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今夜演奏的最终乐章 日志七 食欲之秋

一周起始的礼拜一,宗司一到学校便发现自己桌子里有张便条纸。

内容是一乃要他在午休时间到社办去的讯息。

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但宗司还是决定遵照一乃的指示。

这时他手里拿着莉莉丝亲手制作的便当,打开了社办的门。

一乃人已经在教室里,坐在社办中央桌子前的她,黑色长发正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不停晃动。

「哈啰——怎么了,一乃?」

「你来啦,先坐下吧。」

「嗯。」

宗司在一乃对面坐下,接着把莉莉丝亲手做的便当放到桌上。

一乃的红色眼睛瞄了一下便当。

宗司则是不经意地看着一乃。

除了那充满光泽且宛如黑夜般的秀发之外,还有与雪白肌肤形成对比的黑色水手服,而且目前她的红色眼睛看起来相当平静,单薄的嘴唇也微微向上扬起。

总之跟身边经常带着一股冰冷空气的一乃没有两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宗司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是莉莉丝帮你做的吗?」

「嗯,是啊。」

「常听人家说食欲之秋对吧。而秋天也确实有许多能够引起食欲的当季食物,不是吗?」

「嗯……是没错啦。」

宗司虽然对于莫名亲切的一乃感到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也这么认为吗?所以呢……这是给你的。」

碰磅!

一乃拿出放在阴影处的三层式便当盒,并缓缓将它放到桌上。

「…………………………之前好像也有过这种情形。」

宗司忍不住回忆起过去曾发生的往事。

莉莉丝亲手做的便当是一人份。

而三层式便当大概有五人份那么多。

一乃以红色眼睛凝视着宗司并这么说道:

「怎么了,宗司,难道——」

不知道为什么,宗司似乎看见了黑发因为杀气而往上浮起的幻影。

「你要说不想吃我亲手做的料理吗?」

「没、没这回事——————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呢?」

「那你高兴吗?」

「超级高兴的!」

「真心话呢?」

「我哪里吃得完啊!」

「给我吃下去。」

「遵命,一乃大小姐!」

面对巨人与蝼蚁般的巨大压力差,马上屈服的宗司迅速打开三层式便当盒。

便当盒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色。

炸鸡块、章鱼烧、醋拌凉菜、章鱼形香肠、小汉堡肉、炒牛蒡、炖芋头、蜜栗子、烧卖、煎白肉鱼、芦笋培根卷、马铃薯色拉、蛋色拉、菠菜拌胡麻、高野豆腐、炸虾、麻婆豆腐——等等让人眼花撩乱而且口味也完全不同的料理。

虽然分量都不多,但种类实在相当惊人。

「虽然比上一次的『其中一层全是布丁』还有『一整层全是鱼肉冻』要好多了……但你煮这么多菜,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真的很累人唷,所以你快吃吧。」

看来她无论如何都要宗司把它们吃完。

「吃是会吃啦,但这组合也太杂乱了吧,你是在练习做菜吗?」

一乃思考了一会儿,用食指抵着红色嘴唇。

「嗯嗯,就当是这样好了。」

「但这实在太多啦。」

「没错,我森冢一乃,十六岁……」

一乃轻轻撩起黑色长发。

「是个不小心就努力过头的粗心少女。」

散落下来的黑发轻抚过黑色水手服然后回到背上。

「……这真的吃不完啊。」

宗司又说了一次,接着打开三层式便当盒隔壁包着莉莉丝手制便当的布包。

「嗯……这就是莉莉丝做的便当吗……」

一乃似乎很有兴趣般一直盯着看。

「嗯,是啊,不过通常都是昨天的剩菜啦。」

「也就是说,不是你喜欢吃的菜啰。」

「算是吧。不过莉莉丝做的菜都很美味,我其实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啧——真是无趣。」

「干嘛咂舌啊。」

「让我吃一点莉莉丝做的便当。」

「是可以啦,不过你是怎么了,有点奇怪哦?」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宗司还是乖乖把便当交了出去。

「你不用在意啦。」

「真的吗?」

「管太多的话,我会把你的头拧断哦。」

「太恐怖了吧!」

「让你有三个头都不够用。」

「哪来的三个头啊。」

「手指头、脚指头和乳头,这不就三个了吗?」

「最后那个头太过分了吧。」

「不想受到这种对待的话,就赶快吃我做的便当。」

「知道了啦,那我开动啰。」

虽然完全不了解一乃的行动究竟有什么意义,但宗司还是乖乖地把筷子往三层式便当盒伸去。

「……」

红色眼睛以严肃且热切的眼神凝视着宗司的动作。

宗司虽然感到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夹了一块煎蛋卷塞进嘴里。

柔软的前…蛋卷那种咸中带甜的滋味,马上在口腔内扩散开来。

「啊,确实好吃,味道调配得真是完美。」

「我记得应该稍微做得甜一点了。」

这时一乃把视线移向莉莉丝的便当。由于这里也有煎蛋卷,于是一乃便夹了一块莉莉丝做的煎蛋卷放进嘴里。

感觉莉莉丝的煎蛋卷口感稍硬且甜味也比较淡,但是一般的咸味之外似乎还有某种复杂的味道。这时一乃为了找出这种美味的元素而慢慢品尝着嘴里的煎蛋卷。

「这应该是来自于汤头的味道。原来如此……」﹒

口味较浓的汤头,或许真的比较适合拿来用在便当的配菜上。

「干嘛露出得到某种启示的样子……」

侧眼看了一下正写着笔记的一乃后,宗司便伸手夹起其它料理。

「嗯,炸鸡块也很好吃。不过这边的麻婆豆腐冷掉了之后吃起来就有点奇怪。」

「我想也是。我觉得便当里好像不适合放这道菜。」

「味道是不错啦。」

当宗司看着打开的三层式便当盒,考虑接下来要吃什么时……

「虽然已经吃这么多了,不过现在才注意到里面全部都是配菜耶。」

「我忘记煮饭了。」

「竟然会忘记最基本的事情……」

「……吵、吵死了。我也不愿意啊,但做了这么多种类的菜之后就给忘了嘛。」

一乃很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不过能做这么多菜真的很厉害,而且还每一种都很好吃。」

可能真的相当中意一乃的料理吧,只见宗司不停夹起各种配菜塞进嘴里。

「那还用说吗?我一个人生活这么长一段时间了。」

一乃依然边看着宗司进食的模样边写着笔记。

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地突然停下了动作。

「我说啊……你就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菜吗?」

「喜欢吃的菜吗……啊啊,听你这么一问,好像真的没有耶。」

「是吗?想不到真是这样,害我花费了这么多时间。」

一乃宛若人偶般端正的面容上,出现了非常突兀的愁容然后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啊?」

宗司一边嚼着小汉堡肉一边歪着头问道。

「我是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料——」

一乃话说到这里便干咳了几声而不再说下去。

「只是一点点的伏笔而已,你不用在意。」

「这种发言就够让人在意了吧?啊,汉堡肉也好好吃唷。」

「真是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每道菜都说好吃的话教人家要怎么选嘛。」

嘴里虽然这么抱怨,但一乃凝视着宗司的眼神看起来却相当高兴。

「我有什么办法,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啊。」

「没错,我森冢一乃,十六岁……」

一乃不知道为什么很骄傲地挺起单薄的胸膛。

「是个几乎能确定将来一定是完美太太,而且家事万能、容貌端庄、能静能动再加上一骑当千的美少女。」

「如此厚脸皮地称赞自己,反而让人有一种爽快感。」

「本来就是事实了,能够娶到这种美少女的男人真是太幸福了。」

红色眼睛有所期待地凝视着宗司。

「是啊——」宗司一边吃着便当,一边暧昧地点了点头。

「怎么没什么反应呢……」

「没有啦,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你将来除了可以当好太太之外……」

宗司不经意地对一乃露出温和的微笑。

「应该也会是个好妈妈。」

「什……这、啊、这、这、这个笨蛋。」

一乃的脸与脖子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变得一片通红。

或许是

内心产生相当大的动摇吧,一乃竟然连手里抄笔记的笔都掉到地上去了。

「不但做菜好吃,很会照顾人,又有礼貌,而且还很细心。虽然有时候太容易心软,但又不至于毫无责任地任由对方过于放纵。」

「这、这样一直称赞我,我会很困扰耶。」

一乃拼命努力让自己以冷静的声音这么说道——但她依然还是满脸通红。

「抱歉,冷静一想之后,我才注意到刚才的发言确实相当令人不好意思。」

「算了。听到你这么称赞我,当然也不至于不高兴啦。」

两个人同时很害羞地移开视线。

「……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我没特别高兴,也没特别不高兴唷。」

「一乃小姐,你这样我会愈来愈不好意思,拜托饶了我吧。」

「……是你自己先开头的吧,不过确实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抬起脸来的一乃,肌肤已经恢复成平常的雪白色,美丽脸庞也变回冷若冰霜的模样。

「没想到还在念书你就想跟我结婚。」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结论呢,一乃小姐!」

「刚才那些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我和你结婚生子对吧。」

「这样解释未免有点太过牵强了吧。」

「也就是说,你要求我和你做出能够怀孕的行为。」

「话题的发展方向好像愈来愈糟糕了。」

「实在太色了。」

「那是你吧!」

「而我现在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时间跳太快了吧!」

「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取名为『一太郎』吧。」

「你以为是※文字处理系统啊。」(译注:一太郎为JustSystems公司制作的日语文字处理系统。)

「那就各取我们姓名的一个字,取名为『一司』好了。」

「为什么不普通一点,叫做『宗一』就好了。」

「就凭你,名字也想放在我的上面?少臭美了。」

「这样的婚姻还有爱存在吗!」

用力大叫了一阵子后,宗司才一脸疲倦地重重叹了口气。

「别再开玩笑了。总之呢,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一乃噗哧一笑后又直盯着宗司看。

「嗯嗯,我会好好努力的,老公。」

「选我真的不会后悔吗?」

「也没有其它人选了。」

「太浪费了吧,像你这样的美女,应该可以找到更棒的对象才对。」

「那就努力做个能配得上我的男人啊。」

「是是是……」

两人面面相觑并且耸了耸肩。

「来,成为贴心老公的第一步呢,就是把完美老婆准备的便当吃光光唷。」

「我会努力的。」

虽然已经吃了许多种料理,但三层式便当盒里依然剩下一半以上的食物。

「顺带一提,剩下来的话就判死刑。」

「太恐怖了吧,完美的老婆!一看就知道这么多怎么可能吃得完!」

「我也来帮忙吧。」

一乃轻轻用手拍了一下黑色水手服,然后把椅子拉到宗司旁边坐了下来。

「喂、喂……一乃?」

坐在旁边的一乃那头黑色长发传出了淡淡花香,宗司闻到后稍微有些动摇。

虽说可能不是因为刚刚才互称老婆老公的缘故,但一乃的表情确实比平常更温柔,看起来真的就像有小孩的母亲一般。

「来,嘴巴张开——」

她从三层式便当盒里夹了一个烧卖送到宗司嘴边。

「帮忙原来是这穜意思啊……啊——」

虽然嘴里的烧卖应该很美味才对,但身边的一乃让宗司脸红心跳,根本吃不出来有什么味道。

「接下来换我了。」

红着脸颊的一乃闭起眼睛抬起下巴。

那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要索吻,然后把相吻的瞬间永远牢记在心里一样。

「拜托你了,宗司。」

「……好啦,啊——」

宗司将一块卤味送到一乃嘴边。

「啊——」

然后将筷子放进微微张开准备接受食物的红唇里。

「嗯……我真是太厉害了,这个卤味也很可口唷。」

「嗯,卤得很入味。」

自己也吃了一口的宗司点头这么说道。

「接下来要喂你吃什么呢……」

「还来啊。」

「用嘴巴喂也可以唷,我嚼碎之后再喂你。」

「像刚才那样就可以了!」

「一开始就乖乖听话不就得了,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一乃看起来出乎意料之外地高兴,宗司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实在不想破坏这种开心的气氛,于是也就绝口不提这件事。

「呵呵,宗司,你怎么啦?」

宗司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凝视着一乃的脸。

「……嗯,没事啦。」

宗司不经意地将眼神移开。

之后两个人便不断吃着便当盒里头的食物。

虽然早已经料到,但午休时间实在没办法把所有料理吃完。

「给你吃吧。便当盒明天还我就可以了。」

一乃自顾自地说完后便静静站起身来。

森冢一乃还是不改平常的个性。

不知道该说是高傲还是孤独,在这间社办之外的时间,她就完全不愿意与其它人有所接触。

黑夜般的长发在黑色水手服背后静静摇晃着。

社办的门随即关了起来,一乃的小小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也该拿着便当盒回到教室去了——」

宗司把视线移回桌子上。

「企……」

「有东西冒出来啦~~~~~~~!」

一只红色企鹅就站在三层式便当盒旁边。

「企企、企!」

「什么?『吃不完的话就留给我们』?」

「企企……」

「反正你们是『炼狱』,所以送你们也没关系啦……」

「企!」

红色企鹅很高兴般拍着翅膀。

「……喂,给我等一下,你这家伙为什么现在才光明正大地出现啊?」

「企?」

「啊啊,菲尔她……现在在我那里,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企——」企鹅深深地敬了个礼。

「『我们家那个没用的第一宗罪给你添麻烦了』……果然被当成没用的女孩吗?」

「企企企……」

「我也不否认啦。对了,你们几个现在在哪里啊?找你们很久了耶。」

「企!」

「在学校后山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吗?」

「企——」企鹅再度点了点头。

「……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个道理啊,难怪在街上找了老半天都看不见你们。」

「企——」

「不过你们也算是异能的一部分吧?这样自主能力不会太高了点吗?」

「企企……」

企鹅扬起嘴角露出了冷冷的笑容,表现出「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态度。

「可恶,这家伙真的还满酷的……算了,菲尔她一直在找你们唷。她想要跟你们和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企、企、企企——」

「原来如此,你个人是有和好的意愿,但还有几只动物在生菲尔的气吗?」

「……企。」

「所以你算处于进退两难的困难局势当中吗?」

把手放在下巴上的宗司似乎开始考虑起什么事情来。

「你刚才说在后山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对吧,那食物是从哪来的?」

「企企、企……」

「你说粮食快不足了?好吧,虽然是吃剩的有点不太好意思,不过那个三层便当盒里的食物就送给你们吧。」

「企?企!」

「嗯,那就这样了。我是不会勉强你们和好啦,不过帮我跟其它动物说菲尔已经有所反省了。所以至少可以跟她沟通一下吧?」

「企——企!」

宗司和企鹅互相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有一边是翅膀)。

「虽然这不是重点,不过你完全就跟中层主管一样嘛。」

「企……」

企鹅的眼眶湿润,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这『炼狱』的第二号人物也是很辛苦耶。」

宗司的声音里除了同情之外,还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理解感。

宗司和企鹅同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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