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邦……」
林兹咬牙切齿地低吼着。
沃邦以灰色双眼盯着林兹……
接着无声无息拔出军刀。
林兹奋力挺直发软的双脚,试着握紧剑。
(可恶!我的手……在发抖……)
他将背倚着后面的石墙,把剑指向他曾经称呼为大师的男子。
「你来救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吗?值得嘉许。」
「……!」
林兹的脑袋已经沸腾,而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砍过去并非因为冷静,是因为害怕而双脚无法动弹。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再逃避了。」
林兹自言自语般说着,这句话是为了说给自己听的。
他紧紧握住剑柄,但依旧止不住手的颤抖。
那时的恐惧感在脑中鲜明地复苏。
哥尔顿师父与同伴的技师们遭到残忍杀害。
下手的就是这名他敬称为大师、曾经信赖的男人。
「沃邦大师,我曾经很尊敬您,就如同我尊敬我师父一样。」
「……是吗?」
沃邦眉毛也不动一下。
「您一开始就是为了让艾莉莎成为〈城姬〉才让我们……」
「是啊。但无论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或当成祭品献上去的技师们,都已经成为这座完美要塞的基础,你不认为这是种光荣吗?」
「……!」
他知道这是挑拨。
不过,他再也忍不下去。
「……沃邦!」
林兹一边喊叫着伫立眼前的敌人名字,一边踢了石墙向前冲。
沃邦以最小的动作就将他那拥有气势却没有速度与技巧,只凭着怒气进攻的不成熟剑术挡了下来。
「……唔……!」
林兹鲁莽地将剑刺向前,剑尖却连割都没割到对方。
「史多蓝杰大师好像没有教你剑术嘛。」
「……!」
沃邦的身影突然消失。
当林兹惊讶转头的瞬间……
「……呜喔!」
他的腹部受了一记强力的膝击,仿佛要贯穿身体的冲击传遍全身。
林兹的身体呈抛物线在空中飞舞,然后重重撞上石墙。
「呼……哈……」
锵啷一声,他手里的剑掉到地上,接着剧烈呕吐。
胃液在逆流,以及仿佛要让他吐出所有胃中物的呕吐感袭来。
(……我……我得……赶快站起来……)
他睁开半边眼睛,在半模糊的意识之中瞪着敌人的身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以林兹的步伐来说是十步的距离。
沃邦正以读不出情感的冷酷双眼俯视他。
在他眼中没有嘲笑,甚至无法窥知丝毫的粗心大意。
不因为对手是弱小少年而轻敌——话虽如此,也不需要过于畏惧。沃邦冷静地分析战力并加以应对。他终究是一名军人。
(……可……恶……)
林兹知道自己不可能打羸,双方能力的差距太大了。几天前才从夏特蕾儿那边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剑术,搞不好就连想打成两败俱伤都办不到。
(不过……)
林兹右手已经扔掉剑,静静地握紧拳头。
……他还没认输,他还拥有战斗的力量。
也就是伟大师父那里继承而来的〈石之兄弟团〉奥秘技法。
「我没时间跟你玩游戏,因为我必须在要塞被攻陷之前让〈城姬〉觉醒。」
沃邦朝这里靠近了一步,接着很自然走近第二步、第三步。林兹假装自己倒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等着沃邦接近自己。
然后是……第七步。
(……就是现在!)
他将手搭上石墙展开构造式。
第十二韵律——(再构筑)。
接着将迸出蓝白雷火的手掌击向石板地。
沃邦脸上浮现惊愕的表情。此时从地板冒出了无数尖锐石长枪,就像成群猛兽般突袭,钉住沃邦的脚。
——本来应该是这样。
「什么……!」
「喔,还真令人惊讶。虽然是简单的构造物,不过你居然能以简式咏唱就创造出来,该说真不傀是那个男人的徒弟吗?或者,是因为遇见〈流浪的城姬〉才让你的资质开花结果……」
啪喳、啪喳——林兹使用〈建奏术〉创造出来的石长枪发出僵硬的声音并且崩坏。沃邦周围出现的石墙粉碎了石长枪的枪尖。
林兹以愕然的表情低喃着。
「林兹·连海特,你太愚蠢了。不成气候的〈建奏士〉啊,你以为有办法使用〈石之兄弟团〉神秘神迹的人只有你或你师父吗?」
沃邦脱下属于军官制服的白手套。
他的手背上有个四散着紫色雷火的〈铭印〉。
「……!」
「这个〈铭印〉是我二十岁的时候从师父那里继承来的。」
沃邦停下脚步,嘴里开始喃喃念着某些话语。
(〈建奏术〉的韵律!可是,我从没听过这种的……)
「〈建奏术〉是众神建筑等级的极致建筑术,你懂的只不过是皮毛而已。〈石之兄弟团〉当中也传承了这种常规之外的神秘神迹喔。」
沃邦迅速举起手。
「林兹·连海特,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你不知道的韵律。」
从〈铭印〉迸出的雷火猛烈地落到石板地上。
闪光发出炫目光芒,散裂的石头碎片割过林兹的脸颊。
接着……
轰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震·耳·欲·聋·的·咆·啸·声·传·来。
「什、什么……?这是什么……?」
林兹嘴里发出惊愕的声音。
他的眼前……有一只怪物。
那是一只身高有林兹三倍高的石头怪·物。
噜喔喔喔喔喔喔!
怪物的下颚有如长着成排尖齿的爬虫类,巨大身躯有着各长了三根爪子、像圆木般粗壮的四肢,关节部位用了圆形石头,所以四只脚都可以圆滑地摆动。
背上还有一对蝙蝠般的翅膀,由构造看来应该不至于能飞,但是带着尖锐鈎爪的翅膀已经足以撕裂猎物。
「〈建奏术〉第十一废弃韵律——」
——〈石像鬼〉。
沃邦低声念的名字,是被当成教会屋顶排雨装置的驱魔石像名称。
林兹就这么靠在墙上,愕然地瞪大双眼。
眼前这片过于超现实的光景,让他的手不停颤抖。
沃邦以冷酷得让人打颤的声音命令石像:
「活捉他,但如果想吃掉他的手脚也无所谓。」
噜喔喔喔喔喔喔喔!
巨大的〈石像鬼〉发出贯穿天花板似的咆啸。
它举起带着锐利鈎爪的手臂,想要捕捉林兹。
(……!)
用剑之类的武器根本无法抵挡——林兹做出这项判断,然后丢掉剑、往侧边跳。
喀……传来一道干硬的声音,林兹背后的石墙被挖了个洞。
林兹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站起来,额上冒出汗水。
怪物的动作并不迅速,但也有可能多亏了夏特蕾儿的训练,不然他说不定会吓得脚软然后躲不掉。
石像鬼转往这里,改变方向并吼叫着冲过来。
「……唔!」
林兹以简式咏唱展开〈建奏术〉的韵律,手掌在蓝白雷火包围之下往地面拍击。
从石板地突刺出来般出现的物体——三层石墙。
可是,石像鬼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冲破两层石墙,接着以牙齿啃破第三层墙。
(怎么有这种家伙……!明明是以相同建材创造出来,可是强度完全不同!)
「林兹·连海特,你怎么了,只会躲吗?」
沃邦如此说道。就在他因此分心的时候,石像鬼蝙蝠般的翅膀趁隙攻击他,惊人的力道让林兹被扫到墙边。
「……咳……呼……!」
林兹撞到墙壁吐出鲜血,全身麻痹般的剧痛袭击他。
可是没时间倒在地上,因为石像鬼正缓缓转向这边。
就在这时,林兹发现了。
石头怪物因为身体相当庞大……所以转换方向的时候会在一瞬间停止动作。
(既然如此……)
他跪在地上展开〈建奏术〉,蓝白雷火围绕着他。
「林兹·连海特刻下铭印!吾在此建造一座螺旋塔!」
刹那间,从大厅地板突出的螺旋石柱刺穿了石像鬼的下颚。
冲击力让石像鬼向后仰,稍微失去了平衡……不过就只有这样,石像鬼没受到损害似地将石柱轻松粉碎。
「没用的,你那不成熟的〈建奏术〉无法打败我的〈石像鬼〉。」
「罗唆……」
林兹叫了出来,朝着石像鬼奔跑。
蓝·白·雷·火·还·围·绕·着他的〈铭印〉。
没错,螺旋石柱只是欺敌之计,他真正的目的……
(……那个石头怪物只不过是建材罢了。)
既然如此,他应该能办得到。
石头怪物笨重地转了过来,林兹踢了一下地板往它面前冲,然后以迸出雷火的右手拍击它的脚。
「第八韵律——〈修复〉,石像鬼啊,吾命汝恢复原本之型态!」
直接影响建材——他将展开的构造式全部敲入其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脑子烧灼起来,因为超过负荷极限而短路。
为了不失去意识,他不停扯破喉咙大喊。
挥起右手的石像鬼突然停止动作。
喀……叽……喀喀……叽……
石头门扉摩擦般的怪异声音响彻大厅。
接着……
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石像鬼朝着天花板发出刺耳的吼叫,然后一口气崩裂。
沙尘扬起,粉碎的石块像雪崩似地涌来。
就在沙尘平息之后……
林兹眼前堆积着〈石像鬼〉被破坏之后的残骸。
「呼!呼!呼!呼……」
林兹一边剧烈喘息,一边当场跪倒。
身体麻痹得无法动弹,刚刚的〈建奏术〉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右手的〈铭印〉发着微弱光芒。
「太厉害了,这么年轻就能如此自由运用〈石之兄弟团〉的秘法。」
沃邦慢慢往这里走来。
他拿着已经出鞘的军刀宣告着。
「虽然是令人赞赏的资质,但却很碍事。我要把那只右手砍下来。」
「……!」
林兹像要保护烧伤的右手似地,将另一只手盖在上面。
他拼命地想在脑中展开构造式……头脑的回路却因为故障而无法连接。
只能激出相当微小的火花。
(可恶!又是这样吗!我跟那时一样什么都办不到……!)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走过来的沃邦。
那天,在血红的礼拜堂里。
他只能恐惧地发抖,眼睁睁看着同伴技师们遭到杀害。
他没办法救出在棺木中恸哭的艾莉莎。
现在与当时没有一点改变。
他……依旧是那天的弱小少年。
(……我这个样子,会被夏特蕾儿舍弃也是理所当然。)
你太天真了……
她说了这句话并与他告别,林兹回想起她背影的同时感到绝望。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沃邦大师,大陆最顶尖的要塞技师,是个谁都尊敬的建筑士,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已经没有力气打倒眼前的男人。
这并非为了拖时间,当然,也不是因为想说服他。
只不过,林兹现在只能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嚷叫。
「林兹·连海特,你不会懂的,那种即使花一辈子也追不上的人就在自己前方——那种绝望你不会懂。」
——沃邦意外地用沉稳的声音叙述。
「……什么?」
林兹本以为自己完全被无视,所以惊讶地发问。
「你的师父史多蓝杰大师,年仅九岁的时候就继承了建筑士的〈铭印〉,他与只是个高材生的我不同,是个真正的天才……是受到建筑之神宠爱的人。」
沃邦老鹰般的眼睛一瞬间亮起回忆的灯火。
「我与他是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学习建筑的同门徒弟。」
「……!」
林兹不知道这件事。他虽然听说沃邦与师父是旧识,但没想到居然是出自同门。
「我完全无法超越他,这真是残酷,神授予我的才能让我了解到,就算我花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赢过他。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追着他的背影、不断模仿他,后来我不知何时遗忘了自己的建筑理想,而且被人称呼为要塞技师,而不是建筑士。」
两人状况一样。林兹也同样追逐着师父的背影,一直模仿着他。
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理想中的建筑物、忘记自己想创造的事物。
——直到艾莉莎提醒他之前。
「林兹·连海特,我跟你的境遇或许很类似。」
沃邦说道,嘴角因为这句讽刺的话而扭曲。
「……不对。」
林兹紧紧握拳,小声说着。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想·要·创·造·的·〈城·堡〉。」
「是吗?」
沃邦感兴趣地扬起单边眉毛。
他的口吻中带着焦躁与类似嘲笑般的意味。
「你是说,你有办法创造出让〈城姬〉寄宿、崇高且完美的建筑物吗?」
「……没·错。」
林兹坚定地点头。
「你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愚蠢家伙,我真无法理解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收你这种人当徒弟。」
沃邦不耐烦地耸肩,又再往前靠了一步。
他以夸张的态度说道:
「就连身为大陆最顶尖建筑士的他创造出的作品,我也不曾听说〈城姬〉寄宿其中,不过我现在即将超越他,我将藉着让〈城姬〉寄宿在这座我设计的里尔要塞里,来完成史多蓝杰大师也无法达成的伟大事业。」
「……」
林兹心想,他看起来实在太可悲了。他是个遗忘了建筑士的理想,不知何时堕落到无法救赎地步的悲哀男子。
可是……他自己也有可能像这名男子一样堕落。
沃邦老鹰般的双眼浮现些许愉悦的色彩。
林兹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
那不是军人的表情。
那是一张对于〈城姬〉怀有妄想,而且被这股意念附身的普通建筑士的脸。
「……就·为·了·那·种·事·情……」
林兹的〈铭印〉接连滴下沸腾的鲜血。
「你这个人!就为了那种事情,把哥尔顿师父与大家杀掉吗!」
鲜血猛烈涌出。林兹从瓦砾当中站起来大声叫喊。
「用这种……用这种方法牺牲一名女孩,让〈城姬〉寄宿在要塞里,你·这·家·伙认为这样对吗?你不觉得无耻吗?」
「喔……你还能站起来啊?」
沃邦停下脚步,不,是被迫停止。那名少年应该没有剩下任何力量才对——尽管他这么认为,但眼前却有某些事物让这名身经百战的军人感到警戒。
「〈城姬〉……不·会·寄·宿·在·这·种·要·塞。」
林兹凝视着那双老鹰般的眼睛,以颤抖的声音宣告:
「……〈城姬〉要寄宿在高尚且崇高的城堡里!」
啪滋——他的手上迸出小小的火花。
他闭上眼睛,脑中鲜明浮现的景象——是那座〈城堡〉的模样。
(……没错,快点想像!)
他要想像的那栋建筑物,是至今他所见过最强大、最美丽的——也就是那座〈城堡〉。
他要想像出那座不为任何事物屈服,雄伟耸立的永恒〈城堡〉!
——他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使用〈建奏术〉了才对。
可是……这股仿佛身体正滚烫沸腾的感觉是什么?
这股力量的急流宛如没有止境般涌进体内……
「怎么会……之前已经使出了那么大量的〈建奏术〉,居然还剩下这么多力量……?」
沃邦惊愕地瞪大双眼。
不对……这不是残存的力量。
——好像是某·种·回·路·重·新·连·接·起·来的感觉。
〈铭印〉冒出好几道蓝白雷火!
「沃邦!我要你看看……我理想中的〈城堡〉!」
「……!你这家伙!」
沃邦狰狞地喊叫,以手掌击向地面。
〈建奏术〉第十一废弃韵律——〈石像鬼〉。
石板地扭动并发出怪异的声响,然后形成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拥有狮子躯体的双头石像鬼。
「把那家伙的右手吃掉!变奏零二——〈双头魔兽〉!」
石之魔兽发出可怕的咆啸声,龇牙咧嘴地朝他袭来。
「林兹·连海特刻下铭印!吾将在此打造一面坚固城墙!」
林兹再度将手掌拍击地面,有如想压制不听使唤的雷火。
就在魔兽的尖齿正打算瞄准林兹手臂的刹那间——
炫目的闪光闪耀着,眼前出现一面坚固的〈城墙〉。
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双头魔兽挥起巨大手臂,一击就破坏了〈城墙〉。
锵!
一道剑光闪过。
石像鬼的两个头突然消·失·了。
不,是被砍下来了。
巨大的石块头部割出平缓的抛物线向外飞,然后猛烈撞上墙壁摔得四分五裂。
「……!」
林兹睁大眼睛。
他眼前矗立了一座壮丽〈城堡〉。
「……林兹·连海特。」
〈城堡〉说话了。
「……你呼唤的时机太晚了。」
一座威风凛凛拿着剑的——银白色〈城堡〉。
就出现在他面前。
「……夏特蕾儿。」
林兹跪在地上,试着想说些什么。
可是喉咙已经烧伤,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呼吸也相当急促。
他有好多话想说。
但只要一看到她美丽的侧脸,脑子里的东西就全部消散了。
……我好想见你。我只想说我好想见你。林兹心里这么想着。
林兹就这样跪立在地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摇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用说,只不过……
「你很努力。」
她沉静地微笑着,并温柔轻抚林兹的黑发。
「……夏特蕾儿……你……为什么……?」
「你跟我之间被城主的羁绊连在一起,因为你全心全意想着我,所以我就被召唤到此了。」
「……啊。」
林兹茫然地念着。
夏特蕾儿一直没有切断自己与林兹的牵绊。
那么,那股蜂涌而来的力量,是与夏特蕾儿连结在一起罗?
「可是,夏特蕾儿你不是已经抛弃我了……」
「林兹你答应过要创造出我的〈城堡〉不是吗?」
夏特蕾儿轻咳一声。
「虽然你是个不成熟的城主,但我没办法丢着你不管。」
她有点害羞似地别开视线。
「你就是〈流浪的城姬〉吗……」
「没错。」
夏特蕾儿转向沃邦。
「你竟然会选这种不成熟的徒弟当城主。」
沃邦恨恨地说着,声音中掺杂着嫉妒与钦羡的浓烈色彩。
夏特蕾儿扬起眉头,以蕴含着蓝白火焰的双眼瞪着沃邦。
「你这个名叫沃邦的家伙,我可不像林兹那样温柔,我要你用身体来为你伤害了我的城主赎罪!」
她宣告之时——将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剑尖指向对方。
「……!像你这种没有〈城堡〉的〈城姬〉……!」
沃邦在刹那间行动,这不是出自竞争心,而是因为纯粹的恐惧使然。
〈铭印〉当中射出紫色雷光,他将手掌击向石壁。
第十一废弃韵律——〈石像鬼〉。
变奏零三——〈五首魔龙〉!
周围的石墙开始改变性质,有只非常庞大——伸直头部就几乎会碰到天花板的五头龙出现了。
这恐怕是沃邦有办法使用的最强大〈建奏术〉。
扬起脖子的五个头部露出尖齿,一齐攻了过来……
「夏特蕾儿!」
她首先……
「真是丑陋,这种建筑既不美丽也不高尚,更欠缺了热情。」
以毫不留情的话给敌人一击……
夏特蕾儿踢了一下地面跳起来。
打算咬住夏特蕾儿的那个下巴被她肩上的〈城墙〉弹开,从侧边甩来的脖子攻击则被翻腾的裙摆耍得团团转,以铁靴踏破石像身体的〈城姬〉就像熊熊火焰一样一口气往上冲。
接着,下一瞬间——
叽——一阵尖锐的金属声。
描绘出弧形的银色闪光,名副其实地将石头魔龙一刀两断。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魔龙的巨大身体崩塌的同时发出惊人轰声。
夏特蕾儿以锐利的眼神瞥了魔龙的残骸一眼,然后撩起银白色秀发。
「你以为这种程度的小把戏,可以打得过身为〈城堡〉的我吗?」
「你说……什么……」
沃邦以绝望的声音低喃。夏特蕾儿身上……不对,就连她身上背的〈城墙〉都没有一丝伤痕。
(只不过一击,就把让我陷入苦战的〈石像鬼〉……)
就连曾在阿连达姆目睹过她力量的林兹都感到战栗。
这股力量实在过于惊人。
「唔……」
沃邦跪到地上。
一名〈士兵〉与一座〈城堡〉——他打赢的机率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那么,城主啊,该怎么处置这个男人?」
「无所谓,比起这个,我要先把艾莉莎……」
就在这时,林兹的〈铭印〉窜过一阵剧痛。
「……!」
噗通——
里尔要塞的心脏开·始·跳·动。
◇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回廊奔跑的雷蒂西亚发出惨叫般的声音。
她与从转角出现的要塞守备兵交战,强行进攻突围。
……那时,在林兹导引之下前往礼拜堂的〈鼹鼠之爪〉忽然被出现在眼前的石墙挡住去路,被迫与林兹分开。
可不能成为瓮中之鳖。就在她为了找出活路而在要塞设施里到处奔走时,要塞忽然开始产生鸣动。
「团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耶。」
「是啊,要塞简直就像活的……」
原本的鸣动……成为更加激烈的震动,脚边开始晃了起来。
「难道〈城姬〉已·经·寄·宿在里尔要塞了吗……?」
◇
正当要塞有如心脏跳动般鸣动之时——
大厅深处——也就是通往地下礼拜堂的巨大铁制门扉缓缓打开。
「不会吧……!」
第一个叫出来的是沃邦。
「那是……!」
夏特蕾儿拿着剑低吟。
林兹无法言语,看见那·名·女·孩悲惨的模样,他只能愕然地伫立原地。
穿着不祥鲜红色盔甲的少女……就站在那里。
她戴着附有长尾坠饰的头盔,穿着角一般尖锐突出的胸甲。
美丽的蜂蜜色秀发变得一片漆黑,双眼当中亮着空虚的红色光芒。
她手上没有武器,可是周围飘浮着五座〈堡垒〉。
——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
那是林兹的青梅竹马,身上还隐约残留着以往的模样。
「——艾·莉·莎!」
他只呆站了数秒钟。
林兹一边叫喊,一边往面无表情凝视这里的少女身边跑过去……
少女摊开戴着红色护腕的双手,仿佛要拥抱自己的青梅竹马。
「林兹……等等!」
夏特蕾儿高声叫了出来,就这样挥着剑奋力向前冲。
她以不像〈城堡〉般的迅速动作急奔,追在城主身后。
(固有兵装——解放)。
有着艾莉莎脸孔的少女以不带情感的声音低喃。
鲜红雷火从她摊开的双手冒出来,然后往胸甲的突出部位收拢……
(……什么?)
「林兹,快离开!」
千钧一发之际,夏特蕾儿挤进少女与林兹之间。
刹那间,亮起破坏意识的红色闪光射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特蕾儿发出几乎刺破耳膜的惨叫声,从盔甲尖端放出的灼热闪光粉碎了夏特蕾儿身上的〈城墙〉,让银白胸甲蒸发消失。
「——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使夏特蕾儿扭动身体,披头散发地尖叫。
可是,她只能忍耐,因为林兹在她背后。普通人类要是受到这种攻击,就会在一瞬间变成灰烬。
「夏特蕾儿!」
「林……兹……你……快逃……」
不过,这句话半途就消失了。浮在半空中的〈城墙〉因为凌厉的高温光线而崩塌,夏特蕾儿那因为盔甲毁坏而露出的身体也被冲击力道弹开。
「……咳……呕……!」
夏特蕾儿连同〈城墙〉一起撞上墙壁,不停剧烈吐血。
「固有兵装——〈破裂的闪光〉。」
有着艾莉莎容貌的少女以清晰的声音宣告。
闪耀着火红光芒的双眼,毫无感情地俯视趴在地上的林兹。
「艾莉莎……」
林兹当场跪地,以沙哑的声音小声念着。
「那个已经不是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了。」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一转头,就看到沃邦相当不满地凝视穿着红盔甲的少女。
「可恶啊,铁面具阁下……竟然让她在〈废墟〉的状态下觉醒了……」
「废……墟……?」
没听过的词汇让林兹皱起眉头。
「在不完整状况下觉醒的〈城姬〉称为〈废墟〉,无法寄宿在〈城堡〉里,没过几天就会消·灭。」
「什么……!」
林兹睁大眼睛。
「你说消·灭……」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不会寄宿在这座里尔要塞……」
沃邦咬牙切齿,口吻合着强烈的愤怒。
只不过,林兹没有把沃邦的牢骚听进去。
——艾莉莎会消·灭?
(………怎么会……那么……我……)
绝望使他伫立不动,他将脸抬起来。
火红的〈城姬〉以让人打颤的冰冷目光俯视着林兹。
夏特蕾儿与〈水之城姬〉圣米歇尔眼中都有
自我的光芒。可是,面前这名少女的双眸当中只有一片空虚的红色深渊。
(……我没有赶上吗……?)
「艾莉莎……是我,我是林兹·连海特啊!」
林兹一边起身,一边悲痛地呼喊。
飘浮在〈火红的城姬〉周围的〈堡垒〉,唰一声将刀刃尖端对准这里。
「林兹,她已经……」
夏特蕾儿在背后大叫,但林兹装成没听见。
「艾莉莎!」
〈火红的城姬〉默默地举起手。
刹那间,锐利刀刃般的五座〈堡垒〉射了过来。
「……!」
锵——钢铁交锋的声音。
夏特蕾儿瞬间介入两人之间,甩剑挡开〈堡垒〉。
〈堡垒〉割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之后再度回到〈城姬〉身边,夏特蕾儿拿着剑,一边瞪着已经变成〈城姬〉的艾莉莎,一边以充满痛苦的侧脸说道:
「林兹,状况一旦变成〈城姬〉之间的战斗,就是互相砍杀了,不可能说什么救她出来这种天真的话。」
「怎么会……」
「你应该明白吧,那个已经不是你熟悉的青梅竹马,而是保护这座要塞的〈城堡〉化身,跟我是同类……懂吗?」
「夏特蕾儿……」
「林兹,我不会要求你原谅我,我要破坏那名〈城姬〉。」
「等等……」
她将铁靴敲向地面。一阵旋风卷起,迎面飞来的瓦砾让林兹不禁遮住脸。夏特蕾儿直直奔过去逼近〈城姬〉,接着强势地往前踏出脚步,朝喉咙来回使出闪光般的斩击。
「喝啊啊!」
至少不要让她痛苦……一击就将她破坏。
这是将先前〈石像鬼〉一刀斩断,而且不但拥有威力,出剑时机也很精准的完美斩击。
可是……
「……什么!」
在面前展开的五座〈堡垒〉化为五角星盾牌挡住了这一击。
「固有兵装——〈五角星堡垒〉。这五座〈棱堡〉会自动保护我。」
〈城姬〉以没有感情的声音告知。
「……!竟然有两种固有兵装!」
夏特蕾儿惊讶地叫出来,接着啧了一声并向后跳,与她拉开距离。
五座〈堡垒〉分了开来,朝夏特蕾儿射过去。她用剑挡开一座,再用护腕挡下反方向攻来的另一座——护腕碎裂、发出刺耳声音。
当下一阵剧痛袭来。夏特蕾儿差点放声尖叫,她忍下来并往前跳,躲开了从头顶飞来的第三座〈堡垒〉。第四座割过她的脸颊而去——被浅浅割伤的脸颊冒出血花。
保护〈城姬〉的〈堡垒〉还剩一座,夏特蕾儿加速向前,银白色秀发飞扬着。
里尔要塞的〈城姬〉大概与圣米歇尔一样,属于强化了远距离攻击的类型。
只要使用近身战术,擅长用剑战斗的夏特蕾儿应该就有胜算。
〈城姬〉摊开双手,火红的雷火往盔甲的尖端收拢……
「……!」
夏特蕾儿迟疑了一阵。
固有兵装——〈破裂的闪光〉。
若在失去〈城墙〉的状态下再承受一次那种火力惊人的炮火,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要躲开……或者就这样冲过去先发动攻击?
不过,刹那间的思考成了致命的危机。绕到她侧面的一座〈堡垒〉刺穿似地斩向夏特蕾儿由胸甲覆盖的腹部。
「啊……!」
发动〈破裂的闪光〉是假动作,就在夏特蕾儿倒下的时候,四座〈堡垒〉就像围住猎物的狼一般赶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特蕾儿高声尖叫。
她的肩膀、胸部、脚、躯干、脚踝同时被刺穿并钉在墙上。她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鲜血也从她身上大量喷出,将银白色的盔甲染成一片鲜红。
「……夏特蕾儿!」
林兹叫喊并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夏特蕾儿她……!)
不能杀了艾莉莎。
但若手下留情,夏特蕾儿一定会没命。
(可恶!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你太天真了。
他忽然想起夏特蕾儿那时说的话。
如果要救其中一方,另一方就不得不死。
他根本无法选择。
(可是,夏特蕾儿现在……)
使用〈再构筑〉改变夏特蕾儿被钉住的墙壁,救她出来……
就在他让蓝白雷火缠绕在右手上,向前跑去的时候——
「林兹·连海特,你打算介入〈城姬〉之间的战斗啊。」
「……!」
有着老鹰般眼睛的男子挡在面前。
「沃邦……!」
林兹愤恨地停下脚步。
「……!林兹……!」
夏特蕾儿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叫着。
「这次让〈城姬〉寄宿在要塞里的计划虽然失败,不过总有一天还有机会……」
沃邦脱下军服,经过锻链的肉体甚至让人不觉得他是技术军官。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沃邦!」
林兹大叫,血液因为愤怒而沸腾。
「给我让开——!」
林兹要创造出……一件能打倒眼前男子的构造物。
〈建奏术〉——第十二韵律——〈再构筑〉!
〈建奏术〉——第十一废弃韵律——〈石像鬼〉!
「建奏士,林兹·连海特刻下铭印——」
「〈石之兄弟团〉第七位阶,荣耀之沃邦刻下铭印——」
两人同时喊叫,将迸出雷火的手掌拍向地面。
闪光亮得刺眼,石造地板有如大海巨浪般掀起,瓦砾在半空中飞舞。
双方的〈建奏术〉互相影响,生出了无数个形状扭曲的怪异作品。
有尖塔、柱子、楼梯、祭坛、水井及怪物雕像——所有构造物混合在一起,互相啃噬的同时也重复着消灭与诞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名建筑士叫喊着。
沃邦手上散发出的紫色雷火更加激烈。
林兹的〈铭印〉——史多蓝杰大师传授的徒弟证明流出鲜血、滴落地面,发出烧焦般的嘶嘶声。
「……唔!啊……」
激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不行,我如果在这里输掉,夏特蕾儿就会……)
为了让意识苏醒,他叫唤着:
「沃邦大师!比起我这种人,你拥有更多才能、经验还有技术,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走错了哪一步——!」
就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喊什么。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法不对这名他以前甚至心怀崇敬的建筑技师叫喊。
「你想创造的建筑物究竟是什么!如果你是一名建筑士的话,就用那个决胜负啊!不要用这种方法,而是凭自己的力量让〈城姬〉寄宿在你的〈城堡〉里啊!」
「林兹,连海特,你不会懂的。朋友身上有着我永远追不上的才能,你不会明白我有多么绝望!」
才能的差距。拥有者与未拥有者之间的压倒性差异,只凭这句话是无法显现的。
就是这个理由,让沃邦大师改变到这种程度吗?
「是你自己要绝望的,你才不是从我师父身边逃开!你是逃避你自己……」
「少胡说!」
杂乱混合在一起的作品龇牙咧嘴、凶猛吼叫着,沃邦的〈石像鬼〉一边吞噬林兹创造出来的构造物,一边将其向后推。
(……!我的〈建奏术〉作品的强度比不上〈石像鬼〉……)
再这样下去会输掉。
(既然如此……)
「〈建奏术〉第三韵律——〈强化〉——二重奏!」
拍击地面的那只手上的〈铭印〉射出纯白的闪光,与蓝白雷火缠绕在一起,落在那群反覆进行消灭与重生的作品上面,接着……
林兹的作品将〈石像鬼〉吞噬了。
啪喳——坚硬物体的碎裂声传来,石像鬼一下子就粉碎四散。
「竟然能同时咏唱两种〈建奏术〉……!」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林兹坐下来,静静呼着气。
「这种程度的技术,师父之前也做过!」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死前惨叫般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吃掉〈石像鬼〉的作品们化身汹涌怒涛吞噬了沃邦。
「夏特蕾儿!」
林兹藉着这股气势,手缠蓝白雷火并奔跑着。〈火红的城姬〉正对被钉住的夏特蕾儿使出〈破裂的闪光〉……
「林兹……别过来!」
夏特蕾儿喘息般叫着。
凌乱甩着银白色头发、沾满鲜血的凄怆表情,实在美丽得无法言喻。
林兹不顾一切踏向前去,他根本没有思考到底会是自己先抵达墙边,或者他会先被〈城姬〉的炮火烧得连骨头部不剩。
他心里思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
是救出眼前这名少女……
林兹将手拍向墙壁。
迸出的雷火穿过墙壁,改变构造的性质。夏特蕾儿娇小的身体失去背后的支撑,于是陷入墙壁。就在钉住她四肢的〈五角星堡垒〉稍微移位的瞬间……
夏特蕾儿以全身的力量踢了地板往侧边跳,从满是瓦砾的地板弹开似地向旁边倒,再锵一声用剑刺在地面停止动作。
「唔……呼……啊……啊……」
夏特蕾儿难受地露出痛苦表情,以一只手压住侧腹。
骇人的大量鲜血从她身上滴落。
「夏特蕾儿!」
林兹蹒跚地奔往夏特蕾儿身边。
「……林兹……感激……不尽……」
单膝跪地、紧紧握住剑柄然后慢慢站起来的——白银的〈城姬〉。
双唇吐出的气息紊乱不已,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夏特蕾儿……你还在流血……」
「我……不要紧,林兹……我会……保护……你的……」
尽管满身是血,夏特蕾儿却更是凛然地抬起头、握好剑。
蕴藏着蓝白火焰的视线前方——是里尔要塞的〈城姬〉。〈五角星堡垒〉在她周围待命,而她正以死神般的步伐慢慢走着。
「艾莉莎……」
林兹哭着笑了,他已经不晓得自己呼唤了少女的名字多少次。
〈城姬〉不发一语,空虚的红色眼睛里没有映照任何事物。
「林兹,你退到一边!」
然而,林兹却用手阻止想走到前面的夏特蕾儿。
「林兹……?」
「艾莉莎,听我说!」
林兹朝艾莉莎靠近了一步。
〈城姬〉静静挥起手。在周围摆开阵势的〈五角星堡垒〉将尖端对准林兹。
光凭她一个念头,就能将林兹的四肢撕裂。
可是,林兹没有停下脚步。
他又向前靠了一步。
艾莉莎完全没有动静,不晓得是对于毫无防备就接近的林兹怀有警戒,或者——她认为站在林兹后方的夏特蕾儿比较有威胁性。
「林兹……!」
无法行动的夏特蕾儿也一样。如果此时她动了一根手指,艾莉莎应该会立刻对林兹放出〈堡垒〉。
再向前一步之后,林兹停了下来。
他笔直地望着少女——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双眼。
身处这个等同于性命受掌握的状况下,他却露出更为沉稳的表情。
他并非有什么计策。
他只是认为,必须完成与少女订下的约·定。
唯独那个约定不能违背。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艾莉莎,那个时候你有问我对吧?你问我,我·有·没·有·想·创·造·的·建·筑。」
如同青梅竹马之前对他做过的一样,林兹也露出和蔼的态度对她说话。
那天,林兹与尚未成为〈城姬〉的她订下了约定。
当时艾莉莎的认真表情、口吻、呼吸,以及他握住的那双柔软的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仅只有几天前的……追忆。
不过,一切事物都已经与当时完全不同。
「那个时候,我是这么回答的。」
他回答的是——一座耸立在森林里的雄伟雪白城堡。
然后,她这么说道:
那我们就约·好·罗!林兹,以后你要让我看看你盖的城堡喔。
然后我就会当那座城堡的公主——她这么说。
所以……
林兹紧紧握住刻着〈铭印〉的手。
「——艾莉莎,这是我跟你的约定,我·要·让·你·看·看·我·的·〈城·堡〉。」
他短促吸了一口气。
他在脑中架构着那份构想……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想自己创造的事物。
将林兹的理想具体呈现出来的——〈城堡〉构想。
〈铭印〉散发出激烈的火花。
他身为一个不成气候的徒弟,所以还无法创造真正的〈城堡〉。
成为一个厉害的师父,并创造出心目中的理想建筑,大概还要过好几年……不,应该还要好几十年吧。
但若只是构思的话,他也有办法展现出来。
「〈建奏术〉第一韵律——〈构思〉!」
林兹挥起迸发着雷火的右手,大声叫喊。
这是——〈建奏术〉最基础的韵律。
蓝白雷火没有击往地面,而是在空中飞散,让大厅充满闪光。
接着……
「艾莉莎,这就是我想创造的〈城堡〉。」
大厅中央……出现一座巨大的〈城堡〉。
那是一座耸立在森林里的优美雪白城堡。
银白秀发少女的高尚气质与崇高美丽——这座幻想的〈城堡〉都展现出来了。
简直就像展开翅膀的天鹅般耸立着。
「……林……兹……?」
〈城姬〉口中微微发出声音。
她那闪着火红光芒的眼睛大大睁开,表情呆滞地望着林兹想像出来的〈城堡〉。
「……艾莉莎!你刚刚说什么……」
就在林兹想要靠近她的时候——
「……林……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城姬〉忽然苦闷地双手抱头。她抓着喉咙、将头向后仰,发出混着尖叫的狂乱呼喊。
她将摆出阵式的〈五角星堡垒〉全部解放。
「……!」
当然不可能躲得开,就连闭上眼睛也来不及。
带着尖锐刀刃的五座〈堡垒〉眼看就要斩断林兹的四肢……
刹那间——
(……什么?)
银色闪光割出一道弧形,将五座〈堡垒〉全部砍·飞。
林兹眼前……
一名拿着剑的〈城姬〉背对着他站立。
那是全身包覆着耀眼银白光辉的夏特蕾儿。
(……怎么……回事……?)
林兹揉揉眼睛。
夏特蕾儿背后出现了光·之·翼。
原本沾满鲜血的盔甲恢复了银白色的光芒,被〈破裂的闪光〉破坏的〈城墙〉也以更加壮丽的姿态耸立眼前。
「夏特蕾儿,你的模样,究竟是……?」
「林兹……」
夏特蕾儿背对着林兹说道。
她的声音略为颤抖。
「这·就·是……我的〈城堡〉。」
「什么……?」
林兹皱起眉。夏特蕾儿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心里深深确信,那毫无疑问是我的〈城堡〉,就是我寄·宿的〈城堡〉的样貌。」
银白色秀发飘扬起来,她回过头,泪水滑过脸颊。
「林兹你构思出来的那座幻想〈城堡〉,正是我的〈城堡〉!」
就在她呼喊的瞬间……光之翼伸展开来。
炫目的光辉使林兹不禁眯细眼睛。
〈城堡〉的名称忽然在他脑中浮现。
那个名字就是——新天鹅石城堡。
「夏特蕾儿·新天鹅石城堡,这就是我真正的名字!」
她举起剑高声宣告的模样,美丽得令人感到壮烈。
(她的记忆恢复了吗?可是,为什么是我想像出来的〈城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陷入疯狂状态的艾莉莎发出让人背脊结冰的咆啸。
〈破裂的闪光〉正往盔甲的尖端收拢……
「夏特蕾儿!」
林兹叫喊着。夏特蕾儿缓缓转向艾莉莎的方向。
接着……她静静说道:
「固有兵装——解放——〈战姬光剑〉。」
瞬间,她手中的剑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能够斩断各种黑暗的——圣洁宁静之光。
夏特蕾儿高举光芒似地用力挥起剑。
「这就是我被赋予的力量……难道,我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夏特蕾儿……?」
「林兹,请你相信我。」
夏特蕾儿眼中蕴含的蓝白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瞪着眼前的〈城姬〉。
〈破裂的闪光〉的光球继续膨胀……
「这把剑,是为了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为·了·拯·救·她·而·存·在·的·剑。」
「……」
林兹默默点头。
这项固有兵装——〈战姬光剑〉的光芒并非破坏之光。
如此美丽的光芒不可能属于破坏的力量。
林兹相信夏特蕾儿……他相信自己的〈城堡〉。
「夏特蕾儿,拜托你……请你救救艾莉莎!」
「遵命,城主!」
刹那间,夏特蕾儿踢了一下地面。
风压卷起瓦砾,她化身为猛烈的银蓝色火焰往前冲刺。
「里尔要塞的〈城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啊!」
同一时间,艾莉莎的固有兵装——〈破裂的闪光〉展开攻击。以最大威力
射出的红色闪光不但在瞬间让石头地板蒸发,而且还对准夏特蕾儿飞了过来。
如同要撕裂闪光似的……
「夏特蕾儿·新天鹅石城堡将解放你!」
夏特蕾儿没有躲开,而是一鼓作气将散发光芒的剑刺向前。
银白光辉更加耀眼,光之翼将她全身包覆起来。
夏特蕾儿本身化作一道剑之闪光,将红色闪光斩裂……
剑尖深深刺入〈城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胸口。
◇
当耀眼闪光消退之后……
夏特蕾儿抱着艾莉莎站在瓦砾之上。
「……!艾莉莎!」
林兹喊叫着冲向前。
艾莉莎就这样躺在夏特蕾儿的怀里,全身瘫软无力。
脸上苍白没有血色,眼睛也没睁开
「她只是睡着了,你不用担心。」
夏特蕾儿摇摇头,仿佛想让林兹安心。
「……」
确实没错……夏特蕾儿的剑明明贯穿了艾莉莎的胸口,不过艾莉莎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外伤。
她的嘴唇微微吐出气息。林兹松了口气,静静地握紧她的手。虽然触感冰冷,但血液确实在流动。
「只不过,这种昏睡状态应该会持续一阵子。」
「……!」
「因为以〈城姬〉身分觉醒的存在被我强行〈解咒〉。对不起……但我希望你明白这无可奈何。」
夏特蕾儿很抱歉地垂下头。
「……是吗?但艾莉莎能恢复为人类,这就已经像奇迹一样了。夏特蕾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林兹发现要塞的鸣动已经停止。
这是〈城姬〉从里尔要塞消灭的证据。
让变成〈城姬〉的少女恢复为人类……
这就是夏特蕾儿的固有兵装——〈战姬光剑〉的力量。
「我才必须向林兹你道谢,因为多亏你,我才能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难道,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吗?」
夏特蕾儿静静摇头。
「不,很遗憾并没有。但是,当我看见林兹你心目中的理想〈城堡〉时,我只领·悟到那就是我的〈城堡〉。」
「可是,那座〈城堡〉是……」
那只不过是林兹被夏特蕾儿激起意念而创造出来的梦想。
〈城姬〉寄宿在一座尚未存在于世界上的城堡……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林兹反而觉得,〈流浪的城姬〉——夏特蕾儿的谜团更加复杂了……
就在这时……大厅响起不符场合的啪啪鼓掌声。
「……!」
林兹与夏特蕾儿同时回头。
他们眼前……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把变成〈城姬〉的适任者〈解咒〉的能力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那位史多蓝杰大师创造出〈流浪的城姬〉的理由了。」
穿着红色斗篷与外套的高大男子,也就是与沃邦一同主持那场杀戮宴会的铁面具阁下……他正愉快地嗤嗤笑着从内侧的礼拜堂走过来。
「铁面具……」
林兹用力喀一声咬紧牙齿。
夏特蕾儿轻轻将艾莉莎放到地上,然后拔剑摆出架式。
「哼,虽然我想让宝贵的适任者以〈城姬〉身分寄宿在这里……算了,反正这种要塞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况且我也欣赏了一场有趣的战斗,这次就先容我告退。」
「等等!你这家伙!你知道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你说史多蓝杰大师创造了我,是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我不想与您在这里针锋相对,总有一天我会在某处与您见面……」
「你的理由与我无关!」
夏特蕾儿挥起剑,猛然向前冲。
然而——
「唉呀呀,真是没办法。」
铁面具阁下发出嗤笑。
「固有兵装,解放——〈无限监狱〉。」
就在他宣告的同时,夏特蕾儿周围出现闪耀着光芒的牢笼。
「什么……!」
夏特蕾儿的剑被牢笼挡住,擦出猛烈的火花。
「怎么会……这是〈城姬〉的固有兵装……为什么你这家伙会用!」
「哈、哈哈,〈流浪的城姬〉,请您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复仇者〈岩窟王〉——艾德蒙·唐泰斯!哈、哈哈哈、哈……」
铁面具阁下翻起红色斗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离去。
「……等等!」
「夏特蕾儿!天花板崩塌了!」
林兹大叫。
大厅在〈建奏术〉的剧烈影响和〈城姬〉间的战斗之下遭到破坏,现在则因为失去艾莉莎所以开始崩塌。
就在林兹抬头看的瞬间……
大厅的天花板崩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