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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丹下回家了?……身体不舒服喔,这样啊。”
这里是刚过傍晚六点的夏日祭典会场。
我和千岁跟前方会合后,前方告诉我们丹下已经回家了。
我都没注意到她身体不舒服。
虽然我隐约有察觉到今天的丹下似乎哪里太不对劲。
丹下平常总是自信满满、毫不做作、横冲直撞,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但今天却对我欲言又止。
感觉她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而且,丹下还用水桶丢我。真是让人一头雾水。
在丹下回家之前,我们已经把祭典会场逛过一轮,零用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因此我、千岁和前方便决定“夏日祭典玩透透”活动在此告终,时间也刚刚好。
在车站互相道别的时候,前方说她担心在祭典上吃得太饱了,回家后不知道能不能把晚餐吃光……
千岁说她传了简讯给丹下﹒但是传送出去之后,却又担心丹下会不会已经睡了,收到简讯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我则非常担心与留萌共存的千岁。
‘三石留萌’
千岁在国中时期每天都和她一起放学。
千岁非常憧憬她,但她却忽然消失了踪影。
千岁直到现在仍在找寻她。
而三石留萌今天突然出现了——但不是在千岁面前,而是在我面前。
留萌说她是存在于千岁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
留萌说她喜欢我,想要和我交往。
留萌说假使我甩了她,她就要用千岁的身体跟很多男生交往。
在我熟悉的千岁的身体里,存在着留萌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格。
现在是暑假,今天分开之后,至少十天之后才能再见面,也就是去学校准备校庆的时候。
我明知道留萌就在千岁的身体里,却连续十天都没办法陪在千岁身边。
不过,就算陪在她身边,我也一筹莫展。
我不能把留萌的真面目告诉千岁,因为留萌平常好像都在千岁的身体里,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且留萌不准我把她的存在告诉别人。
我不能轻举妄动,惹留萌生气。
毕竟身处于无法挽救的危险之中的,并不是我,而是千岁。
可恶。
千岁就像是留萌握在手上的人质。最后我也只能乖乖地临机应变了。
离开车站后,我一个人走在夏日傍晚的街上。
我回想起刚才道别时,千岁说“再见啰,十胜。”的声音和嘴唇。
我今天吻了内在是留萌的千岁。
今天不只是留萌,连千岁也对我说了“我喜欢你”。
千岁只是传达她的心情,并没有要求我和她交往。
千岁的表白让我很开心。我想保护千岁,但我完全不明白留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让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无法解决的烦恼,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我的脑袋给塞满了。
就连走在思考能力会比平常增加五成的放学路途上,我也完全找不到头绪,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就算回家,也不能做什么。
就算在路上闲逛,也不能做什么。
但我还是想要一边乱走,一边思考千岁和留萌的事,直到双脚疲累不堪。
我漫无目的地在市内徘徊。
我看着手中握着的水桶。
丹下朝我丢过来的水桶。
丹下跑走之后,水桶就这样滚落在地上。我不忍心把水桶留在那里。
……干脆把水桶拿去还给丹下吧。
留萌的想法、千岁的未来、丹下的身体状况,都让我担心不已。
走出车站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是傍晚七点半。
在一整排低楼层房子的另一头,可看见一栋高耸的建筑轮廓。
“GRANCASA彩”。
某次放学途中,丹下曾说过“我家就住在这儿唷”。
我只凭着当时的记忆,试图找到丹下的家,没想到还真的被我找到了。也难怪啦,毕竟我在放学时的记忆力,远比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好太多了。
我走进大楼的拱门。
石子路的两侧都是花坛,在脚边的园艺灯的照射下,色彩缤纷的夏季花朵显得更漂亮。
我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进一楼的入口大厅。
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直接上楼去找丹下吧。
大厅里还有一扇门,而且是自动上锁的。
门的左手边是一整排不锈钢制的信箱。我不知道丹下家的门牌号码,因此很快地浏览了一遍信箱上的名字……找到了,丹下家是7O3号。
我站在对讲机前面,在数字键按下“703”之后,我的手指便停住了。
当然不是因为我找不到“3”的位置在哪里。
只是按女孩子家的对讲机,让我有一点点紧张。
我在脑中模拟了一下,如果是丹下的家人来应门,我应该说什么。
我下定决心,按下了对讲机。
……过了十几秒之后——
“……你好。”
是丹下的声音。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喔,是我啦是我啦。我是十胜,池田十胜。”
“哎唷——不必用全名自我介绍啦。”
丹下透过机械传来的声音一如往常,听起来就好比苹果汽水一般又甜又有活力。她已经好多了吗?
“我可以用对讲机的摄影镜头看到小十胜啦。”
对讲机上有一个黑色的小窗口,摄影机应该就在那里吧。
“突然跑来真是抱歉,你在吃饭吗?”
“没有。现在只有人家一个人在家。”
“这样啊。喔,原来如此。”
听到她一个人在家,我竟然莫名地小鹿乱撞了一下,真是笨蛋。
“欸,小十胜,你是有事情才来找我的吧?”
“对呀。丹下,这个。”
我把水桶举到摄影镜头前。
“这是新的吧?丢掉很浪费耶。”
“小十胜。”
“什么事?”
“……你可以回去吗?”
忽然间,丹下的声音变得虚弱且无精打采。对讲机上黑色的小窗里,冰冷的镜头宛如泪光般闪了一下。不知为何,我觉得那看起来仿佛丹下的双眼。
“啊,对不起,你身体不舒服嘛。那我把水桶还给你就好了?”
“我不要了,我不想再看到它。”
丹下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的拒绝。
我发现丹下果然跟平常不太一样。
就算是身体不舒服,平常丹下也不会用这么坚决的口吻说话才对。
我察觉到气氛变得不太对劲,还是乖乖回家好了——虽然我也可以选择这个选项,但今天分开之后,接下来的十天都不会再见到丹下了。留萌的问题,我是不得已才只能选择暂时观望,但我其实不是一个喜欢按兵不动的人。
我不能在充满疑问的情形下,放着丹下不管。
“那个,或许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定,可是丹下好像哪里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耳边传来的是丹下微弱的呼吸声。没有立刻否定,就代表她承认了。
“虽然我可能不是那么可靠,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吗?”
“……”
我想丹下正在思忖着要不要说吧。
等了足足五秒后,我说道:
“如果丹下有什么烦恼,那不是丹下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问题吧。”
“……我们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丹下是我放学的伙伴,更是我在高中认识的最棒的朋友啊。”
这是只有透过对讲机才说得出口的台词,面对面说的话太难为情了。
“……我们是伙伴?……朋友?”
“嗯,对呀。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棒的伙伴啊。”
留萌的出现、千岁的表白、接吻……我今天遇到了好多好多事情,因此说出来的话也比平常还要激动。
“对小十胜来说,人家只是最完美的朋友……?”
“对呀。”
“……嘶……”我听见很微弱的、类似杂音的声音。是吸鼻涕的声音吗?
“喔,你感冒流鼻涕吗?不用管我没关系,去用卫生纸擤一下再来吧。”
我听着细微的空气声,一分钟后,对讲机里又传来了呼吸声。
“我说丹下啊。夏天感冒超难过的,你要好好保重喔。”
“……没关系。没关系,我没关系。”
“没关系”这个词,要是反覆说了好几次,听起来就完全不像没关系了。
我更担心了。正当我打算问她身体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句完完全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话。
“……小十胜。人家失恋了。”
“咦?失、失恋!?”
我知道丹下有喜欢的人,但不知道对方是谁。失恋啊……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像丹下这么可
爱的女生,一定可以很顺利地谈恋爱呢。
“小十胜,虽然隔着对讲机,不过你的反应还真棒呢。”
“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嗯,是啊。”
今天,丹下失恋了。
今天早上,我们在学校上完最后一堂暑修课。
我回想着出发去祭典之前,在车站集合时的丹下。早上失恋的女生,应该不可能穿着小碎花的浴衣来吧?
在我们逛祭典的时候,我、千岁、前方和丹下分开行动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多小时。当时丹下说她要去给找她恋爱谘询的人一些建议——那正好是我和留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丹下该不会其实是去对她喜欢的人表白吧?
结果被拒绝了。
我大概掌握住了状况。
“你是怎么失恋的?”——面对正在伤心的丹下,我不认为这是个好问题。
重要的是,当时的详细情况,我根本没有必要知道。
重要的是,我现在能为丹下做些什么?
虽然很了无新意,但我就是想鼓励丹下。对一个刚面临失恋的女高中生,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透过对讲机传来的沉默,比面对面的沉默或透过电话的沉默,更令人感到沉重。
打破这片沉默的,是丹下用一如往常的声音喊出的“小十胜”。
“嗯,怎么样?”
“我透过摄影镜头,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小十胜的表情喔。又不是小十胜被甩,何必露出那么低落的神情呢?”
要是我能立刻用开朗的口吻对她开个小玩笑就好了,但我却只能拘谨地回答:“喔,嗯,抱歉。”
沉默轻易地再度笼罩着我们。
丹下的声音已经不像平常的她了。
“……你在同情人家吗?”
“不、不是,才没有那回事呢。正好相反吧。”
“相反?什么意思?”
我想帮丹下打气,因此绞尽了脑汁,说道:
“甩了丹下的那个男生才悲哀吧。”
“咦?什么意思?”
“竟然把丹下甩掉,我看那个男生根本没有欣赏女生的眼光吧。”
我把脸靠近对讲机说,仿佛丹下就在我眼前似地。
话说回来,麦克风在哪里啊?
算了,麦克风在哪里都没差。只要用丹田发出声音,我想丹下一定可以听得很清楚。
“丹下啊,乍看之下虽然很有自信又任性;切换到自恋狂模式的时候,又很难沟通;有时还会因为自己功课很好而臭屁……”
“人家是垃圾吗!?人家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贬低过耶!小十胜你是怎么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现在才要开始讲丹下的优点啊,应该听得出来吧?”
“是这样吗?那你快说我有什么优点。”
“我要说啰。其实啊,丹下是个很体贴又很温柔的女生喔。”
“嗯、嗯。然后呢?”
“嗯?然后?不,就这样了。”
“结束了!?缺点的数量远超过优点耶!你该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说人家的坏话吧?”
“你说什么蠢话啊?我是在说没有发现丹下优点的那个家伙的坏话耶。”
丹下突然用充满活力的语调说:“嗯,说得也是!”
“那家伙真的是个笨蛋。嘶……不,不是笨蛋,是大笨蛋!”
“没错,大笨蛋、大笨蛋。真是个脑残的家伙。”
“竟然放过和人家交往的机会,他一定会倒楣的。”
“没错,会倒楣、会倒楣。真是个抽到下下签的家伙。”
我拚命地帮腔骂着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即使是在骂人,但听到丹下的声音恢复了精神,我就很开心了。
“要是和人家交往,就可以吃人家亲手做的料理吃到饱呢,那家伙真的太可惜了。”
“喔,丹下亲手做的料理吗?好像很好吃呢。”
“而且如果跟人家交往,就可以尽情地跟这么可爱的人家牵手呢。”
“喔,牵丹下的手吗?好令人羡慕啊。”
“不只牵手喔。”
“嗯?”
“……如果跟人家交往,如果跟人家交往的话……嘶……嘶……”
丹下的声音和微微的吸鼻子声音混在一起。
欸,你可以去拿卫生纸擤一下鼻涕没关系喔。
——正当我气定神闲地准备讲出这句话时,对讲机传来了宛如被浸湿般的声音。
“伦家的初吻……也会给他。”
丹下,你在说什么啊?
我无法发出声音。
真是太汗颜了。
我总算发现,从刚才就不时听见的吸鼻子嘶嘶声,原来不是因为丹下染上了讨厌的夏天感冒,而是单纯在哭啊。
“喂,丹下。”
“……什么事?小十胜。”
丹下的声音已经不像方才在讲坏话的时候那么有精神了。她的声音透露出她那残破不堪的心。
在距离我现在站的位置大约二十公尺的楼上,丹下正一个人在房里流着泪。
我能说些什么呢?
“丹下是我们学校男生憧憬的对象。”
咦?我本来打算说什么啊?
“所以——”
忽然间,大厅外侧的玻璃门被推开。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微胖妇女走了进来。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一栋十层楼的住宅大楼,当然会有人出入。这名妇女应该是大楼的住户吧。她站在对讲机旁的信箱前,转开信箱上的密码锁,拿出信件和晚报。
“……小十胜,‘所以’之后呢?”
我打算说的,是属于如果让第三者听见,我会很难为情的那种。
可是丹下都已经这么伤心了,我还怕在陌生人面前难为情吗?
于是我抛弃了无谓的羞耻心。
“要是知道丹下还保留着初吻,有一大堆男生会很高兴的!”
我感到那个在信箱拿信的住户,正从背后对我投以讶异的视线。
在入口大厅用对讲机讨论初吻的家伙,应该很罕见吧。我穿着高中制服,至少不会被误认为奇怪的推销员吧……不过倒会被认为是奇怪的高中生就是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
住户打开了对讲机旁的大门,走了进去。我想,这个住户心里一定也在想着:“你在说什么啊!?”吧。
“会高兴的男生有多少,我才不知道,也不在乎。是说,为什么小十胜没事要提到接吻的话题呢?我的初吻对小十胜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
咦,丹下该不会在生气吧?为什么?
“喂,是说,先提到接吻的,应该是丹下吧?”
“啰唆耶!今天我不想听到接吻这个词啦!我最讨厌接吻了!”
还真巧。
今天的我听到“接吻”这两个字,心情也会变得很复杂。
“欸,小十胜,我还要说让我失恋的那个男生的坏话。”
太好了,正好我也不想继续谈接吻的话题。
“喔,他是怎样的坏家伙呢?”
“甩掉我的家伙啊……”
“尽量口出恶言地臭骂吧。”
“……呃……嗯……”
“嗯嗯,怎样怎样?”
“……咦?嗯…………不行,我想不出他的缺点了耶。”
“喔,喔,这样啊。”
“欸﹒小十胜.你帮人家说他的坏话。”
我又不认识那个男生。
不过这完全不成问题,因为那个让丹下伤心的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是好东西的家伙,缺点大概都差不多。
“那家伙根本不懂得丹下的好处,就把丹下给甩了,所以他一定是个宇宙级的冒失鬼、大笨蛋!”(吐槽:说中了)
“哈哈,说不定喔。”
仿佛已经很久没听见丹下的笑声了。
我不禁高兴了起来,继续说道:
“而且啊,那家伙一定很不体贴。一定是个冷血又薄情的家伙。”
“等一下,小十胜,你在说什么啦!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丹下的声音激动了起来。一下子哭,一下子笑,一下子又生气,丹下的心情实在令我摸不透啊。
“喔,是、是这样啊。对不起了。”
“他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而且又热血,也很重感情喔。”
“喔,这样啊。”
“……欸,小十胜。”
“什么事?”
“人家喜欢那个人的理由,人家只特别告诉小十胜喔。”
就算知道那个甩掉丹下的男生有什么优点,我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就算说出喜欢那个男生的理由,丹下应该也不会开心吧?不过要是丹下自己想说出来的话,我不打算阻止她。
我决定默默地听她倾诉这个悲惨的爱情故事。
“那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事情非常认真;偶尔说话有些粗鲁,
可是实际上非常温柔;虽然也有些爱逞强的地方,但对身边的人都很体贴,只要有人难过悲伤,他都会很努力地帮对方打气。
虽然有点迟钝,但他绝对不会让人伤心。”
“可是丹下不就是因为那个人,才这么伤心的吗?”
“不。是我自己喜欢上他的,不是他的错。”
丹下的声音已经不再难过,也没有怒气,听起来很清澈。
她之前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呢——我心想。而我也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丹下,你之前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呢。”
“不,不是的。不是之前,我现在还是喜欢着他。还是无可救药的现在进行式喔。”
“喔,这样啊。这样啊,这样啊。”
除了“这样啊”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突然间,丹下“哈哈”地笑了出来。
“话说回来,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小十胜你呀……”
“喔?我怎么样?”
“小十胜真的很迟钝耶。”
“迟钝?是吗?”
“对啊,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的迟钝鬼。”
“喂、喂,迟钝的家伙应该有很多吧。”
“不,迟钝到这种地步的,只有小十胜。”
……嗯?
丹下认识的人里面唯一的迟钝鬼。只有我这么迟钝。
好像哪里怪怪的。
为什么?
“小十胜,人家啊,什么都想当第一。”
“干嘛突然改变话题呀!不过我也正想把‘我是个迟钝鬼’这个话题结束就是了。”
“人家最想成为第一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成为第一了。”
我们隔着对讲机,不知道已经讲了多久。
这句话是我今天所听到的丹下的声音中,最悲伤的声音。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是别放弃嘛。这样很不像丹下耶。”
“不像我?”
“对呀。丹下你啊,就算在玩游戏或比赛的时候,也都不服输不是吗?只要不放弃,说不定那件事丹下也能成为第一呀。”
“……”
过了一会儿,对讲机传来一种不可置信的语调。
“小十胜,你真的很迟钝耶。”
“喂,为什么又回到我是迟钝鬼的话题啦?如果我真的那么迟钝,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迟钝啊。没有吧?”
“……有啊。”
“有吗?那你就说来听听啊。我到底哪里迟钝了,小姐。”
对讲机传来“呼——”的一声,可能是丹下在深呼吸吧。
“因为小十胜,到现在都还没发现人家的心情……不是吗?”
咦?
丹下的心情?
到底是什么事啊——在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前……
“小十胜说的没错。人家完全没办法放弃呢。”
丹下的声音里带着坚决。
“啊,那个,丹、丹下。”
我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只好发出一些愚蠢又无意义的声音。丹下认真地说:
“我不会要求你一定要跟我交往,也绝对不会当跟踪狂,更不会阻碍小十胜的恋情,我什么都不求。”
丹下的声音,坚决里带着湿润的感觉。
咦,她在哭?
“……人家,可以继续喜欢小十胜吗?”
丹下喜欢的家伙……是我?
我瞬间慌了手脚,变成一个白痴。
“呃、唔,这个,那个,不,所以说。丹下,你喜欢的人是我?”
“…………嗯。”
这一声“嗯”里,蕴含着前所未见的强烈力量。
焦急、慌张、狼狈!
我摆出有如摔角选手在比赛中的半蹲姿势,朝向对讲机。
“可、可是!”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又没有甩了丹下。丹下的心情,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耶。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失恋了呢?”
“…………”
为什么呢?
今天已经出现好几次沉默了,但是这次的沉默,却让我有一种非常讨厌的预感。仿佛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颗炸弹,而火苗正顺着导火线无声地往前窜。假如这里是战场,这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应该会让人没来由地大喊“快逃!”或“趴下!”吧。
但再怎么说,预感终归只是预感。没必要因为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害怕。
“……人家看到了——小十胜和闪亮亮接吻的瞬间。”!?
预感成真了!不,讨厌的预感成真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原来丹下看到我和千岁……不,正确地说应该是我和留萌接吻的瞬间!
丹下并不知道留萌的存在﹒因此她会认为和我接吻的人是千岁﹒也是理所当然的。
“丹下,那个,那件事情啊……”
唔,我无法说明。
我不能说出留萌的存在,但是在不提到留萌的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解释那个吻是怎么一回事。
“小十胜,我不想听那些。”
“不,可是,那个,那是千岁她……”
“住口!”
从对讲机传来的声音,让整个入口大厅的气氛瞬间紧绷。
“对不起,我不该大吼的……可是人家现在不想从小十胜的口中听到闪亮亮的名字。”
“……”
“……”
这是今天最沉重的沉默。
我想要解开丹下的误会,告诉她事实的真相……但是现在留萌却把千岁当作人质威胁我。
我不能违背留萌的意思,把留萌的事情说出来。
“对不起。”
我能说的,只有这种无意义的话。
“小十胜,你回去吧。”
“丹下,你听我说。接吻的确是事实,但那并不是丹下所想像的那样。其实发生了一件夸张到令人无法想像的事情。”
“什么?发生了一件夸张到令人无法想像的事情?”
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我不能把夸张到令人无法想像的留萌的事情说出来。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说。”
耳边传来丹下的叹息声——如果叹息有温度的话,那么这个叹息大概就像在莫斯科郊外一样冰冷。
“小十胜和闪亮亮,其实在交往对吧?”
“没有。我们没有在交往。”
“是喔。原来没有在交往,也可以接吻喔?”
“啊,不,那个……”
“那小十胜和闪亮亮是两情相悦吗?”
“这个嘛,我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跟她接吻喔?”
是留萌突然自己扑上来亲我的啦——但我答应她不能说出来。
留萌可以恣意地控制千岁的身体,因此以千岁为人质来威胁我,而我也只能乖乖地对她唯命是从。实在是太可恶了。
“你什么都不回答吗?小十胜,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由于我什么都无法说明,因此对丹下造成了伤害。
要是我再继续待在这里,我们只会伤得更深。
……我忽然注意到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的水桶。
对了,我是要来把这个还她的啊。
“丹下,虽然我现在没办法说明,但请你相信我。还有,千岁也完全没有错。”
我不知道这么抽象的说法,是否能将我的意思传达给丹下。
丹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
“都看到那种场景了,人家本来还以为绝对不可能向小十胜表白了呢。唉——结果还不是说出来了。到底为什么会说出来呢?为什么明知道百分之百不可能得到‘YES’的答案,人家却还是表白了呢?……喔,对了……”
丹下“呵呵”地笑了出来,仿佛是在开玩笑之前,自己忍不住先偷笑似的。
“都是因为小十胜太迟钝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