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克罗德尔之光」老板的说法,克罗德尔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镇。
这座城镇的确有点历史了,却不是每个地方都看得到历史的痕迹。从正门延伸到城内的中心区以及东区耸立着许多新的建筑物,艾洛瓦圣堂座落的北区也正在进行建筑物的汰旧换新,唯独西区依然是残破不堪的景象。两者之间的落差,令人不禁怀疑西区到底是不是属于克罗德尔的一部分。石造建筑物倒的倒、塌的塌,木造危楼更是随处可见。全区看不到像样的都市计划,也没有石板或是碎石路。西区的居民清一色都是穷人,在这里拿出贝尔小银币购买黑面包,一定会被当成稀有动物。以物易物是西区常见的交易方式,面包店老板虽然很乐意接受银币,却也在无形中暴露了外地人的身分。尤其列列目前是卫兵搜捕的目标,更是得特别小心才行。
白天的时候,列列总是躲在西区。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卫兵的身影。
等到入夜或是清晨,列列才会来到中央区或是正门一带。
今天列列曾经二度来到「克罗德尔之光」附近,他相信旅馆老板一定知道什么。可是南广场无时无刻都有卫兵站岗,只要列列一现身,立刻就会遭到逮捕,根本无法正大光明地走进旅馆。看来只好选择不正大也不光明的办法了,列列心想。
深夜时分。
列列离开西区,前往南广场。虽然四周看不到卫兵的影子了,不过还是大意不得。他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一名卫兵从北边的方向缓缓走来,绕行南广场一圈之后又缓缓离去,看来应该是定时巡逻的岗哨。卫兵一来一往之间还有一段不算太短的空档,于是列列下定决心,迅速接近「克罗德尔之光」。旅馆出入口的门上锁了,打不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不得其门而入,就从窗户下手吧。被列列踩坏的遮阳棚还没修复,他试着开启二楼的窗户,却怎么也打不开。大概是从里面上了窗闩吧,三楼的窗户可没这种玩意儿。
三楼。
列列绕到旅馆的后方,毕竟面向南广场的旅馆正面实在是太危险了。后面有一扇窗户,应该可以攀着外墙爬上去。好,就这么办。列列舔舔指尖,以墙上突起的装饰为立足点,慢慢地爬了上去。好几次都差点从墙上滑落,幸好最后还是挺住了。二楼的窗户上了窗闩,不过三楼的窗户倒是两三下就打开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谢天谢地,是一间空房间。
列列从三楼的空房来到走廊,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旅馆老板应该跟老板娘和孩子一起睡在一楼厨房隔壁的房间。这里是一楼,再来是厨房,就在隔壁,就是这里。他轻轻地推开房门,不发出半点声响。一阵鼾声。床上铺着稻草被褥,最右边的是旅馆老板,中间是两个孩子,老板娘应该睡在左边吧。
列列轻轻地吸了口气,拔出腰后的短刀,接着迅速逼近床铺,将短刀抵着老板的脖子,在老板的耳畔轻声说话。
「起来。」
老板顿时瞪大双眼轻噫了一声,列列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看来旅馆老板似乎明白列列的来意。将全身软瘫的老板从床上架起来之后,两人走出房间。列列反手将房门轻轻关上,示意老板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然后从厨房找来绳索,绑住老板的手脚。
「你、你想做什么?天主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异教徒……」
「小声一点。」
列列抵着老板咽喉的短刀微微施力,老板立刻安静了下来。
「只要你肯回答问题,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这要我怎么能相信你?你不是跟那个魔女在一起吗?这就证明了你是一匹狼。」
「魔女……?」
「没错。巡检祭司说那个女孩子是魔女,已经把她带走了。你也是魔王的手下吧?到时候一定会杀了我、杀了我的老婆、杀了我的孩子!」
「不,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列列真的被搞糊涂了。魔女?魔王的手下?巡检祭司?印象中巡检祭司的工作就是揪出伪装成人类的魔女或是魔女的手下,让他们接受天主的制裁。可是,友友是魔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巡检祭司带走友友?意思是她被抓起来了吗?
那时卫兵也试图逮捕列列,不明究理的列列选择了逃跑。魔女。难道列列也被当成魔女的手下?友友是魔女?不要闹了,她怎么可能是魔女。
「友友人在哪里?」
「天晓得,八成是在城堡的地牢吧。」
「城堡……」
「不久之后就会审判魔女,然后在大家的面前行刑。人类的叛徒是不可能获得宽恕的,到时候一定会被绑在柱子上面活活烧死。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幕了,因为我等一下就会被你杀死,成为魔王的手下、也就是恶狼的祭品。」
「住口!」
列列伸手揪住老板的衣领。
「住口,不要再说了!否则立刻宰了你,听见了没有!」
老板点点头。列列恨不得放声怒吼、巴不得大肆破坏,心里面也同时涌现一股杀死老板的冲动。不可以,万万不行。列列不是魔王的手下,友友也不是魔女,绝对不能伤害任何人。
列列随手拿了条抹布塞进老板的嘴巴,旋即离开「克罗德尔之光」。他的心头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沿着小径一路往城堡前进。这座城镇的地图已经烙印在列列的脑海,即使途中好几次遇到巡逻的卫兵,也都有惊无险地躲过,最后终于平安无事抵达城堡。
彭巴德城建筑在四方形的台地之上,周围环绕着城墙和护城河,即使是在夜幕低垂的现在,白色的外墙依然十分醒目。数座高塔灯火通明,应该有人正在里面监视城堡周围的动静吧。
通往城内的拉桥并未收起,不过桥面两端燃起熊熊营火,还有好几个卫兵正在来回巡逻。
护城河的水位并不深,应该可以游泳渡过。可是游过护城河之后呢?红背狼留下的伤口虽然痊愈了大半,以列列目前的体能而言,恐怕难以攀上城墙,而且还有可能被正在外围巡逻的卫兵发现。护城河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还是另觅良计吧。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真的成功潜入城内,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列列一边闪避四处巡逻的卫兵,一边绕行城堡的外围。
友友救了列列一命。当时友友正看着窗外,一定看到了巡检祭司带着卫兵走进「克罗德尔之光」。事实上列列也听见了走上楼梯的脚步声,以及好几个人的说话声,因此友友才会命令列列跳窗。如果从门口离开,一定会跟巡检祭司跟卫兵碰个正着。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友友为什么不一起逃命呢?或许三楼的高度真的满危险的吧。而且列列一个人绝对可以躲过卫兵的追击,不过带着友友一起逃跑,情况就很难说了。与其两个人一起被逮捕,还不如让列列一个人逃走,或许这就是友友内心的打算吧。可是,为什么他们说友友是魔女?友友根本就不是魔女,他们一定是搞错了。
对于审判魔女,列列略有耳闻。一旦获判有罪、也就是被认定为魔女,就会被大家绑起来活活烧死。旅馆老板的说法是真的,并不是吓唬人的说词。
友友不是魔女,更不应该获判有罪,可是事情真能如愿吗?列列对巡检祭司实在没什么信心。友友不相信祭司,也对众人所信仰的塞恩教义存有质疑,她本来就是应该忏悔的人。
平常在家的时候,友友从未对教堂表现出任何的轻蔑。她只会在私底下跟列列抱怨教堂的种种,用餐之前还是会乖乖地祈祷,也会参加每周目的宣誓。
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友友就变了。得到自由的她舍弃了信仰。据说抛弃信仰的人死后无法升天,灵魂将会永远留在地面,成为仇视人类的恶灵。友友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她认为这只是一种恫吓,藉由人类对生死的畏惧,胁迫大家信仰教义、服从领导。如果友友在魔女审判的时候高谈自己的看法,事情可就麻烦了。
列列躲在离城堡不远的暗巷中抱头苦思。友友不是魔女,一定要设法救她出来。虽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却也不能躲在这里束手待毙。
就在列列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巡逻的卫兵接近了。
列列立刻躲进暗巷。从脚步声听来,不是只有一个人而已。两个人吗?列列悄悄地从暗巷中探出半张脸。其中一人是卫兵,另一个则不是。那顶帽子、背在背后的双手、身上的长袍,都令列列感到十分眼熟,他曾经见过那个人。
「哈啰,工作辛苦了。」
「原来是贤者大人,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吗?」
「哈哈哈,我是夜猫子嘛。对了,我散步的时候习惯带点吃的在身上,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尝尝看鲁巴罗的砂糖点心?」
「可是我目前正在值勤……也罢,就尝一个吧。嗯,甜度适中,口味高雅,感谢贤者大人的好意。」
「一点小东西而已,不足挂齿。那就不打扰你巡逻了,再会。」
卫兵离去之后,海地罗依然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而且还背对着列列,抬头眺望城堡。列列脸色一沉,他实在是不怎么喜欢那个人。看来得等到海地罗离
去之后,列列才能走出暗巷。
突然之间,列列感到有人从后面对着耳朵呵气。
列列下意识的伸手按着右耳,猛然转过身来。人呢?在哪里?列列真的感到有人呵气,可是身后却半个人也没有。不,真的有人,只是不知道躲在哪里而已。后面吗?暗巷的深处、黑暗的彼端?列列不禁握住短刀的刀柄,掌心微微渗出汗水。是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类似恐惧的压迫感。黑暗之中躲着不知名的物体。没错,只能以物体来形容。
就在列列准备拔出短刀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列列。」
声音,是海地罗的声音。列列甩开海地罗的掌握,顺手拔出短刀往后一挥,在割开海地罗的喉头之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若真的顺势而为,事情可就麻烦了,这种常识列列并不是没有。
后面。身后真的有某种物体,列列不禁寒毛倒竖。不知名的物体隐身黑暗之中,就在列列的身后。
「你的眼力不错,第六感也十分敏锐。」
海地罗高举双手,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一个投降的人。列列的短刀还架在海地罗的咽喉,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列列,你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魔女猎人。」
「你到底是谁?」
「我是贤者海地罗,先前不是已经自我介绍了吗?」
「你骗人。」
「绝无虚言。列列,这是我们的第二度相遇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我们之间一定有奇妙的缘份,你认为呢?」
「我认为你想太多了。」
「真是无情啊,列列。成大事者必须天时地利人合样样具备,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唯有掌握命运赐予的力量,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吗?那我就直说了。」
海地罗的嘴角漾起诡异的微笑。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前提是你不能太贪心。」
这里又潮又湿,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应该是地下室吧。好冷,真的好冷。身上的衣物只有内衣和粗麻编制而成的衣物。粗麻的衣物是看守要求换上的,织法粗糙,也没有染色。向看守要求一条皮带,看守随手抓起一条短麻绳丢进铁格子之中,还笑着叫我别拿来上吊自杀。如果我在审判之前死亡,看守可是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还会让等着看好戏的全体市民大为失望。
地牢实在是冷得无法入睡,因此我向看守要求被褥,结果被断然拒绝。可是我并不死心,既然没有被褥,至少给我一双鞋子吧。赤脚踩在石板砌成的地面,简直就跟踩着冰块一样的痛苦。可是看守却说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要我忍耐,说完之后还放声大笑。我立刻提出抗议,毕竟在未经审判之前,任何人都应该视为无罪,结果却只换来气得满脸通红的看守要我闭嘴的喝斥。一个小鬼、一个魔女、一个人类的叛徒有什么好嚣张的?给我闭嘴!
牢房的宽度约2沙德(约1·8m),深度约3沙德(27m),除了铁格子之外,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砌着平坦的石板。伙食只有一小块黑面包以及跟白开水没什么两样的汤。地板的一角有一块凹陷的区域,上面开了一个小洞,这就是囚犯的厕所。
看守打开铁笼,将盛水的脸盆和毛巾放在地上之后,就必须立刻擦拭身体。地下牢并不大,当然没有隐蔽的空间,因此看守总是站在铁笼子的外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脸上还露出诡异的微笑。上厕所还可以挑看守不注意的时候,擦拭身体可就不行了。一开始不想碰地上的毛巾和脸盆,结果看守竟然多次朝着牢狱之中泼水。身上的衣物一旦湿了,可是会令人冷得直发抖。后来泼水还不够,看守甚至直接对着牢狱撒尿,幸好被我及时躲过。除了尿臊味比较难闻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可是内心的屈辱感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从此以后,我决定大大方方地脱下衣物擦拭身体,将看守猥亵的目光视为无物。自己的裸体被畜生看到又怎样?我不会那么容易就受到伤害,更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我是一个坚强的人,绝不轻易认输,更不会向饥寒交迫的现实环境低头。无论是长时间在硬石板或坐或卧所造成的全身酸痛、抑或是变态看守的凌虐,都无法动摇我的意志。没有人可以打倒我,任谁都不行。
自称是教主厅教理省审理部特派祭司的赛萨尔·赛德蓝的讯问时间出乎意料地短暂,没多久就结束了。一次讯问大概持续两、三个小时,总共只讯问两次。五十岁上下的赛德蓝习惯睁大了眼睛盯着对方,感觉不是很舒服,不过进行讯问的过程当中从不以威吓的手段迫使对方屈服,也从不意气用事,每个问题都十分简单明了,除非对方的回答出现前后矛盾的状况,否则都只是静静地点头。不过若对方企图模糊焦点、甚至是公然扯谎,赛德蓝一定会眉尖一挑,立刻提出质疑。
讯问结束之后,赛德蓝这才露出难得的笑容。
「友友布蕾,我衷心希望你是无辜的。我不愿相信像你这种花样年华的少女真的是人类的叛徒,可是调查事情的真相是我的职责,也是天主赋予我的使命。无论如何,一切的真相都将在审判之时公诸于世,我们也会奉主之名决定你的命运,愿主保佑你。」
愿主保佑我?
对不起,我不要主的保佑。
我想要白面包,想喝没有腐臭味的干净饮水,想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想要暖和的衣物,想要松松软软的棉被,想要晒太阳,想要呼吸外面的空气。好冷,这里真的好冷。好困,真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是不行。这里冷得我睡不着,就算勉强睡着之后,天晓得那个畜生会做出什么好事。那双眼睛,色眯眯的眼睛,油腻腻的脸颊,还有泛黄的牙齿,令人作呕的恶心。好害怕,我好害怕,救我,快点救我出去。拜托,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制裁?我?魔女?不,我不是魔女,赛德蓝不是相信我吗?我不是什么魔女,那只戒指也不是我的,是捡来的。没错,捡来的。列列说那个山洞里面有尸体,好像是一对男女,戒指就戴在尸体的手上,可是我没有把列列抖出来。赛德蓝曾经问起我跟列列的关系,我回答不认识那个人。列列应该已经逃走了,那些卫兵不可能抓得到他。再说这件事也跟列列没有关系,毕竟将两只戒指带在身上的人是我,将其中一枚戒指卖给德摩特百货店的人也是我,留下另一枚戒指的人还是我。没错,卖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切都是为了钱。虽然对珠宝没研究,我也看得出来那是金戒指。5达雷尔,比预期中还要少了一些。一枚金币相当于20达雷尔,金戒指却只有四分之一的价值,或许是看我年幼可欺的关系吧。「克罗德尔之光」的老板看到我拿出1达雷尔之后,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枚达雷尔银币可是相当于十枚贝尔小银币。拿出第二枚达雷尔银币之后,老板立刻出借最小的房间,还说随我们高兴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甚至还借了一条毛毯给我们。之后列列逐渐康复,我也不觉得卖掉戒指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那两枚戒指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咬伤列列的狼群真的只是普通的恶狼吗?恶狼、魔女与魔女的手下,有时人们也会称呼魔王的仆人为恶狼。恶狼是人类的敌人,不但会攻击家畜,有时甚至还会伤害人类。可是那群恶狼不一样,瞎了一只眼睛的大狼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一般的恶狼会这么做吗?我很怀疑。而且根据列列的说法,洞穴里面除了一对男女之外,还有一只恶狼的尸体,这些巧合一直让我放心不下,总觉得其中大有玄机。
就在我倚着窗边眺望广场的时候,一小队卫兵映入眼帘。
他们先进入隔壁的两间旅店,没过多久又走出来了。
除了身穿制服的卫兵之外,另有一名身材高瘦的祭司也混杂其中。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那枚戒指、那群恶狼以及那对男女的尸体?
卫兵朝着「克罗德尔之光」走了过来,大概是在做例行盘察,过滤可疑人物吧。可是例行盘察跟祭司有什么关系?而且祭司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与其说是领路人,看起来更像是卫兵的指挥者。
就在祭司准备进入「克罗德尔之光」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抬起头来。
四目交会之后,卫兵露出明显的敌意。
我在一瞬间豁然开朗。男女的尸体、两人的戒指。纯金戒指、恶狼的尸体、以及狼群。心中的疑惑全都解开了。恶狼是人类的敌人,魔女的朋友。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听过一种说法,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吧,所以一时之间才想不起来……
纯金的戒指。
魔王与侍奉魔王的魔女戴着纯金的对戒。
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即使从未亲眼目睹审判魔女的过程,我也很清楚人类对魔女的畏惧与憎恨。神职人员无时无刻不在宣扬魔女的威胁性,男人总是将不检点的女人视为魔女,女人则是以魔女来恫吓不听话的孩子。听说世界上真的有个小城被魔女率领的军团攻陷。一个叫做安蝶的知名
魔女占领了梅希尔王国的达布尔镇,之后被圣骑士团歼灭。圣骑士团的魔女讨伐队向来是孩子心目中的英雄。故乡波结镇从未受到魔女的蹂躏,因此我对魔女的认识总是欠缺了真实感;不过这并不代表世界上没有魔女,事实上魔女迄今依然率领着恶狼与怪物,跟人类展开一场又一场的大战。基本上魔女也是人类,而且几乎都是女性,这些向恶灵盟主、也就是魔王宣誓效忠的人类与恶狼携手合作,率领众多可怕的怪物践踏人类的土地,掠夺人类的财物,伤害人类的生命。因此人类对魔女的憎恨自是非同小可,因为魔女是杀害同胞的叛徒。
卫兵已经进入旅馆。
我大概是逃不掉了。
可是列列不同。
他一个人应该得以侥幸逃生。
为什么心里面会浮现这种念头?列列是死是活,根本不关我的事。当初被迫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列列的关系,虽然我并不后悔,但有时还是忍不住怪罪列列。早知道就应该让他跟我一起被逮捕,反正他的脑袋不灵光,接受讯问的时候一定是有间必答,和盘托出戒指是从尸体身上拔下来、之后再转送给我的事实。我不知道讯问者会不会相信列列的说词,不过两人想必都难逃受审的命运。不知道魔女审判会怎么进行,不过最后的判决应该都是倾向有罪吧。派遣祭司赛萨尔赛德蓝的讯问方式确实令人相当意外,通常魔女嫌疑人都会遭到严刑拷问,屈打成招的情况更是履见不鲜。不过列列应该不会轻易屈服吧,他这个人的耐力很强,不怕打也不怕痛,而且从不抱怨。可是自己呢?自己真的挺得过去吗?老实说还真的没什么自信。当然,不服输的意志还是有的。为什么要让列列逃走?不希望脑袋不灵光的列列说出不该说的话,还是做出不利的证词吗?可是我又不是魔女,除了戒指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的证据。戒指是捡来的,如果我真是魔女,又怎么会轻易卖掉戒指呢?道理再明白也不过了,赛德蓝应该会相信我吧?他看起来是一个正直的人,应该会给我一个公平的审判,证明我真的不是魔女。
好冷,真的好冷。肚子好饿,好想吃点什么。口好渴,好想喝水。隔着一层铁窗,看守正凝视着我。那种眼神,是野兽的眼神。那只恶狼比你聪明多了。像你这种无脑废人,为什么还能活在世界上?受制于你真是一大耻辱,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羞愧。不,我并不弱小,我是一个坚强的人。恶劣的环境并未对我造成伤害。我不冷,一点也不冷;我不饿,一点也不饿。绝对不能放弃希望,到时候一定会无罪开释,因为我真的不是魔女。派遣祭司一定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一定可以获得释放。到时候我要那个看守向我道歉,还我一个公道。我不可能有罪,更不能被活活烧死。早知道就不应该叫列列独自逃跑了,身边多个人陪伴,也不会这么寂寞。可是,万一两人一起被判有罪,一起被活活烧死的话……不、不行,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列列在我身边,反而会软弱我的意志。我不想声嘶力竭地大哭大吼,我要挺起胸膛,勇敢地面对一切,证明我是无辜的。我不需要列列的保护,因为我知道脑袋不灵光的列列到最后一定会这么说:
戒指的主人是我,跟这个女孩子没有关系。这个女孩子是被我从故乡骗出来的。我是魔王的手下,这个女孩子是我打算献给魔王的祭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列列真的能编出这些谎言,那也相当不容易了。
开玩笑。我是何许人,怎么会需要列列的庇护?
而且那些证词恐怕也是改变不了什么。就算说破了嘴巴,也难逃获判有罪的命运。不,我真的不是魔女,一定会无罪开释重获自由的。好冷,不,不冷。好冷,真的好冷,全身都在发抖。看守的脸上又露出诡异的微笑。我试图停止发抖,却怎么也止不住。脚板、背部、臀部全都冻得毫无知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痛的。
列列睡在家畜小屋的稻草堆中。我趁着夜色潜入小屋,钻进稻草堆里,想给列列一个惊喜。稻草堆里面挺温暖的,独特的草香闻起来也很舒服,印象中两人还一起抱着因病而死的山羊多多,想给它温暖。可是抱了好久,多多的身体依然冰冷,完全暖和不起来。虽然多多早就没有呼吸,我们还是不愿承认它已经死了。多多是山羊,不是人类,山羊是无法前往天堂的。既然如此,我也不想上天堂。为什么只有人类才能上天堂呢?我哭了,列列也哭了。正在哭泣的列列轻抚我的背心,让我的身体感到一丝暖意。可是多多的身体依然冰冷,丝毫没有暖和的迹象。列列,现在我的身体也好冷,自己抚摸自己根本就暖和不起来。好冷,真的好冷。列列,我快被冷死了,快点来救我。
刺耳的机械倾轧声远远的传来。这里是城堡的地牢,一楼的入口处设有又厚又重的铁门。打开铁门之后,就看得到通往地牢的阶梯。走下阶梯之后,没多久就会遇到另一道栅栏型的铁门,门后是一条细长的走道,分别通往五处不同的监牢。我的监牢在最左边,其他四座监牢都是空的。根据看守的说法,这座监牢是专门囚禁重刑犯的。从声音听来,似乎有人打开了一楼的铁门,难道是看守换班吗?现在这个看守非常恶劣,另一名看守就稍微好一点,不过基本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铁笼之外的看守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谁?诺摩特吗?现在还不到换班的时间吧?」
「不是换班!是我啦,鲁内!我是拖尔洛!我带访客来了!」
「访客?」
看守离开铁笼,跑到楼梯前面。好像有人从楼梯走了下来,而且还不只一个人。
「可是这样子恐怕会违反规定……」
「鲁内,你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吗?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贤者大人,深受孟丹男爵礼遇的大人物。别担心,不会待太久的。」
「拖尔洛,你说得倒是轻松。万一出了什么乱子,倒楣的可是我呢!」
「嗯,鲁内兄说的没错。」
好熟悉的声音。
「其实我只是想跟真正的魔女谈一谈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不过站在鲁内兄的立场,当然是不能放行。嗯,我能了解鲁内兄的苦衷,鲁内兄真是一名克尽职责的看守。」
「这……贤者大人过奖了。」
「长时间在这种又湿又冷的地方工作,小感冒总是难免的。刚好我身上带了效果不错的感一冒药,不嫌弃的话,还请鲁内兄笑纳。」
「原、原来是这种感冒药……嘿嘿嘿……效果的确是不错……」
看守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十分谄媚。接着是开锁的声音,以及拉开铁门的声音。那我们在外头等候。嗯,贤者大人请慢慢来。这应该是看守跟拖尔洛的声音吧。两人走上楼梯,贤者在走廊上移动。从脚步声听来,似乎不只一人,难道还带了随从吗?也罢,他的目的是跟真正的魔女谈话,那就不关我的事。因为我并不是魔女。
「友友。」
即使贤者主动开口,我依然背对着铁栏杆,低头凝视地板。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刚刚那个叫做拖尔洛的人说他跟孟丹男爵的关系匪浅,这里又是男爵的城堡,或许是透过这层关系得知的吧。
我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这不太寻常。
「友友!」
不知道是谁抓住铁栏杆猛力摇晃,这种粗鲁的行径不像是贤者的作风。不,一定不是贤者,声音不一样。拜托,为什么?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胸口一阵抽痛,双唇又干又涩。我试图以舌尖湿润嘴唇,却分泌不出半点唾液。我的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急促,身体更是微微颤抖,无法控制。
「友友!」
没事,我可以的。闭上眼睛之后,我又睁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面向铁栏杆。
「你来做什么?」
「友友……!」
列列戴着跟贤者同款不同色的帽子,身上的衣物也跟过去不同,看起来相当有质感。只见他一张脸贴着铁栏杆,目不转睛看着监牢之中的友友。列列身旁的贤者被两片圆形玻璃状的物体遮住了双眼,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这个人八成是以金钱贿赂看守和拖尔洛,才把列列夹带进来。可是,为什么?
「友友……」
「你烦不烦啊,到底要叫多少次才够!」
我转头看着石壁。心里面一个松懈,牙关顿时不听话地打起冷颤。
「我刚刚不是问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了吗?快点回答问题!」
「友友被抓住了,所以……」
「所以怎样?所以你跑来救我吗?你救得了我吗?」
「我……」
「请恕在下冒昧。」
贤者的语气十分恭敬,听起来反而有点虚伪。
「我没办法救你出来,友友。就算真的动手救人,也会立刻被发现。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列列跟你见上一面,这点已经获得列列的谅解了。」
「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强行压抑即将爆发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对你腻了,不想再
看到你的脸,也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从此不再跟你扯上关系。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那不是你的真心……」
「不,是我的真心话没错!回去,立刻给我回去!讯问祭司曾经提到你,他们也开始怀疑你的身分,打算把你关进暗无天目的地牢!没错,就是这里!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自投罗网?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镇,走得愈远愈好!」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逃走!」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明白?即使紧咬下唇,即使环抱膝头,身体依然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不可能被判刑,他们没有证据!到时候我一定可以无罪开释,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到时候我要一个人去旅行!我已经受够你了!既迟钝又不会讨人欢心,算术差得要命,有时还想偷看我换衣服——」
「我没偷看你换衣服,从来没有!」
「那不重要,反正我讨厌你就对了!立刻给我滚回去!」
「友友……!」
「抱歉,列列。我看就先这样吧,否则惊动了卫兵可就不好了。来,我们走吧。而且友友说的没错,审判的结果未必就是有罪。」
「我不要!」
「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列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友友!」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列列的视线,我只知道列列的表情十分恐怖。列列向来不擅于表达内心的情感,即使是多多病死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如今略带着一点蔚蓝的黑色瞳孔却冒出许多透明的泪珠,弥漫着一股静谧而凄美的哀愁。我喜欢欣赏列列熟睡之后的美丽脸庞,却不想看到他疵牙咧嘴的哭泣模样。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别过头去,这才让列列为之死心。
「友友,上天赋予你的是严苛的考验,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希望。」
贤者说完之后,就带着列列离开了。
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看守才会回到他的工作岗位,我想应该没多久吧。不行,一定要忍住。绝不能让那个禽兽看见我哭泣的模样,这比脱光我的衣服还要难受。可是我不能再咬着下唇了,否则一定会咬出一排齿痕。于是我改咬自己的舌尖,而且还咬出了一道伤口。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我的心更痛。列列,你这个傻瓜,快点逃命吧。不要管我了,快点离开这里。我极有可能被愤怒的市民活活烧死。虽然我不是魔女,却不代表我能够逃离被杀害的命运。
今天的魔女审判是克罗德尔全体市民期盼已久的一大盛事。大广场的正中央设置了法官、审问官、证人以及被告的席位,周围以栅栏相隔,同时由多名卫兵层层戒护。不过围观的群众实在是太多了,从后面根本看不到广场中央的情况,只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挤到最前面就得面对为数众多的卫兵,即使已经做好了变装,在日正当中的时刻难保不会被认出来.更何况友友已经表明不想再见到自己的态度了,这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恐怕也只是自讨没趣。
最后列列决定站在设置于大广场各个角落的高台,旁观审判的进行。海地罗就站在身旁,列列乔装成随从,这当然也是海地罗的意思。虽然这种安排是出于海地罗的好意,不过列列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更不知道他心里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说来好笑,列列连自幼一起长大、之后还共同离家出走的友友都不了解了,又怎么可能看穿海地罗的心思。
「安静!安静!」
一名卫兵扯开嗓门叫道。跟其他卫兵比较起来,他的穿着打扮显然称头了许多,大概是卫兵队长吧。原本就不怎么安静的大广场经他一吼,更是愈来愈热闹了起来。
「法官即将入庭!安静!安静!」
卫兵队长大吼多次之后,围观的群众才逐渐安静了下来。在好几名卫兵的簇拥之下,留着大胡子的男人排开人群,缓缓地走向大广场的野外法庭,后面还跟着好几个穿着入时的达官显要。列列当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却看得出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圣职者应该颇有身分。至于另一名身材修长、举手投足之间有点神经质的男子应该是贵族吧。当然,其中也不乏疑似骑士的男子。黝黑的头发、黄褐色的瞳孔,胸前的盔甲垂下一条短短的锁链。腰间的长剑剑锷呈「X」型,剑柄的前端也别着一条锁链。想起来了,乔纳森·克洛姆史帝德的身上也带着一模一样的长剑。
列列朝着身旁的海地罗瞄了一眼,记得海地罗曾经称许他打倒「星锁骑士」。星锁,好像在哪听过。星,锁,星锁。
想起来了,魔女讨伐队。圣骑士团的魔女讨伐队。
「被告出庭……!」
野外法庭正中央的席次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男子。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小木槌敲敲桌子,大广场立刻陷入一阵骚动。围观的群众自动分站两侧,率先现身的卫兵手中握着一条麻绳。麻绳的另一端,则是身穿粗麻布衣、双手上枷的赤足少女,麻绳就套在她的脖子上。卫兵伸手拉拉麻绳,大广场顿时为之沸腾,群众纷纷对少女报以不堪入耳的咒骂与诅咒。可恶的魔女,去死吧!喔喔,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要看她,省得脏了我们的眼睛!主啊,请您降下天谴吧!少女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脚步稳健,然而卫兵却故意拉扯麻绳,不让少女好好地行走。少女试图反抗,勒住颈子的麻绳却让她无法呼吸。这时卫兵又用力拉扯绳索,少女几乎当场跌倒。群众的叫嚣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最高峰。魔女,你不是很跩吗?怎么连走路都走不好?你这个魔女死定了!人类的叛徒!明明就只是个小女孩,实在是太可怕了!
列列很想立刻冲上前去,却被海地罗拉了下来。
「万万不可,你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列列不怎么服气,却不得不接受海地罗的劝阻。海地罗说的没错,就算真的冲上去又能怎一样?前面挡着一层又一层的人墙,连接近都很困难。
「安静!安静!被告友友·布蕾的魔女审判即将开始!这次的魔女审判以大布尔诺联合王国统一法典第八十七条以及塞恩教主厅发布魔女审判大则为法源依据!安静!安静……!」
雍容华贵的男子拚命拿着木槌敲打桌面。他就是梅萨姆·孟丹男爵的心腹、身兼主计官与法官的欧贝尔·拉刚,海地罗小声地向列列解释。欧贝尔·拉刚,他绝对忘不了那张脸孔。列列暗自发誓,一定要尽量记住出现在大广场上的脸孔。
「塞萨尔塞德蓝审问官,请宣读起诉状!」
「以下是起诉状的内容。」
他就是塞萨尔·塞德蓝。虽然穿着祭司的服装,帽子却跟其他祭司不同。年纪约五十岁上下,习惯性地睁大双眼,这张脸孔列列也会将他记住。
「被告友友·布蕾在伴星月3日傍晚时分,带着一枚金戒指走进多明尼克德摩特经营的德摩特百货店,将戒指以五枚达雷尔银币的代价卖出。」
群众起了一阵骚动。拉刚法官举起木槌敲了几下,现场又恢复平静。
接着塞德蓝描述事情的经过,包括巡检祭司在德摩特百货店发现金戒指之后展开调查,赫然发现竟然是魔女的结婚戒指,同时基于只有魔女才能持有魔女的结婚戒指的推论,认定友友就是魔女。声音虽然宏亮,语气却十分平静。
友友坐在被告席上,不发一语。
因为角度的关系,列列只看得到友友的后脑勺。野外法庭的正面坐着法官,右侧是达官贵人以及星锁骑士的席位,审问官赛德蓝则是坐在左侧,被告友友坐在法官的正前方。其他人的桌椅都设置在高台之上,被告的座位却只是一张摆在地上的椅子,明显矮了一截。无论是法官也好、审问官也罢,全都不可一世地睥睨着友友。这些人的嘴脸,当然也不能忘记。
拉刚法官再度挥动手中的木槌。
「被告愿意承认起诉状的内容吗?」
「当然不承认。」
友友毫不犹豫的回答,大广场立刻陷入无声的寂静。
「贩售金戒指的人确实是我没错,不过我不是魔女。」
「被告!你只要回答是否承认起诉状的内容即可,不必多言!」
「好吧,我承认卖掉金戒指的部分,除此之外一概不承认。」
拉刚法官气得满脸通红,握着木槌的右手不断地颤抖。
「赛德蓝审问官,请进行陈述!」
「好的,法官大人。」
赛萨尔·赛德蓝的声音虽然宏亮,语调却十分冷静,与慷慨激昂的拉刚法官刚好成一个对一比。只见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和书籍,慢慢走到友友的面前。
「被告本人的自白,通常都是审判当中断定被告是否为魔女的重要依据,不过我对这点持反对的立场,毕竟经由拷问逼供之后的自白,本身并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因此我比较重视肉眼可见的证据,以及过去的历史文献。」
赛德蓝瞪大了一双眼睛,俯视着眼前的友友。证据。列列对历史不是很了解,不过既然是重视证据,审判的结果应该颇
为乐观才对。毕竟友友并不是魔女,魔女的结婚戒指也是捡来的,根本不是友友的东西。
「首先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先前提到的金戒指,教主厅称之为魔女的结婚戒指。巡检祭司米迦伽拉,请将证物带上来。」
一名身穿祭司服装的高瘦男子走进野外法庭,原来他就是巡检祭司米迦伽拉。
米迦伽拉双手捧着一个小布包。在赛德蓝的示意之下,米迦伽拉将布包缓缓地打开。列列虽然看不到布包之中的东西,不过根据常理判断,应该就是那枚金戒指。无论是赛德蓝也好、米迦伽拉也罢,似乎都不敢直接碰触那枚戒指。
「戒指应该有两枚,大小不同而已。虽然不是纯金,也是以高纯度的黄金打造而成的,上面还刻着禁忌的家徽。根据教主厅教理省审理部所提供的资料,证明是魔王卡达拉的家徽。魔女的结婚戒指是魔女与魔王订定契约的信物,仪式结束之后,分别由魔女以及魔王带在身上。经过详尽的调查之后,证明这的确是魔女的结婚戒指没错。」
大广场静得可怕。偶尔传出群众的窃窃私语,不过就整体而言,依然称得上寂静无声。
「米迦伽拉巡检祭司,谢谢,你可以下去了。这是足以带来灾祸的禁忌之物,请妥善保存。被告,你宣称这枚戒指是捡来的,是在前往克罗德尔城的途中,于森林的洞穴之中发现的。洞穴之中还有一对男女以及恶狼的尸体,戒指的主人就是那对死去的男女。请问我的描述是正确的吗?」
「是的,正确无误。」
「我根据你的供词展开调查,确实在森林中发现你所描述的洞穴。」
没错,亲自去一趟就知道了。不管别人怎么说,真相都只有一个。然而赛德蓝却眉头深锁,缓缓地摇摇头。
「可是洞穴却空无一物,没有男女的尸体、也没有恶狼的尸体,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被告,注意你的言辞!」
拉刚法官猛敲桌子,团观的群众也为之鼓噪。赛德蓝耸耸肩膀,继续说下去:
「为求公平起见,我并未向雇用的人手透露任何资讯。当时找到洞穴的人夫也在现场,请益庭上容许我传唤波利斯·卡雷出庭作证。」
一名穿着邋遢的男子走进野外法庭。他以怯生生的语气表示赛德蓝雇用他以及其他五人到森林中寻找洞穴,发现洞穴后,看到里面却什么东西也没有……然后就立刻离开法庭了。赛蓝德再度瞪大了双眼凝视友友。
「被告,你说谎。」
「不,我没有!」
「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你狡辩。不过我也有个疑问,如果你真的是魔女,这枚戒指也是属于你的,为什么还会变卖给他人?于是我调查历史文献,找到了一些相关资料。以下是纪元1392年水镜月Ⅳ日欧贝公爵领地卡伦坡城魔女审判的记录。爱莉·卡拉路堤变卖魔女的结婚戒指,因而被当地的祭司指控为魔女,接受魔女的审判。然而她并未认罪,同时也以魔女自行贩卖戒指之不合理性为抗辩的理由,结果获判无罪。可是在她获得释放的隔月,卡伦坡城遭到魔女大军的袭击,共有三十六个居民不幸丧生,爱莉·卡拉路堤行踪不明。之后于纪元1394年黑星月5日,有人在欧贝公爵领地的多卡村目击爱莉·卡拉路堤。当时爱莉卡拉路堤率领着一大群恶狼,证明了她就是魔女无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案例。纪元1393年天阳月20日——」
赛德蓝接连举出许多魔女贩卖结婚戒指的真实案例,大广场顿时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杀气。立刻烧死魔女,否则灾难就要降临了。围观群众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样的念头,可是友友真的不是魔女。
「还有……」
赛德蓝继续凝视着友友,眼皮连眨也不眨一下。他的瞳孔到底映照出什么呢?魔女吗?不,友友真的不是魔女。
「身为侍奉天主的仆人,我想要请教一件事。自从你被关入地牢之后,是否曾经做过任何一次的祷告?」
「……我没有祷告的心情。」
「慈悲的市长、伟大的男爵阁下并不是没有给你祷告的机会。看守艾丹·鲁内,请上前来。」
赛德蓝传唤的第二个证人,正是地牢的看守。只见他一脸紧张地说出证词。
「在敬爱的男爵阁下命令之下,我提供被告祷告用的清水以及干净的毛巾。想不到被告竟然大大方方在我面前裸露全身,面不改色地擦拭身体。我连忙别过头去,然而被告却丝毫不以为意。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然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行径,着实令我感到惊讶以及恐惧。最可怕
的是类似的情况并不只有一次,而是接二连三地发生。」
「一派胡言……!」
友友立刻站起来大声抗议,其愤怒的心情不难理解,这实在是毫无根据的中伤。太可怕了!魔女就是魔女!群众之中接连传出怒吼与咒骂。住口!全都给我住口!这不是真的,全都是那个看守捏造出来的!可恶的家伙,饶不了你!就算被烧成了灰,我也要牢牢记住你的嘴脸!不行,我现在就要杀了你!杀了你!一旁的海地罗眼看情况不对,连忙抓住正打算跳下高台的列列。看不出来这小子干干瘦瘦的,力气倒是不小嘛。
「列列,冷静┬点。就算你现在杀了他,也无法带给任何人幸福。」
幸福?笑死人了,有什么幸福可言?友友,可恶。友友一定早就料到现在的局面,所以才会叫我滚蛋,要我离开这座城镇。早知道一起被逮捕就好了,为什么要我一个人逃跑?
看守离开法庭之后,拉刚法官挥动木槌,示意群众保持安静。
赛德蓝瞪大双眼环视群众,轻咳一声。
「我愿意向天主起誓,一切的调查与讯问都不是建立在将被告视为魔女的主观意识之上。事实上我衷心盼望被告不是魔女,也不愿相信像她这种纯真的少女是人类的叛徒。换成是在座的各位,相信也是一样的想法吧?因此在讯问结束之后,我献上诚心的祝福,愿天主保佑她。信奉天主的我们习惯以祝福回应对方的祝福,然而她却并没有为了我而祈祷,着实令人心痛不已。我面对了她的谎言、面对了历史的真相、面对了她背弃天主的心、也面对了她的寡廉鲜耻。即使再怎么痛心、再怎么不舍,我也不得不断定她就是魔女,她就是仇视人类、背叛天主的邪恶存在。我的陈述到此结束。」
现场顿时爆出如雷的掌声,然而赛德蓝的脸上非但没有笑容,反而还露出沉痛的表情。拉刚法官再度敲打桌面。
「被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当然有。」
大广场立刻恢复平静。
声音嘹亮、态度强硬的友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环视着整个野外法庭,以及围绕在身边的人群。
不,严格说来不是环视,而是睥睨。
友友瞧不起大广场的每一个人。这是自然的,他们本来就不值得尊敬。
列列衷心盼望友友看到自己,可惜未能如愿,友友并没有看到列列。
「没有人可以证明我就是魔女,因为我根本就不是。」
友友转身面对赛德蓝。
「到头来你什么都不能证明。你只是提出许多似是而非的证据,鼓动广场上的愚夫愚妇,让他们以为我真的是魔女罢了。没错,这就是你构陷无辜的手法。重视证据以及历史?笑话,那只是你的谎言。身为祭司竟然当面扯谎,你可真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说吧,你到底诬陷了多少人?大骗子!像你这种人,才是魔王的手下!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的人是你!」
赛德蓝以手势制止准备挥下木槌的拉刚法官,脸上出现难得的怒气。
「终于露出马脚了吧,魔女!你不但侮辱了我、侮辱了法庭,甚至还侮辱了所有虔诚的信徒!这是对天主的冒渎!不但不知悔改,甚至一错再错,就算是慈悲的天主也救不了你!」
「无药可救的是你的脑袋!」
「你说什么……!」
「宣判!向被告宣读判决!」
按捺不住的拉刚法官用力挥下木槌。
「有罪!被告是邪恶的魔女,明天晚上处以火刑!」
疯了,整座城镇都疯了,没有一个正常的人。自从昨天开始,镇上的居民就开始蠢蠢欲动,大家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甚至连卫兵也是个个心神不宁。列列身上罩着海地罗的斗篷,帽子当然也戴在头上,可是行经卫兵身边的时候,非但没被叫住,卫兵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这种现象实在是不太正常。
每当行刑的时候,镇上就会变得跟庆典一样地热闹,这点列列当然也很清楚。故乡波结虽然没有死刑,却常常当街进行鞭刑或是棒刑,每次都吸引了许多居民出来看热闹。不过列列都待在家里,所以并未亲眼目睹。其实列列心里面也很想跟着大家一起去看热闹,因此他总觉得每次都第一个冲出家门、回来之后却又直嚷着无聊透顶的友友简直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不过友友是对的,行刑的场面确实无聊透顶,而且相当残忍。列列实在不明白观看罪犯被长鞭
鞭打或是被木棒殴打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克罗德尔的居民真的那么想看友友被火烧死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而且不只是想看,而是想看得不得了,因此来往行人才会纷纷把即将举行的火刑挂在嘴边。大广场的野外法庭早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柴薪。城内的居民一大早就跑来占位置,甚至还有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待在大广场。
夕阳西下的时刻,双手上枷、头戴麻袋、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绳索的友友在卫兵的带领之下出现在大广场,看来行刑的时间应该是定在太阳下山之后。卫兵扯下麻袋,将友友关进设置在柴薪之上的木制因牢,让她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围观的居民除了投以鄙视嫌恶的眼神之外,不堪入耳的辱骂以及大大小小的石块当然也是少不了的。广场的中心虽然团绕着许多卫兵,却没有人出面阻止居民的暴行。只要别在行刑之前搞死友友,人家爱怎么做都可以的感觉。围观的群众似乎也跟卫兵达成了这种默契,而且太大的石块本来就会被囚牢的栏杆挡住,因此他们选择的都只是不会造成致命伤害的小石头,顶多让友友破皮流血罢了。
如果口吐秽言投掷石块是这些居民的乐趣,我一定要杀了他们,绝对不留活口!
列列环视大广场,右手在剑柄上时握时放,同样的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有时还会抬头看着友友的囚牢。列列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盯着友友,险恶的局势以及即将降临的悲惨命运却又令他不忍卒睹。
友友坐在囚牢之中,双手抱膝。即使石块打上了身体,也依然动也不动。列列希望她抬起头来,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心中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友友正在忍受围观群众的愤怒、丑陋的恶意、以及化无形为有形的残酷攻击。除了忍耐之外,友友也是在保护自己,毕竟除了友友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保护她了。即使是列列,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真的吗?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
列列很想突破卫兵的防线,爬上如小山一般的柴薪,将友友从囚牢之中救出来。因牢应该上锁了,大不了破坏就是。可是该怎么破坏才好?卫兵队长就站在柴薪旁边,钥匙一定在他身上,想办法抢过来不就好了吗?如此一来,就可以将友友从因牢中救出来了。可是,之后呢?当然是带着友友逃走。冲下小山般的柴薪,杀死试图阻挡的人。不管敌人有多少,几十个、几百个也罢,通通杀个精光,然后再逃离这里。带着友友逃走,保护友友的安全。可是,真的行得通吗?不可能,列列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类似的念头浮现好几次,每一次的结论都是不行、办不到。列列想不出如何救出友友的方法,他的脑袋实在不怎么灵光,难怪友友总是叫他笨列列。前前后后到底叫了几次呢?数也数不清了。
大广场的群众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抬头一看,因牢中的友友站了起来。
太阳已经下山了,在西方的天际留下一抹晚霞。不过大广场并不阴暗,因为柴薪的四周已经燃起了火把。
友友抬头挺胸,睥睨着咒骂自己、向自己投掷石头、打算杀死自己的群众。魔女!魔女!魔女……!愤怒的情绪让群众提高了音量,石块的数量明显增加不少,其中一块正中友友的前额。这块石头还真不小,只见友友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开始前后摇晃,不过没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平衡。在她的前额出现一道血痕,鲜血从伤口汨汨流出,列列不禁放声大叫,呼唤友友的名字。列列的声音却掩没在群众的叫嚣之中,应该无法传入友友的耳中,可是友友却转头看着列列的方向,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错不了的。列列的眼力很好,不可能看错的。
友友嫣然一笑,眉头却依然深锁。眼睛没笑,倒是嘴唇露出微笑的模样。列列仿佛听见友友的声音:
我很好,没事。
怎么可能很好,怎么可能没事?列列排开人群,试图挤到最前面。不行,一定要救她出来,再怎么危险也顾不得了。不可以,不要过来。友友突然坐了下来,列列也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臂。
「列列。」
抓住手臂的不是别人,正是海地罗。怎么又是他?列列使劲挣脱海地罗的掌握。他想出声骂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除了声音之外,全身上下也使不出力,连往前走一步都很困难。
「她很坚强。」
不,友友一点都不坚强,她没有坚强的必要。友友应该是个恣意妄为又喜怒无常的人,平时只会颐指气使,一旦不顺她的意思,就会开始乱发脾气。友友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不,不管友友是怎样的人都行,就是别继续待在这种地方。
「夜晚即将降临了。列列,虽然友友可能不愿如此,不过你还是应该见证她的最后一刻。」
海地罗说完之后,就往南边走去了。他不留下来看热闹吗?实在是搞不懂。好一个神秘的谜样人物。
列列的视线不再离开友友。当然,这并不是出于海地罗的建议。大广场的骚动逐渐扩大,男爵、审问官、祭司以及星锁骑士纷纷出现,火刑就要开始了。再过不久之后,卫兵就会在柴薪上面点火吧。列列排开人群,一步一步地往前推进,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卫兵纷纷举起火把,静待队长的下令。列列打算等到卫兵队长下令之后,再一口气冲上着火的柴薪小山。一旦柴薪小山着火之后,卫兵应该不敢追上来吧,到时候就可以从囚牢当中救出友友了。之后呢?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成功与否从来就不是问题,重点在于做还是不做。围观群众的激情上升到了最高点,甚至还有人兴奋得手舞足蹈。也好,这样子反而方便下手。列列静静地伸出双手,分别握住剑柄以及刀柄。
不对劲。
有点怪怪的。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而且是遥远的后方。不是欢呼,也不是怒吼,更不是叫骂。到底是什么声音?除了列列之外,周遭的居民也察觉到异状,好几个人纷纷回头瞧个究竟。女性尖锐的叫声,男性粗野的狂吼。
这是……悲鸣。
不是只有一、两个人而已,而是至少数十人以上的悲鸣。列列身旁的群众犹在状况之外,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过身后的群众已经开始惊慌失措地四处窜逃。惊恐与狼狈的情绪如水波一般迅速扩散,中心点正是广场的南方。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主要干道另一端的南广场,以及南广场之后的正门,现场的骚动正是源自该处。
「荒猎师!荒猎师闯进来了!」
这个特殊名词并不陌生,正是游荡于郊外或是墓地,诅咒、甚至是猎杀所有目击者的恶灵之名。此时此刻,无疑是群众的疑惑化为恐惧的那一瞬间,大量的惊恐从身后排山倒海而来,引爆在人山人海的大广场,朝着四面八方无限扩散。列列身旁的一名男子带着女友试图逃命,却受制于四面八方的人墙。喂,让一让!男子大叫。你才不要在这里挡路!不知道是谁厉声怒吼。这时有人推了其他人一把。你想干什么!快点让开!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借过一下,这里有孩子!不要推、不要挤!没事带孩子来这里做什么!不关你的事,让路就对了!好几个人被推倒在地,大打出手的居民也不在少数。摔倒的女子被群众踩在脚下,发出凄厉的哀号。男子试图拉起女子,却也被淹没在万头钻动的人群之中。
「敌袭!敌袭!敌人出现了!敌袭!敌袭……!」
那应该是卫兵队长的声音吧。队长扯开喉咙向部下传令,想不到却因此引爆了广场群众的情绪,让恐慌的众人陷入失控的混乱之中。偌大的广场再也看不到互相争执的居民了,大家纷纷发出毫无意义的惊叫声,试图远离危险。可是该往哪里逃命?大约一半的群众试图逃离大广场,另一半则像无头苍蝇在广场上东奔西走。为了不让自己迷失在人群之中,也为了不被乱了方寸的群众所淹没,列列咬紧牙关站住阵脚。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列列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地往前逼进。就快到了,就只差一点了。
终于,柴薪小山映入眼帘。好几个卫兵正在小山之前重整态势,却迟迟无法构筑迎击队形。从卫兵的眼神之中,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恐惧以及不安。列列一口气穿越卫兵的队形。有几个卫兵发现列列强行闯关,正准备返身追捕,却被卫兵队长厉声制止。你们几个在搞什么!快点整队!整队!于是卫兵连忙回到队伍之中。虽然在这种情况之下整理队形并没有意义,列列还是很感谢卫兵队长的颟顸。成功的突破卫兵的守卫线之后,列列开始攀登柴薪小山,可是还没爬上几步,顿时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从身后传来。列列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
「攻击!捍卫美丽的克罗德尔!」
卫兵队长一声令下,二、三十人的卫兵小队同时发动突击。对象当然不是居民,而是敌人。敌人,那就是敌人吗?全身漆黑的骑士散发出浓郁的尸臭,身后跟着一大群野人和恶狼。那就是令人为之色变的荒猎师,恶名昭彰的恶灵。荒猎师攻进了克罗德尔城。黑骑士手上的两把长剑血迹斑斑,野人和恶狼的身上也沾满了居民的鲜血。荒猎师朝着城内群众发动攻击,一阵乱砍乱
杀之后,沿着主要干道来到了大广场。展开反击的卫兵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荒猎师的阵前,证明了卫兵的战力并不足以抵抗身经百战的荒猎师,两三下就成为黑骑士的双剑、野人的长枪以及恶狼的尖牙和利爪之下的牺牲品。可是说也奇怪,一路挺进的荒猎师竟然在柴薪小山面前兵分二路继续前进,仿佛刻意闪避柴薪小山似的。然而现在还不是喘息的时候,除了荒猎师之外,又出现了其他的敌人,而且数量还不少。
恶狼,为数众多的恶狼,而且还以人类的姿态呈现在大家的面前。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的生物,他们都是魔女的眷族。过去曾经风闻他们的存在,却从未亲眼目一睹。这些眷族之中,有些是猪头人身的半兽人,也有体格壮硕、肤色黝黑、活像一块石头的矮人,全身上下找不到半根体毛的人类,以及全身覆盖鳞片、活像一只后肢直立的大青蛙的生物。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全身覆盖黑毛、长相类似恶狼的生物。除了恶狼群之外,绝大多数的眷族都穿着锁子甲或是盔甲,有些还戴着头盔,手上拿着长剑、长枪以及盾牌,简直跟人类的军队没什么两样。
军队。
没错,军队。
先锋部队当中,混杂着四名人类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另外三名则是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的妙龄少女,四人都穿着怪模怪样的奇装异服。她们的身上流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息,外表看起来虽然跟人类一样,却很明显地并不是人类。
魔女。
那才是真正的魔女。
三名魔女的身边各自跟着牛头人身的怪物,小女孩的身边则是跟着外表看似人类、高头大马的男子。无论是怪物或是男子,看起来都像是她们的随从。
难道她们是恶灵的盟主,也就是魔王?
列列下意识地拔出长剑和短刀。穿着锁子甲的猪人舞动战锤直冲而来,列列的身体不由自一主地做出反应,却还是迟了一步。距离实在太近了。既然无法先发制人,也只能选择闪避了。就在列列右脚发劲的那一瞬间,柴薪小山晃了一下。列列心中暗叫不妙,朝着右前方纵身一跳。柴薪小山的高度不过1沙德(约90㎝),直接跳下来也不碍事。只见列列顺势滚了一圈,旋即从地面弹了起来。猪人的战锤失去目标之后,直接命中柴薪小山,发出轰然巨响。猪人的行动力看似迟钝,实际上却比人类更加地敏捷,而且体型虽然比人类小了一号,力气却是大得吓人。眼看战锤又破空而至,列列不敢冒着损刀折剑的风险奋力硬拚,只好暂时往后退避,先远离战场再说。想不到这么一退,却刚好进入浑身肌肉的矮人的攻击范围。从破空而至的声音听来,应该不是长剑,而是战斧。躲过了吗?躲过了。怎么办到的?不知道,事实上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现在不是相不相信的时候,第三波敌袭又从身后逼近,先前的猪人也随之赶到。肌肉矮人不知道跟同伴说了些什么,列列从未听过这种语言。别听了,现在不是上语言课的时候。列列四处游走,不停地移动。呼吸,自己呼吸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也罢,别听了。心跳,几乎快要爆裂的心跳。也罢,别听了。移动,尽量移动,千万别停下来。看见了,停不下来,身体停不下来。这里。没错,就是现在,立刻转身。
列列背对敌人往前跑去,完全无视途中的猪人、矮人或是恶狼。列列看得很清楚,他知道该从什么角度以怎样的速度发足狂奔,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只见列列离开了大广场,躲进巷子里面。敌人应该不会追上来吧?嗯,应该不会。从敌人的行动模式就看得出来,他们是一群有纪律的战斗部队,绝对不会单独行动。
确定巷子里面没有其他人之后,列列立刻绕到另一处可以看见大广场的隐蔽角落。
柴薪小山依然耸立在大广场的中央。
上面有一座木制因牢。不,应该说上面曾经有一座因牢才对。如今因牢已经消失了,徒留一地的残骸。
一小队猪人走下柴薪小山。
其中一名体格特别壮硕的猪人扛着一个大型物体。
不是物体,会动。
看起来像是在挣扎。
那是一个人。
「友友……!」
列列差点从暗巷中冲了出去。如今魔女的军队依然把持着大广场,列列一个人的力量也改变不了局势。明知如此,列列还是想要搭救友友。可是,救得了吗?应该很困难。可是,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魔女带走友友吗?就在列列天人交战的时候,柴薪小山起火了,是魔女手下放的火。魔女的军队分成两路,一路朝着正门的方向前进,另一路前往城堡。友友在哪里?不知道,也看不见。可恶,到底在哪一边?友友,你在哪里?天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友友真的被魔女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