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我们是脑袋空空乐团

莎拉十分地沮丧。

“现在公布期中考成绩。全科目满分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座堂莎拉。”

春纱学园高中部,一年二班的教室里……级任老师——雏菊霞战战兢兢地公布成绩。霞在班上身高最矮(虽然是个老师),在班上又长得最娃娃脸(其实就是个老师),连穿衣服的嗜好也都很少女路线(明明就是老师)。但她的实际年龄是二十八岁,身上有着慢性的肩膀酸痛症状,再加上又是单身。成绩公布之后,班上响起了欢呼声。

“真不愧是莎拉大小姐!”

“座堂,太帅啦!”

“还真想让座堂当家庭教师呢!”

不论男生女生,都对莎拉投以憧憬和羡慕的眼神。要是平时,莎拉应该会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自己在心中对于完美地扮演模范生的角色而不停地拍手鼓掌,露出华丽灿烂的笑容,可是绝对不会显示出不耐烦,反而还会表现出自己考好成绩而觉得不好意思的模样,再说句“大家,真谢谢你们”——而且要稍微拨起耳边的头发边说出这句话。

可是,这次却真的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感觉。莎拉轻轻瞄向坐在窗边位置的阵。平常不太会跟朋友聊天,休息时间也总是捧着考古学书籍阅读的阵,在窗边静静的,似乎很稳重。他平时本来就话少不好相处,可是他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倒让莎拉变得不安。

(我会拿到第一名……果然庶民是因为被我带去白鸟湖,而导致成绩没有进步。这么说,都是我的缘故啰?他一定觉得很无趣吧?到现在也没跟我讲过一句话,肯定是在生气吧?)

莎拉是这样地对在白鸟湖把阵给卷入事件中做反省。然后……莎拉已经失去魔法书,没有办法再提升魔神指数。

在白鸟湖时,事件过后,为了要让莎拉恢复原状,就必须要让水斗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对她说出“秀秀摸摸头”。于是,阵便把莎拉藏进大纸箱里,要水斗猜猜看“这是摸摸看里面是什么的猜谜游戏喔”。就在阵这个有点愚蠢的方法下,总算是完成任务……于是,神灯与所罗门的戒指回到阵的手中,但已经没有理由再让他召唤自己。既然如此,莎拉与阵的关系,就回复到莎拉成为魔神前的状态……

换句话说,阵跟平日一样安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虽然让人心里头很在意,但却很难主动开口对他说,是个拥有不易亲近特质的同班同学。于是莎拉就这样远远地暗地里偷偷看着他,却也不敢拿出勇气叫他,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着。

(唉……怎么觉得卷入一阵混乱。变成庶民的魔神,开始跟他有交集之后,虽然我不怎么在意……可是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我怎么就产生这样的心情啊!跟庶民之间的距离,竟然是如此地遥远……)

当神灯魔神的每一天,就好像是一场梦境般。硬闯进阵的房间做菜给他吃,躲进双人床的里面……连自己都难以相信曾做过这些事。可是,现在……跟阵之间的距离又变得如此遥远。

阵看着窗外,好像在想事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东奔西跑,没怎么注意他;看向他的侧脸,鼻子的线条高挺,看起来很知性又端正。

(庶民……其实,睫毛还蛮长的嘛……)

这一类的小地方,也是现在才开始注意到。比起在身边的时候,拉开距离的现在反而能够注意到更多地方。或许是因为睫毛长,当他眼睛往下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仿佛带着些许忧伤。

(话说回来……庶民的爸爸跟妈妈,把庶民放着不管就去中近东进行挖掘作业,手机也没有讯号,根本就无法联络上。)

莎拉也是,跟总是在全世界四处旅游的妈妈完全联络不上。可是,知道莎拉的爸爸是神灯魔神之后,多多少少开始跟父亲有话题可以聊。而且,身边还有把她捧在手心的仆人们。也就是说,阵应该比莎拉更加寂寞。

(连这点事情……我也没有替他着想——)

莎拉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心情沉闷的莎拉回到家里。被草坪包围着的广大庭院深处有栋白色石灰岩豪宅;数十名女仆们在打扫庭院,磨着大理石地板,看似忙碌地工作着。

莎拉的房内,充满了缀有纱帐的床和巨大的液晶电视等豪华家具。莎拉穿着制服,就直接倒在沙发上。

‘噗啾——’

手机吊饰……应该是假扮成吊饰的小巨人(是变成陶器的小陶人),轻轻地动着。

因为是吊饰,手机装在包包里时就会露出来挂在包包外,装进莎拉胸前口袋时就会垂挂在胸前。怎么看都是个“过大的手机吊饰(而且重量不轻)”。但因为身为校园中人气女王的莎拉随身携带的缘故,甚至有些人误传说“搞不好是最新的流行”呢。

小陶人是失去魔法书的莎拉身边,唯一留下来的魔法产品。原本是因为莎拉用魔法变出来的泥土转变成陶器,因此本来是泥娃娃的小巨人就微妙地变成了不一样的物体……

“小陶人,帮我拿遥控器。”

‘呜啾——!’

小陶人蹦蹦跳跳又开朗地举起单手回应——这是表示“我了解啰”的意思。

自己拆开与手机连结的吊绳,变成自由之身,咚咚咚地在桌子上跑着,两手拿着遥控器捧在头上,又咚咚咚地跑了回来。莎拉躺着接过遥控器。

“谢谢,小陶人。”

‘噗啾——!’

小陶人得意洋洋地回应道。莎拉把电视频道转来转去——座堂家有跟全部的有线电视频道签约,可以看到将近一百台的频道。可是即使有如此多节目,不可思议地却仍然找不到想看的节目,无论怎么转就是看不到。

“没什么东西好看耶……”

‘呜啾——!’

小陶人似乎也百无聊赖地在莎拉身边坐了下来。电影从一半开始看,根本就不知道在演什么。夸张的外国卡通,跟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合。热闹喧嚷的音乐节目,更是不适合现在收看。头发编成三条辫子,戴着太阳眼镜,却很有大和民族风的DJ,在闪动着霓虹色的灯光中,单手拿着麦克风喊着。

‘YO!BOYS AND GIRRRRRRRLS!’

(莫名其妙突然兴奋起来喔,讲话卷舌还这么严重……)

‘乐团征选YO,超HOT的报名,马上——开始!通过第一次征选YO,的TOP COOOL LLLLL乐团是!’

(不对不对不对,COOL尾音是L不需要卷舌啦,该卷舌的是像GIRL的R那样的字母!R结尾的单字不应该全部都卷舌吧,这根本就是日式英语嘛!)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我说,为什么突然冒出拟声唱法{注:Scat就是歌手模仿管乐器即兴时的声响而采取的即兴演唱}?难不成,他能够看透我心里想的话?)

“这个超COOL的乐团是——’

(啊,没有卷舌了。果然他能看透我内心的思考。)

‘Love Love Dreams!’

(一点都不COOL嘛!)

实在太让人受不了,莎拉很快地转开遥控器的频道。

突然,握着遥控器的手停了下来。她正巧转到地方有线电视频道介绍当地芝麻琐事情报的节目。平常坐车上下学时经过的河堤,就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日常看惯了的风景,透过电视机屏幕,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新鲜感。

(我知道庶民……常常在这河堤边,读着厚重的考古学书籍。穿越时间和空间,仿若凝视着我所不知道的遥远过去的眼瞳,看来是多么地神秘啊……)

本来想要转变心情才看电视,反而让心情更加地低落。

“大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扣扣——这时,传来敲门的声响。

‘呜啾!’

小陶人呼唤着莎拉。莎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把门打开,管家尼可莱.巴普洛夫和女仆长玛莉.莎邦特,两人一起走进来。尼可莱的银发和单边眼镜给人利落的印象,可是却是个有着蓝眼睛和微笑却相当温柔,身材高挑的青年。玛莉比尼可莱稍微年长一点,一头茶色头发以及轻柔稳重的气质,是位优雅的女性。

莎拉连忙装出笑容。她不想要让惯于担心自己的两人,又为了自己而操心。

“有、什么事吗?两个人一起出现……还真难得耶?”

‘噗啾!’

小陶人也歪着头看着。莎拉对尼可莱和玛莉解释说,小陶人是最新的玩具显微机器人做成的手机吊饰。

“对了,我送来罗曼诺夫王朝传统的玫瑰果酱俄罗斯茶。”

尼可莱把装在犹如一座小酒樽造型的茶壶和茶具组,放在金色推车上推过来。玛莉越过尼可莱,将套着保暖套的茶具组装在托盘上,拿到莎拉面前。

“不,莎拉大小姐,请您一定要尝尝大英帝国传统的午茶。”

玛莉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但她的手肘确实故意撞到尼可莱的痛处。尼可莱有些摇晃地站不太稳,可是他不能够倒下来,就紧抓着推车奋力地挺直身体说:

“莎、莎邦特小、小姐……!今天莎拉大小姐的红茶,就决定由我尼可莱来替她服务!”

“哎啊,巴普洛夫先生,管家的工作职责就是要负责照顾家里的男主人吧。照顾女主人则是女仆的工作职责,也是管理所有女仆的女仆长我的工作喔。你插手做这件事可是越权行为,看来你对工作执掌有很大的误会喔。”

玛莉对着尼可莱投出略带挑衅的视线。年纪较小的他,对玛莉来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吧。尼可莱不高兴地反击道:

“我很清楚管家的工作职责,但莎拉大小姐的事情则另当别论!因为上下学就是由我担任司机来接送的!”

“既然如此,在家里的时候,就请将莎拉大小姐交给我们服侍吧。”

“更何况莎拉大小姐说过,她喜欢吃俄罗斯的点心!今天的点心,当然是要俄罗斯名产糖蜜叶子啊!”

“不要自己随便决定。今天的点心是集合大英帝国精华的甜馅饼!”

“好,好好,你们两人都听我说!”

莎拉连忙插话打断就要吵起来的两个人。

她很清楚这两个人是打从内心真的担心莎拉的事情,所以她也知道会演变成这场“关心大战”。

(就是因为我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心情会表现在脸上,这两个人才会为我担心,于是吵起架来。)

莎拉拼命地装出笑容说道:

“好了好了,刚好我的肚子也饿了。不管是糖蜜叶子或甜馅饼,我都要享用。谢谢你们两位喔。”

笑容中带着勉强。莎拉自己很清楚,尼可莱和玛莉似乎也知道。两个人因为吵架而激愤的情绪,立刻安静了下来。

“哦……那、那个,莎拉大小姐,对不起,不知不觉就……”

“您、您一个人要吃两种……竟然,让大小姐如此替我们着想。”

两个人都表现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莎拉露出几乎令人心痛的夸张笑容。

“不不,真的谢谢你们。我会很开心地享受喔,真的。”

“啊……那、那么如果您还有事的话,请尽管吩咐。”

尼可莱和玛莉,犹豫着走出莎拉的房间。关上房门后,尼可莱大大地“唉~……”叹了口气,单手放在门上,垂头丧气地说:

“莎邦特小姐……难道说,我们踩到地雷啦……?”

“莎拉大小姐她,连我们这些仆人们的事情都如此地替我们着想——这就是大小姐的优点。可是她人真的太好了……不想要让我们担心,什么事通通都往自己肚子里吞。”

“我们俩,没有办法成为她倾吐谈心的对象吗,莎邦特小姐?”

“主人也跟随太太的脚步,从黄金周之后就没有回家过。没有人可以让小姐倾吐心事,实在太寂寞了。”

玛莉的内心很难过地说着。其实,父亲没有回家这件事,反倒让莎拉松了一口气。毕竟,现在没有了魔法书,要莎拉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魔神这件事就不算数了——也就是说,要重建座堂家的方法也消失了。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很绝望吧。

“说的也是啊。不能够跟我们两个商量吗?我们从大小姐年纪还小的时候,就陪伴在她的身边啊……”

尼可莱望着天花板。玛莉则是朝着尼可莱投以姐姐般的视线。

“希望有一天……莎拉大小姐,有一天会真正地对我们两个打开她的心房,巴普洛夫先生。”

“我们又让大小姐操心了呢。忍不住……就没办法不管她。”

尼可莱的双手手指神经质地数度交叉着。玛莉轻声地笑道:

“我也有同感呢,巴普洛夫先生。”

“莎拉大小姐她……直到现在,就算回到家,老爷跟太太都不在家,总是很寂寞的样子;最近突然变得有精神了。我们也有好一阵子没有替大小姐准备红茶,是挺不错的……如果发生什么事,大小姐愿意与我分享的话,我尼可莱.巴普洛夫愿意赌上罗曼诺夫王朝的传统,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也深感同意,巴普洛夫先生。赌上大英帝国的骄傲……总之,莎拉大小姐如果吃太多导致肚子不舒服也不要紧,来准备胃药吧。”

“我来帮忙,莎邦特小姐。”

跟在迈步向前的玛莉身后,尼可莱连忙追了上去。

房中的莎拉站在大量的红茶和零食前面,呆呆望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这些全部都吃进肚子里,绝对会弄坏肚子的吧。就算肚子没事,体重也会增加。两种看起来都蛮油腻的,搞不好会长痘痘……)

可是,不吃掉又不行,肯定会对那两个人不好意思。

(这种时候……如果庶民在的话……)

胸中有些许伤感。

(比每日三顿饭还更爱吃东西,超级大胃王,能够吞下一堆食物的庶民在的话……)

脑中反复地想着,胸中更加地感怀。

(啊……对了!)

啪,莎拉拍了拍手。以往都太局限于自己是神灯魔神,阵是魔神的主人(名义上啦);魔法书不见以后,就觉得无法帮上阵的忙(本来也就没帮上忙,这倒是实情),所以就自顾自地认为没有理由见面。

(要转换想法啊!不是由我来帮助庶民,庶民也是可以来帮我的忙嘛!这么说来,在白鸟湖的时候,庶民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耶!)

的确,阵曾经说过,要保护莎拉。想起阵的话,莎拉鼓起勇气——

“小陶人,帮我拿手机过来。”

‘呜啾!’

听到莎拉命令的小陶人,打开她的书包,把手机拿去给她。莎拉接过手机,拨了好一阵子没打过的阵的号码。

(就是嘛,只要跟他说因为吃不完很困扰,请他帮忙的话,既能够让我解脱,爱吃鬼的庶民也不可能会拒绝吧……)

更重要的事,可以用这件事当借口见面。莎拉兴奋地拿起手机靠近耳边。

嘟噜噜噜噜……电话才响了一声,阵就接了起来,让莎拉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快!平常都无视于我的电话,有时候还要我打十几次呢!)

心情还没准备好导致有些慌张的莎拉,耳边听到阵所说出口的话,更是有些难以置信。

‘啊啊,座堂。电话来得正好。’

“来……来得正好,什么意思啊?”

心里扑通扑通跳着,莎拉开口问道。好一阵子没有讲话,竟然能如此自然地对话,她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知该怎么办。

‘我正好想要打电话给你呢。’

“找、找我,有什么事吗?”

‘呜,这个嘛……就是,反正那个,如果你能来一趟音乐教室就太好了。’

“音乐教室?你还在学校啊,已经快要五点了耶?”

‘唉,这个嘛,是有原因的啦。’

阵颇不寻常地有些不高兴地含混过去。可是重要的是,许久没有跟阵讲话让莎拉很开心,想要马上见到面。于是她二话不说就回答。

“嗯,没问题,我就去一趟吧。”

‘太好了,我要谢谢你。’

如此率直的阵也很不常见。莎拉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又、又不是因为你拜托我我才去的喔!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有零食剩下来,我正在想办法找人帮忙解决掉,即使不找你也是可以的啦!”

说着,莎拉忍不住就跟平常一样,自己生起气来。她心里明明不想要这样的啊……可是只要一害羞,就莫名地会变成这样。

‘是什么样的零食啊?’

电话那一头阵的声音听起来心花怒放。看来这个男孩子依然是在千一夜食堂吃大碗料理塞满了肚子后,仍旧渴望着食物。

“反、反正我会带过去啦!”

电话讲再久也看不到对方的脸,电话中焦急等待时就会忍不住拼命讲话,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莎拉便赶紧把电话挂断。更何况自己哪有闲情逸致在电话里聊天,就想要早一点跟活生生的阵面对面讲话。莎拉把摆在推车上的糖蜜叶子和甜馅饼包好,迅速地塞近包包里。虽然她很着急,可是在短短的时间里,还是想要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可爱些,于是便匆匆忙忙地把稍微留长了一点的刘海用剪刀修剪整齐——平常换穿衣服或是准备出门都是交由女仆长玛莉服侍,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了。

小陶人慌慌张张地把自己接在手机上。手机被装进胸前的口袋,莎拉捏着裙摆飞奔到走廊上喊着,

“尼可莱!准备开车!”

她呼唤尼可莱。小陶人在莎拉胸前晃啊晃的,摇晃地太剧烈,似乎有些晕了。担心着莎拉而心情低落的尼可莱,这时正在餐厅里擦着银餐具。突然,他抬起头来,握着抹巾的手也停了下来。玛莉正把花儿装饰在桌上的Meissen高级花瓶中,她露出了笑容说:

“唉啊……发生了什么事呢?莎拉大小姐,好像恢复精神了呢。”

“是啊,莎邦特小姐。不肖的尼可莱.巴普洛夫这就出发了!”

尼可莱满心欢喜地跑了出去。

尼可莱开着敞篷车,抵达学校。

“要回家时我会打电话给你,到时候再来接我喔。”

对尼可莱说完这句话,莎拉就抱着装有零食的包包,走进了校门。

学校里只剩下正在收拾社团杂物的运动社团一年级学生,还有准备要播放回家时间广播的广播社社员。音乐教室的门开着,阵就坐在门前面的位子上。音乐教室里有开架钢琴两台,以及代替桌子使用的风琴并排着。只要把风琴的盖子盖上,就可以当成桌子用。装饰在墙壁上的,则是音乐家的肖像画。教室后方有架子,里头收着教授吹奏乐器时所用的乐器。

“啊啊,座堂。把你找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话的阵还穿着制服,在他右边的风琴上坐着一个男生,用强力发胶把头发固定到约有三十公分高的莫西干头{注:俗称的庞克头,两旁剃得短短的,只留着中间往上翘的发型},裸露着上身直接穿件黑色皮背心,戴着金属骷髅饰品,手腕和胸口等露出来的皮肤全部都涂上黑色刺青图案,脸涂得惨白,还画着黑色口红及眼影,顶着这不知道是僵尸还是木乃伊般的妆。

莎拉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巴。

“啊,那个,新木同学。这、这个,就是我电话里跟你提过的零食……”

“哇,好像好好吃喔!饼干还有水果干做成的派吗?真不愧是有钱人,连零食都这么气派喔。”

“马上就吃起来了!……是说,这个家伙是谁?难不成是宇多田同学?”

只想要跟阵再次见面呢,有种“讨厌~”的预感。这个样子的夕也,有点儿,不,是让人非常地不想要靠近。莎拉“咻咻咻……”地拉开与夕也的距离,坐在阵左边的位子。她很想要立刻追问阵“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但是在公开场合,莎拉仍得要装装样子。

“你好啊,新木同学。然后呢,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莎拉拨着柔顺的发丝,以清爽感&好感度百分百的姿态微笑着说道。当然,只有阵察觉到,她的眼中并没有笑意。

碰上如此了不得状况的夕也,嘴巴一开一合地看着莎拉。

“好厉害,阵……座堂真的来了!你跟座堂有信件往来,果然是真的。呜哇——!我,可以跟座堂讲话?好紧张喔——明天可以得跟大家好好炫耀一番。”

“那个……宇多田同学,如果这么问不失礼的话,请问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模样……是家道中落了吗?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啊?”

“座堂,有件事情不得不跟你道歉。我要代替这个蠢蛋,跟你说对不起。”

阵嘴里咬着甜馅饼,语气直率得令人不快。莎拉的疑惑就快要爆发出来。

“到底,是怎么搞的?”

“为了参加有线电视台主办的热门音乐比赛,夕也这家伙从很久之前就在写曲子召集乐团成员……”

这件事,莎拉已经知道了。因为她是在夕也写歌遇上瓶颈时,不小心被召唤到男生宿舍阵的房间里。

“然后啊,乐团成员一直都很难找到,也没有办法做出好歌。可是不知为什么,竟然以冠军姿态通过第一次审查。乐团名称是‘Love Love Dreams’。”

“那个……是宇多田同学的乐团?”

莎拉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开来;她连忙恢复到平日充满慈爱的表情,微笑地说:

“Love Love Dreams……爱与爱和梦想。真是好听的团名呢☆”

话说莎拉说话时在语尾有“☆”符号,通常都表示她讲的不是真心话。

“座堂也这么觉得吗!就是嘛就是嘛,都是阵这家伙,把我当作笨蛋!”

夕也的视线粘着莎拉朝上看着。莎拉瞪了阵一下。

(现在虽然无法在公众场合发表意见,可是我的想法跟你可是一样的,庶民。)

“他批评说什么Dream的复数不是Dreams,是Dreamz啦!”

(吐槽的时候,怎么尽吐这些不重要的地方啊!明明是个漏洞百出到处都可以批评的命名耶?)

莎拉越来越弄不懂阵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但并不是说他这个家伙很神秘,

“可、可是,以冠军成绩通过,很厉害啊。真让人尊敬呢☆”

莎拉拼命地继续装模作样。阵的眼神不知怎地有些迷蒙。

“到底是什么地方好啊?音乐?还是演奏?”

“不对。要争取收视率最重要的就是在乐团个性。主唱的外型好坏,似乎占了非常大的比重。”

“嗯,这倒是挺贴切的☆”

“而且,主唱是女生的话,比较容易让观众接受。”

“有种讨厌的预感产生了☆”

“所以呢,这个笨蛋就任意地把你的照片贴在申请书上啦。看到照片的审查人员,就让乐团以冠军成绩通过,这个星期天是最后审查。”

“该不会,要我去参加这场最终审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吧☆”

莎拉的微笑里,蓦地冒出一条条青筋。

“学校名称也打出来了。如果放主办单位鸽子的话,明年起我们学校学生提出的申请都不会被接受,这对学弟妹会造成困扰。”

“那么,为什么要找上我呢☆”

莎拉忍不住扯开嗓子说道。但想起夕也也在旁边,她只好强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可是,真的现在就快要爆炸了。

“拜托,座堂!参加西洋音乐比赛是我的梦想啊!舞台装都准备妥当,就只有乐团的成员不够!”

“在图书馆布告栏贴公告也没有什么用,是吧?”

阵以冷静的语气对夕也说着,伸出两根指头往他脸前方戳去。

“有两个问题要问你。第一个,明明就找不齐乐团的成员,以那样的程度就算组成乐团,就像看见火光般很明显地根本不会有客人捧场吧?另外一点,你那身服装究竟是哪一点妥当啦?”

“音乐界中的业界人对于流行可是很重视的。”

“话是没错。常看到歌手引领时尚潮流之类的。”

“所以啦,我也想要尝试一下走当红的耍坏路线。”

“根本就太过头了吧。”

“总之呢,就是这样啦,主唱就拜托座堂了。”

夕也开心地笑着说。虽然很想骂夕也你怎么这么大言不惭,但这话只能藏在心底,莎拉想尽办法装出笑容接着说:

“我……只要唱歌就可以了?”

“嗯嗯,演奏的部分交给我就好啦!”

“演奏……夕也,你会什么乐器啊?”

虽然顶着西洋音乐社的头衔,夕也手中拿着乐器的模样,连室友阵都从来没有看过。趁着夕也跟莎拉在讲话的空当,阵一个人悄悄地把食物一扫而空。他舔着手指,带着讶异的表情质问着夕也。这时,夕也嘿嘿笑了出来——

“这个嘛——”

说着就做出在弹吉他的姿势。哇哇~~阵看着都睁圆了眼睛。

“吉他啊——!说的也是喔。既然是西洋音乐社,至少要会弹吉他才像样嘛。”

“不,我不会弹。”

呵呵,夕也展露微笑。莎拉战战兢兢地,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玩意似地开口问道:

“可是,你的姿势是在弹吉他吧?难不成,你是要弹贝斯?”

“所以我说啦,这是空气吉他{注:空气吉他是一种以模仿摇滚乐或重金属音乐的电吉他独奏部分进行的表演方式,弹奏者往往会以节拍强烈的电吉他音乐配合夸张的弹奏动作和对嘴来进行表演}——”

“是把空气吹进去而能够发出声音的吉他吗?”

“座堂,直接面对现实吧。”

阵僵着声音小声对莎拉说。莎拉当然知道,空气吉他不是透过空气压力而发出声音的吉他,而是根本不用手拿吉他,只是装作在演奏吉他动作的一种表演。

“……那么说,真的是真正的空气吉他?”

“话说在前头,我呢~对于弹空气吉他还蛮有自信的喔。”

夕也对莎拉丢出一个颇有自信的媚眼。

莎拉的笑容冻住了。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着蓝色火焰。

(太糟糕了——这家伙,彻头彻尾就是个大蠢蛋!)

莎拉带着僵硬的笑容,眼神朝阵看去。

“没办法发出声音的话,很抱歉我不能参加乐团。没办法帮上忙真是抱歉,那么,明天再见啰。”

对着阵一口气快速地说完话,莎拉急匆匆地转过身去。

一点都不想要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待久一点,可是……正准备要走出音乐教室的莎拉,跟一个要走进来的人撞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哇!”

“座堂,不要紧吧?”

阵赶紧伸手帮莎拉站起身来。莎拉惊讶地抬头看着阵。

(他不是……对我丝毫不关心吗?)

被莎拉认真地盯着看的阵害羞起来,连忙把视线移开。

跟莎拉撞上的,是个有着像冰箱般冷酷眼神的少女。一头短发,夹着头盖骨造型的发饰。皮肤白皙,眼睛周围就像画上黑色眼影般,颓废的表情和黑死金属风的饰品很有哥德风路线。

“啊——对不起对不起。看到宇多田过度智障又丑陋的造型,视线被吸引住就没在看路。”

她算是有在道歉,但是似乎嘴上讲话仍旧是毒舌不饶人。夕也用手指着少女吼道:

“你这家伙,一年十三班的毒吕说子!什么叫做智障丑陋啊,我要你道歉并修正刚才的话!这可是耍坏路线造型耶!”

“脑袋坏到底了?”

“我——说——过——!”

夕也的头顶几乎要冒出热气来,气呼呼的。莎拉呆在原地。

“一出口,讲话就很毒耶。庶民的嘴巴虽然也很坏,可是次元不同。”

“轮不到你来评断啦。不过,她比你讲话还要毒舌。而且我们学校,有到第十三班这么庞大喔……”

说子的视线瞄了一眼看傻了的两人,让他们俩吓了一跳。

“我听说宇多田通过第一次审查。还想说这个只会弹空气吉他的音痴怎么办到的,原来如此,你们也被拖下水啦。”

说子伸手用力地指着阵。

“我知道你们两个。你是新木阵,是无可救药的楔形文字宅男吧?老是一副景气很差的难看脸色走在路上,很难不被人注意。”

“景气说不好的确是挺糟的啊。”

“这一位是座堂莎拉。”

说子的手指往莎拉的方向移动着。莎拉紧张地想,到底会接受多么毒舌的洗礼啊,

“一年二班的,初次见面。”

只说了这句话,说子就安静下来。阵觉得怪异就开口问:

“喂,你是不是忘了讲什么?”

“不需要特地去提醒人家吧!”

莎拉以只有阵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地讲。音量虽小,但悄悄地撞了撞他心窝的手肘力道倒是颇重的。

“咳咳。”

“唉啊,我不是忘记了……座堂同学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很完美,就算我再怎么毒舌,实在没有缺点可以批评。”

“跟国王的驴耳朵一样只会听好话啊。”

“你刚刚碎碎念什么,新木同学?”

对着有些愣愣地开口问道的说子——

“没什么。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吧!”

阵失望地低下头来。听到自己被形容是“没有缺点可以批评”的莎拉,高兴地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也是,初次见面。毒吕同学,你真是个说话爽快直言不讳又正直的人呢。我们来交个朋友吧。”

“谁要跟这种家伙做朋友啊!就是因为这家伙毒舌,好不容易来加入西洋音乐社的女生全部都退社了,社员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而已!而且,因为社员不满五个人,结果连社团教室都要被学校收回去!”

夕也对着说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说子丢给他一个很无趣的眼神。

“因为她们都把西洋音乐社当成想要引人注目的道具,根本都不练习,只是来玩玩罢了。所谓的西洋音乐,哪有这么容易就可以上手的啊。以为组个女子乐团耍耍酷,那种程度的歌唱技巧就连猴子山里头的猴子都还唱得比较好咧。更别提长相啊。”

“讲话还真毒辣。如果要用酸碱性试纸来测的话,大概有到0.5喔。”

“连骨头可能都会被溶掉呢。”

阵和莎拉遇上攻势凌厉的毒吕说子,完全没办法插上话。

“宇多田也是,根本就没办法参加比赛吧?曲子写得零零落落;写词又很不流行;乐团名称又土气;服装打扮美其名是耍坏路线,根本就糟糕到不行。论长相嘛,虽然硬装出帅气的模样,但是用平头男的标准来换算的话,大概前十名都长得差不多。”

“拿平头男来比喻换算的话,任谁都可以排入前十名吧!”

“会的乐器又只有空气吉他,音域比多啦A○还窄……”

“比音乐我比较宽吧!至少还能唱到Si!”

话说多啦A○的音域,只有从Do到La——阵小声地附和着说。

“连一整个音域都唱不出来啊。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勉强要说的话,宇多田是归类在百步那一区。”

“别再讲了,毒吕!”

说子不管多微小的地方也要发挥她的毒舌功力,毫不留情地尖锐批评道:

“嗯,总结下来,还是放弃参加比赛吧?光靠着照片通过第一次审查,没有真正实力的话只会丢脸啦。我只是要来跟你说这句话的。”

夕也满肚子的怒火,还因为太生气,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讲话。

“喂,你这家伙。讲话太过分了吧。”

阵平常并不会干涉他人的争执,要罩朋友这档子事对他来说过于热血,似乎颇丢脸的,可是说子的话实在是超过了他能忍受的界线。莎拉也颇有同感,虽然基本上她对夕也根本就不在乎,可是就是动了气。不过,因为要装样子维持矜持,又不能够粗暴地讲话。莎拉赶紧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地笑着说:

“哎啊……我倒是觉得,宇多田同学的音乐很不错呢。比方说韩波之歌啊,不就蛮棒的嘛。”

“为什么座堂会知道我写的韩波之歌?”

夕也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莎拉连忙挥舞着双手说,

“啊,那是……从新木同学那里听来的啦!”

“座堂跟新木有交集这件事,简直就让人晴天霹雳嘛。”

“反、反正……我跟新木同学,都会加入乐团是吧?”

“不,我没……”

照片被用上的只有莎拉。阵虽然想要反对,但这时,莎拉却以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是吧,新木同学?”

会被宰了!阵马上就察觉到。“名字取得这么土的乐团,我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加入呢!把我找过来的你也有连带责任!你不可能让我跟这个娘娘腔浑小子(夕也)两个人独处在一起吧?”脑海中响起莎拉的说话声。

(我终于也接收到电波了!还是我有预知能力?要不然,就是她时常跟我讲出内容相同的话才变成这样?)

阵搔着头,苦恼地挤出一丝声音说:

“真、真拿你没办法……就碰碰运气,试试看吧。别看我这样,碰运气的赌博运我倒还蛮强的喔。”

“哎哟。庶……不是,新木同学!我还以为你只是喜欢考古学的文科书呆子,没想到还挺爱耍坏的嘛。照常理,学生是禁止赌博的吧,你在想什么啊?该不会,是要在祭典上拜拜抽签吧?”

阵有不良嗜好……看着有些受到惊吓而开口问着的莎拉,阵很快地点点头,爽快地回答说:

“我呢,主要是寻找过期食品的猎人啦。”

“这那算什么赌博,只是单纯的好吃鬼吧。”

“存放两年的磅蛋糕之类的啊。”

“快丢了吧。”

“意外地还可以吃耶。”

“没猜中的风险,也未免太高了点吧。”

“这有啊,摆了三年的咖哩加热包,可是摆到连里头的食材全部都化掉了。”

“那是表示,赌博赌输了的意思?”

“不。听说高级餐厅的咖哩会把料都炖得透烂全部化开,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中了大奖。”

“你的想法还真是正面啊。”

“这个,我也会喔。二十世纪的棒冰,完全都可以吃得下。”

夕也指着自己,想要在莎拉面前多多推销。看来,他完全弄错莎拉觉得了不起的地方在哪里。阵感动地提高声调说:

“上个世纪的东西啊,你也挺了不起的嘛,夕也。”

“在冷冻库里,时间是静止的啊。”

“那如果是人类的话,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可以把小孩拉拔到念小学了吧。”

莎拉喃喃说着。

“……不好意思,你们到底在讲什么啊,有没有人记得原本是在聊什么话题啊?”

说子太阳穴上的青筋不停地跳动着,问道。莎拉自信满满地竖起食指回答说:

“磅蛋糕就算放了两年也不要紧!”

“差一点点。再前一句。”

说子僵着表情,凝视着莎拉。

“是座堂同学表示,要帮助宇多田同学参加乐团征选比赛。我知道你是个温柔的好学生,可是表现温柔也不要太滥情啊。”

“真搞不懂为什么每一次,都只有座堂可以全身而退啊。”

阵不服气地碎碎念叨着。

“因为座堂同学……你啊,照片都被别人任意地拿去用,照理说,根本就没有理由要帮助宇多田啊?而且像你这样优雅的大小姐,以前应该根本没听过所谓的流行音乐吧。你打算怎么演奏啊?”

“这很明显地是在称赞她吧。”

“阵,你从刚刚就一直嘟嘟囔囔地讲什么啊?”

夕也吐槽着。莎拉斩钉截铁地对说子说:

“哎啊,爵士音乐原本就是从古典音乐的钢琴变奏而诞生的。的确,我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流行音乐;讲到作曲家,能够联想到的就是巴哈或是布拉姆斯;关于音乐,至少也从音乐之都维也纳请来家庭教师教过我,我会唱的大概就是歌剧中的咏叹调,多少还能唱出一点职业级的水平,乐器

方面倒是只会钢琴小提琴跟长笛!”

“怎么我听起来,很明显地就是在自吹自擂嘛。”

“可是,人类只要肯努力,一定能够做得到,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想要跟宇多田同学一起努力看看。”

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莎拉倒是很率直。要说她是莽撞蛮干嘛,倒比较像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被夕也牵扯上是很困扰,流行音乐这种类型,对像莎拉这样被培养成高雅千金大小姐来说,形象上一点都不算是加分。

可是,即使如此,看到说子这样自己什么都不动手,却只会批评他人的举动,莎拉就忍不住生气起来。

“真、真的吗?座堂愿意跟我一起参加征选比赛吗?”

夕也感动地眼中冒出火花。莎拉爽快地点点头,温柔地笑着说:

“当然啊,目标是拿到优胜喔。要得到优胜……首先,就得营造出让评审委员有好感的造型。你那样,略带复古风又有个性的服装打扮,平凡庸俗的一般评审委员可能很难理解喔。”

拐弯抹角地解释了一番,莎拉还是把想说的话都清楚传达出来。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拜托不要给我穿那种老气又土豹子的衣服”。

“啊……嗯,好好。想必对最新的巴黎时装秀信息也很熟悉,时尚意识超一流的座堂这么认为的话,一定不会有错。我来换衣服。”

“然后呢,空气吉他还是不能够算是演奏音乐。距离比赛虽然只剩几天时间……大家一起加把劲,来练习吧?”

“啊啊,我会加油!为了座堂的话,我一定可以努力!”

夕也的眼里冒着闪闪火光,看来是非常认真了。冷冷地看着这景况,说子“……呿”地轻轻咂咂舌头。

“练习是可以,但没有曲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吧?”

“曲子我会做的,现在开始。”

夕也拍拍胸脯说着。说子切切几声,左右晃动着食指问:

“四分的四拍,八分音符一小节里面有几个?”

“别把人当白痴,毒吕!这么基本的问题,对长久搞音乐的我来说,怎么可能会答不出来!”

夕也自信满满地说着。连阵也觉得拿这么单纯的问题来考夕也,搞不好这根本不是什么猜题游戏,而是说子对夕也拐了好大一个弯表达她的厌恶……只能想到这一点。

“使用和声的话,就可以无限增加!”

夕也得意洋洋地回答着。说子听了,浑身无力咻噜噜地就跌坐在地板上。

“……啊,我说啊,这可不是故意整人的问题耶。”

“我打算在一个小节中,塞满了我的梦想与音符啊。”

“夕也。写歌这回事,还是交给这位毒吕同学应该比较适当吧?”

阵语气僵硬地小声对夕也说。莎拉也对夕也说:

“宇多田同学,我也颇有同感喔。可是……毒吕同学,愿意加入我们吗?听她刚才的语气,似乎不是那么愿意,让我有点儿担心呢……”

莎拉的大眼睛往上,以撒娇的眼神凝视着说子。

说子感受到莎拉纯洁又直率的视线,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我改变心意了。如果只有白痴宇多田的话,我就不打算理会;可是既然连座堂同学都愿意帮忙……我也没有道理不加入啊。”

她粗声粗气地说着。

四个人从那天开始,马上就针对征选比赛,在下课后的音乐教室展开练习。

这次,莎拉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其实,没有魔法书也就没办法施展。但是,就算没有魔法书,无法变身成魔神状态,还是能够帮上阵的忙,莎拉觉得现在得到了证明。

(要跟庶民在一起,还有这种方法啊,我都没想到……)

莎拉用她拉小提琴的技巧来练习吉他。莎拉小巧的手,没有办法完美地按出吉他的和弦,但是以加强旋律演奏来替代,只要稍做练习,很快地就能上手演奏出来。

“好厉害喔,座堂。你真的会弹奏乐器啊。”

莎拉内心非常得意地瞄着打从心底为之惊讶,不停赞叹着的阵。

(哼哼,对我另眼相看了吧?就算没有了魔法,我还是非常棒的喔。)

其实真的很想说出口,可是夕也跟说子都在场,不能这么做——这让莎拉有点小不满。

夕也也拿起吉他,不过呢,可不是空气吉他而是用真的吉他练习发出声响。说子负责弹键盘。所以,阵就被分配到打鼓……可是——

“砰咚。砰咚。”

“……阵”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喂。”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喂喂喂——!为什么可以打得这么没有抑扬顿挫啊!”

夕也忍不住对正在练习打鼓的阵生气地说。阵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夕也。

“所谓的打鼓不就是节奏嘛。打四分的四拍,有什么不对?”

“请记得节奏感这个单字。还有,为什么不是鼓而是定音鼓!”

“因为音乐教室里只有这个嘛。但是,还是有铜钹啊。”

两个并排的定音鼓旁边摆的铜钹,阵用手拿着敲起来。

“阵。你弄错‘正确的’使用方法啦。你不是说过只要是乐器大概都OK吗?”

“啊啊,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乐器的话,透过阅读文献我大概都精通其演奏法。大太鼓、定音鼓、笛子、铃鼓、竖琴……”

“在乐团不要弹什么竖琴,竖琴是拿来……”

这时,说子拿着一叠纸张走过来。

“好了,参加比赛用的新歌完成了,我来发给大家。这个是分部谱。”

她把乐谱亲手递给阵他们,

“为了让蹩脚的宇多田也会弹,编曲特地写成连幼儿园小孩都可以弹奏的简单音符。音乐性不足的部分,就用我的键盘来补强吧。”

她继续毒舌说着。莎拉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内心里却觉得有点不好相处。

(……真是的,为什么她讲话要这么毒辣呢?乐团的团队精神是很重要的啊,如果打乱团队精神该怎么办啊?虽然她只是集中攻击宇多田同学,自虐搞笑派的人其实基本上自尊心都很强,自虐搞笑再加上毒舌更是禁忌。自虐搞笑派的人就应该拼命搞笑讨众人欢心,然后就知道收尾,这才是王道。这个女人,实在太不懂得幽默了!)

思考模式有些脱线,差点快要发怒的莎拉,意外地对于搞笑还蛮严厉的。

(啊啊真想要教教她怎么装模作样呢!好想像个魔鬼教官般严格地指导她!)

莎拉正在担心这些事情的时候,夕也反倒没有反击说子的话。

“太厉害了!这首歌,真的是毒吕写的吗?”

他打从心底发出赞美的语气。如此受到称赞让说子大为吃惊,往后退了一步说:

“那、那是当然的啊?你看看,那里清楚地写着作曲/毒吕说子吧。真、真搞不清楚你在问什么笨问题,有够蠢的吧?”

(呜哇——!好不容易被赞美,她的态度真是不可爱!)

莎拉颇为担心现在的状况。不过嘛,严以律人宽以待己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夕也正沉浸于曲子完成的感动中,把说子的毒舌当作耳边风。

“不——真的很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棒的曲子!”

“喂,乐谱上下摆反了,你在干吗啊?”

“好歌就算上下摆反也还是棒!”

“我看你根本看不懂乐谱吧。你这样子还敢厚脸皮搞什么流行音乐社团喔。”

“歌词这回也是毒吕写的喔。那么,唱的部分就交给有表演歌剧经验的座堂吧。哎啊,水平怎么这么强啊?这样子真的会有星探来喔,不得了啰。”

夕也对说子的毒舌完全都没听进去,只是不停地赞叹着。就算夕也是个只会弹空气吉他的家伙,但他听过的音乐是一般人的好几倍。IPOD随时带在身边,连广播上的音乐节目录音,像他这么没有时间概念的人,都没有一天忘记要录下来收听。

(出人意料地,宇多田同学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还蛮像回事的……?)

总之,夕也维持目前这样,就不至于因为说子的毒舌而让乐团分崩离析……算是解决一件事,莎拉放下一颗心。说子也因为夕也对她的毒舌话语没有反应,无法再继续毒辣批评,只好安静下来。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好啰,那么我也来练习吧。毒吕同学,歌词也拜托你了。”

为了让乐团的气氛变好,莎拉开朗地说着。

她的笑容就连说子也不再毒辣,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说:

“嗯……好。”

说子写的分部谱,即使莎拉的小手也能够轻松地弹奏吉他,而且能够把演奏小提琴时的技巧做最大极限的发挥,编曲作得很完美。看来她嘴巴虽坏,音乐上的造诣却相当不错。

莎拉也毕竟是跟一流的音乐家学过音乐,音乐造诣颇佳。只需要练习几次,就能够流畅地弹奏出分部谱上的音符。

“好棒喔,毒吕同学的乐谱。明

明是很华丽的音乐,可是却非常容易弹奏。你很有作曲跟编曲的才华,太厉害了。”

在莎拉的赞美之下,说子的毒舌功力也很难施展。她只是害羞地默默继续练习着键盘。阵也慢慢地了解到“节奏感”是什么玩意儿。这也都是拜说子的乐谱所赐。刚开始还觉得自己被卷进这档事中而感到困扰的阵,看到莎拉带着笑容,认真努力地练习吉他的脸庞,不知怎地心中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

(……座堂,不单单只会装模做样,其实真的有她的优点。为了夕也如此认真地练习,想让乐团气氛变好说话也特别小心。能够在校园里维持不坠的人气女王名声,说不定,她真的是个不错的家伙呢)

以往,阵总觉得明明是个女仆又是大小姐,再加上魔神的复杂身份,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莎拉本人——座堂莎拉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也不能输啊……正因为是朋友,我不能够对夕也弃之不顾,一定要帮到底。虽然我对音乐不拿手,但只要勤加练习,应该还练出点样子来吧……)

而且,除了练习乐团这件事之外,还能够跟莎拉相处在一起。

莎拉之前去过阵的宿舍房间,也躲过他的被窝中。在旅馆时睡的是同一间房间,还曾目击过她在温泉泡澡的景象。最近更是投宿过同一家民宿。都跟莎拉在一起这么些时间,现在就算一起练习乐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啊。

夕阳洒进音乐教室里,她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在练习着吉他啊。

没什么特别的景象,莎拉单单只是认真地拨动着吉他的弦。可是,她那专心的侧脸,比什么都更紧抓着阵的心。长长的睫毛和大眼睛,专注在一项事情上,她的坚定让阵的心都被她夺走了。

(座堂她……有过这样的表情吗……?)

以前从来没有见识过莎拉这副模样,阵看得都呆了,连敲着鼓(应该是定音鼓)的手都停了下来。阵觉得时间好像就这样停止不动。当时间再次运转时,是因为听见爱花的声音。

“大家好!我可以进来吗?”

轻轻探头进音乐教室的,是穿着国中部制服的香住爱花。被阵当作妹妹看待的幼时邻居,现在是国中部一年级学生。目前住在女生宿舍“樱寮”中。

有着如小学生般矮小,幼儿体型的爱花,拖着巨大的塑料袋过来。说子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香住同学?你是国中部的,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打电话去橘寮,听说哥哥为了练习乐团还留在学校,所以就带吃的来探班。”

爱花笑眯眯地浮现可爱的笑容。莎拉看着鼓胀的塑料袋,皱起了眉头。

“探班的食物……会不会太多啦?”

“哥哥他大概就能吃得下这么多啊。”

“而且,原本摆在那里的点心山,全部都是新木同学解决掉的吧?”

“哥哥的食量,就是能够吃下这么多啊。”

“你还真是肯定呢。”

“好贴心的妹妹喔。阵!我的肚子也快要饿扁了!”

夕也感激地探头看着爱花带来的塑料袋内。刚好练习一阵也累了,有一半的心情是想要稍微逃避一下。

阵也停下敲击定音鼓的手,走近爱花,有些顾虑地说:

“真不好意思,爱花。我把钱给你吧。”

“不要紧,因为很便宜。”

“就算再怎么便宜,这里至少有一打吧。”

“其实,我本来想要自己做的,可是被舍监说禁止我使用宿舍的厨房,所以只能买现成的,真是抱歉。”

她口中的舍监,就是雅丽亚。阵想起与橘寮的共同运动会上,展露犹如模特儿般姿态的人。

(看来她非常地疼爱爱花,甚至之前还想尽办法地要把她从橘寮给救回来,但也不至于会娇宠她到不愿意让她进准备晚饭前的厨房做菜吧。)

阵打算跟随丽亚的决定,就对爱花说:

“嗯嗯,舍监说的话我也可以理解。这个时段正好是负责的同学做晚餐的时间嘛。”

“啊。舍监的意思是说,爱花不需要轮班做饭了。永远,绝对不可以。”

“……你把什么东西弄爆炸了?”

阵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摸索着塑料袋的夕也,拿出纸杯型的杯面容器,发出欢呼声。

“是日○杯面——耶!”

“是的。我买的是日青杯面。”

“……咦?商品的名称真的叫做日青杯面喔?”

莎拉皱着眉头拿起一杯泡面。上头写的应该是“日青杯面”,可是容器外包装设计怎么看都是日○杯面。

“香住同学……这个,你说很便宜吗?”

“啊,是的,莎拉小姐。”

听到崇拜的莎拉问问题,爱花的脸噗地立刻通红,有些唯唯诺诺地答话。

“多少钱呢?”

“一打两百四十日圆。”

“好便宜喔。”

莎拉压低了声音嘟囔道:

“……怪怪的。”

而阵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地嚷着——

“真的耶,仔细一看这不是日○杯面。不是盐味的而是‘淡盐口味’。而且,配料全部都是鱼板!爱花,你真的很喜欢圈圈状的食物耶。我的眼睛好像也跟着在转圈,也可能是肚子饿了的关系吧。”

“哭哭~”{注:这里莎拉讲了“便宜”和“怪怪的”的谐音笑话;阵说了“转圈圈”和“肚子饿”……}

被阵巧妙地盖过她的笑话,莎拉转过身小声地呜咽着。

“哎啊,讲到什么不能掀开的痛处啦?”

“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讲的啊?”

没有听见莎拉装哭的声音,爱花紧张地开口问着。

“啊啊,就是,座堂……”

“谢谢,香住同学!我能不能也吃吃看呢!”

莎拉连忙打断阵的话,两手拿起了杯面。她可不想要再一次冷静地解释自己搞砸了的笑点,光是听都觉得不好意思。

“当、当然可以……可是,说不定不合莎拉小姐的口味……”

爱花畏畏缩缩地点着头。毕竟一打才二百四十元。何况以前莎拉打从出生以来,这位大小姐就从没有吃过快餐杯面这种食物。

半夜如果有点肚子饿时,只要摇一摇桌上的金铃。就会有盛着鹅肝酱的蓝起司开胃小菜,热腾腾的手工俱乐部三明治,亲手现做的宵夜让女仆送进房。她在电视上的广告看过,对方便面很有兴趣。尤其是在鸡汤面{注:日本的平价泡面,外包装上有小鸡图案而闻名,类似台湾的王子面}上头打颗蛋,浇上热水,蛋白变成白色,蛋黄变成半熟状态冒着热气的影像,不管看多少次都好好吃的样子。特别到了晚上十二点时,更是催动食欲。

“没有这种事的。我很开心接受啰。”

其实莎拉并没有特别想要顾虑爱花,而是真的想要尝尝看“日○杯面淡盐口味”。她认真地阅读着杯盖上写的“美味的制作方法”。毕竟,她从来没有泡过快餐杯面,紧张地不想要泡失败。

“杯盖撕开到点线位置,将沸腾的热水倒入至内缘线的高度……”

嘴边咕噜咕噜地念着,莎拉专心地在想象着画面。

“教官室里一定有热水壶。毒吕,你知道地方吗?”

夕也走向音乐教室隔壁的音乐教官室。说子吓了一跳——

“咦……啊,嗯。真拿你没办法,我也去看看吧。”

她说话依然像平常的语气,跟着夕也走出去。目送着两人背影的爱花,似乎非常惊讶地眨巴着眼睛。阵问爱花道:

“怎么啦?”

“嗯,嗯嗯。说子学姐……好像变得不太一样,让我很惊讶啊。”

爱花朝着音乐教官室的方向,似乎想要确认什么似地看了好多次;可是如果一直盯着人瞧就太失礼,才把眼神转开。阵感到讶异,皱起眉头。

“说子学姐?听你一提,刚才……毒吕好像以前就认识你的样子吧?你们认识啊?”

“小学的时候是同一间学校的啊。国中时,说子学姐就到春纱学园就读,跟去读公立国中的哥哥分开啦。”

“小学的时候?”

阵双手交叉着,绞尽脑汁搜索记忆。这可不是自夸,阵对于记住人的长相和名字非常地不拿手。多半他脑袋瓜子的容量,都拿来装记忆年代还有楔形文字的解读内容吧。或者,是因为他对楔形文字的兴趣比对人类来得深,才让他不容易去记得人的事情……正当他在烦恼的时候,突然,脑海里浮出一个想法。

(不对。我的记忆力决不可能会差……丝毫都记不得毒吕这个人,肯定是因为她是个令人印象不深刻的家伙吧!)

讲话那么毒的人怎么可能记不得呢?可是以前的说子,并不像现在这样毒舌。那时候的她很乖巧,常常帮教室桌上的花儿换水,或是帮忙擦黑板,将掉落在地板上的垃圾捡起来丢掉,都默默地做些不起眼的事情,是属于贤内助类型的女孩。既然没有同班过,而且又是那么不显眼的女孩子,不可能让老是沉浸在书堆的阵有记忆。

可是,动作迟钝又是个破坏魔

的爱花,是个在平地也都能滑倒受伤的名人,时常受到说子的帮助,才会对她如此有印象。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让她的个性变得这么毒舌啊。也改变太多了吧。”

阵忍不住小声地说着。可是,恰好夕也和说子拿着装有热水的壶走进来,他就没有再说下去。面对毒舌的说子,问她那种事情,万一她又毒辣地回话,也会搞得自己不愉快。重要的是——

(说不定会让努力地想要使乐团气氛变好的座堂,一番心意全都付诸流水……)

就这样,莎拉也一言不发地盯着快餐杯面的盖子。

“内缘线,到底是在哪里啊?看起来好像没有画得很明显呢……难道,是这条细细的往内凹的线?还是这个藏在面体下面的线啊?”

爱花看着挂在音乐教室的钟“啊”了一声。时间已经到五点半。

“糟糕了!我得赶快回宿舍,不然会赶不上吃饭的时间!”

“吃了杯面再回去吧?这是你自己买来的呢。”

“我跟哥哥不一样,没有跟宿舍报告过要在外面吃晚餐,所以不用回去。宿舍已经有替爱花准备餐点,我必须回去吃才可以。那我先走啰,大家加油喔!”

爱花三步并作两步往走廊跑去。阵看着她离开,带着微笑,轻轻地笑着。

“真是个忙碌的家伙。回去路上小心点啊。”

“咕咚咚咚咚咚!”

突然,从阶梯那儿传来夸张的东西掉落声,阵的笑容立刻变得铁青。

“……我才说完回去路上小心点啊。可不是随口讲讲的。”

不想去深究爱花到底是怎么了。阵在嘴里碎碎地念叨着。

夕也从莎拉手中把淡盐口味的杯面取来。

“当然啊,要第一个帮座堂倒热水啊。正是所谓的女士优先。”

“淑女哪会吃快餐杯面啊?”

“像你这种嘴巴毒辣的女人,永远不可能变成淑女,又怎么会懂呢?”

刚开始还被说子的毒舌给压制住的夕也,基本上也是个爱讲话的男生。习惯斗嘴之后他就越讲越顺,还能巧妙地毒舌回去,让说子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夕也把壶里的热水倒进杯内,递给莎拉。

接过杯面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莎拉呆呆地杵在原地,这时,阵把塑料制的叉子递给她说:

“要用吗,座堂?”

“啊……嗯,好的,谢谢你。”

莎拉犹豫着,其实只是想要道声谢,可是话却说得不流利。

那是因为,就算吃的是叫做拉面的食物,但却不是用筷子而是用叉子,令她很意外。更重要的是,平常总是一副对莎拉爱理不理装作没看见的阵,这次竟然不时地表现出温柔的举动,实在颇为怪异。

(莫非是因为我不再是魔神而同情我?就算失去了魔法,我可没有可怜到要被庶民阶级的人同情啊!还是说,他对我有什么企图吗?)

莎拉一直盯着阵瞧。察觉到她的视线,阵直接点明了说:

“杯盖。”

“啊?”

从吓了一跳的莎拉手中把还没拉开杯盖的杯面取来,阵用塑料叉子夹住杯盖和杯缘,将杯盖合上。

“哎啊,原来是这样弄喔。”

莎拉感动地啪啪拍了拍手。

“你不知道啊。看来是真的从来没吃过快餐杯面啊。”

“真不愧是座堂,千金中的大小姐呢!”

夕也感动地两手交抱在胸前,眼神中冒出闪光。说子侧目看着夕也的反应,不知怎地又咂了声嘴。

“然后……要等三分钟吧。”

“正确地说,是二分三十秒。”

“上面写着三分钟啊。”

“对啊,泡面泡三分钟最好吃。泡太久了会软掉;时间太短呢,面没有熟透就会很容易断掉。为了要在第三分钟送入口中,就得在二分三十秒时掀开杯盖,二分四十秒时搅拌面条,二分五十秒时把面插起来吹一吹,就会刚刚好可以在第三分钟送入口中。”

“……阵。你怎么对这点小事都这么讲究啊。”

几乎听傻了的夕也一插嘴,阵伸手指着他说:

“耻笑三分理论的人会在三分钟内哭出来!想想考试结束前剩下的三分钟关键!肾上腺素激增,埋头拼命地想要填满解答栏的模样!如果当下还有三分钟,大概就可以把人的一生如跑马灯般转它个二十遍吧!”

“不不不。最后的三分钟早就已经放弃答题,在考卷的背后画漫画了。”

“话说回来,夕也,你倒是挺会画漫画的嘛。”

“要不要我帮你画张‘肖像画’啊,‘肖像画’。”

“现在给我练习吉他。只剩三分钟!”

“呜哇!”

夕也连忙把杯面的盖子打开。看到这两个人,说子都傻了。

“……简直就像笨蛋!”

看完,她还不忘毒舌地丢下这句话。可是,莎拉却觉得很好笑,听到一半眼睛都眯成圆锥形,浑身抖个不停,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对、对不起,笑出来可能真的很失礼……可是你们两个人,好像相声艺人喔。”

莎拉一笑,让阵跟夕也都看呆了傻傻站着。她根本就是笑得难以克制情绪。而且,她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又俏皮又可爱,让人都看傻了。特别是夕也,又露出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说,

“……没想到座堂,给人既稳重又高雅的千金小姐形象,原来也会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呵呵笑啊……哇~……”

讲着讲着,自己的脸都红了,头莫名其妙地开始对着墙壁猛撞。莎拉慌张又担心地问阵:

“他,他,不要紧吧?”

“本来就不怎么正常,所以现在算来是不要紧的。”

“友情真像泡沫呢。”

“重要的是,你的杯面快要泡烂了吧。刚才可是比夕也还早把热水倒进去的呢。”

“啊!”

莎拉连忙把杯盖打开。哗——一阵白雾飘上来。有股诱人的香气。面体微妙地吸收了些汤汁膨胀起来,趁热的时候用叉子插起来,犹如樱花瓣儿的嘴唇轻轻地噘起来,呼——呼——地吹着面,看起来是那么地柔软。

“……好好吃喔!”

莎拉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阵跟夕也都差点说不出话来。美少女享用餐点的模样,根本就是一幅天仙图——更何况,天仙还带着笑。

“座座座座座堂。我、我可以也吃一口吗?”

“夕也。这玩意儿,味道都一样吧。不对,应该说,座堂那杯泡的时间比较久,面体膨胀,应该会比较难吃才对。”

阵对陷入慌乱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的夕也说着,但他自己的脸上也因为拼命想要保持冷静而涨得通红。夕也虽然狼狈,却仍是多嘴地边吸着泡面边说。

“哎啊,竟然能够等到跟座堂一起吃快餐杯面的日子,我真是个幸福的家伙。就算是便宜的快餐杯面,也都变得比平常美味十倍!除以十的话一个才四十元而已呢!”

“吃免费的,不要讲什么失礼的话!那可是爱花自掏腰包买来的耶。”

“好吃好吃。简直就像在嘴巴里开拉面的大运动会呢!”

“还真惹人嫌的运动会。而且你这个形容词,会不会太过牵强了点啊?”

乍看之下,两人的对话似乎是在吵架,可是其实就像捣麻糬的杵和握着杵的手之间的关系,迅速地抓紧节奏咚地抓住时间点打下去,形成很独特的节奏感,在旁边听的人,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在两人的旁边笑着,莎拉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滋味。杯面里放了大量的鱼板,就像漩涡般转啊转的。垂挂在莎拉胸前的小陶人,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拼命地朝杯里头看,结果只看到眼前布满令人晕眩的鱼板。可是,就算配料只有鱼板,热呼呼的白汤蒸气,几乎可以烫伤舌头的热腾腾面条,在平常绝对不能携带饮料食物的音乐教室中吃起来,感觉更是特别地美味。

(虽然是第一次吃快餐杯面,竟然这么地好吃啊……)

的确价格低廉。可是这种廉价的滋味,还有不像日常享用食物的氛围,更重要的是热腾腾的面条用嘴巴呼呼吹凉,最后再连同带点咸咸辣辣的汤汁“咻噜噜……”地通通喝干净,胃就一下子马上热起来的感觉,实在是无可比拟。而且,跟大家一起面对面吃东西,会产生一种说不出口的归属感。以往,尝过最高级法国料理甚至满汉全席的莎拉,却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美味又愉快的用餐经验。

(刚开始还没什么劲……现在的我即使帮了庶民的忙,也不能够提升魔神指数……可是,能够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吃完快餐杯面后,莎拉的体内依然觉得暖呼呼的。

“好啦,继续开始练习吧。”

阵用袖口抹了抹嘴边,拿起鼓(其实是定音鼓)的鼓棰。他的脚边随意地倒着九个空杯子这件事,现在的莎拉可以笑着不当一回事。

“嗯嗯,加油吧!”

莎拉手抱着吉他,精神抖擞地说着。

时间慢慢流过。夕阳终于淹没在地平面

之下,昏黄的天空被黑夜所掩盖。

莎拉一群人认真地投入在练习中。有时候针对困难的地方互相给予建议,有时候因为完美地演奏而同时觉得感动……

(好希望……这个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

莎拉在心中觉得充满了好多好多的幸福。正是最美好的时光。

板着脸的说子,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虽然她偶尔还是会冒出毒辣的话,当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太过亲热时,仿佛会自动修改方向,赶忙地改变态度。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的个性变得毒舌……可是就像香住同学说的,她并不是个坏人呢。而且,音乐才能又非常棒!)

莎拉看着说子的视线,从原本充满不安,慢慢变得很安心。

“哇,才觉得天黑,怎么就已经七点啦!”

夕也惊讶地拉高声调说。时间真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莎拉想。

认识阵之前,一个人过的日子,每天从学校回到家以后都觉得时间过得好长好慢……现在,反而觉得真希望时间就这样永远停止该有多好。

(可以的话,我真不想要回家……)

但是,已经到了必须得回去的时间。莎拉的心中,突然有种寂寞的感觉如风般轻轻扫过。莎拉不禁按住自己的胸口。阵收拾着定音鼓。

“已经到了保全人员要开始巡逻学校的时间了,会被骂的。回家吧!回家吧!”

莎拉也不怎么情愿地准备要把吉他收进音乐教室后面的柜子里。但是身高不够高,吉他又很重。她两手拼命地支撑着吉他,掂起了脚尖要往上推。突然,阵从旁边一把拿过吉他。

“要放在哪里?”

他随口问着。啊……莎拉平常从来没发现到,自己跟阵之间的身高差距。而且,她看见阵单手拿着吉他,让莎拉好像被闪电击中般大受冲击。

(庶、庶民,单手拿着吉他?明明蛮重的啊,他就轻轻松松地……)

莎拉呆呆地站在原地。阵从短袖袖口露出的手臂虽然细,但结实的肌肉在皮肤下动着,看得见如小山丘般的肌肉曲线。以前明明曾经站在距离比现在更近的地方,可是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扑通扑通猛跳。

“啊,那个那个那个……就那边。”

“放在这里可以吗?”

阵把吉他放在柜子上头,开口问莎拉。

“座堂,你家的车子在等你吗?已经这么晚了呢。”

“啊……啊,嗯嗯。”

莎拉有些嗫嚅地说。

“那个我想……尼可莱,好像很忙。”

“那,帮你叫出租车?”

“嗯,那个……啊,我好像,忘记带钱出门。”

其实,只要打通电话,尼可莱马上就会来接自己。可是,想要听到阵说出那句答案,莎拉花上比准备考试还要多上一百倍的脑力,想尽各种理由。

阵略为思考了一会儿。莎拉紧张又期待地盯着阵瞧。

“……这么说,只能走回去啰?”

“大大大大大大概是吧?”

“女孩子……在这种不安定的时代,一个人走在夜晚的路上……”

“就、就只能这样吧?”

“……嗯——这个嘛……”

阵两手交抱在胸前,说:

“那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不是这样的吧!阵,你这个笨蛋!”

夕也突然从旁边压在阵身上。莎拉的眼睛都睁得老大。

“座堂,不要怕!我来送你,夜晚的路上跟座堂两人独处~~~!”

“哇啊啊啊!”

夕也的眼睛,十足十地变成大野狼的模样。抓着莎拉的手腕进逼着的夕也,不消说,后脑勺立刻吃了一记阵的肘子拐。

“啊,原来如此。你所谓的‘不是这样的吧’,意思就是要我从不安好心的大野狼手中好好地保护座堂呢。很合理很合理。”

“等等,阵!把座堂留下~!”

“夕也,你已经变成妖怪啰。”

阵把手环绕着莎拉的肩膀,保护着莎拉不让夕也靠近。莎拉的心里小鹿乱撞。

“好了,座堂,快走快走!回家啰!”

“啊……嗯,好。”

“把我也一起带走啊啊啊~!”

“你负责送毒吕回去,难不成你要让女孩子自己一个人走夜路?”

莎拉被阵推着,快速地走出音乐教室。

“啊,对喔。”

夕也愣了一下,看向说子。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自动自发地送你回家吧。”

“不……不用了!”

“你家很远吧?”

“我有电车可以坐,不用操心!跟大野狼一起回去那才比较危险吧!”

说子的话,不像是毒舌,反而比较像是在害羞的感觉。

说子慌慌张张,简直就像脚底抹油般跑出音乐教室。只剩夕也一个人,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女生。”

夕也撅起嘴说。

暗暗的天空中,闪烁着些许星光。

阵和莎拉沿着河边步道走着。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都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各自占据一边走着。而且,本来应该被护送的莎拉,脚步还走得快一些。阵的脚程比较快,可是只要阵一追过莎拉,莎拉就立刻不高兴地加快脚步。

“你还真不服输呢。”

“当然啊,我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即使没有了魔神的魔法,我也要在乐团比赛中取得优胜给你瞧瞧!”

“你干吗要生气啊!”

“庶……庶民你自己,还不是在生气。”

“生什么气?”

“因为陪着我去白鸟湖,成绩变差……因为这样而生气,就不再召唤我了对吧?”

“我说,没有魔法书的话,就算召唤你也没有意义吧?而且,你自己不是说过,你没有主动发号要求的时候,就不要随便召唤的吗?”

“拐弯抹角地说,你就是在不高兴嘛!”

莎拉瞪着阵,用力伸出手指着他说。

“……你啊,真是一点都搞不清楚状况嘛。为什么我得为了考试的事情而生气才行呢。”

“因为啊,正常情况下,庶民的成绩应该要比我来得好不是吗?”

“姑且不管你觉得对我过意不去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你讲的话怎么有些莫名其妙啊?”

“脑筋好到能拥有所罗门智慧的自己被超越,让我得到第一名,肯定是会生气的不是吗!”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爱装模作样啊。”

阵惊讶地对被害妄想症相当严重的莎拉说。

“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当做什么事情都第一名的好学生。虽然我的确是蛮会念书的,可是常常犯一些小错,遇到考试时成绩都很难变好。”

“什么小错?”

“忘记写名字啊。”

“教你一件好事。分配到试卷的时候,首先就要把名字写好。”

“还有,会被叮咛要用国字写名字。”

“你是小学生啊,用注音写名字是想怎样。”

“不,我是用楔形文字。”

“用国字写啦!”

莎拉吼着。看着大口吸着气,抖动着肩膀的莎拉身影,阵突然冒出一句话——

“好久没有讲这么久的话了呢。最近都没有说上话,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莎拉“啊”地抬起头来,下一秒钟,停下了脚步。

(莫非……庶民,跟我想到同一件事?)

阵突然从停下脚步的莎拉追过。莎拉只看到反手抓着书包斜挂在肩膀上,往前跑着的阵的背影,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莎拉心里扑通扑通跳着。也拔腿追了上去,

“等等啊,你这庶民再怎么任性,要走在我的前面的话,再给我回去修练一百万年吧!你好像还搞不清楚所谓的主从关系,我来好好教教你!庶民得在贵族后方,距离三步之遥,不可以踏到主人影子走路!”——平常,自己一定会这么做……可是现在,莎拉却不敢看着阵的脸。

而且,莎拉想要看着阵的背影。她从阵的背后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红着脸微微低着头。轻轻地走着。低着头走路的莎拉,发出轻微的脚步声跟着。阵的心里有着不安的感觉。

(座堂……为什么要跟在我的后面啊?刚才还传来一股杀意,我还以为她真的要痛下决心宰了我呢。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很奇怪,明明她就可以打电话叫司机来,可是却要我送。)

两个人停止对话。莎拉觉得呼吸困难,想要打破气氛,就对阵丢出话题说:

“庶、庶民。这、这条路,都没有别人经过……耶。”

(来了来了。)

“啊,那个,星星……好漂亮喔。”

(话里的意思是说,我要让你变成那些星星中的其中一个吧。)

阵没有回答。莎拉红着脸,有点不太开心。

“我……我在跟你说话,怎么都不回答啊?”

(她的意思是说,有什么遗言就赶快交代一下吧。)

莎拉再也受不了,

生气地呜噎着,朝阵的背后槌打着说:

“喂喂喂!你为什么都没反应啦,明明就是个庶民!”

(终于出手攻击了!再见了,这个世界!)

啪啪啪啪啪——

莎拉连续槌打着阵的背。阵则是拿起书包拼命地防御着。

这时,有道车灯的光,倏地照向两人。

“哇。”

阵用手遮着光,反射性地将莎拉挡在背后保护她……

他以为会被车子撞到——可是,似乎用不着担心这一点。

车子嘎地停在两人面前。敞篷车的车门打开,一头银发戴着单边眼镜的司机走了下来。

“莎拉大小姐……”

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责备的严肃口吻——是尼可莱。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搞不清楚状况的莎拉大为惊讶。不认识尼可莱的阵,以为他是可疑人士正紧张戒备着,开口问莎拉:

“你认识他?”

“嗯嗯,是管家尼可莱。他也负责担任我的专属司机……”

“这个行迹可疑,看起来只对楔形文字有兴趣的少年是什么人,莎拉大小姐?如果你被纠缠的话,我就拜托俄罗斯的朋友……”

尼可莱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插进莎拉与阵之间。

莎拉赶紧对尼可莱解释说:

“不是啦,尼可莱,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本周周日有场流行音乐比赛,我决定要参加,所以刚才是去练习。”

“流行音乐?莎拉大小姐,怎么会那种不良的音乐?”

(1、为什么初次见面就知道楔形文字。2、话说呢,想到只对楔形文字有兴趣的少年,对大小姐产生兴趣跟在身边的当下,理论就出现破绽。3、说什么拜托俄罗斯的朋友,难不成他原本是KGB密探? 4、流行音乐是不良音乐,这是哪个年代的教育敕语{注:为日本明治天皇颁布的教育文件,其宗旨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日本教育的主轴。于公元一八九○年十月二十三日颁布}啊?)

“可是,我的朋友碰到困难啊。难道说,不应该帮助遇到困难的人吗?”

莎拉睁着咕溜溜的大眼睛往上凝视着尼可莱。一心一意为主人付出的他,看到莎拉这副清纯可人的模样,一时语塞也不再反对。

“还有啊,星期天要跟大家一起把乐器搬运到比赛会场才可以呢。我能不能拜托司机先生呢?”

“啊,这、这个……只要是莎拉大小姐的命令我就做。”

尼可莱又对着阵,时不时地投以欲牵制他的锐利眼神。

“总、总之,您回来晚了,又没有联络,我担心才过来接您。能够在这里遇上真是太好了,请您上车吧。”

不让她有机会回话,尼可莱就要莎拉赶紧上了车。

莎拉觉得颇沮丧。其实,晚回去,还有刻意不联络尼可莱,跟男生两个人走在夜归路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倒是还好,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都是肯定会被责骂的状况。可是……想要和阵一起回去的小小心愿,尼可莱是不会懂的。

“那,我回去啰……新木同学。”

扯出冷淡的笑容,莎拉挥了挥手。坐上高级轿车的,不是老把庶民庶民挂在嘴边,天花乱坠随意发言的魔神莎拉,而是千金大小姐座堂莎拉。

与装模作样的莎拉之间,有着好远好远的距离感。那一瞬间,阵也仿佛觉得内心有如被冰冻般,好似被流放到荒凉原野的寂寞感袭上心头。

“啊啊,嗯,那明天……”

话还没说完,车子就发动前进。莎拉大概连阵的话尾都没有听见吧。

(说的也是。自从她成为我的神灯魔神后,我就误会了……本来,这家伙跟我所处的世界就不一样。)

可是,跟这样的莎拉,明天也能一起练习乐团。莎拉以魔神身份来烦自己的时候,的确是相当扰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期待着明天还能够和莎拉见面。阵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很快地就过去。星期天……这天,天气非常晴朗。流行音乐比赛场地,就在郊外的多菜单演厅。

一大早,出场乐团就把车停在停车场,将器材搬运到表演厅中。莎拉她们也坐着尼可莱的车抵达会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车,而是双层巴士——就像伦敦街头在运行的那种红色大巴士。周遭的参赛乐团人员搞不清楚状况,纷纷骚动地讨论着。看到从巴士上走下来的乘客,骚动声更是越来越大。

陆陆续续地……有女仆们从车上抱着音箱和键盘等器材走下来。而且,还不像是街上的女仆咖啡店里打工的女仆,全都是整齐划一,优雅又有气质,真正的女仆们。如此超乎常理的光景出现在眼前,怎么可能不引起骚动。

“……我是很感谢你们帮忙送过来,可是这也未免太引人注目了吧。”

平常总是尽量不引人注意的阵,接收到来自周围的目光,不停地搔着头走下巴士。

“这有啊……这身衣服,就算要夸张也太过火了吧。”

他的脸颊都红了起来——阵的身上,穿着管家风的燕尾服。

跟在阵后面走下车的夕也,也穿着同款式的燕尾服,但配戴着不同颜色的蝴蝶结。他的脸上,则是露出被女仆所包围的幸福表情。

“真不愧是座堂家,聚集了这么多优雅的女仆小姐呢。不禁让我想起,之前曾经在宿舍外面开设女仆咖啡的女仆姐姐啊~”

他回想起的,实际上当时开设女仆咖啡店的,就是这些女仆没错。

尼可莱坐在司机座位,研究着手提录像机。玛莉开口问道:

“你不下车吗,巴普洛夫先生?这可是莎拉大小姐难得的发表会喔。”

“我正在装空白录像带。我想要寄去给老爷跟夫人……”

“说的也是。今天的表演,我也尝试要跟老爷夫人联络报告。可是,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

“放下大小姐一个人,在哪里做什么事情呢?在老爷夫人看管不到的时候,大小姐接触不良音乐……”

“哎啊,巴普洛夫先生。我们大英帝国的荣耀披头士也是流行音乐喔。此外,重金属摇滚也是发祥自我们伟大的大英帝国呢。所以我们非常能够理解流行音乐,应该说造诣非常深呢。YEAH。”

玛莉竖起大拇指两手往前伸,摆着姿势——怎么看,这个姿势都不怎么适合她。

“这个嘛,最近的流行音乐,好像没有人在讲YEAH了……”

小小声地喃喃说着的尼可莱身旁,闪亮亮的一阵光飘过。

坐在巴士二楼座位的莎拉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仿佛要去参加舞会,裙摆蓬松的礼服,从双层巴士上的楼梯困难地走不下来。缀在礼服上的亮片还有小钻拉扯卡着,让她越来越难移动。看到这身闪亮亮的姿态,尼可莱都看傻了。莎拉的头上还戴着皇冠。

“辛苦了,尼可莱。录像就拜托你啰。”

“啊,是,莎拉大小姐。”

尼可莱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眼神追着莎拉身影看。莎拉一走下巴士,周遭的骚动声就更加激烈。

“这、这个女孩是谁!偶像明星?”

“最近,偶像明星也没有穿这么华丽的服装吧?”

“真的好漂亮——又瘦又白——那么地华丽,一定会吸引评审的眼光。”

“排在她后面出场的话,不就惨了吗?好害怕出场顺序喔。”

阵看着穿着华丽礼服的莎拉,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我们得穿这身打扮,你就是这身打扮啊?”

“舞台服装的主题最重要吧?乐团的主唱是主人,其他的就是随从啊。”

“穿这件礼服,要怎么弹吉他啊?”

“不,正如座堂同学所说。像新木同学这样,对服装的美学意识是以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为基准的人是不会懂的吧?服装以显眼为最重要。所谓的显眼,不是只要穿一身奇装异服就是对的。要搭配时代潮流,以及乐团成员共通的世界观;如果没有印象的话,就不会深留人心的。”

低声说出这些话的,是身穿女仆装的说子。被当作随从的说子,虽然跟莎拉一样是女孩子,但没有反驳余地被分配穿上女仆装。

不过,说子却相当适合穿上女仆装。或许是因为她化着哥德风的妆,如果她稍微谦虚客气点的话,就更能衬托出女仆的味道了。

(啊……对喔,还有这家伙在。)

阵完全忘记了说子的存在。的确,大家一直是在一起练习。但是,她只要一不毒舌,就会像爱花说的那样,存在感越来越稀薄。

(毒吕……看样子,是个让人摸不着个性的家伙呢。刚开始以为她讲话毒辣又难相处,可是似乎也是有她的弱点……)

面对夕也时,看似是在跟他吵架,可是却又尽量地不让自己真的动气跟他吵起来……想破了脑袋,阵就是弄不懂说子。唯一能够了解的是,她对于这次的比赛,跟夕也一样——不,搞不好比夕也还要更加地热心。

“好了,那么,漂亮公主&她的跟班,简称就是漂漂,要出发啰!”

礼服闪动着光芒,莎拉走进表演厅。阵语气僵硬地吐槽说:

“座堂座堂。1、乐团名称是Love Love Dreams。2、随随便便把人叫成跟班,你不把人当人看呢。3、你是直接把我们都给抹消掉了?”

有个乐团恨恨地看着他们入场——是身穿暴露设计又有很多花边服装的女子四人乐团。乐团名称是死茶(desucha)——并不是已经解散的美国超人气偶像团体“真命天女”的英语缩写喔。她们的乐团名是用汉字书写成“死茶”。

“团长,糟糕了。我们都露这么多,结果根本没有人在看我们。”

全员都还算不差的美少女,身材丰满看起来不像高中生。可是“还算不差”,根本就赢不了莎拉。

团长兼主唱的少女,两手交抱着,拼命挤出丰满胸部说:

“注意力全部都被吸走……我们好不容易骗过对手,强踩过对手到今天的地步,怎么能够在这个节骨眼输掉呢。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正式出道!而且要卖翻天,被找去上‘彻○的房间’{注:日本知名主持人黑柳彻子主持的长春节目‘彻子的房间’},畅谈自己的前半生,那可是我的梦想啊!”

担任主唱的少女,挥舞着拳头奋力说着。其他三人也都用力地点头同意。

“没错,梦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夺取,不可以放过任何机会!而且,我的梦想是参加‘欢迎新婚太太{注:朝日电视台的节目}’,然后抽中夏威夷旅游!”

担任吉他手的女孩,她的梦想不需要出唱片应该也能够实现吧。还有节目名称,不用藏东藏西,根本就没意义。

“大家的方向性变太多了吧。我的梦想只是想要出唱片,上音乐节目啊。”

打鼓的女孩出神地说着。主唱女孩开口问道:

“音乐节目,你刚刚是不是讲到这个?你想上哪个节目?”

“‘北○与音乐朋友’{注:北岛三郎在东京电视台主持的音乐节目,基本上都是以介绍演歌歌手为主}。”

“嗯——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上呢。”

“与其讲这些,眼前的要事是解决现在的敌手吧。不然的话,你们刚才说的梦想,全部都只是脑袋里想想就化为泡影,可别忘了。”

键盘手女孩,用手指推了推眼镜,以冷静的口吻说着。

听到她冷漠的语气,其他三个人好像被冻着了,噗噜噜地抖个不停。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够扯敌手的后腿啊?想在便当里头下药,周遭又有太多工作人员,根本没有机会……”

听到团长女孩的问题,键盘手女孩“嘿嘿嘿”地露出颇有含意的谜样笑容。

“那里没有破绽,这里也有方法对应。来看场地的时候,我是先找到了好地方喔。”

“真厉害——!预赛的时候,有三组人就是这样消失的吧。”

少女们兴奋地发出了黑心的欢呼声。

什么都不知情的莎拉等人,在后台准备室等着要出场。

后台准备室是一间大房间,摆放着要补妆时使用的镜子,还有换衣服用的地方。

“啊啊……好紧张喔。出场顺序是最后一组,痛苦要一直持续到最后吗?”

说子按着穿着女仆装的胸口,不住地叹气。莎拉开口说:

“冷静不下来吗,毒吕同学?”

她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可是似乎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实在难以猜透。莎拉现在也很难摸得清楚她的个性。

“毕竟要在观众面前演奏耶?你不介意吗,座堂同学?”

“我很有自信,就算要我突然去巴黎的歌剧院演出都没问题……”

“好厉害。把歌剧院讲得好像就像附近的表演场地似的。”

“上台的时候,在手心写上三次‘人’字吞下去就能冷静下来喔。”

“我、我知道啊。”

说子抖着手指,在手心连续写了三个“人”“人”“人”吞了下去。

“啊啊啊,骗人!根本一点都没办法冷静下来啊——!”

“嗯。听说要等到快要上台前,这个方法用了才会有效呢。”

在激动地哭诉着的说子面前,莎拉的微笑就像冰冻住般僵硬。

“而且,我碰到这种状况,没有水就吞不下去!”

“啊啊,有人就是不太会吞药呢。”

“这又不是吞药丸。”

从后头吐槽着的正是阵。莎拉一回头,看到夕也蜷缩着,嘴里碎碎念着在手心用原子笔细细地刻写着超小的“人”字。莎拉用力地吞了口口水。

“无耳芳一?{注:日本怪谈故事:讲述被鬼缠身的盲眼和尚芳一,在身上画满符咒以驱鬼,却因为耳朵上没有画符,而被血淋淋地砍下来的故事}”

“这个家伙,现在也在拼命地消除紧张啦。没空帮你真不好意思啊。”

“不、不用庶民操心也没关系啦。”

被阵这么一说,莎拉有点不好意思,用力把头转过去。

“……我也没有必要替像你这样厚脸皮的家伙操心啦。”

你一言我一语地顶嘴完,阵也把头往旁边一转。

另一边,死茶四人组和仍在哭泣的说子搭话——乍看之下还颇为亲切,其实背后是另有所图。

“你还好吗?妆都掉了喔,要不要去补一下?”

“我们是在你们前一个出场的。所以,只要跟我们一起回来的话就没关系。”

“哎啊,那边那个女生的口红也化开了!”

其中一人指着莎拉说。没想料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的莎拉,有些狐疑地指着自己。

“啊……你、你说我?”

“啊——镜子前面挤了这么多人喔。这样根本没办法用啊——真伤脑筋。”

“对了,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喔。没有人知道呢。”

“真的?哇,那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我来帮你拿东西,拿过来拿过来!”

“哇——哇!!”

波涛汹涌地顺着她们的对话,根本就没有机会说要或不要,莎拉跟说子就被她们故作友好地勾着肩膀,手环着腰际,给带离了休息室。

可是,阵正看着另一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消失不见。

被带离休息室的莎拉和说子,来到装满扫除用品和铁架椅子的仓库,觉得不可思议地在昏暗的房间中东张西望。

“镜子在哪里啊?”

“就在里面啊。你看,那里。”

死茶四人组用手指着。视线随着手指的方向移动,莎拉跟说子背对着入口的瞬间——

“啪——当!”

门被关了起来。莎拉吓得立刻转过身,敲打着门。

“等等,门关起来了!”

可是,四个人却把堆在走廊上的灭火器和柜子等物品,通通都往门前堆。

“笨~蛋!不是关起来了,是被关起来了~!”

担任主唱的女孩贴着门,都快要舔上去似地笑着。莎拉与说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难不成……是陷阱?”

“现在才发现啊,你这迟钝鬼!你们太引人注目,实在很麻烦。要赢的可是我们呢……是死茶大人喔~~!”

“团长,你太兴奋了,血管会爆炸喔。”

“演坏人,不知不觉就会上瘾。”

其他团员有点受不了地评论着。说子连忙伸手去摸口袋。

“没、没关系,用手机打电话求救……”

“手机?你说的,莫非是这个啊~”

主唱在门前用手捏着两人的手机,不停地摇晃着。小陶人被摇得眼睛昏眩,发出‘噗啾!’的惨叫声。莎拉在门前沮丧地说:

“糟了……刚才,太大意了!”

“演艺圈‘虎视眈眈’,被骗的就是笨蛋。”

“团长,你要说的应该是‘雁过拔毛过河拆桥’吧。”

担任键盘手的女孩订正她的话。此外‘虎视眈眈’这句话是指向猛兽般锐利的目光搜寻猎物,心怀不善的意思。主唱把两人的手机丢在走廊上——

“哼,在比赛结束前,你们就乖乖待在这里吧。”

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被留在仓库中的莎拉和说子,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难以置信,怎么会使出如此肮脏的手段!”

相对于愤慨的莎拉,说子当场蹲坐在地上。

“不行不行……大家都知道我怯场。就算不见了,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更不会来找我……顶多就是认为我逃跑了啊。”

“都努力到现在加把劲练习了耶?来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吧。”

莎拉一点都不屈服。她观察着房间四周,发现墙上有个通风口。

“……看样子,只能从那里出去了。毒吕同学,来帮忙吧!”

“你、你打算做什么,座堂同学?”

“要找东西当垫底,我想把柜子放在通风口下面啊。请帮我支撑一下另一边。”

莎拉将装有扫除用具的柜子拉过来。说子对莎拉出人意料的行动力有点看傻了,

“喔……好!我也绝对要在这场比赛中取得优胜!”

说完,她就抬起柜子的另一边,比莎拉出更多的力气,开始搬运起柜子。

看到这样的说子,莎拉突然对她丢出了自己心里一直抱着的疑问。

“……毒吕同学,还真是让人摸不清楚呢。”

“什么事情?”

“搞不懂你到底是毒舌,还是没这回事啊。到底是不是讨厌宇多田,可是又为了他,替他写好曲子;明明就会怯场,可是又参加比赛……你心里的真正想法是什么,虽然是朋友,但我却弄不清楚。虽说别人的事情,到最后可能还是无法了解清楚……身为同一个乐团的朋友,我认为还是要有某种程度的了解,音乐方面也比较能够有统一性不是吗?”

听到这话,说子的脸颊立刻红了起来。莎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倒是个出人意料的反应。说子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座堂同学……是不会说谎,也愿意守约定的人,对吧?”

(嗯嗯,表象上来说是啦。)

“是啊。我呢,虽然喜欢音乐……但其实非常地怯场,根本就没办法在人前演奏。而且,在心仪的男孩子面前,也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啊,莎拉的脑海中,浮现出面对夕也时讲话毒辣的说子。

(难不成,刻意欺负喜欢的对象……就像小学生爱做的事情那样?)

“可、可是,对宇多田同学毒舌那也罢了,为什么连对其他流行音乐社的成员讲话也那么毒呢?”

“因为,她们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加入流行音乐社的啊。宇多田他也说过,反正没有什么才能,只是借了教室,想要开心地玩一玩就好之类的话。可是,宇多田他……或许是没什么才能,但是如果真的被这么批评,就会伤害到他的自尊。他从来都不放弃,看起来他好像只是在玩,但那只是因为他没有实力。他总是非常热心地聆听最新的音乐,相当认真地在学习啊。”

(那个……刚才她说的话,算不算是毒舌批评吗?)

“所以,宇多田同学的那份热情,为了实现想要成为音乐人的梦想,就必须由我来把那些扰乱的家伙给赶走。可是,我只要当个背后推手就好。我不想要让宇多田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才装成讲话毒辣,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毒舌的人。”

(嗯——用贤内助或是贤妻类型来形容听起来比较好一点;但是换个说法,倒是有点像是跟踪狂的感觉。)

“所以,要实现宇多田的梦想,我决定尽力补足宇多田所没有的东西,就拼命努力地学习作词作曲还有演奏乐器等项目。”

(哎啊……光靠着努力,就能够表现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厉害啦!)

说子的思考模式实在过于跳跃,莎拉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可是,说子喜欢夕也,为了夕也做了那么多事情,替他着想太多而变成令人讨厌的个性——这样的矛盾,莎拉其实很能够理解。

那个有星辰的夜晚……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阵一起回家,心里面是真的非常高兴的;但是却没办法率直地表达自己的心情,讲出口的话跟心里想的,全都像是在吵架般口是心非。

(我很懂呢,毒吕同学。你的心情……)

莎拉对自己的心情分析得相当正确。只是——

(不过,女孩子,通常都没有办法直接表现自我吧。也就是说,男生呢,应该要对女孩子的想法有所认识,然后表现出应该做的相处方法才对吧。就因为男生太迟钝,才会造成每次都吵架的结果,这都是对方不好啦!)

莎拉丝毫没有想要反省的意思,难得做出的自我分析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总之,本以为完全摸不清楚个性的说子,第一次让莎拉产生了亲近感。害怕陌生人的怯场个性,可是却为了喜欢的男孩子,奋不顾身地加入流行音乐社团这种最容易吸引人注意的社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觉悟呢。

“毒吕同学,我们绝对要逃出去参加比赛喔!”

莎拉对着说子比出握拳的姿势。原本心中充满不安的说子,看到莎拉开朗的表情,也放下一颗心,僵硬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

“嗯……好!”

两人把柜子搬到通风口下方,并把铁椅排在前面,当成踏脚垫。莎拉的服装不容易活动,就由说子爬上柜子,打开通风口的盖子。

“怎么样,毒吕同学?出得去吗?”

莎拉兴奋地问着,但说子只是伤心地垂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虽然是有路,可是太窄了,进不去。”

“怎、怎么会……”

最后的希望也没了。莎拉愕然地当场坐在地上。

(好不容易练习到今天……!如果我还能使用魔法的话,这道门只要一下子就可以吹飞开……)

失去魔法书的莎拉,现在只是一般的女孩,根本没有魔力,连一道门都没办法敲坏。好不容易为了比赛练习,也不能出场。再这样下去,座堂家也会家道中落变得贫困。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自己却使不上力气。对于自己的无力,莎拉感到懊悔又悲伤。爸爸妈妈一定也不会再回家了……莎拉心想。

(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莎拉用两手盖着脸。

这时,在准备室被通知要出场的阵和夕也,正紧张骚动着。

“为什么座堂跟毒吕都不在啊!阵,我在手心写‘人’字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

“我说,就是你在手心写‘人’,才没注意到她们吧!”

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耳边,控场工作人员扯开嗓子叫喊的声音传了过来。

“报名号码三十‘Love Love Dreams’,在不在啊!要不要告诉评审退赛,让比赛继续进行吗!”

啊……两人闭口不语,互相对看着。

退赛,这个名词在两人的心中重重地捶了一记。

“的确……目前的状况,只能够退赛了吧。我只会敲定音鼓,你的空气吉他又只会一点皮毛程度。”

“等、等一下,阵!都努力走到今天了,我们怎么能够退赛呢!”

“我知道你非常地努力啊,但……”

“不光只有我!”

夕也握紧拳头积极地说:

“毒吕也很勤奋啊!为了这场比赛写词写曲,还写出靠她的演奏能巧妙遮掩我们烂技巧的分部谱。她自己退居在后弹键盘,无法受到众人注目,可是却为了大家努力加油耶!我不想要浪费她的苦心呢!”

阵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夕也红着脸,好像生气地说:

“干、干什么啦,你也说句话啊。没有回应,让我觉得很丢脸耶!”

“啊,嗯……跟你当室友将近两个月来,好像看到你不同于以往的另一面呢。”

朝着一脸狐疑表情的夕也,阵用力地竖起大拇指。

“……嗯,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理由不帮这个忙。”

“喂,干吗突然摆高姿态啊?”

“唱的部分就让你来。只有打击乐器跟主唱,就当作是嘻哈风,应该就没问题了吧,YO!”

“你啊,别太小看嘻哈音乐了吧。”

虽然对毫无音乐天份的阵抱持着不安,但乐团比赛又不能一个人出赛。

“Love Love Dreams!在不在现场!”

工作人员扯开嗓子喊着。阵拿着定音鼓的钹,夕也拿起吉他——

“Love Love Dreams,要出场!”

大声回答着站起身。

表演厅的观众席,挤满了人群。

第一排是评审,脸色难看地并排坐着。连续要观赏三十组参赛队伍,差不多也累了疲倦了,开始觉得无聊。场内的气氛相当糟糕。阵的个性不容易被外界所影响,还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倒是夕也狠狠地倒吸了一大口气。

“好厉害……都是在音乐杂志上常看见的超有名艺人耶。而且,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太难表现了吧。”

就连乐天派的夕也都紧张起来,全身直冒着冷汗。

评审们看见阵他们便轻声地窃窃私语着。

“Love Love Dreams……哎啊,主唱的女生好像不在啊?”

“主唱长得可爱,就是这个乐团值得看的地方吧。”

“管家打扮的男生双人组说可爱是可爱啦,可是就少了个必杀技。嗯,已经看腻了,如果十秒内就结束的话,给他们加点分也是可以啦。”

评审们全都失去兴趣,似乎很无聊地露出浮躁的表情,让夕也越来越紧张。阵开始敲打定音鼓时,夕也也不动手弹吉他,更不开口唱歌。

“怎么啦,夕也?”阵一边敲着定音鼓,一边小声地问着。

夕也不停地抖啊抖的,回头看着阵,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

“太……太紧张,我忘记歌词了。”

“什么——!”

阵忍不住喊出声。本来快要睡着的评审们,被他的声音吓到全都醒了过来。

“刚……刚刚的喊声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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