。
☆
「……」
明明已经早上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琉努在暖烘烘的被窝中翻了一个身。
既成熟又有些低调，却还是跟姊姊詹丝很相像的华美容貌，难得露出黯淡无光的表情。
她紧拥着上星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心爱枕头，紧紧闭起双眼。
琉努本来就是「狗人」中的垂耳种族，所以头顶上的狗耳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她脸上却露出明显的焦躁、灰心，更强烈的是失望与不安。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开着一幅立体萤幕，这就是她失眠的原因。
正确的说，应该是展开在画面上的弹性战术图表系统。
更进一步的说，这不是正式的图表系统。
真的要说起来的话，它应该比较接近机器型检索，与情报收集系统结合起来的万能分析装置程序。
这个程序能收集情报、分析、加以解析，然后做出「推理」……只不过它必须藉由使用者事先决定的「预测」为「核心」做出「推理」。
为了否定某项「预测」……或者应该说是「直觉」，琉努启动了这个程序。然而，就像大部分的直觉一样，她的「直觉」反而肯定了那项预测。
（想不到……我们居然刻意妨碍这颗星球的文明发展。）
即使理由再多，事实就是如此。
有这么长的历史，却还没前往宇宙发展，也没有统一整颗星球的联合政府……虽然有几成的主因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造成的……就是她同伴搞出来的好事。
绝不可能有这种事——她当初只感到焦躁。
「狗人」是一个有尊严又高贵的种族，所以才会「明知故犯」地做出禁忌之举，导致整个种族惨遭欧尔索尼亚人封印。
即使如此，自己的种族还是要让外界明白「狗人」的骄傲，想前往一个更好的宇宙，所以才打破封印，又缔结了三惑星同盟……
琉努现在才知道，原来学校里学到的一切其实根本是表面上的谎言。
至少在这颗行星上，自己这些狗人是披着羊皮，又总是躲在背后操控一切的阴险掠夺者。
表面上的理由要多少就有多少。
如果琉努没因为一时兴起而启动程式进行调查，或许就会轻而易举的被骗。
然而，这个仔细拾起散落在辽阔网路社会的无数真实碎片，将它们拼凑回原本面貌的程式，却把一切告诉了琉努。
大吃一惊的她，连忙预测自己「猜到」真相后的「未来」。
预测的结果……令她难以入眠。
「……姊姊。」
琉努闭上眼睛，眼泪也差点满溢而出。
如果已前往其他地域赴任的詹丝姊姊在这边，不晓得该有多好。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大声斥喝自己的迷惘，光是这样琉努就有动力继续执行任务。
然而，姊姊不在这里。
她必须自己采取行动。
门扉忽然传来敲门声，琉努从床上爬起。
「请进。」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餐具柜上的遥控器解除门锁。
跟「猫」的小帮手机器人相比，外表有棱有角，感觉起来有些笨重的小帮手机器狗悠悠哉哉地走进房内。
在相当于人类嘴部的位置开着散热缝，搭配下垂耳朵的造型，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咧嘴而笑的米格鲁犬。
它就是曾服侍琉努的姊姊詹丝，如今侍奉着她的作战参谋型小帮手机器狗——「马德雷」。
「啊，是你呀。」
琉努露出亲切却有些疲惫的微笑，然后下了床。
与姊姊不同，还在发育中的柔软身躯，很可惜的包裹在典雅高贵的厚睡衣之中。
「有什么事吗？」
如此问道后，小帮手机器狗在手中的液晶萤幕上显示出「您似乎失眠了，不要紧吧？」的担心问句。
「我没事……只是有点事烦心而已。」
如此回应后，它显示出「那么，有什么事是在下帮得上忙的呢？」的讯息。
（啊，糟糕。）
琉努暗暗感到手足无措。
对小帮手机器狗说这种话，它当然会用这种方式回应。
然而，这不是一件可以请小帮手机器狗帮忙的事。
「没、没关系啦……」
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就在后面的话即将脱口的瞬间，琉努忽然灵光一闪。
没错，一般人都会这样想。
因为小帮手机器人能处理的事情有其极限。
或许这一点有可能成为突破点。
琉努瞬间在脑袋内构思出一项计划。
「你可以消除特定的记忆吗？消除的对象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