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哦哦~~这几天来重建得真快啊!」

荣帝国北方边境,湖洲首府『敬阳』东城。

整齐作响的木槌声从正在修复的房屋处传来。

听着这些声音,我——守护了敬阳的张家养子只影,发出了感叹。

一个月前,据有大河以北的【玄】国进犯了敬阳。

敬阳虽然遭受了巨大损害,但城内开了大洞的屋顶与房屋墙壁都已修复,烧塌的屋柱也基本清理干净了。

「说的是呢,比计划还要顺利。」

系有深红色发带的美丽银色长发与宝石般的碧眼令人印象深刻,站在我身旁的美少女——张家长女白玲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乍听之下,她语气冷淡,但实际上眼含温情。

我们二人每天都会像这样巡视各个城区情况,因此她还显得格外高兴。

我朝如往常一样身着白色基调服饰的青梅竹马少女微笑。

「这也是老爹亲自指挥重建,取得的成果呢。」

白玲的父亲,在玄国的铁蹄下长年保卫荣帝国北边的【护国】张泰岚乃是名将,但没想到其竟然还擅长内政。

之后,我也去请教下窍门吧。

我抱着胳膊,一个人暗自点头的时候,白玲无语地盯着我。

「……一脸古怪呢,反正是在想『为了成为地方官吏,我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事吧。

早点放弃吧,你实现不了的。」

「什!?你、你这家伙……这世上可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我忍受不住抱怨出声。我并不想成为在战场上展示勇武的武将,而是梦想着成为每日从事平凡的文书工作,也不那么繁忙,安稳的地方官吏。

然而……从我被捡到算起,张白玲已经与我一起生活了十年以上。这话对她行不通。

我身穿黑色基调服饰的身姿,倒映在路边防火用的水缸里。

旁边的少女一本正经,用她纤细的手指戳着我。

「今天早上的公文也是我更早完成。」

「那、那是,你对我说什么『尽可能不要用受伤了的左臂』这种话才造成的吧!?不然的话——」

「哎呀?张家的只影大人,可是斩杀了天下闻名的『赤狼』,这样的人也会找借口?」

白玲将她那纤细的手指抵在自己下颚,歪着脑袋,故意似的问我。

提在腰间的纯白剑鞘中收纳着一柄宝剑,被称作【天剑】的双剑之一。

随着她的动作,【白星】也晃动着。

这、这家伙……只有在捉弄我的时候,才露出这幅与她年龄相符的可爱表情!

我嘴撅成へ形,同时回顾起之前发生的事。

——率领一军突破了人迹罕至的大森林与七曲山脉,降服商业国家【西冬】、袭击敬阳的玄帝国猛将『赤狼』阮嶷十分强悍。

历史上,千年前的煌帝国首次统一了大陆,帝国引以为傲的大将军『皇英峰』挥舞【天剑】,终生不败。

连隐约有着皇英峰记忆的我都险些被阮嶷打败,他就是强到了这种程度。

我能赢过他,靠的是将士们的顽强作战以及城中百姓的献身。

以及率领最精锐部队从临京返回,赶到战场的老爹的果断。

还有最重要的——我为了遮羞,摸了摸漆黑的剑鞘。与【白星】成对的【黑星】正收纳于其中。

「赢过阮嶷靠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老爹——还有你,也回来了不是吗?」

「呜!……那是当然的。只要我不在,你就什么都办不到呢。」

白玲张大了那双比谁都漂亮的眸子,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立刻恢复了平静,然后用手拂了拂在阳光下闪耀的银发。

我大幅地耸动着肩膀,发出慨叹。

「真过分呀。哈……过去那个可爱的张白玲到哪里去了?」

「这是我要说的。把以前那个坦率可爱的只影还给我。」

「「!!」」

就在我们像平时一样相互瞪视的时候,爬上屋顶帮忙修复房屋的士兵、以及正在搬运物料的熟识百姓向我们搭话了。

「白玲小姐、只影大人!」

「少将军,伤已经好了吗?」

「虽然我也听过传言……」

「真的是两个人一起出巡~~♪」

「木头人的少将军也终于懂少女心了呢!」

「「…………」」

我和白玲面面相觑,各自后退了半步。莫名有些羞耻。

我胡乱地挠着黑发,向众人大喊。

「……你们这群家伙,真的是。小心点,注意别受伤!」

士兵和百姓们都一脸高兴,或是挥手,或是拍胸回应我,然后回去做事了。

敬阳攻防战以后,像现在这样被人搭话的情况变多了,虽说这跟我并不相称。

正想把双手绕向脑后时,「左手不行」被白玲扯住了袖子。

我收回了悬在脑后的右手,向摸着剑鞘的银发美少女发问。

「所以——?之后干嘛?」

「巡视完这个城区,今天的视察就结束了。」

「了解。」

我们二人缓缓走在小巷,这样的时间也不赖。

我试着向走在旁边的白玲提议。

「巡视工作完了的话,难得来了,我们去市场看看吧?

走来走去我肚子都饿了。因为不知道哪里的某位对我过度保护的缘故,最近视察结束后就立刻回府了呢~~」

「……你似乎有所误解呢。」

白玲明显生气了,她绕到了我的前方,左手叉腰。

纤细的手指抵在我面前,责问我。

「听好了?你可是受伤的人呀?还是正常来说,半年左右连东西都不能拿的重伤。

一个月不到就恢复好了也太奇怪了。你要好好反省。」

「怎么变成我要道歉了!?退一百步来说,你肯定对我过度保护了——」

「父亲大人也说过“不能让你一个人闲逛”,你要是有怨言的话,不如直接去对父亲大人说?」

「咕呜」

白玲立刻回嘴,面对她的回答,我能做的只有呻吟。

是父女的缘故吗,就连看起来豪放且磊落的老爹,也出乎意料地对我过度保护。

我移开视线,劝解眯起眼睛的美少女。

「嘛,已经没事了。现在又不痛了,分辨力什么的,我还是有——」

「你没有。你会立刻乱来,也站在被卷进去的我的立场想想吧。」

「也、也没必要说到这种程度吧!」

过分。张白玲,过分。

别看她现在这样,过去是真的可爱。不管我去哪里,都会跟在我后面——……『被卷进去的我的立场』?

见我沉默下来,白玲诧异地继续说。

「……怎么了,这幅表情?」

「那~~个……只是在想,我只要卷入了什么事件,你就肯定会一起参与进来呢。」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吹过。

银发与深红色的发带扬起。

白玲似乎理解了话语的意思,脖颈与脸颊瞬间通红一片。

「呜~~~!」

她扬起双手,啪嗒啪嗒地殴打起我来。

「别、别故意打我左臂!我暂时还是个受伤的人呀!?」

我一边抗议,一边信步躲开她。

于是,白玲一脸不高兴地鼓起脸颊,淡淡地通知我。

「……我明白了。既然你伤好了,那么明天开始就不会给你留情了。

骑马远行、剑和弓的锻炼也全部重新开始。你、该不会说不愿意吧?毕竟伤都好了呢!」

卑、卑鄙!

同时,我也知道在这里进行抵抗是没用的。

在这十年间,我早就学到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这个局面下,我该采取的措施是——这个!

「……啊~~骑马远行这个」「没・问・题・吧?」

「…………是」

我想要讨价还价的企图,在白玲那可怕的反问下,轻易地烟消云散。

这样……明天开始就不能睡懒觉了呢。

临近黄昏时刻,微微花香飘入我的鼻中。

「?白玲??」

突然,青梅竹马的少女悄悄地捏住我的左袖。

抛开我们二人独处的时候不谈,在人前她可是很少做这样的事……

发觉我一直盯着她看,白玲语速飞快地对我解释。

「你要是在市场迷路了就麻烦了。……真的不痛了吧?不是骗我吧?」

似乎她自己也觉得稍微说得有些过头了。果然,这家伙还是心善。

我伸手,为少女拍下长发上的灰尘。

「都说没关系啦,谢啦。」

「……反正我也不在乎。」

这样说完后,白玲像是害羞似的垂下了头。

大运河贯穿大陆南北,敬阳是河运要地。

因此,种种货物从各地而来——市

场总是热闹异常。

晴空之下,今天也是数不清的摆摊者,到处都有大声讨价还价的人。

大量新鲜且未处理的肉、鱼、蔬菜;

看起来十分美味的料理和点心;

布匹、服饰与动物毛皮;

瓷器、陶器以及异国珍稀。

……如果这里不是最前线的话,恐怕会更繁华。

我在内心感慨着,边与白玲闲聊,边在市场漫步。

走着走着,看不见行人了,似乎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条小巷中。

巷子里,一个连头都用外套罩住的『少年』坐在竹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株浅白色的花,修剪着。

看起来似乎十来岁的样子?

「嘿诶……」「好少见的花呢。」

他在凉席上摆放着花桶。我和白玲站住,探头看向桶中花束。

……敬阳周边,有这样的花吗?

感到少许疑惑的我,向娇小的店主搭话。

「小子,问问你行吗?这是从哪里摘来的?」

听见我的问话,少年微微抬起头。

咔嚓!用剪刀剪断了白花。

——在敬阳也属罕见的金色头发与翡翠色的眼睛,刘海遮住了他的左眼。

传闻,有诸多国家位于西冬西北部『白骨沙漠』的更远方。看来,他似乎出身于那些国家。

「……不能说,说了还怎么做生意。还有——」

话语里混杂着些许怒意。

身旁的白玲「……笨蛋」小声地责备我。

少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娇小的店主露出了她那金色的长发,瞪着我。

「我是女子。不买的话能让开吗?我讨厌厮杀之人。」

搞・砸・了。

虽然她像这样站起来的话就能分辨出来……

但是她身体上几乎没有起伏,用青色发带随意系起的头发也被外套遮盖住了,所以我没能察觉她是女孩子。

我变得尴尬起来了。双手合十,老实地向她道歉。

「抱歉了!我会买花的,原谅我吧。」

「…………」

刘海遮住左眼的少女一言不发,仅仅散发着寒气。

呜!气、气氛,气氛好沉重!!

白玲无语般地叹息了一声。

「唉……你真是的。十分抱歉,他这人非常迟钝,还请原谅他吧。这可真是漂亮的花呢。」

少女眨了眨右眼「……银发碧眼的美少女……也就是说,那边的黑剑是……」呢喃着。

店主垂下目光,回答白玲。

「……你的头发和眼睛也很漂亮,张家的大小姐。」

「十分感谢。」

因为那副相貌,白玲在敬阳十分知名。

白玲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礼貌地向她表示感谢。

气氛缓和下来了,我放下心来了。

……这种时候,前世的记忆也派不上用场。

在我苦笑的时候,少女将视线投到了我和白玲的腰间。眼中是好奇?

她一边玩弄着自己的金发,一边开口。

「——……那剑」

「嗯?啊啊,这是我的爱剑。既锋利,又结实喔。」

煌帝国初代皇帝曰——

『用从天而降的星辰打造,可斩断世间万物。』

那话不是虚言,原先的武器承受不住我的力量,而天剑却能完全承受住。

在之前的大战,甚至连『赤狼』穿戴的钢铁铠甲也能斩成两半。

金发少女停下了剪刀,平静地向我发问。

「——……拔出来、了?」

「?拔不出来的剑谁会佩在身上啊,这是在说笑——呜咕。」

「你闭嘴。」

不知为何,白玲有些慌张地用手堵住了我的口。

少女凝视着白玲腰间晃动的『白星』。

这家伙……认识【天剑】?是玄国或者西冬的密探吗??

我轻轻地拍了拍银发少女的手臂,给她使了个眼神,让她拿开手。

「是~~是~~,我闭嘴了。嘿咻。」

我从桶中取出一株花,用袖子擦干水后,插在了白玲的额前。

「! 只、只影!?你、你干、什么么……」

沉着冷静的张家大小姐激烈地动摇着,当场惊慌失措了起来。

我从怀中取出钱袋,向瞪大了那双翡翠色眼睛的少女递去铜钱,特意多给了一些。

「嗯,很合适。你也这么想的吧?给我包一把花。」

「…………」

娇小的手收下了花钱,少女点了点头。

她向双手捂住脸颊、扭动着的白玲发问,话语里满是无语。

「我说……这人总是这样吗?」

「——……是的。」

「你真辛苦呢。」

「谢谢。或许你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张白玲。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瑠璃」

金发少女简短地报上名字,一边说着「……做事的时候多想想」,一边将花束塞给我。

现在这个局面,是我该被责备吗!?

我边觉得没天理,边接过花束的时候,一声悲鸣传入耳中。

「小偷!!!!!谁、谁来帮忙捉住他们!!」

「「「!」」」

将视线转向大街上,两个粗鄙男人猛地向这边跑来。他们身上的衣物脏乱,明显不是敬阳百姓,像是在躲避巡逻的士兵们。

「白玲,这个给你!」「……真是拿你没办法呀。」

我将花束朝银发少女丢去,从这里跑开,然后在小巷正中央张开双手。

「滚开滚开滚开!!!!!」「你想死吗!!!!!」

男人们拔出腰间的短剑,大声怒吼。

……没办法了。

在我轻轻握拳的时候,一道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声音从近处的屋顶上落下。

「左边给我,右边交给你!」

外套飞扬。

我来不及阻止,一名棕发的青年从屋顶跳下,踢飞了小偷之一。

皮肤有着明显的日晒痕迹,南方人?

「?嘎!?」

遭到奇袭的男人扑倒在地,不动了,似乎晕了过去。

「混、混蛋!竟、竟敢小瞧我!!」

光头男人看到同伙倒地,想要向青年挥出短剑,就在这个时候——

「~~~呜!?」

「到此为止了。」

被我拧住了手腕。男人双膝跪地,悲鸣出声。

我捡起掉落在地的单刃短剑,一边用短剑转着圈,一边对二人的小偷行径无语。

「你啊,这里可是『护国』张泰岚治下的敬阳喔?光天化日之下去偷窃,这肯定会被抓住吧?是从哪里逃窜过来的?」

「噫!…………」

「喂——?……昏过去了吗。谢了,帮大忙了。」

男人脸色苍白地昏过去了,我没准备吓他吓得那么狠啊。

我转移视线,看向披着外套的青年,为他制服另外一个小偷的事道谢。

……这家伙,五官也太端正了。老天不公!

没有察觉到我的感想,青年脸上浮现了青涩的笑容,回应我。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黑发红瞳,莫非、你是」

尖锐的哨声响起,这是战场上发出号令时用的东西。

青年“啊!”的一下,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对我深深地低下头。

「非常抱歉,我之后还有要事,今日先告辞了!」

「喂、喂!」

来不及叫住他,青年跑着离开了。

大街上的人群之中,还能看见那个披着外套的魁梧青年。

……他是什么人?

在我沉思的时候,巡逻的士兵们赶到了现场。

「只、只影大人!?您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打头的年轻士官一脸耿直,是长年支撑张泰岚的老将・礼严的远亲庭破。

我将小偷拿着的短剑交给庭破,拍了拍他的肩膀。

「庭破,之后交给你了。只用把这些家伙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件事报告给我就行了。大概,是『西方』吧。」

「——……是!」

庭破一脸严肃地朝我行礼,然后再次指挥起了士兵们。

——敬阳以西。

那些小偷拿着的单刃短剑特征显著……是从【西冬】逃过来的吧。

我默默思考着,回到了白玲身旁。

她手中没有花束,额前的花也没了。嗯?

在我感到疑惑的时候,只对我一个人特别严厉的银发大小姐直白地评价。

「看起来生疏了好多呢。」

「不让我好好锻炼的是谁啊!?花束怎么了?还有……」

我看向四周,刚才的少女也消失不见了。

「店主人呢?」

「瑠璃小姐说有地方要去,离开了。铜钱也还了过来。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花束和我头上的花也消失不见了。

……刚才的青年是?」

「非常厉害的家伙,不是敬阳人。」

不可思议的金发少女,以及让人明显感觉是南方人的习武青年。

今天真是遇到了奇妙的人。

「嗯,也就是——」

「?怎么了?」

白玲陷入沉默,我探头看向她的脸。

「没什么,是我的错觉吧。……毕竟那位大人不可能在敬阳。」

就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白玲低语。

她让我拿着铜钱,然后用手臂挽住我的左臂,似乎变得有些不安。

「好了,打道回府吧。放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今天的事已经证明了这点。

今后你必须和我一起行动,不允许反驳。花束,在回去路上重新买给我好吗?」

「白玲大小姐、只影大人,欢迎回来♪」

张家府邸位于敬阳东城。出来迎接我们的,是满脸笑容的棕红发女官——侍奉白玲的朝霞。

她似乎是在打扫,手中还拿着竹帚。

「我回来了」「唷~~」

我们打着招呼向朝霞走去,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

「这是街上买的,分给大家吃吧。今天买的是炸包子。」

「哎呀哎呀,谢谢。」

朝霞像是打从心底高兴似的,接过纸袋后,笑意更深了。

我轻轻挥了下左手,然后双手环在脑后。尽受朝霞她们照顾,这点程度的感谢是理所当然的。

「朝霞,能为我准备两个花瓶吗?」

白玲怀抱着在市场重新买好的花束,淡淡地拜托朝霞。

她额上插着新花的理由是……嘛,因为某人无声的压力。

手里拿着竹帚和纸袋的女官愣住了,我也搞不清楚原因,所以看着事情发展。

「两个、吗?一个不就——啊,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

「拜托了呢」「???」

似乎只有我不明白,是要放在老爹的房间里吗……

白玲看向这边。

「稍微出了点汗,所以我去入浴了。不要随便到处跑喔?」

张府内有温泉涌出,因此随时都能入浴。

我的伤能早早痊愈,可能也有温泉的作用。

「是~~是~~,快去泡吧。」

「…………」

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吗,银发美少女无言地往廊下走去。

那家伙,额前还插着花没取下来呢。

好了,我也回自己房间读下书——被朝霞拉住了脖子。

「呜哇!」「只影大人,这边请★」

我转头看向她,女官的瞳孔中只有严肃。

「老爷在等您,说有想和您商讨的事。

……与平常不同,十分烦恼的样子。」

张府深处,老爹房前。我摇响了提醒用的小铃。

叮叮的清爽声音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立即回应。

「——进来」

「打扰了」

陈旧的桌子和长椅、床铺,屋内寥寥数物。

我走进了这个一点也不风雅的房间。

完全看不出是荣帝国地位最高的名将私室。

「回来了呀。只影,街市怎么样了?」

黑发乌髯、体格高大。

坐在椅子上读着书信的男性——【护国】张泰岚十分高兴似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十年前——是这个人捡到了我。捡到了被盗匪袭击,不仅失去了双亲,甚至连自己也险些丧命的我。

我坐到了空着的长椅上,翘起腿来。

「顺利重建着呢。毕竟,敬阳可是张泰岚的大本营呢。」

「恭维得太烂。你也十六了,再不学学说话,可是连女人都哄不到呀?」

老爹捋着乌髯,嘿嘿笑着。

我故意耸了耸肩。

「……能给我纸笔吗?我记下来,给白玲看看。」

「哈哈哈!这不是很会说吗,受白玲管教就再好不过了。」

「……别取笑我了。」

赢不了那家伙虽然是事实,但承认这点还是令人不爽。

我将目光投向老爹身后,从圆窗向外可以看到内院,小鸟群聚地上啄食。

平和的光景,令人无法人相信这是最前线的城市。

我一边望着窗外,一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向老爹询问正题。

「我从朝霞那听了一点点,似乎是来了麻烦事吧。」

老爹按了按眉角,将文件置于桌上,站起身来。

他向窗边走去,发出了绝不会在将士面前显露出的忧虑之音。

「……嗯。我离开临京后,宫中事态似乎变得微妙了。」

「微妙、是指?」

讨厌……极为讨厌的预感。

确实,在之前的大战中,我们于敬阳斩杀了猛将『赤狼』。

打倒了『四狼』之一。

或许用『战胜』来表达也不为过。

——但是。

结果上来说,【荣】国在面对大河北岸的强大敌军同时,连倒戈的【西冬】方面也变成了前线。

从大势上来看的话,局势明显恶化了。

『即便在战场上输了,战争本身不会输』

……前世的时候,英风时不时说的话。

老爹大大地展开双手,语含讥讽,将『麻烦事』告诉了我。

「让你也吃惊下吧——现在,庙堂上的群臣们,似乎正在认真地商议讨伐西冬。」

我听了这惊人的话后,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额头上。

……喂、骗人的吧。

「脑子、清醒吗?现在的形势下让老爹你离开前线的话,玄军会趁此良机再次渡河的吧?

阿台为人果敢、冷静,时刻观察着局势。从他失去股肱之臣『赤狼』后的举动来看,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为人……」

玄国皇帝阿台・鞑靼,因为那宛如少女的姿容与令人难以置信的战绩,而被世人畏为【白鬼】。

在察觉敬阳攻略失败以后,他就中止了南侵,迅速领兵北还。

即使兵力占优,勇将、猛将、智谋之士多如繁星……他也始终避免与重返敬阳的张泰岚正面交锋。

他的企图,即便是在军略上决不能说是擅长的我也明白。

『徐徐削弱不得不两面作战的张家军,之后再进行决战。』

阿台的军才可与王英风匹敌——搞不好,超越了英风。

在我那暧昧不清的记忆里,如果是英风的话,即使是伴随着牺牲,他也会去救援『赤枪骑』吧。

「……不」

老爹与我视线相交,自嘲一笑。

「我率领军队『防备大河以北的玄军进犯,留守敬阳。从与西冬南部交界的『安岩』处出兵』——似乎如此。」

「哈啊!?」

我不由得大喊出来了,然后慌忙用双手按住嘴巴。

调整呼吸后,我不停摇头。

「不不不、这不可能成吧。说到底,出兵这件事就太勉强了……

而且,还从计划里排除了最了解敌军的将领和军队?那、那讨伐西冬的主力是?」

「是『禁军』,还从相对平稳的其他地方动员了沙场经验丰富的将兵吧。」

「…………」

我睁大眼睛,这回说不出话了。

『禁军』是直属皇帝的中央军。

收复大河以北——也就是以『北伐』为夙愿的老爹,迄今为止曾无数次救援,但被朝廷悉数驳回了。

然而,朝廷却在这个局势下,将当作宝贝的预备兵力用于出兵?

「……只是…………我只是斗胆说一句?」

我感到头疼,向老爹坦率地陈述想法。

「此战会败,必败。」

荣帝国的守护神・稀世名将双臂抱胸,用目光催促我讲下去。

我挠乱了黑发,吐出话语。

「禁军在这数十年里,应该没有好好上过阵吧。

我听说,甚至连七年前的那场大战——老爹你防御玄国大举入寇的那场大战,他们都没有好好作战。

即使从在各地边境防备蛮族的军队里抽调了将领与精锐……也赢不了。

即便加上天下闻名的【凤翼】将军和【虎牙】将军也赢不了。

那群半人半马的野蛮人,可是动不动就持续征战一整年的野蛮人呀?

而且,不走能用大运河运送物资的敬阳,从安岩出兵?是要用陆路维持后勤吗?」

「我也明白,也写过这样内容的陈情书,送往京城交给老宰相阁下。」

在战场上从无败绩的名将目光中浮现悲痛。

……是吗,已经晚了吗。

「但是,阻止不了。

陛下已经理解了【西冬】臣服于敌方所带来的战局变化,也在事前垂询过出兵西冬的提案人副宰相。

陛下似乎也基本赞同讨伐西冬。」

「……原来如此。」

【双英】出仕的煌帝国初代皇帝是一代英杰,有着出色的大局

观。

然而,并不能向大多数的『皇帝』要求那种东西。

夺走大河以北、降服长年友邦【西冬】的超大国【玄】。

临京的皇帝忍受不了那个国家带来的恐怖,赞同了仅仅是纸上谈兵的讨伐计划。

我双手一合,继续陈述意见。

「……攻陷【西冬】首都是办不到的吧?毕竟后勤不济。

引出敌军主力野战击溃,安定前线才更现实不是吗?」

「意见相同。为此,我已经委托了临京的王明铃小姐,筹备远征用的兵粮……」

「向明铃吗?」

不愧是荣帝国的守护神,已经暗中着眼于之后的战事了。

这下又不得不向那家伙写感谢信了。

「——只影」

「在!」

被老爹呼唤名字后,我自然而然地挺直了腰板,站起身来。

视线相交,老爹那往日里如大海般平静的瞳孔中,激烈的情绪难以掩盖。

「这是老宰相阁下向我提出的请求,真的……真的对不住你…………

你能率领一队人马,替为父参与西冬征伐军吗?讨伐西冬之时,必须有通晓敌军之人。

诸将里,也有为父旧识,要是他们阵亡了……」

哪怕是【张护国】这样的汉子,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张家军虽说是精锐,但如果不仅仅是禁军,连在各地边境积累了沙场经验的将兵也一并丧失的话……荣会灭亡。

虽然对这个国家并没有挂念到那种程度,但我不能让救命恩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再说,毕竟也是白玲的故国。

我尽可能地,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我明白了,毕竟我也在船上。对了,把白玲排除……」

「你可还没有被冠以『张』姓吧?」

「「!」」

青梅竹马的少女突然闯进了房间。似乎更衣过了,身穿淡蓝色基调的服饰。

她瞪大眼睛盯着我,走到了老爹面前,双拳相抵。

「父亲大人,此次任务,我和只影会漂亮地完成给您看的,万事交由我们。」

碧眼中是坚定不移的意志。

……不行了。

这幅样子的张白玲,我没办法改变她的想法。

老爹一捋乌髯。

「…………只影」「了解」

短促的话语包含了『白玲交给你了』的意思,不必说我也明白。

十年前,她制止了主张处置掉我的大人们。

如果是为了救下我的银发少女的话,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白玲微笑了。

我不禁后退,却又被她立刻拉近了距离。

「(擅自讨论这样重要的事情……我可要生气了呢?)」

「(已、已经、生气了不是吗!这回真的完了啦!!)」

「(……真是个笨蛋。所以,之后我会说教的,做好觉悟吧。)」

「(是~~是~~)」

最终,我还是敌不过这家伙。

也得让临京的明铃帮忙打探宫中的情况呢。

「……只影?你在听吗?」

「在、在听,在听啊!」

白玲逼得更近了,投过来的目光闹起了别扭。

我拼命地拦住她。

老爹望着这样的我们,脸上绽放出了高兴的神色。

——入口处的铃铛响起。

「进来」「打扰了」

得到老爹的许可后,朝霞立刻进入屋内。

优雅地一礼,开始禀报。

「老爷,有客登门。」

「来了啊。带客人来内院,备好茶水。」

「遵命。」

客人?今天、应该没有这样的预定吧。

老爹郑重下令。

「白玲、只影,你们也一同出席。给你们介绍我的盟友、南军元帅【凤翼】徐秀凤。」

会谈场所设在内院。

亭顶下,一名青年连椅子也没有坐,等待着老爹。

他身材魁梧,相貌英俊,有着一头深色棕发,身穿绿色军服,皮肤上日晒明显。

这人,是刚才帮我抓住小偷的那人?

我瞟了一眼身旁的白玲,「果然……」她低语着。

在我回忆的时候,体格魁梧的男人——【凤翼】徐秀凤注意到了老爹,露出笑容。

他就是与老爹、以及西军猛将【虎牙】宇常虎并列的勇将。

「哦哦!泰岚!」「来了啊!秀凤!」

两个魁梧男人边说边走近,然后相互抵拳、拍肩。

拉开距离后,徐将军打从心底高兴似的大笑。

「哈哈哈!多少年不见了?我在『南师』都能听到你的战绩。

之前的大战也是,赶走了北方的马人们是吧,真是了不起啊。」

「可惜,时至今日也没能实现我们北伐的约定。

那里的是令郎?」

「嗯。飞鹰——」

「是、是!」

青年脸色潮红,看起来紧张极了,他向老爹行礼。

也许是因为青年相貌英俊的缘故吧,即便他看起来稍显稚嫩,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徐秀凤之子,徐飞鹰!久闻【护国】张将军的大名!今日得见,倍感荣幸!!!」

老爹的勇名,似乎远扬到了位于荣帝国南方的『南师』。

就在我情不自禁地嘿嘿笑的时候,身旁的白玲用手肘顶了我一下。

『……别做出一副怪样』『我、我才没有!』

没有注意到我们二人的低语,老爹向青年介绍自己。

「张泰岚。和你父亲儿时起就认识了。

他去南军之前,我们每晚都会对酌。」

「你这家伙只要醉得厉害,就会不停地说细君的事。现在想起,可真怀念啊……」

徐将军眯起眼睛,抬头望向天上,眺望着飞鸟。

犹如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他黑发里混着白发,胡须里夹杂根根白须。

使人联想到他在南方吃的苦头。

老爹回头,用他那大手指向我们。

「向你介绍,这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和儿子。」

儿子——……儿子吗。

这样介绍我——一个完全没有血脉关系的孤儿吗。

……老爹真的是。

我不自觉地胸口热了起来。

就在这时,白玲优雅地行了一礼。

「张白玲。年幼之时,曾与徐将军和飞鹰在敬阳见过……」

「我记得着呢,出落得何等漂亮!飞鹰,你也这么想吧?」

「是、是!」

被问话的青年脸色更加发红,点头认可徐将军的话。

看起来,似乎这二人并不相信『银发碧眼的女子会祸国殃民』之类的陈腐迷信。

白玲保持着客气的笑容,催促我。

「感谢夸奖。到你了呢?」

「哦、喔喔。」

乍看之下,白玲一如既往,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

实则冷静中带着少许骄傲,她催促着我。

我很清楚啦——别说在敬阳,哪怕放在整个荣帝国,你也屈指可数的美少女!

我向二人打了个招呼,磕磕巴巴地介绍自己。

「只影。那~~个……」

「久仰了。守下敬阳,和白玲一起斩杀了『赤狼』的少年英雄吧?

我虽说上了岁数,不过耳力尚好,南方也不像京城那样闲话多。」

「哈、哈。」

白玲姑且不谈,连我的名字都传入了与老爹并称的勇将耳中?

我看向对面,连徐飞鹰都眼神发光地看向我。

稍微有点可怕。

白玲再次用手肘顶了顶有些害怕的我,向我使眼色。

『请堂堂正正点,英雄大人?』

这、这家伙……趁我不能回嘴的时候。

卑鄙,张白玲真卑鄙!

徐将军观察着我们二人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了慈爱的表情。

「我还想过要是可以的话『让白玲嫁给犬子』……泰岚,你有了个好儿子呀。」

「不会让给你喔?坐吧,你特意暗中从南方赶来,是有话要谈吧?朝霞——」

「遵命♪」

随侍一旁的红棕发女官立即行动,开始准备茶水。

在一片祥和之中,双方相对而坐。

徐飞鹰刚一坐下,就深深地对我们低下头。

「白玲小姐!只影大人!方才没能打上招呼,真是失礼!!」

「没那回事,不必挂在心上。」「哦、喔喔」

跟白玲的周到回答相比,我被他气势所压倒,只会附和。

忽然,飞鹰抬起头,双手紧握。

「说来羞愧……我至今仍未上过阵。

现在机会正好,不可错过!能让我听听二位的英勇事迹吗?」

这家伙,被培养的真好。

进取之心洋溢、生于将门却为人谦虚。

就像在市场见识过那样,他习武锻炼,对上战场一事没有任何

犹豫——外貌也英俊。

总的来说,他跟在我旁边沉思着的银发美少女相似。

要是聊起来的话,太阳都会下山吧。

我轻轻耸了耸肩,开口说。

「那就,让白玲——」「只影,你来说。」

「「!」」

我和白玲在极近的距离下相互瞪视,连刘海都能碰到。

是因为十年间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缘故吗,我们能轻而易举地读懂对方在想什么。

真让人头疼。

徐将军端起茶碗,呵呵大笑。

「哈哈哈!关系好就好啊。

嗯嗯,果然,没有犬子插足之地啊。」

「「~~~」」

我和白玲慌忙拉开距离,各自抱胸,转向一旁。

徐飞鹰一脸不可思议,歪着脑袋。

「——……啊啊!我懂了!!」拍着双手,英俊的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容。

这、这家伙,误会什么了!?

承受着老爹和徐家父子的和煦目光,白玲故意似的咳嗽了一声。

「咳咳——父亲大人,还请开始说明吧。」

「说得是呢,秀凤。」「嗯」

徐将军将茶碗放在桌上,端正了坐姿。

气氛一变,转而紧张起来了。

「我想你们都已经听过了……朝中近日决定讨伐西冬。

虽说现在庙堂之上还在议论,不过是在议论具体作战内容。

以『玄国大军不在西冬国内』为前提议论。」

「……是吗」「「…………」」

老爹用手按住额头,我和白玲安静地饮茶。

泡茶的手法明明与平日无二……但茶却分外苦涩。

惟有一人,飞鹰的眼中战意高涨。

徐将军继续列举具体兵力。

「主力是禁军半数——约有十万。

然后从西军与南军里各抽调大约二万五千人,共调五万。

南军中的我,西军中的宇常虎也参与出兵。」

「兵力都已经具体到了这种程度,甚至要从南方和西方调出你和常虎……

也就是说,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止出兵了吧?」

「嗯……或许林忠道有进献谗言,但不论如何,这都是陛下圣命,无可奈何。」

【护国】和【凤翼】交换着想法,又都死心了。

事情棘手了。

不管如何,都要想办法只让我一个人去——从身旁传来了极致的寒气。

我战战兢兢地看了过去,白玲的视线刺了过来。

「(怎、怎么了啦?)」

「(……你刚才,在想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去吧?)」

「(没、没想——!)」

「(你想了。今晚,说教时间延长。)」

「(你也太过不讲道理了吧!?)」

在我为大小姐的蛮不讲理而呻吟的时候,老爹开口了。

「只影,把你的想法——刚才对我说的话讲出来吧,此处无须顾忌。」

全员的视线都看向我……有点、难开口。

我喝干茶汤,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说明。

「……如果只看纸面实力,可能会认为我方凭借兵力就能压倒敌方——」

为了攻陷敬阳,把自幼相伴的忠臣『赤狼』贬官给人看,令他降服了【西冬】。

脑海里隐约浮现出白发敌国皇帝的身姿,我皱起了眉头。

「但敌人是神机妙算的阿台,我方的出兵情报估计早就泄露了吧,遭到『四狼』迎击的可能性非常高。

如果是老爹或者徐将军担任主帅,我们可以在野战中给予敌军主力打击。

但考虑现实情况,不如退为『进军至两国边境,以为疑兵』。」

「……原来如此」「……厉害」

徐将军陷入思考,飞鹰则明显地兴奋起来了,语带颤抖。

表情稍微有些高兴的白玲,给我的碗里注入茶汤。

勇将理了理绿色军服,露出笑容。

「我听闻“张家子女斩杀了『赤狼』”的时候,还有些半信半疑——只影,你要是还未娶妻的话,不如考虑下我家女儿?」

「——……诶?」「我可不允」「不行!」

老爹和白玲的声音,盖过了我发出的怪声。

青梅竹马的少女,甚至特意将她坐的椅子与我贴到一起。

「秀凤」

「噗……玩笑罢了。爱女方才七岁,眼下,我可不准备许给他人。」

徐将军回应着老爹,向我们微微低头以示敬意。

我和白玲因为这突然的事情而僵住了。

面前的这位可是真正的英杰,累积了众多武功。

「只影——感谢你那宝贵的忠告。

我迫切地想要听取了解前线敌军之人的看法,因此才秘密从南师远道而来。

此行收获颇丰。」

徐将军深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那是在过去的战场上、以及敬阳攻防战中见过的坚定觉悟。

「此战……我和宇常虎担任先锋。

听闻主帅乃是副宰相林忠道大人。

其人几乎没有指挥过军队。」

「只影大人!感谢您告诉我战场之事!!山桃酒也美味极了。恕我失陪了!!!」

「……啊啊,明天见」

面对他郑重其事的答谢,我一边苦笑,一边目送穿着与我不同颜色睡衣的徐飞鹰离开。

十六岁的英俊青年心满意足地返回房间,他在路上数次回望,反复低头示意,终于消失不见了。

那家伙,背影也显得英俊帅气呢。

独自一人后,我在私室里伸展身体。

「唔呀~~」

虽然我不讨厌和他谈话……但是,累了。

入浴的时候他也不停地向我问话。

老爹和徐将军,现在应该在对酌吧。

就在我心不在焉地望着花瓶中的花时,白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进入了房里。

她换了身淡粉色的睡衣、披散着长发、怀抱【白星】。

「——我来了」

「嗯?哦哦~」

我疲倦地回应。

我和白玲到十三岁为止,都生活在同一个房间。因此,至今都留有睡前谈话的习惯。

白玲粗暴地坐到床铺上,一直盯着桌上摆放的异国玻璃瓶和碗,然后责问我。

「……看来,你跟徐家长子聊得十分开心呢。

连我要喝,你也不让我喝的山桃酒都拿出来了……」

「对你来说,喝酒还太早了!你忘了之前喝醉的事吗!?

还有,飞鹰是你发小吧?怎么说的像外人一样?」

「小时候的事,我几乎都不记得了。被别人说是『发小』,也只会让我尴尬。」

头发披散的白玲脸上一副小孩子气,把剑倚靠在桌旁,将身子倒在床上。

……令人困扰的大小姐。

我从橱柜里取出另一只玻璃杯,拿起水壶给杯中倒水。

就在这时,钻入被褥中的少女叫了我的名字。

「只影」

「嗯~~?」

我停止倒水,回头看向她。

白玲用被褥遮住嘴,那双美丽的碧眼朝向我。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白天说过了吧?要说还有,就跟你想法一样。」

「……唔姆~~」

少女支起上半身,像孩子一样鼓起脸颊表示不满。

她从我这里双手接过玻璃杯,发起了牢骚。

「你总是这样……立刻就岔开话题。

偶尔也好好跟我说一下吧,即便是心胸比大海都要宽阔的我,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喔?」

「比大海都要宽阔……?我可不认识那样的张雪姬——等等!别丢枕头!酒瓶会倒的!!」

「……哼」

我提醒着小名『雪姬』,单手拿着枕头的少女。

然后我坐在近处的椅子上,翘起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哈啊……所以说大小姐就是这样」

「是你的错。所以,到底怎样?」

……或许我该再多喝点酒。

头脑清醒,就得面对稍微有些残酷的现实。

「嘛——……临京的那群人,不是为了战事而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党争而急红了眼。

这场战争,不会像他们想得那么轻松吧。」

根据徐将军的说法,这次出兵作战,似乎是林忠道副宰相提出来的。

参考明铃以前跟我说过的宫中势力,其目的,是取代他的政敌老宰相吧。

……最糟的情况。

我摇晃着玻璃杯,杯中的水也泛起涟漪。

「那个超大的四牙象形投石器,你也看到了吧?

我们要进攻的,是造出这等器具的国家。如果大意,必定会损失惨重。」

『赤狼』带来的西冬制投石器,给敬阳造成了巨大损害。

那种东西,要是在战场上被大量使用的话……

「嗯。而且

,【玄】军应该也会来吧。」

「『现在不在』——那群家伙既然能领大军翻过七曲山脉一次,就不能有第二次吗?

只要他们不是笨蛋,恐怕早就在西冬等着了。」

白天,告知我们的作战,其前提是『西冬国内,无玄军存在』。

太蠢了。

副宰相,搞不好是他们的『老鼠』吧?

我将水一饮而尽,把碗放到桌边。

「就我所知,徐将军是未尝一败的勇将。

然而……要是中枢外派出来领军的傲慢副宰相都能打胜仗,老爹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畏敌虽然危险,但轻敌更为不妙。

——因此,你还是留守敬阳吧。」

「第三次了。

我已经命令庭破点校士卒了,得到了父亲大人和礼严的许可。」

「什!?」

我张大了嘴。

什、什么时候……。

而且,连守在大河南岸『白凤城』的老爷子也!?

白玲下了床铺,拿起【白星】抱在胸前,对我发出宣言。

「我会保护好你的背后。所以——你也要保护好我的背后哟?」

月光洒下,星辉斑斓。

世上最美丽的银发与碧眼散发着光彩。

做出这样一副幸福的表情,我又怎么去责备她呢。

我用手托腮,摇了摇头。

「……为什么,就这么喜欢上可怕的战场呢。

虽说飞鹰也是这样,但你也有些怪呀?

就不能稍微学学我吗?以地方官吏为目标,热爱和平的我。」

「只是,在此之前,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喂~~听人说话啊~~」

白玲无视了我的忠告,心事重重地说。

刚才的神情消失了,她目光游离,紧紧抱着【白星】。

「只影……那个…………」

「嗯?怎么了??」

我站了起来,靠向青梅竹马的少女,窥看她的脸色。

少见的,她似乎犹豫了。

我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终于,白玲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开口说。

「其实——……我拔不出剑了。」

「……哈啊?」

没能理解她话的意思,我歪起脑袋。

然后,白玲挺直腰板,向我逼近。

「所、所以说!

你、你托付给我的【白星】,我试了很多次,怎么都拔不出来!

我、我想和你商量的喔?但是……说不出口……」

「不不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吧,你稍微等等。」

我将【黑星】拿在手里——缓缓拔出。

星月之光被漆黑的剑身吸收,反射到天花板和墙壁上,有如梦幻一般。

煌帝国初代皇帝飞晓明,非常喜欢观赏它。

我将剑收入鞘中,对白玲说。

「拔得出来呀?而且,在斩杀阮嶷的时候,你不是很平常地拔出来了吗?怎么现在会拔不出来呀?」

「我、我也不明白啊。你受伤后,我在自己房间试着拔了好多次。

但是,就像锁住了一样拔不出来……

不、不过!我、可不会还给你呢!它是我的!!」

白玲怀抱着【白星】,就像在戒备我一样缩起身体。

……虽说她平日里头脑聪明。

我伸出手,砰的一声,在少女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吧。总之,现在先在这里试试吧?

如果不能当武器用,那就不得不选其他的武器了。

把剑给我试下。」

「……你说的,也对……但是,我绝对不换、别的武器……」

白玲泫然欲泣,将剑递给我。

【黑星】和【白星】——二者合一,就是【双星的天剑】。

『皇英峰』的记忆苏醒了。

啊,原来是这样。

我将灯提在手里,朝白玲使了个眼神。

「稍微陪我一下。」

「诶?只影??」

我把双剑佩在腰间,走到内院。少女也跟在身后。

将灯挂在柱上,用手向白玲示意,让她退开距离。

闭上眼睛,呼地吐气。

「!?」

一口气拔出【天剑】,舞剑。

漆黑闪动,纯白划过,时而离散,时而交合。

令人怀念……非常令人怀念的感觉。

过去的『皇英峰』也是,比谁都更擅长剑舞。

双剑入鞘,【白星】甩向白玲。

「给你,接下来到你了?它是你的剑吧。」

「…………呜~~」

少女双手接住剑,既有些高兴,又有些不甘地呻吟。

她走到了我的身边,点了点头。

白玲将手放在了剑柄,

「——……诶?」

她一脸紧张地拔剑,伴随着夺目的剑光,【白星】出鞘。

似乎在院内某处的黑猫受到惊吓,跳了出来。

它发出抗议的叫声,跑出了院内。

我从一脸呆然的白玲手里拿过白星,收入剑鞘。

「拔出来了呀~~好了,好了。这事解决了。」

「之、之前真的拔不出来!真的真的拔不出来!!我绝对没有骗你!!!」

身着睡衣的少女扑到我的怀里,拼命向我诉说。

轻薄的布料,甚至能感受到少女的体温。

让人心脏受不了。

「知道了,知道了,能用就没问题了!是吧?」

「……说得是呢……难道是因为,只影在我身旁……?」

她脸颊上染上一丝红晕,小声嘟囔着晃动身体,然后慌乱了起来。

「白、白玲小姐?」

「呀啊!……怎么了?」

心不在焉的少女字面意义的吓了一跳,她玩弄着自己的头发,面向他处。

只是,耳朵通红。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一边感到疑惑,一边向她轻摆左手。

「没什么……你也差不多该回自己房间睡觉了吧。

明天起,早上要重新开始锻炼吧?」

「——……说得、也是呢。」

恢复了平日态度的白玲,同意了我的建议。

她走了几步,然后双手背在身后,转身看向我。露出了美丽的微笑。

「那么,我回房间了。你也别睡过头了?」

「我会妥善处理的。晚安,白玲。」

「晚安,只影。」

「那么,泰岚。虽然不舍……」

「嗯,秀凤。后会、有期。」

张府正门前,老爹和徐将军紧紧握手。

五日的逗留结束,勇将即将返回大本营『南师』。

……为了做好战争的准备。

将军率先向大街走去,徐飞鹰气势十足地向我们行礼。

绿色的军服上披着外套,提在腰间的剑也令人不快般地与他相称。

「张将军!只影大人!白玲小姐!真是太感谢了!!

我原本对自身武艺还怀有些许自负……现在,深感自己不足。

我会将各位的英姿铭记于心,为不辱『徐家』之名而精进不懈。」

「照顾好你的父亲」「哦、喔喔」「加油吧」

老爹和白玲自然地向他点头,我则迟疑地回应英俊青年。

能发自真心地说出这番话,这家伙真厉害。

飞鹰靠了过来,目光炯炯,低声对我说。

「(您和白玲小姐的婚期定下来了的话,还请最先告知于我,我会送南方最好的酒给您的!)」

「(呜!你、你这家伙……)」

「那么!还请保重!!」

最后留给我一张青涩的笑脸,飞鹰追着徐将军离开了。

……意外地亲近我。

我们朝张府内走,我自言自语着,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虽然有些太过热情,也有点一厢情愿……但是个认真诚恳的好人呢,希望他别绷那么紧……」

「说得没错。……所以?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白玲一边同意,一边眯起了眼睛。我则移开了目光。

数周前住进府内的黑猫也跑了过来,缠在我脚边。

「……什、什么都没~~有。」

「说谎。刚才,你欲言又止了是吧?好了,快点招认吧。

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不能说,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但那话不能说。

我抱起脚边的猫,摇晃它的前脚。

「错、错觉喵~~,白玲大小姐您想多了喵~~」

「…………只影?」

「噫!」

我感到了怒意,重新抱好猫。

是很舒服吗,它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侍立在后方的红棕发女官双手一拍,像是打从心底开心似的说。

「呵呵呵♪白玲大小姐,徐飞鹰大人恐怕是——」

朝、朝霞!?」「…………」

我慌忙打断她的话,银发少女沉默无言地向我逼近了一步。

只有猫悠闲地发着呆。

「白玲、只影」

老爹严肃地呼唤了我们的名字。

我将猫递给朝霞,挺直了腰板。

大门外似乎来了人,红棕发的女官抱着猫走向府外。

「昨晚,我和秀凤最后商讨了一次各个作战方案……可是,没能找出良策。

老宰相阁下的书信昨晚也送到了,据书信所言,后勤补给不经由大运河而使用其他的河流、陆路,敬阳最终被定为『辅助』。

阁下一直到最后,都极力反对这点。

他们明面上的理由是『大规模船运,会将作战暴露给敌人』『会给最前线的将士过度添加负担』这类话语……

然而他们真正的理由,是尽可能地不让我参与此次作战。恐怕是反对北伐派的策谋吧。」

「!」「那些家伙又……」

本来就是个让人无法认为会成功的出兵作战,内部还这么倾轧不休的话,不可能会赢。

『战场上会发生何事,连天帝也无法得知』

而且,在不用大运河的情况下,构筑后勤路线?

临京的高官们似乎真的无法理解『船』和『马』能运送的物资之差。

还是说,准备在【西冬】国内掠夺粮草?掠夺数十年交情的友邦?

……看来会发展成一场残酷的战争。

不光是我,老爹和白玲也同感般地表情暗淡了下来。

【护国】张泰岚就像要驱散什么似的,大力挥手。

「所幸,还没有下达正式的命令。

现在要加急士兵、囤积物资。」

「「是!」」

「辛苦你们了,但是拜托了。」

老爹这么跟我们说完后,走向了府邸内。

……背影稍微有些寂寥。

白玲也有着少许不安,捏住了我的左袖。

——敌人不明。

我方只有数量占优,且后勤令人不安。

老爹和徐将军暂且不提,我可没有如臂使指般指挥过万军队的能力。

关于这点,我身旁的少女或许未来可期。但终归是未来的事了。

能看穿大势的人材……也就是所谓的『军师』,要是张家有这类人材的话……

「只影大人」

去应付客人的朝霞回来了。她左手抱着黑猫,右手拿着书信。

……讨厌的预感。

与之相对,红棕发的女官则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是临京的王明铃小姐寄来的」

「哦、喔喔。谢、谢谢。」「…………」

由于身旁散发的寒气,我的声音都在发抖。白玲和明铃可谓是水火不容。

我接过信,快速扫过内容。

——……什么鬼?

「只影,怎么了吗?」「只影大人?」

见我神色有异,白玲和朝霞向我询问。

我小心叠好书信,不带隐瞒地回答。

「信里说她会带着静小姐来这边一趟,理由好像是”视察守备用物资的运送情况“以及”有东西要给我看“。

还有,下面是机密情报——庙堂上最后的议论也结束了。

皇帝陛下颁下了『讨伐西冬』的诏书。已经,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了。」

「…………」「……情况不妙呢。」

白玲紧握住我的左袖。朝霞平日里的悠然自在也不见了踪影,皱着眉头。

……确实不妙。

那个可怕的敌国皇帝,【白鬼】阿台・鞑靼得到这份情报后,又会如何出招呢。

我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只巨大的白鹫向北方飞去。

「伟大的【天狼】之子,阿台皇帝陛下!

得幸天颜,诚惶诚恐。

臣『灰狼』撒兀儿・拔都①,剿灭北蛮而还!!!!!」

玄帝国首都『燕京』,是可与临京媲美的大都市。

燕京城北的皇宫通幽处,私密小庭中响起了一道朝气十足的声音,庭中的小鸟也被惊得四散而走。

声音主人二十有四,被我任命为了『四狼』之一。

我——玄帝国皇帝阿台・鞑靼慰劳着青年武将。

「撒兀儿,此处只有我和你等两人,不必如此拘谨。

你平安归国,实在可喜。坐吧。」

「是!」

撒兀儿灰发长身,是个世间女子无法对他挪开眼睛的美男子。

他利索落座,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灰色基调的军装砰砰作响。

我有着一头白色长发,身材纤细,外貌犹如女子。

他与我完全相反。

尽管在心中把玩着这些无聊的思考,我仍然向也先示意,让他也坐下。

然而,在撒兀儿背后站立不动的黑发男人用眼神表示感谢,执意推辞了我的指示。

他身材高大,目光锐利,背着一柄无锋大剑——此人乃是玄帝国最强勇士【黑刃】也先②。

他是撒兀儿・拔都的副将兼监护人。

拒绝赐座。也就是说,即便是皇帝的命令,他也不会卸下保护过世上官遗孤的『护卫』任务。

哪怕在皇宫之中,我也准许他带剑,对这个左颊处留有深深刀痕的顽固勇士颇有好感。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面向青年武将。

「阮嶷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虽说战败身死,但『赤狼』阮嶷是真正的忠臣。

能在短期内降服【西冬】,也是那家伙的功劳。

撒兀儿话音低弱。

「……已经听说,我至今不敢相信。

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会在战场上败北。」

「我也是同感。或许是他眼中惟有忠义,才遭此难……我失去了一员爱将。」

在世人的认识之中,阮嶷是员猛将。但其实他也有着看穿大势的眼力。

『不要执着于敬阳,突袭大河沿岸的敌军后方』

他不可能误解我下达命令的含义。

——还是说,敬阳有即便抗命,也要杀死的对手存在。

青年武将的低语里夹杂着畏惧。

「杀死阮嶷的,是张泰岚吗……?」

「不」

我摇头,将从潜藏于暗处的密探组织『千狐』处得到的情报告诉了他。

「阮嶷的对手,似乎是张泰岚的子女。名字是张白玲与张只影。俱是十六。」

撒兀儿睁大了眼睛,壮年男人也微微眯起眼睛。

无法置信也是理所当然吧,我当初也无法置信。

青年武将把阮嶷当作兄长一样仰慕。

他从椅子上起身,单膝跪地,双拳相抵。

身后的也先也立刻仿效他。

「陛下!臣有一请求,还请命臣攻取敬阳!臣将以此大剑,为陛下扫除顽敌!!」

「撒兀儿啊,你的胸中总是一片赤诚,令我欣喜。

——不过」

我想起了今日早晨送到的密信内容,会心一笑。

「南方的『老鼠』送来了消息。

那群家伙已经正式决定,出兵西冬了。」

「竟然!那么,张泰岚也……」

我回忆着七年前,那个在战场上勇猛奋战、如同鬼神的敌将身姿。

荣帝国真正值得畏惧的,惟有那个男人和张家军。

没有必要与他正面作战,狩『虎』最好先疲虎。

我也从座椅上起身,伸出了犹如女子般纤细的手。

「他会留在敬阳,我让他们如此『运作』了。

前往战场的是【凤翼】和【虎牙】二将以及他们率领的军队。

然后——」

阳光下,小鸟扑棱翅膀,落在了我的手上。

撒兀儿凝视着我,神色感动。

「敌人虽然兵力众多,但大半是未经征战的『羊』,不是我军对手。

即便如此,如果由张泰岚这样的『虎』率领的话,也会变得棘手。

连同荣国的少数良将一起,把敌军在此处悉数剪除吧。」

呜呼……张泰岚,张泰岚哟。

你很强。虽然不及英峰,但也极为强大,称你为英杰也不为过。

可是,人这种愚昧的生物,不仅会对敌人感到恐惧,还会对强大的友方感到恐惧。

你越是胜利,我派往南方伪帝宫廷中潜伏的『毒』就会越快生效。

跟英峰不同,没有【天剑】的你,在那个进退维谷之际……会怎么做呢?

我闭上眼睛,转身面向跪拜在地的青年武将。

「『灰狼』撒兀儿・拔都」

「在!」

必须统一天下。

这才是——再次复活于千年后世界的我,拥有的天命。

「命汝,领『灰枪骑』前往【西冬】,归『千算』军师哈硕③指挥。

西

冬虽不甚恭敬,但也是我国盟国,命汝歼灭想要蹂躏盟国土地的贼军!

阮嶷经受了艰难险阻才开辟出来通往西冬的道路,并遗留给我国。

大森林和七曲山脉,再也不是阻碍了!」

「遵命!!!!!誓将战果献给陛下!!!!!」

撒兀儿脸色潮红,敲打着新型胸甲。

从阮嶷部下身上习得的教训,西冬制作的金属铠甲虽然防御效果优秀,但却会使机动性大幅降低。

因此,我暂且令人打造了新的铠甲给诸将试用。与一般的铠甲相比,防御效果十分可靠,值得期待。

——毕竟,能斩断一切的【天剑】至今也没有现世。

忽地,脑海里闪过了张泰岚子女杀死阮嶷的事。

正好。

我放小鸟飞走,然后告诫撒兀儿。

「其心可嘉。只是,绝不可大意呀?

『战场上会发生何事,连天帝也无法得知』,勿忘煌帝国大将军皇英峰之言。

在统一天下的那日到来前,我可不想再次失去『狼』了。

还有——也先啊,如果张家军也出兵前往西冬,或许张泰岚的子女也会现身。

那样的话,你要摸清他们的实力,然后杀了他们。

趁虎子尚幼,杀之。」

①原文“セウル・バト”。“セウル”,蒙语的撒兀儿转写成日语,有名人物:哲别之弟蒙格秃・撒兀儿;“バト”,蒙语的拔都转写成日语,有名人物:拔都。

②原文“ギセン”,无法确认。如果是蒙古人名,推测为“也先”或“也孙”,受中文影响,这两个人名在日本蒙古研究里时有混同。也存在日本人名可能。

③原文“ハショ”,无法确认。可能是蒙语和满语里“旗”的转写,中文一般写作和硕。根据日本学者神田信夫的《清初の贝勒について》,转写为日语假名的“ハ”对应中文“哈”字,“ショ”对应中文“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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