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四章 小萌乖乖哟

世界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变了样。

我并没有刮中什么彩券高额奖金之类的。

也不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导致脑袋变得轻飘飘的。

今天是准备校庆活动的第二天。

下午一点,当我一抵达学校,就发觉自己已经变成超有名的人了。

毕竟,我不但是创校以来第一个在许多学生围观之下和女生接吻的另人,还在大家面前发表了后宫宣言。而且,我的女朋友是有着时尚模特儿般修长体态的美少女千岁,却又抢走身材宛如写真偶像般火辣的美少女丹下。甚至就连有着一张娃娃脸、彷佛名牌童装型录模特儿般可爱的前方(对某部分的人来说,前方是被归类在超级美少女里面),我都打算对其伸出魔爪。总之,作为一个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男人「胜越」,我成功打响了名号。

我穿过校门,换上室内鞋,一直到抵达教室前,耳边都不断传来那些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招呼。

「女人公敌。」「情圣啊。」「为什么顶着那副尊容还能装出花花公子的架势啊?」「胜越大人!」「这个杂碎。」「※大奥诞生了!」「根据恋爱审判的判决结果……死刑定谶。」(译注:为日本江户时代时,德川幕府将军的女眷与其他女官的住处,等同后宫。)

我在抵达教室前,整个人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一进到教室,马上就看到有个朝气蓬勃的男生正发表着意见,听起来是想更改我们班上的主办活动。

「别卖咖哩了啦!我们来举办胜越同学的恋爱讲座吧!入场费就收一千圆,藉机大捞一笔,顺便卖一些能提升恋爱运势的周边商品吧!」

今天那个随机杀人魔东神乐也有来学校吧?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个连续杀人魔落网?正当我眼下还有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时,教室里却是一片完全不相干的瞎闹。

看着昨天为了制作印度大象而花费整整一天才凑齐的保丽龙,我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的苦心就这样被白白浪费了。所以,我拒绝举办恋爱学讲座。

就像女生们都在敌视我一样,在男生当中,除了推崇我的人之外,当然也有对我怀恨在心的人。不管怎么说,站在那些喜欢着千岁、丹下或前方的男生立场来看,我就和重案犯没什么两样。

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眼神阴郁的家伙站在我身后,他像一抹幽魂般毫无生气。

「池田十胜,要是你胆敢做出会让前方哭的事情,我就要让你……」

说着,那家伙像是要极力忍住眼泪般,一边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一边离开教室。我超在意他究竟会对我做出什么事。

看来在这间学校,我还必须提防随机杀人魔东神乐以外的人。

之后,我的绰号和昵称就像病毒一样不断增殖着。

当我获赐「※江户腔史上最强的花花公子」这个称号时,刚好碰巧听到了一些惹人讨厌的无聊传闻。那就是现在东神乐学长广受一年级女生欢迎这件事。(译注:为日本江户时期比较粗鲁的说话方式,流传下来后成为现今东京当地的方言,十胜也是使用此腔调。)

现在有很多女生想要和东神乐学长一起放学回家,甚至还认真地成立了粉丝后援会的样子。女生真的比男生积极太多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拚命保护女生不让混帐随机杀人魔接近,却被唤作「女人公敌」,反而是那个随机杀人魔成为了女生们无比憧憬的对象。

这真是令人郁闷到了极点。

下午四点,我除了一直被别人用各式各样的蔑称和敬称来称呼以外,准备校庆活动的时光倒是很平顺地度过了。

当大家正在讨论关于印度象的设计图时,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陷入鸦雀无声之中。

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向教室的走廊旁边,突感背脊一阵发凉。

丹下站在黑板旁边的窗口处,而千岁则站在靠教室后方的窗口那边。

那两人沉默着匆匆走了过来。教室里的家伙一个个都像在看好戏般,脸上写满了期待。我则因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而呆站在原地。

今天我们的一举一动在学校里都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我和千岁还有丹下约好了,放学后我们要在附近综合医院的接待大厅会合。那间医院是我某天在思考放学后的约会计划时发现的地点。

可是,千岁和丹下并未选择用简讯或电话联络,反而直接来教室找我,难道发生了非常紧急的事情?

「十胜呀。」

「小十胜。」

她们两人各自拉起我一只手。

千岁看向那些直到刚才都还在和我讨论印度大象设计图的同学,说道:

「对不起,十胜借我们一下。」

然后我就被带往走廊去了。这时,有个男生碎碎念着:「这种左拥右抱简直爽翻天了。」什么左拥右抱?我可是两只手腕都被紧紧抓着啊,根本就像是被警察押走的犯人。

来到走廊上时,丹下回头面向教室,眨了眨眼说道:

「可不龙跟着我们唷,因为之后的事对大家来说太刺激了。」

语毕,教室猛然传出有如引燃爆竹般的激烈喊声。

「玛莉姊,你是要登上成为大人的阶梯了吗!?」

不知道是哪个笨蛋如此叫喊着,我们将他抛诸身后,离开了教室。

虽然到了走廊上之后,她们就放开我的手了,但是我和千岁还有丹下一起走在路上的画面,似乎就像同时看到熊、狮子、眼镜蛇一起走在路上一样震撼人心。

只要我们往前走,学生们就会自动在走廊上分成左右两边,就像是※摩西的十诫一样。(译注:指圣经中摩西分海的故事。)

我们来到了没有任何学生在的楼梯间。我稍微喘口气后,说道:

「你们干嘛突然这样?发生了什么事吗?」

千岁和丹下满面愁容地互看对方一眼,然后千岁开口了:

「前方和东神乐碰面了。」

欸?

「喂喂,难道说东神乐去接近前方了吗?」

丹下摇摇头说:「不是。」然后接着说道:

「好像是某个东神乐粉丝后援会的女生想要他的照片,所以去拜托前方帮忙拍照,于是就在偷拍东神乐的时候,被他本人发现了。」

「是在搞什么啊?所以前方现在就和东神乐在一起吗?」

「已经分开了哦。但是,东神乐有邀她一起回家耶。」

「欸!所以前方和那家伙回去了吗?」

「这倒是没有。东神乐和那些主动吵着要和他一起回家的女生走了,他还真受欢迎呢。」

「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想写感谢状给那些女生。可是啊,难道东神乐发现前方和我们有关系了吗?」

「他对前方说『你就是十胜学弟的三号女友前方呀?那你一定也和千岁闪亮亮交情不错吧?』这样。」

「真的假的!我的天啊!」

「十胜呀,这个意思就是……」

千岁像是要确认一件重要的事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前方也和东神乐接触过了,所以不能把她视作局外人了吧?」

看来这就是千岁和丹下之所以脸色不太好看的原因。

「是啊,千岁,你放学后能和留萌说一下吗?我也觉得除丁把事情告诉前方之外,这下是别无他法了。」

下午五点,今天的校庆前准备活动照着行程结束了,教室里的人也差不多都走光了。

我接着前往离学校最近的综合医院的接待大厅。就如同上高中以后的放学时间一样,我要去和那三个女生会合。

照计划,前方会和丹下一起到综合医院。

当我抵达医院时,千岁早就到了。

而且留萌的意识似乎已经飞进千岁体中。接下来留萌会和前方见面,那对她来说,是和一个四年不见的好友再度重逢。此刻,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想必非常紧张。

十分钟后——

大厅的自动门开了,丹下和前方并肩走了进来。

前方一看到我们,马上就小跑步过来。

「十胜和千闪,呜姆妞!」

前方一如往常地开朗。

「听说有惊天动地的事情要讲,所以伦家就来罗!」

「前方呀,所谓惊天动地的事情就是……」

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原本想要到KTV后再讲的。但是,千岁似乎想赶快把事情告诉前方,让她知道她的好友留萌也在这里。

「……其实现在在场的不只有四人……而是有五个人在。」

「啥?什么意思?现在正好是夏天,所以要讲鬼故事吗?」

「不是,这件事满不可思议的,其实我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听到这句话而大吃一惊的前方,※眼睛瞬间缩成了小黑点。(译注:源自于日本漫画常见的画法,当人物吃惊的时候,眼睛就会变成句点般的小黑点。)

……时间凝结了三秒左右,然后前方慌张地环视着周遭。

「咦

?欸!难道是那个吗!?」

看着一脸焦急的前方,我问道:

「难道是什么啊?」

「十胜和千闪是情侣,丹玛莉又一脸慎重地叫伦家出来,再加上这里是医院,而且,千闪体中还存在着另一个人。」

前方的视线滴溜溜地转着转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转到了千岁的腹部上。

「恭喜你!」

「前方呀,你在恭喜我什么?」

「唉呀呀!伦家顺便问一下,这间医院有妇产科吗?」

「妇产科?前方呀,莫非你有要探望的人?那要不要去商店买苹果呀?」

「哎,现在该从哪吐槽起呀?这还真需要技巧。」

千岁马上就开始查看馆内示意图中商店的位置。我决定把话题丢给前方。

「欸,前方呀,你应该搞错了什么吧。」

「伦家才没有搞错,因为十胜就是和千闪有了吧?」

「嗯?有了……什么啊?」

「可爱的宝宝呀!答对了吧?」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才没有小孩咧!」

从刚才为止始终保持沉默的丹下,尖锐地叫了一声「好过分!」之后说道:

「说到怀孕的话,就代表小十胜和闪亮亮做了吧?你们XXX了吧!没有戴XXX就XXX了吧!」

「那、那个,丹下同学,你刚才喊出不少很惊人的词汇耶,先冷静一下吧。」

「小十胜,下次一定要戴XXX哦!要是发生先上车后补票这种事,人家的爸妈会很生气的。」

「那个啊,我有没有戴XXX这件事,和丹下的爸妈生气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闻书,丹下突然变得像千岁一样忸忸怩怩了起来,她嗫嚅着说道:

「…………你打算让一个少女说什么呀?小十胜一点也不体贴!变态!笨蛋!」

「不是啦,你红着脸垂下头干嘛呀?先把XXX这种东西说出口的可是你这个少女耶!」

于是丹下顿时变得安分不少。这时,千岁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找商店的必要后,她朝我说:「十胜呀。」语气中带了些许疑惑。

「怎么了?」

「我呀,呃,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会怀孕的行为……难道十胜身上有带强效安眠药之类的吗?」

「喂!既然没有那种行为的记忆,那就是没有做过那种行为啦!虽然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但我可不是性犯罪者!」

「唔耶!」前方扬高嗓子,发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声音,接着她说:

「如果不是十胜的话,那千闪腹中孩子的爸爸又是谁呢?」

「呃,没有丈夫……这样我的孩子在※父兄参观日时该怎么办呢?真让人烦恼。」(译注:日本中小学会举办活动让学生家长来参观上课情形,但父兄参观日为较过时的说法,现在多直接称作教学参观日。)

「除了那个以外,还有其他更多要烦恼的事吧!千岁,清醒点,你根本就没有怀孕啊!」

「啊!说得也是!而且今天那个也来了呢。」

「呀哈哈!千闪,你说的那个,莫非就是那个?」

千岁羞红了一张脸,一边偷偷觎了我几眼,一边点点头。

「…………对,我的好朋友来了。」

说完,千岁就这样低下了头。

「欸,千岁,如果真的这么害羞的话,其实你不用跟我们坦白的。」

「唉呀呀?如果千闪没有怀孕的话,那千闪体中有另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呢?是像俄罗斯娃娃那种东西吗?」

「照着大小顺序,不断从千岁的身体里再拿出小一号的千岁?喂!这种事也太莫名其妙了。」

「那你们说嘛,所谓另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千岁和丹下仍然红着脸维持低头的姿势。看来只剩我可以回答前方的问题了。

我原本以为在到达KTV之前应该还不会说到重点,但再放任前方这样误会下去,我们大概连这间医院都出不了。

「那个啊,前方。」

我直视着前方的眼睛。因为我要让她知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都是认真的,绝不是在开玩笑。

「千岁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三石留萌。」

大约下午五点半,我们抵达了KTV。

我们选了和昨天不同的店。昨天那间KTV短时间内应该不能再去了,因为我这个最近到处乱亲人的男生大概已经被店员给牢牢记住了。

店员给我们的包厢和昨天的包厢很像,令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店员问我们要选哪一种附赠饮料,我们回说都可以之后,就送来了和昨天一样的乌龙茶。

只有一件事和昨天明显不一样。

那就是前方也在这里。

一到KTV之后就跑去说厕所的前方,现在回到包厢里来了。

「我们已经到KTV了,那快告诉伦家,为什么你们说三留在千闪的身体里呢?」

三留是前方在小学时帮三石留萌取的昵称。

「嗯,我们就开始说吧,你一定焦急很久了。」

因为在医院的接待大厅没办法好好说话,所以我提议到了KTV再慢慢说明整件事,于是我们就从医院走到了这里,在整整十分钟的路程中,大家都没说话。

昨天为了让丹下相信千岁身体里存在着留萌的意识,我们花费了不少工夫。但是,今天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了。

「在千闪身体里的三留,哈罗!听得到伦家的声音吗?」

前方从一开始就没有质疑过留萌的存在。

留萌在千岁身体里应该能听到前方的声音,而且也看得到她的人才对。

这时,千岁开口了。

「前方呀,你稍微等一下……留萌呀,你听得到吧?出来吧。」

……但千岁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丹下坐在沙发前端,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就像是※综艺节目里排排坐的搞笑艺人一样,她说了声:「留萌,大家正在叫你呢。」(译注:指日本综艺节目中常见的阶梯式坐位,就像用来摆放女儿节娃娃的陈列台「雏坛」一样,在日文中把这些搞笑艺人唤作「雏坛艺人」。)

但是……千岁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留萌没有出来呢?

……难道是不想出来吗?

大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千岁身上,然后千岁一脸困惑地说:

「……留萌说……有些事情要先对前方……对富良妹讲。」

这时,有个店员走进来了,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环绕在我们身边的严肃气氛。

只见他用着精神十足的声音说:「抱歉打扰了。」但口气一点都没有感到抱歉的感觉,而且他手上不知为何拿着一盘超大分量的布丁。

「久等了,为您送上特制三层豪华巨无霸布丁!」

我才没有点那么大分量的布丁甜点咧!

应该是送错包厢了吧?

尽管我很想这样告诉店员,可是前方说了一声:「呜姆妞!」然后就把布丁的盘子轻轻地推到千岁面前。店员则在完成目的后就离开了。

看来那盘布丁,似乎是前方点的。

「伦家有事情要当着三留的而说。」

前方硬是把汤匙塞到千岁手里。

「伦家在夏日祭典隔天听说了……千闪在念国中时,脑海中曾经出现过三留的意识……伦家马上就相信了唷!但还是有问题想问。」

前方的表情很严肃,我们大家也是认真以待,只有那盘挤满了鲜奶油装饰的布丁看起来完全不在状况内。

「如果三留可以让意识飞过去和其他人交谈的话,那为什么不飞来伦家这边呢?」

这题的答案很简单。

留萌的意识所能飞抵之处,只有被随机杀人魔盯上的人而已。

还不知道此事的前方,用着莫名落寞的声音继续说了:

「伦家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也找到答案了。那就是伦家曾经对三留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三留才不来伦家这边。」

前方脸上浮现万分懊悔的神色。

我想到她之前买麦当劳外带时抱怨过:「中薯吃不够啦,要是有买两份大薯就好了。」可是就算是那个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也没像现在这么懊悔。

千岁对前方问了在场所有人都怀抱着的疑问。

「前方对留萌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呢?」

究竟为什么桌上会有超大分量的布丁?

又究竟为什么,前方会露出一点也不像她的懊悔模样?

这两个谜题的解答,前方都回答了。

「……三留被袭击的那一天,伦家在午餐时间向三留要了一口布丁来吃,但伦家是个贪吃鬼,一口就把布丁的三分之二都吃掉了。

所以三留那天就不跟伦家一起回家了。

三留就是因为恨着伦家的关系,才会只去千闪那边,而都不来伦家这边。

呜呜,三留,请你务必好好享用这盘布丁,然后原谅伦家的罪过吧!」

说着,前方急忙地低下了头行礼。

当那张脸再度抬起来的时候,已经布满泪痕了。

我和丹下互看了一眼。前方居然因为这种荒唐到令人忍俊不禁的理由,而对留萌怀抱着罪恶感……虽然我知道在这种严肃的情况下好像不应该笑,但我真的快忍不住要笑出声了。不过,在丹下笑出来之前,我是不会笑的。

就在我和丹下暗自较劲谁能忍得比较久的时候,千岁突然像是睡着般低垂下了头。

接着,留萌出现了。

「……富良妹你啊,竟然一直对那种事情耿耿于怀吗?布丁的事情人家一直到刚刚才想起来耶!嘻嘻,重点是,根本不会有人因为那种事恨其他人啦。」

「三、三留?三留!三留噢噢噢噢噢!」

前方跳上KTV的桌子,直接循最短捷径扑向了留萌。

那是重逢的拥抱。

前方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呜哇哇哇哇、呜哇哇哇哇」地痛哭着。

然后我和丹下又开始较劲谁能忍比较久了。但这次不是在忍笑,而是被这种气氛感染,快要哭出来了。这时,包厢内的音乐录影带正静静播着一首抒情歌曲,其中有一段歌词是「遇见你真好」,意外地符合了现在的气氛。

留萌就像是在抱着迷路的孩子般……

轻轻地、轻轻地,一边不断抚着前方的头,一边紧紧拥着她。

当前方止住泪水后,脸上就换成了开心的表情。

前方维持着拥抱彼此的姿势说道:

「要是伦家说吃一口也没关系,但对方却吃掉了三分之二的话,伦家会非常难过唷!对食物的怨恨可是很可怕的。」

「人家知道了。要是富良妹说要分一口给人家的话,人家就只会吃一小茶匙的。」

「三留,今天就请你吃掉这盘布丁的三分之三吧。」

于是,在那之后——

我们就静静看着留萌吃布丁的样子。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开心地吃布丁,而且特制三层豪华巨无霸市丁的分量也太多了。

留萌吃完第二层后,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但她的肚子也撑饱了。于是,剩下的那一层就由我们分着吃了。当我们把全部的布丁都解决后,才发现没有留千岁的那一份。可是就算千岁现在出来,她也吃不下了吧。所以我们四个人在吃完之后,也决定下次再请千岁吃布丁。

我想,千岁在不明原由的情况下让我们请客,她应该会真诚地感到开心吧。

吃完美味的布丁之后,如果接下来我们能够各自唱起自己的拿手歌,大家一起在KTV里玩闹一番的话,那该有多好。但是,我们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呐,富良妹,人家有事情要告诉你,就是关于人家的意识之所以会飞到小千体内的原因。」

前方乖乖地点点头,大概是察觉到接下来要说的是很严肃的事情吧。

然后,留萌开始诉说起她的故事了。

那件在深夜里的公园,还有昨天的KTV包厢都说过的事情,现在又要在KTV的包厢里重迤一遍。

这是我第三次听留萌说这件发生在她身上的惨事。

但不管听几递,心中的感觉都不尽相同。

每次涌上心头的,都是不一样的痛楚。

平常不管是多沉重的事情,在和别人说过好几遍之后,心里的负担就会减轻许多。因为在不断重覆述说故事之间,不自觉习惯了用词,导致就算是悲伤的故事,也可以像很流利的说明一样滔滔不绝地说出来。

可是,留萌并未因此就说得很流畅。

因为每当留萌一开始述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底都会涌起另一股新的悲恸,但她仍旧努力串联着每个字句。

「——然后今年夏天,人家就和小千重逢了。」

故事结束了。

当留萌说着这些事情时,前方一直紧紧搂着她。

留萌一边轻抚着前方的背,一边说道:

「呐,富良妹,之后要是你再继续和人家还有小千有牵扯的话,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不,一定会遇到危险的。

……人家一直很喜欢富良妹拍的照片唷!对了,你已经成为专业摄影师了吧?真了不起!人家之前就觉得你很有才华呢!人家希望富良妹今后也能以摄影师的身分继续活跃下去。人家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听懂了留萌话中的意思,丹下一定也听憧了。

留萌不想让前方也被卷进这件事当中。

她希望前方活在一个安全无比的世界里,只要当一个可以尽情拍照的贪吃鬼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前方已经认识了东神乐,而且也知道千岁被随机杀人魔盯上了,她不可能就这样抽身离去。

留萌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才对,所以才会和前方述说那些过去的事情。但人在面对决定时,内心总是很容易踌躇不定。

不想让前方被卷进来、但又希望她能待在自己身边——此刻留萌的心里,正因为这两种想法而纠结不已。

埋首在留萌怀中的前方,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嘴上开始喃喃说些话语。虽然一开始的声音非常小,不过到后来渐渐地愈变愈大声。

「小萌乖乖哟,小萌乖乖哟,悲伤悲伤都飞走吧!小萌乖乖哟,小萌乖乖哟,悲伤悲伤都飞走吧!」

那是什么啊?

前方不断以「痛痛飞走罗」的节奏重复着那些话。

这时,迤说悲惨过去时都没有流泪的留萌,不禁落下了两行清泪。

前方很轻柔、很轻柔地摸着留萌的头。

「『小萌』是三留之前的昵称哦,因为名字是留萌,所以取作小萌。

这个咒语呀,是在发生像是『忘记录下期待已久的动画』这种惨事时,只要念过一次就可以忘记悲伤的神奇咒语。三留经历过很多苦难不是吗?所以小萌乖乖哟,小萌乖乖哟,悲伤悲伤都飞走吧!」

只要念过一次,就可以把忘了录下动画时的悲伤都忘光光的咒语。

留萌自从遭到随机杀人魔袭击之后,意识就可以飞到别人身体里,也因此经历过许多苦痛。她的悲伤,到底要念几次咒语才能全都飞走呢?

留萌一边听着咒语,一边流着泪。

前方也一边念着咒语,一边流着泪。

同时,丹下像是再也忍不住而哭了起来。

我也被这股气氛感染而哭了。

KTV包厢里,我们哽咽的声音不断重叠着。即使不用麦克风,我们的声音还是能传到彼此的心里。

小萌乖乖哟,小萌乖乖哟,悲伤悲伤都飞走吧!

咒语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后停止了。

明明刚开始念咒语的时候大家都在哭,但是到最后,KTV包厢里充满了大家念奇怪咒语的声音,这种情况实在太好笑了,所以我不小心就笑了出来。然后,留萌、前方和丹下也接二连三地笑了起来。

悲伤好像真的都飞走了

如果大家可以点菜单上看起来最美味的东西来吃,然后一起听丹下表演擅长的西野加奈的歌曲,或者让前方唱她的拿手歌「请吃寿司吧!」,今天的放学时光就会过得很开心。可是,我们当然不可能这么悠哉。

留萌告诉前方,随机杀人魔的真面目……就是东神乐。

前方惊讶得说不出话。

她会被吓到也是当然的。

东神乐是我们学校排行第一的帅哥,而且转学进来第二天就变成超受欢迎的人。顺便说一下,我是我们学校排行第一的女人公敌,入学四个月就变成超级名人了(以负面名声来说)。

知道随机杀人魔真面目的前方,当然并未因此打算与我们有所切割,而是加入我们,成为守护千岁的伙伴之一。

接着——

我们开始讨论关于随机杀人魔的对策。

此时,留萌似乎打算告诉我们一个重大决定,她说道:

「昨天晚上,人家一个人在漆黑的世界里想过了。」

漆黑的世界——指的是留萌的意识没有飞到别人身上时、自己所待的世界。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会出现一道光明,只要往那边前进,留萌的意识就能飞到千岁的身体里。

「哦,你说想过了,是指什么事情?」

「……人家打算去和警察报案。」

这个方案在之前已经被否决过了。

我们确信东神乐就是随机杀人魔。

但并不是因为有关键性的物证才相信的。

而是因为当留萌的意识飞到被害女生身上时,正好目睹了那家伙的犯案过程。

可是,只凭留萌飞出的意识这种超自然现象,就要让警察完全相信我们,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我们都不支持这个决定,但留萌为了打破这样的气氛而继续说道:

「当然,人家只能用匿名的方式报案……

但为了不让对方误会是恶作剧,人家会一一将犯人在犯罪现场做的每件事都钜细靡遗地说出来,那是只有在现场目睹整个过程的人才知道的事情。这样的证言应该足以凭信吧?」

「嗯,但是留萌呀,你要把被袭击时的事情都…

…」

留萌被东神乐袭击的时候,对心灵造成了巨大冲击,那是我们这些人都无法想像的伤害。内心悲恸的留萌所保留下来的记忆,应该只剩混帐随机杀人魔的长相与刀子而已才对。

那么,留萌说要将案发过程钜细靡遗地告诉警察,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留萌眼中闪耀着坚定的光芒。

「没问题!昨天和小千分别之后,人家就待在漆黑世界中,一边望着眼前的幽暗,一边努力回想着被袭击时的事情。

人家的努力是有用的唷。至今为止都想不起来的记忆,人家全都想起来了。

……人家从以前到现在,一定都在逃避去想那些事情吧。但人家不会再逃了。」

一边看着无尽的黑暗,当内心悲恸着的同时,凭自己的力量硬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留萌昨晚的奋战让我们深深动容。

晚上快七点时,音乐录影带里的韩流偶像正不断朝我们摇屁股,在她们的目送之下,我们离开KTV的包厢了。

虽然很多大人都会说「现在街上很难找到公共电话」,但是对每次放学时都会到处绕来绕去的我们来说,很快就想到最近的公共电话在哪里了。

离开KTV之后大概过了五分钟,我们就抵达目的地了。

那是很少人会经过的小巷子,周围是一片静谧的黑暗。只有公共电话像一道光柱一样耸立在幽暗之中。

接下来,留萌就必须要把才刚唤醒不久的悲伤记忆,说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听。

她必须经历这场苦战。

但是——

我们不会丢下留萌一个人,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奋战。

留萌的手由我和前方一人握住一边,然后我和前方空着的另一只手由丹下牵着。

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大家一起面对这场战斗。

只是电话亭实在挤不下四个人,尽管勉强让留萌、我以及前方站进去了,但丹下有一半的身体得站在外面。

光是走在路上就舍汗流浃背的夏天晚上,还和大家挤在电话亭里。虽然我嗅到了微微的甜香,但搞不清楚是留萌、前方抑或是丹下的。我想,这大概是三个女孩子身上的香味混杂过后的气味吧。

这时,丹下竟然笑说:「小十胜的汗臭味很重耶!」

「什么啊!有意见的话,就用止汗消臭喷雾帮我喷一下啊!」

我这么说了之后,女生们一副没意见的样子露出了自然的笑容。总之,要是有人被我的臭味薰到想吐时该怎么办这种事,我还是别去想了吧。

我们放开了牵着彼此的手。不过就算放开手了,彼此的身体还是靠得很近,而且我们的心更是紧紧相偎着。

我们决定透过公共电话来执行原本的目的。

虽然有紧急求救按钮,但留萌并没有去按,而是投进了十圆硬币。

「只要按一个按键就接通的话……实在太突然了。」

留萌为了做好心理准备……

『1』

『1』

『0』

她按下了三个按键。

在经过了一阵令人紧绷的铃声之后——

「您好,这里是110警察局。」

电话被接起了。

留萌以凛然的声音说道:

「关于四年前与三年前在彩市,还有去年与今年在T市所发生的随机杀人魔事件,人家知道这些案件的凶手是谁。」

我紧紧握住留萌的手。

……整整三十分钟,我们把留萌说话的声音当做祷告来听。

她叙述着自己在放学后所遭过到的袭击过程,还有被刺杀的其他少女各自的下场,并提到刀子的形状,以及凶手会用手机拍下被害人的模样。然后,她说到犯人就是私立千惠里高中的二年级生东神乐当麻。

这些事情,留萌都很拚命地诉说着。

我们第一次听到、同时也是最感厌恶的情节,就是那家伙恣意地用刀子刺穿少女的身体时,裤子的中间会随之鼓起。不需要直接讲明,我们也很清楚那家伙当时很兴奋。这人实在是太过恶心了吧。

虽然彩市和T市的随机杀人魔杀伤事件,特别搜查本部都有放在警视厅的网页上。不过到现在为止,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人提供物证或目击证言。

接起电话的警官很认真地听留萌说完这些事情,他后来问道:「对了,你叫做什么名字?」一听到留萌回答:「请让人家匿名。」他的态度马上就冷淡了下来。

毕竟是杀人事件,警察当然也想作侦讯吧。

但是,将留萌的身分告诉警察,并要他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行。

「犯人就是东神乐当麻没错,请尽快逮捕他,拜托了。」

虽然留萌很认真地这么说了,不过,这种匿名的密告行为也说明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密告者本身并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对方从听筒传来的声音,我感觉到其中混杂了一丝不耐。

因为是匿名,所以就以为是恶作剧吗?

因为是匿名,所以就觉得可能是捏造出来的事情吗?

如果是匿名的情报提供来源,就没办法辨明真伪了吗?

「难道你怕一旦说出名字就会被犯人盯上吗?放心,相信我们警察吧。」

我们相信呀,所以也希望你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

「人家有不能报上名字的苦衷,但人家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请您去确认一下真伪与否。」

留萌很努力地诉说着,可是电话另一端的警官却大大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既然我已经特地听你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你好歹也说一下自己是哪里的哪一位小姐吧!」

他用很重的口气责备着,彷佛我们才是罪犯似的。

尽管留萌到目前为止都很冷静地说话,不过现在她的声音里已经混进了啜泣声,她像在告解般说道:

「很抱歉人家不能报上名字,但还是拜托您了。」

警官大概是察觉到留萌的声音里有哭腔吧,他感觉很困惑地说了: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也没有其他像你这样的人来报警呀。」

电话亭里,一股毫无来由的无力感向我们袭卷而来。

因为没有其他人来报案说东神乐是犯人,所以我们的匿名报案不算数?这是什么愚蠢的逻辑啊!

丹下朝电话亭的强化透阴塑胶墙踢了一角,但留萌始终坚强以对。

「东神乐这个犯人会在犯案前一个礼拜左右,把安产祈愿的护身符送到被害女生的家中。包括彩市的三石家、古贺家,还有T市的游佐家、望月家。

……请您务必去调查。」

对方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而陷入沉默。

留萌的心意传达给警官了吗?

不久后,警官再度出声了。

「我说啊,小姐,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名字吗?匿名的话,可是会被以为是在恶意中伤那个东什么的人哦。」

在狭窄的电话亭中,留萌的脸在灯光映照之下显得无比苍白。夏夜中拥挤的电话亭里应该很热才对,此刻我们却都感到了一阵寒意。绝望让内心的温度骤降到冰点以下了。

对于无法回话的留萌,警察又说了:

「喂?小姐,你应该知道妨害名誉这个名词吧?」

像人偶般无力地站着的留萌,她手中握着的话筒被我、前方还有丹下同时抢了过去,然后狠狠地挂上了。

因为110是免费电话,所以一开始投的十圆硬币退还回来了。那个零钱掉落的愚蠢锵当声在我们之间空虚地响了起来。

留萌在电话亭中像是累到虚脱一般,双膝一软就要倒下。

但是,在人口密度这么高的电话亭里,不可能让膝盖着地瘫倒下来。

失去气力的留萌,由我和前方支撑住她的身体。

警察根本帮不了我们。

只能由我们自己对抗东神乐。

由于留萌的意识消耗太多能量了,一出了电话亭,她的意识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为了回家,我们只能踏着无比沉重的步伐,勉勉强强往车站前进。

一路上,我们向千岁说了那些留萌出来时所发生的事。

明明我、千岁、丹下还有前方四个人一起走着,但完全没有人在笑,这还是第一次在放学后发生这种情形。而且喜欢买零食来吃的前方,在我们经过章鱼烧摊贩时,她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走掉了,真的是很少见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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