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自己的叫声吓到弹起来,以脚被棉被缠住的姿势从床上摔落,顺便还撞到头。
「……有够倒霉。」
真琴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边埋怨。
又是这样。
一大早就被刚刚的梦揭开了不幸的序幕。
看看时钟,才七点五分。平常这时间还可以再睡个回笼觉,现在却因为刚刚那一摔整个人都清醒了。
真琴无奈地换上立领制服,走出房间。
「有够讨厌。」
真琴一边郁闷地碎碎念,一边走下楼梯。
每次只要做那个梦——关于两年前那件事的梦——的日子,就一定会发生倒霉的事情。
连自己都觉得这种迷思很无聊。
要是告诉别人的话,肯定会引来一阵嘲笑吧?
但是……
在体育课打排球时折到手指;被车子溅起的水花喷湿;手机掉到地上滚了几圈落在马路上,又被刚好行经的压路机碾碎;考试念的地方都没出,就连选择题都没猜对半题。
当这些怪事都只在做那个梦的日子发生时,实在让人不得不产生这种念头——
做那个梦的日子,就是我奏真琴运气不好的日子。
就算仰望窗外万里无云的蓝天,享受朝阳温和的照耀,也没办法提起劲来。
「唉……哇啊!」
就在叹气时,真琴不小心踩空楼梯最后一阶,重重跌了一跤,「咚!」地发出夸张的声响。
书包滚落在地,里面的东西全都散落到一楼的走廊上。
「………………」
突然觉得有点想死。
「是不是该去找法师收惊了呢……」
真琴一边思考最近的神社在哪,一边捡舍散落的教科书和笔记。
——干脆今天跷课算了——他甚至萌生这样的想法。
(不、绝对不行。)
最后真琴把铅笔盒塞进书包,站起身。
因为今天是五月六日。
这是真琴决心要进行某件事情的日子。
(居然会被区区一个梦动摇了我的决心——实在太不像个男人了。)
没错,梦根本不算什么。我根本就不必在意那种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家伙的事,现在的我早就不像女生了——
「很挡路耶,你这个伤娘。」
「………………」
才刚振作,就马上被上方传来的声音狠狠泼了盆冷水。
真琴默默地转身,面对那有如冰刀般冷漠而尖锐的声音的主人。
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地从二楼走下来的,是个身穿排扣外套的女孩。
她身上剪裁俐落的服装,正是真琴就读的舞坂高中的女生制服。
女孩拥有红润的嘴唇、小巧的鼻子、配上双眼皮的黑亮明眸;带点茶色的黑发则用黄色缎带在两侧各扎起一撮发束。
真琴的友人宫木野览太的评价是:「可爱得让人不由得想抱紧」。另外也有「能和那么可爱的妹妹一起生活实在太让人羡慕了」等意见。
不过,真琴希望他们能在见识过这家伙现在的态度后,再高谈阔论这些傻话。
「——喂、你有在听吗?我说就算你个子再小,站在走廊正中央还是很挡路唷。」
「……」
真琴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奈月——总是像这样想找碴吵架,不然就是理所当然地劈头就骂,我已经不想一一反驳她了。
「你在这里干嘛?现在应该还是你赖床的时间吧?」
「……我爱在哪是我的自由吧,这里可是我家耶。」
「这就不对了,拜托你尽量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外活动好吗?免得我一看到你就生气。」
「你这家伙——」
听到这里,就算是真琴也忍不住大声起来。奈月却不当一回事,充耳不闻迳自走向玄关。
「啊、喂!」
奈月被喊住,稍稍一回头。
「……哼。」
接着轻叱了一声便离开家门。
安静的走廊传来客厅电视播报星座运势的声音。
『狮子座今天的运势是打雷闪电,小心和平常不同的行动会招来恶运唷♪』
「……现在才说已经太迟了啦。」
真琴深深地叹了口气。
◇
自从两年前发生真琴被误以为是女生还被告白的事件之后,他就一直被奈月当成眼中钉对待。
大致上就是对真琴不理不睬、避不见面的感觉,偶而交谈也总是像刚才那样没半句好话。其实真琴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事件的被害者,奈月却老是一副「都是你的错」的强硬态度。
之前真琴也曾试过主动找话题聊,试图修补两人的关系,但结果也只换来奈月冰冷带刺的视线和一顿臭骂而已。
于是乎,真琴也就尽可能地不去接近奈月了。总不会有人喜欢故意去搞坏自己的心情吧?
而现在两人之间的冷战状态也还持续进行中。
「可恶!谁是伪娘啊……」
真琴在洗脸台洗完脸,跟着打量映在镜子里的自己。
「的确身高是有点矮啦。」
就算这样今年也长高了三公厘,现在是159.3公分,比奈月还高2.3公分呢。
「……五官好像也不够有男子气概。」
的确自己长得不像运动选手或格斗家那么豪迈,但也不至于看起来像女生吧?跟一般男生比只是眉毛细了点、眼睛大了点、脸颊到下巴的绿条纤细了点、脖子也偏细而已……
「……唉。」
突然有股哀伤的心情涌上心头。
(……等等,现在可不是消沉的时候,别忘了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呢。)
真琴再次用手盛水洗脸,接着走出浴室准备上学。就在这时候,突然被身穿套装的母亲给叫住,似乎已经到了母亲上班的时间。
真琴的母亲·奏琴美,就职于出版社的文艺邗物部门,周日和假日也必须上班,在家的时间也多半窝在自己房间打电脑。
「真琴呐。」
「妈妈,怎么了吗?」
「你帮我把这个拿去给奈月,她好像忘记带了。」
母亲边说边把便当盒递给真琴。
◇
「怎么会这样嘛。」
真琴一脸不爽地把便鞋塞进学校的鞋箱,接着前往奈月所在的一年三班教室。
他怀着不愉快的心情一边走过一年级教室比邻的走廊,一边忿恨地盯着妈妈硬塞给自己的便当。
虽然心中萌生「干脆把便当丢掉算了」的念头,但是做便当的妈妈、饭菜还有便当盒可都没有错呀。
而且就算是那家伙,接过别人送来的便当也没有理由乱生气吧?
(……快点交给她然后快点闪人就好。)
可惜却事与愿违。
「你来干嘛?」
从奈月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
而且她脸上还带着像是在咖啡店点了红茶,店员送上来后喝了一口才发现是咖啡的厌恶表情。明明刚才还跟同班的女生聊得花枝乱颤,一到走廊和真琴单独交谈时,脸上就连1%的笑容都找不到。
「为什么连在学校也要见到你呀?奇怪,你该不会是故意来惹我的吧?」
「你干嘛马上就一副要跟人吵架的样子啊……」
真琴被打败似地递出便当盒。
「我是特地帮你送这个来的。」
「…………啊。」
一瞬间,奈月脸上突然变成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还用说吗?别人特地送便当给自己,刚刚那种态度实在是不应该,
(就算是这家伙,也还懂得这点做人的道理嘛。)
——才刚这么想,奈月突然又用比刚才更厌恶的神情从真琴手上抢走便当,一言不发地转头准备离去。
「喂!别人特地帮你送东西来,你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
「啥?」
刚要回到教室的奈月,发出非常不耐烦的声音转头对真琴说:
「我朋友都看到你了耶,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精神创伤吗?怎么可能还跟你道谢,我倒想叫你跟我赔不是呢。」
「你不要太过分罗……我是长得多伤眼啊?」
「没有自觉是你最糟的地方。等等我回到教室还必须向大家说明『那不是我妹妹,是我哥啦』,都是你害的。」
「没有人会搞错好不好!」
「就算穿着立领制服,也有可能是穿男装的女孩而已呀。」
「谁在跟你说服装呀!光看外表也知道我是个男的好吗!」
两人一来一往地互呛,这时从走廊另一边走来的女孩对奈月打了声招呼:
「阿奈,你在做什么?」
「哇!实、实央,是你呀。」
这个叫做实央的女孩,是个非常男孩子气的女生。
短短的黑发、看起来很好胜的笑容、说话的口吻、还有把手搭到奈月肩膀的动作,在在都像个男孩,让真琴起了些该学学她的念头。
看到她半干的头发,真琴突然想起一件事。
似乎有听奈月说过,她提早出门是因为要跟早上有社团练习的游泳社朋友一起上学的关系。
(这就是那个朋友吗?)
真琴还在思考,实央早一步看着他问道:
「这位是?」
「我哥啦,不是妹妹唷。」
呜哇,这家伙还真的说出来了。
「哈哈哈!被你这么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像女生耶。」
怎么连你也在帮腔!
对初次见面的人也太失礼了吧?
这时,实央又一边笑着一边砰砰地拍拍真琴的肩膀说:
「不用担心啦,小哥你已经够帅了!」
「……唔,谢谢喔。」
现在才追加这种称赞,让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好啦,快点回教室吧。」
奈月很不开心地推着实央的背催促着。
然后又冷不防地转头说:
「……在学校不准再接近我。」
奈月用几乎是唇语的微小音量说完,不等真琴回话就迳自走了。
难道真的那么讨厌我被她朋友看见吗?
亏我还亲切地帮她送便当来,这种应对态度也太蛮横不讲理了吧。
「…………」
算了,真琴摇摇头思索。
对方可是奈月,这种程度还算预料中的事。
那家伙——就是这种人呐。
◇
「怎么啦真琴,该不会又被奈月妹妹的唇枪舌剑伤到了吧?」
刚到教室,宫木野览太就来找真琴搭话。
「……你怎么会知道?」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呀,你明明就一脸『我好失落』的感觉。就像是帮恋人做了便当,却被对方说已经有带所以不用了的样子。」
「…………」
整个情况微妙地有点被说中,真是闷。
览太顶着染成咖啡色的短发,耳朵上戴有耳环,眉毛也修得很干净,整体给人一种干净俐落的印象。
乍看之下轻浮的外表会以为览太是个不良少年,但览太其实成绩优秀,待人处事也很真诚。
而且不管老师或学生都很喜欢他。
这应该要归功于他的交际手腕和很会照顾人的优点吧。
览太总是替备个社团助阵,也常常负责地帮助学生会的事务。
或许是这个缘故,他的交友圈很广。
似乎也认识一些大学生。
而且还跟其中一个人在交往。
居然有个大学生的女朋友。
这就是人家常在说的「人生赢家」吧?
现在览太也正用种「唷!我的生活好精采呀」的笑容看着我。
我脑中会稍微涌现点杀意,想必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真琴叹了口气坐到自己的座位说:
「……不要说什么恋人好不好,怪恶心的。」
「嗯?可是——每次看到你们都会让我这样联想耶。」
览太把双手交叉在后脑勺继续说道:
「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感情不好,怎么想都像是小情侣在吵——」
「览太,你想知道人被自动铅笔插到会喷多少血吗?」
「——开玩笑的啦,干嘛那么生气嘛。」
览太一脸贼贼地笑着打圆场。
「……真是的。」
真琴这才把手里的自动铅笔放回桌上。
因为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大家应该早就知道了。
奏真琴和津堂奈月——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兄妹。
似乎真琴的爸爸的爸爸,是奈月的妈妈的爸爸的哥哥之类的关系。两人拥有相同的曾祖父母。
听起来很复杂,但简单地说真琴和奈月就是「远房亲戚」。两人多少有些血缘关系,只是不是亲兄妹而已。
而两人会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奈月的双亲都正在欧洲长期出差的关系。
爸妈虽然一年会回国一次,但这样已经和定居在那边感觉差不了多少。于是,与其自己孤单一个人,奈月选择了寄宿到阱近的亲戚家——也就是奏家。
那是在六年前,真琴念小学五年级,奈月念四年级的时候。
那时候的两人还能很平常地融洽相处,而现在呢……就像刚刚的情况一样糟糕。
「你们果然是很瞹昧嘛。」
听完真琴叙述今早一连串的争吵,览太做了以上的结论。
附带一提,览太也知道两年前发生的告白事件。对真琴来说,他是少数可以敞开内心谈论这些事的家伙之一。
「听我的不会错,奈月妹妹过不了多久就会转傲为娇。现在只要等突发状况发生,你再挺身帮助奈月,这样一来奈月妹妹就会发现你的魅力啦——」
「是不是被国语课本痛殴的出血量会比被自动铅笔刺还多呢?」
「好啦好啦,算我不好罗。」
览太嘴巴上是这么说,却一点在反省的样子也没有,还「呵呵」地笑着。
这家伙总是这么没营养,开口闭口就是暧昧啦、攻略奈月路线之类的。
饶了我好不好,到底想要叫我跟奈月演哪出呀?
「拜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跟那家伙是不可能演变成那种关系的。我们只是很单纯的住在同一栋房子而已,而且我——」
「OK OK,不用再说了。」
览太举起手掌打断真琴的话。
「我知道啦,你想要攻略的不是奈月妹妹,而是山——」
「笨蛋,你这家伙……!」
真琴急忙捂住览太的嘴巴,打了一下挣扎着要继续说的览太让他安静下来,并环顾整个教室。
然后他偷偷看了一下现在最不想被她听到这些话的人。
(太好了,她好像没有听见。)
真琴放心地喘了口气。
那个她,正和几个女生一起笑着谈论昨天的偶像剧之类有的没的话题。
山下铃音。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此刻彷佛可以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飘送过来。
(山下同学……)
只是稍微瞄一眼,真琴的视线就被固定住无法动弹。
乖巧可亲的面容再配上温柔的微笑,治愈了今天从早上起被一连串不幸所糟蹋、真琴那荒芜的心。
向内微卷的黑发,随她举手投足轻盈摆动,彷佛是涓涓清流一般.
和附近的女生相比,山下的胸部简直大了一级,不,应该说是两级左右。但是她散发出的优雅气质却比身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了,铃音,数学作业我有个不会的地方,可不可以教我呢?」
「啊,那个问题呀,的确是有点难呢。」
她一边轻快地回答同学,一边打开书包。轻压绑有缎带的侧边头发的秀气动作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铃音从书包里拿出某样东西放在桌上。
「你拿宠物杂志出来做什么呀!?」
女生们高声嚷嚷着。的确,隐约可以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上大大地印着一只小型犬吐着舌头的照片。
「咦?我好像不小心带错书来了。」
「到底是怎么个搞错法才会带成这本呀?」
「喂——你们看,这只狗狗因为太热把舌头吐出来了耶!好可爱喔!」
「那我的作业要怎么办嘛!」
不理会女孩的吐槽,铃音用幸福的神情翻阅杂志。看着她那种表情,真琴不禁看得出神。
提问的女孩判断铃音已经无法再提供战力,只好苦笑看看周遭的姊妹们。
「……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啦,像这种时候,我们班上还是有非常优秀的人才可以拜托的呀。」
另一位女孩用手指向览太说道。
不出几分钟,览太的四周就聚集了班上大概一半左右的同学。似乎是因为昨天的作业比较困难,满多人解不出来的样子。
「如此这般,这个问题的解法大概就是这样啦,重点是辅助线的画法唷。」
『厉害!』
览太每解开一道问题,周围就响起一阵赞叹的喧哗。
真琴在旁边的位置上旁观一切。他虽然不是对数学非常在行,但这次的作业他是靠自己的力量解的。
览太不仅成绩好而且又很会解说问题,所以常常受同学拜托指导他们功课。
不管是文书作业,或是老师们托付的公务,大家都常常找做事很有效率的览太帮忙。虽然二年五班的班长其实另有其人,但是览太明显地更出锋头,也更受大家依赖。大概像是处于学校这个金字塔的最高阶一样的感觉。
平常闲聊时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看着览太被这么一大群人包围时,真琴不由得为他是自己的友人这件事感到奇妙。
(这家伙还真的是「人生赢家」呢……)
就在真琴半忌妒半哀怨地盯着览太那边时——
「奏同学的作业已经做好了呀?」
曾几何时铃音已经出现在面前,并且用治疗系的温暖笑脸看着自己。
「山
、山下同学!」
真琴的情绪一下子暴冲到最高点。毕竟两人除了同班同学的身分之外平常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几乎没有和她谈话的机会。
真琴努力地从紧张干涸的嘴里榨出声音来回答:
「对、对呀。不过今、今天是运气好啦。」
「好厉害唷,而且你还带了对的笔记来,哪像我带错成这种东西,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铃音说着说着拿出刚刚那本宠物杂志,语气中倒是听不出有什么紧张的感觉。
「呃,这个,山下同学很喜欢狗吗?」
「对呀,因为狗都好可爱唷,你看!」
铃音乐在其中地翻开杂志,把照片递给真琴看。照片里的幼犬正舔着看起来像是饲育员的青年的脸。
「你看,可爱吧?」
「嗯,真、真的好可爱唷。」
真琴只是顺着对话点头应和,但其实根本没有办法从容地好好看杂志。
铃音和自己讲了这么多话,光是这样就让真琴的心跳速度急遽上升。
而且铃音温柔的笑脸突然靠得这么近,更严重的是正下方硕大的胸部还微微晃动着。
用大还不足以形容,简直是超级胸器。
(太……太近了啦!)
接着铃音又继续翻阅杂志、也说了许多话,真琴也逐一回答,只是他几乎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知不觉,览太的教学课程宣告结束,铃音以及其他的同学们也都一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览太贼贼地笑道:
「刚才的时光您过得还满意吗?」
「唔,才不是呢……」
真琴边喃喃地回答边用手撑着脸,试图掩饰还微微泛红的双颊。
没办法啊,我又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和女生交往过的经验呀——虽然想这么反驳,但说出口只会让自己更自惭形秽而已,便打消了念头。
看好友闷不吭声,览太像美国佬般张开双臂「Hey Hey!」地说:
「看你这样子,今天真的有办法跟山下告白吗?」
「…………」
闻言,真琴又陷入了沉默。
没错,真琴今天打算要实行的大事,就是告白。
在黄金周的假期结束后,自己就要向山下铃音告白。
——真琴曾经对览太做过这样的宣言。
在假期当中,他不断摸索各种告白的好办法,其间不知道打了几通告白的简讯又自己删掉,垃圾桶里也堆了小山似的情书残骸。
最后真琴还是决定不用那些方式,因为他觉得还是直接用说的最能够表达自己的情感。
而最佳的行动时机就是放学后,今天刚好轮到铃音当打扫值日生,如果能把她约出来,两人就可以在没什么人的学校里单独相处。
该说的话早就决定好了,也在脑海中模拟了好几次。
所以,一定没问题。
「……我可以的。」
真琴咕咚地吞了口口水回答。
◇
于是乎,到了放学后。
「喂,你真的要上罗?」
开口的是览太。
现在两人正在走廊上。
「都跟你说你今天运气绝对会很差,占卜不是也说『不要采取和平常不同的行动』吗?我看你还是改天再行动吧。」
被览太一说,令早的梦又浮现在真琴的脑海里。
的确,只要是做那个梦的日子,真琴就会遭逢不幸。
可是……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今天行动,如果这么简单就动摇决心,岂不是太不像个男人了吗?」
「就算再怎么有男子气概,如果失败岂不是得不偿失?」
「才不会失败呢。」
听到览太一味地挫着自己的锐气,真琴强硬地说:
「总之,我就是要告白啦!览太你自己先回去吧。」
「好吧,我懂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好好加油吧。」
览太一边苦笑,一边夸张地摇摇头,接着往楼梯方向走去。
「……」
真琴做了个深呼吸,转身面对教室门口的方向。
铃音应该就在教室里,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在打扫吧?
(没错,我怎么可以因为奈月几句奚落的话就这么介意呢?那家伙根本不管我有没有男子气概,只是单纯想数落我而已。)
真琴回想自己这些日子持续不断的努力过程。
现在也持续每天慢跑和锻链肌肉,也曾试着喝高蛋白,但是因为有点贵,所以改成每天喝牛奶。随时注意自己讲话语气,措词用句要像个男人。自从听了中学时代的导师说「现代的好男人得要会做菜才行」后努力学习厨艺,现在已经常常代替母亲准备三餐和便当了呢。只有从父亲那儿听到的「是男人就要喝啤酒!」这个建议比较糟糕,喝了之后只是头昏得像七级地震和体验了什么叫宿醉而已。
虽然自己也注意到有许多方法都明显地失败,总之,真琴已经很努力了。
就算身高和外貌上目前还没有任何成效,至少内心方面一定已经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了。
(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真琴用力点点头为自己打气,接着伸手就要去开教室的门——
『我想一定很多男生喜欢铃音吧。』
「……!」
教室里传来女同学们的谈话声。闻言,真琴的手结冻似地停在半空中。
『讨厌,不要乱讲,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呢——』
『这种时候你还在装什么好孩子!明明就有一副好身材呢!』
『呀啊!等等,不可以摸那种地方啦。』
接着传来课桌椅嘎唧嘎唧的摇晃声,再怎么想现在都不是闯进教室的时机。
可是这个话题却又让真琴大感兴趣,没办法就这么走掉。
刚刚抓着铃音的女孩接着说道:
『比方说……奏不就很喜欢你吗?』
「什么!?……唔。」
慌乱中真琴捂住自己的嘴巴,刚刚差点就要反射性地大叫出声。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到都快要爆开了。
(咦……怎么?为什么会提到我?)
当真琴还觉得疑惑,其他的女孩已经接二连三地附和起来:
『没错,那家伙实在是太好懂了。』
『而且常常都在观察铃音嘛……
(你们说……什么…………!)
没想到自己的心意这么简单就被看穿了啊……看来以后是没办法用平常心和这些女生交谈了。
『哎、我说铃音呐,要是奏向你告白的话你会怎么样?』
「吁」
真琴又差点大叫出声。
他连忙掩住口鼻,缓和自己愈来愈急促的呼吸。
惨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因为紧张而暴毙。
可是……都到了这节骨眼,他也没办法不听完铃音的回答就走。
『唔——嗯.』
真琴现在集中所有精神,听着铃音缓慢的语调将要诉说的内容。
也许是太专注于内容的部分,让他一点也没察觉说话的声音正渐渐向自己靠近。
突然「唰!」的一声,真琴面前的门冷不防地打开了。
「我觉得,跟奏同学还是当姊妹般的好朋友会比较开心吧——」
「………………」
「——哇呀、奏同学!」
铃音发现真琴在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而此刻真琴的脑中只是不断重复播放着刚刚铃音说的那句话:姊妹般的好朋友姊妹般的好朋友姊妹姊妹——
「那个,奏同学你听我唔唔唔……」
「现在不可以再多说些什么了,铃音!说什么都只会在奏的伤口上洒盐而已!」
「掰掰罗,奏,明天见!」
「掰掰——!」
「好啦,铃音我们回家吧!」
「唔唔嗯……」
女同学们半拖半抱地把铃音带离现场,只剩下全身僵直的真琴。
真琴就这样孤单地被抛下。
夕阳渐渐染红教室,远方传来运动社团喊口号的声音。
真琴现在陷入一种自己已经跟铃音告白过,然后被拒绝的错觉当中。
话说回来,实际上刚刚的状况不也代表了同样的意思吗?
男生居然被女生说,希望自己能当她的(姊妹般的)好朋友——
「喂,真琴,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刚刚看到山下被捂着嘴巴抬走,像被外星人绑架一样耶。」
览太突然出现,拍拍真琴的肩膀说。
「到底怎么了嘛?」
虽然这么说,但真琴现在实在没办法正常地对答。
「呵、呵呵……姊妹般的好朋友吗……哈哈哈…………」
「真、真琴?你还好吧?」
你问我还好吗?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
真琴咆哮一声后弹跳
起来,在思绪一团乱的状况下跑出了学校。
原来那个梦的诅咒还是存在的。
原来星座运势跟览太说的话都是真的。
今天真琴的运气实在糟到跟死掉一样差。
简直就是像恶梦般最惨的一天。
而且,就像是要给已经遭逢最强厄运的真琴追加打击似的——
真正的恶梦现在才正要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