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你不是要当我的家人吗?既然如此……求求你睁开眼睛!」
小青声泪俱下的呼喊,唤回我的意识。
我的身体湿答答的,因为上头有蓝宝石般的泪珠,还有一度停止却又再度降下的雨水,以及从我的侧腹汩汩流出的鲜血。
……啊,对了。
我为了保护小青,结果……
「抱歉,冬夜。会有点痛,你忍耐一下。」
「呜!」
侧腹的剧痛令我不禁惨叫一声。仔细一看,梨央姐正从急救箱中取出纱布与绷带,埋头帮我紧急包扎。这个急救箱原本是为了预防有人在比试中受伤而准备的。看样子,我正躺在屋顶出入口的屋檐下。
「梨、梨央、姐……」
「你醒啦?不要勉强说话唷。」
梨央姐额头上冒着点点水珠,不知是雨水或是汗水。
「……不行,光是这么点紧急处理,只能让你喘口气……」
她面色铁青。
这也难怪,因为缠在我侧腹的绷带,转眼间便一片血红。当时我急忙举剑防御,但看来防御得并不彻底。再这样下去,恐怕我……
「!」
锵——刀剑交战的声音,响彻四周。
雨越下越大,屋顶中央有两条影子正在对峙。
其中之一是真由香。
另一条影子——是「海市蜃楼」。
只在夜晚现身的铠甲型魔女遗产,单手抡着沾有我血液的长矛,正打算袭向真由香。
「为什么……照理说,只要那家伙现身,我应该能马上察觉到才对……」
小青自责地呢喃。
……没错。
重装骑士的能力是迷彩装甲,意思是能跟海市蜃楼一样隐藏身形,但是,即使它的形体消失,也掩盖不住启动中的魔女遗产所独有的气息。据小青所言,它曾为此被魔女宅邸的入侵者打败,然后接受魔女的修理……
「——啊!」
刹那间,我脑中浮现一个假设。
「笨蛋!不可以出声啦!看看你身上流了多少血……」
「不、不,没关系,说话比较能维持我的意识。重点是……小青,在魔女死前,重装骑士曾经败在宅邸的入侵者手下,对吧?」
「对、对呀,所以莉莉才会修理它。」
「不对。我猜,魔女所做的——并非只是修理。」
「……唔!不会吧?那么,难不成……」
小青顿时脸色惨白。
没错,当时重装骑士的败因,在于无法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当魔女修理受伤的守护者时,恐怕改良它了。
当然,改良的就是它败给入侵者的那项弱点。
现在的重装骑士,不仅能隐藏身形,甚至能消除魔女遗产独有的气息。若非如此,小青没道理察觉不到它的气息。
「可是,那家伙不是只在晚上现身吗?为什么现在就出现?」
「我想,大概是雪奈的缘故。」
语毕,梨央姐望向与真由香短兵相接的重装骑士。
映入她眼帘的是——损坏的铠甲、前天被砍断的左臂、贯穿左胸的大洞,以及如蜘蛛网般向外扩散的严重裂痕。
——命在旦夕。
无论怎么看,重装骑士都已是风中残烛。
一点都不奇怪。尽管只遭受一击,那一击却是来自于「魔狼」的拥有者——雪奈的长枪。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动,我反倒觉得简直是奇迹。
「之前我不是说过?重装骑士或许有某种动机,看来我猜对了。否则,它不可能不惜隐藏形体与气息,仍执意要来这里。」
「怎么会……『海市蜃楼』现在可是遍体鳞伤耶。」
「不,正因为遍体鳞伤,它才出此下策。那名重装骑士身负重伤,所以它不愿意等到夜晚,只想趁生命走到尽头前达成目的。」
「可是,它何必这么执着……」
「我觉得很合理呀。我不清楚理由为何,但总之重装骑士的目标是冬夜。说不定它在稍早之前就在这附近埋伏,一心等待冬夜跟真由香战到露出疲态的那一刻。」
语毕,梨央姐直直望向这场倾盆大雨。
重骑士跟真由香正在雨中战斗。正常来说,真由香应该稳赢吧。重装骑士已经濒临死亡边缘,一般来说,早就该分出胜负。
然而——
「呜!」
真由香发出呻吟,惊险地避开直击而来的长矛。
她的身手已不像方才那场比试般矫捷,原因只有一个;和我激战两小时后,真由香流失大量体力,现在仍未恢复。
因此,双方的状态都非常恶劣,但是……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濒临毁坏的铠甲,发出一阵可怕的咆哮。
垂死的重装骑士,缓缓朝着真由香逼近。
——亡灵。
无意中,我想起重装骑士在市井传言中的称号。
这一刻,都市传说化为真实。黑甲骑士浑身散发出幽魂附体般的异样杀气,燃烧着仅存的生命,挥舞手中的凶器。
「呜……」
真由香沦为守方,被发狂般的激烈攻击打得无力还手。
就算「月华冰刀」再怎么有利于肉搏战,一个体力即将透支的拥有者也无法发挥它的真正实力。
再这样下去,真由香恐怕……
「……小青。」
我在响彻云霄的雨声中,声音沙哑地呼唤小青。
「你昨天跟我提到的最终手段……另外一项能力,是什么?」
「不行啦!你是不是想跟『海市蜃楼』打?」
「没错,我要——搜集那家伙。」
「别说蠢话!你身受重伤,还流这么多血……更别说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
「你别在意啦。我刚才不是跟真由香说过吗?『来组一支队伍吧!』小青,你也是……团队的一员,我保护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是的,正因为如此,真由香才会挺身跟重装骑士战斗。
『今后只要有人遇到困难,大家就互相照应。』
我说的话,她确实听进去了。
明明她的体力与集中力早已在方才那场比试中用尽,却仍在豪雨中拼命捱住重装骑士的猛攻。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保护我们。
「可是,你的身体还能打吗?」
「……我还能打。万一我死在这里,不就无法遵守和你、真由香、梨央姐之间的约定吗?」
「不要说那种逞强的话!看看你自己的伤——」
「这点小伤,跟真由香的这三年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没错。
这三年来,真由香可是孤军奋战至今。我现在要是挂掉不就没戏唱了吗?今天比试完后,真由香对我流下泪水。那丫头终于愿意依靠我,我怎能在这种地方退场!
「……抱歉,我不该对你大吼。可是,这代表我是认真的。所以——小青,拜托你,把力量借给我。」
「!」
听完自己的拥有者这一番话,小青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点头应允。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的另一项能力是——对话。使用这项能力,我便能跟其他魔女遗产沟通,也能帮助其他人和魔女遗产交谈。」
「也就是说……我可以和『剑舞士之首饰』交谈?」
「嗯。透过交谈,你或许能将,剑舞士之首饰。操纵得更加得心应手,但是……这个方法很危险,因为届时拥有者不是跟魔女遗产原有的意志交谈,就是跟前一任拥有者的残留思念交谈。」
「残留思念?」
「就是前一任拥有者遗留在魔女遗产上的思绪。这并非没有风险,因为稍不留神,你的心灵可能被残留思念束缚住,然后导致无法控制魔女遗产……任由它失控。」
「束缚……」
她指的或许是类似三年前的那件事。当时雪奈无法掌控「魔狼」的力量,因此导致它失控。一个不小心,说不定我也……
「放心。」
发话者是过峰梨央。因魔女遗产失控而一度死亡的她,对我投以安抚的微笑。
「依据使用方法的不同,魔女遗产可能带给他人不幸,但同样拥有许多予人幸福的可能性。当然,我相信冬夜一定能带给他人幸福。」
「……嗯,谢啦,梨央姐。」
「真是的,冬夜,你还太嫩啰,这时你应该吐槽,不要说那种肉麻兮兮的话,我听不下去啦。才对嘛。」
「……哈哈,我才不要吐槽。因为,多亏你这句话——让我下定决心一搏。」
没错,我不需要担心。
梨央姐的话给了我勇气。
因此,我决定踏出这一步。
「小青,拜托你,让我跟『剑舞士之首饰』对话吧。」
「嗯,包在我身上。万一苗头不对,我绝对会帮你压住它。」
小青深深颔首,仿佛看出我心中的思绪。
她伸出小手,轻触握在我右手中的银色十字架。
然后,她的另一只手叠上我染红的左手。
「要开始啰。」
小青紧紧握住我的手,如此说道。
「苍柩」。
专门封印魔女遗产的魔女遗产。
她的另一项能力,现在即将启动!
「——」
刹那间,我的意识缓缓融化在纯白的光芒中。
×××
回过神时,我已经身处在白光中。
空无一物的世界。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连重力也不存在。
宛如世界末日般的纯白色空间。
「你醒了?」
背后传来小青的声音。
我下意识回头一看……
竟然看到一丝不挂的小青。
「不、不要乱看啦,色狗!」
「呜啊!」
小青朝我的小腿猛踹,不过因为她的攻击还是一样软弱无力,所以一点也不痛……看到裸体对我造成的伤害还比较大!万一害我吓到伤口裂开怎么办?
「不、不要吓我!你想谋杀自己的拥有者是不是?」
「放心,无论在这里受到多重的伤都不用担心。只要你还活着,你在现实世界受的伤也不会影响到这里的你。」
「嗯,那就好……这里是哪里?」
「呃……简单说来……唔……」
小青沉吟半晌。
「你就想成是联谊吧。」
「为什么是联谊啊!」
「咦?因为缔结契约所得到的知识告诉我,所谓的『联谊』,就是陌生男女去餐厅之类的地方聊天,不是吗?」
「呃,大致上是没错……」
这家伙的契约系统果然有问题!她知道联谊的知识有啥用啊?难不成是为了方便她将来找老公?
「听好啰,这里是我心中的——深层对话室,专门用来让人类的心灵与魔女遗产对话。你看,这不是跟联谊差不多吗?」
「啊……意思是说,这里是餐厅,而我跟魔女遗产是陌生男女?」
这种解释方式确实很简单易懂,但也太缺乏紧张感了。
仔细一看,原来不只小青,连我都全身光溜溜,大概因为这里是心灵世界吧?或许是这个缘故,我对于裸体并不大觉得难为情。若是在现实世界全裸参加联谊,那可不得了,续摊地点绝对是警察局的侦讯室。
『幸会,我们终于见面了。』
此时,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眼前有一名仿佛来自中世纪欧洲的女子,她穿着贴身的轻装铠甲,年纪大约十几岁。不知为何,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但直觉告诉我,她就是「剑舞士之首饰」。
『你不需要解释,情况我很清楚,毕竟我是你的魔女遗产。此外,「剑舞士之首饰」原本是很久以前魔女为我创造的东西。』
「这么说来,你是……」
『我是遗留在魔女遗产上的残留思念。在我那个时代——中世纪欧洲,剑类兵器是战争的主流,身为剑士的我也跟许多敌人战斗过。至于「剑舞士之首饰」,正是我的饰品。』
「饰品?」
『所谓的饰品,原本是指装备在身上保身用的魔法物品,那么身为剑士的我戴着这东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况且——』
说到这里,她微微扬起嘴角。
『我既是剑士,也是舞者。我在名为战场的舞台,舞动身体斩杀敌人——这就是我的行事作风。因此,我将为我量身打造的饰品取名为「剑舞士之首饰」。』
她的声音具有魅惑的魔力,甜美悦耳。
『好啦,你对我有什么请求?』
她问得真是简单明了。
……我的请求?那还用问吗?
「我想变强。」
没错,现在的我实在太弱。我连自己的魔女遗产都无法完美驾驭,这样子无法保护任何人,所以——
『这事好办。』
「!」
她凑到我面前,彼此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接吻,然后挪动唇瓣说:
『把一切都交给我。这么一来,你就能完全实现你的愿望。』
「什……」
『由我来引导你,你必能发挥「剑舞士之首饰」百分之百的威力。你想赢「海市蜃楼」吧?既然如此——』
『——与我共舞吧。』
她的话语听来是如此诱人。只要对她点头,她一定能轻松实现我的愿望。那么,不如我就……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剑舞士之首饰』。」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温暖。
小青正紧紧握住我的手。
「这家伙是你的拥有者,同时是我的拥有者。负责战斗的是拥有者本人,你身为魔女遗产,只要将力量借给他就好。」
「小青……」
没错。
我想要的,并不是别人给予的强悍,而是能亲手克敌的力量。
『喔?「苍柩」,你想妨碍我吗?』
「闭嘴,战斗狂。我还以为你这五十年来稍微改变了一些,想不到好战这一点仍是死性不改。再说,既然这家伙已和我缔结契约,他就是我的拥有者……也是家人。所以,我不准你动他的歪脑筋。」
『家人……啊,这个词真棒。假如你不是裸体,这番话会更感人呢信。』
「烦、烦死了!话说,为什么你穿着衣服!」
『谁知道?大概因为这身衣服是我的注册商标吧。总之,看在我们都是「Ⅸ」成员的分上,这回我就听你的话,先告诉他名字吧。』
「……名字?」
『当然,是他——过峰冬夜想要的剑的名字。』
语毕,她平静地说出一段话。
她以魔女遗产的身份,对自己的拥有者诉说……
『是的,战斗是我的渴望,战场是我的舞台。我以鲜血为衣裳、以剑响为音乐,我是在战斗中起舞、在战斗中生存的剑舞士。为我而生的魔女遗产,其能力为「刀剑幻化」,而你所期望的剑,其名为——』
此时,意识突然中断。
我和她的初次交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
但是,唯有她最后告诉我的那个名字,仍鲜明地烙印在我脑海中。
×××
右手的热流唤醒我。
不知不觉中,一把状似十字架的单刃剑已握在我手中。
没错,这就是过峰冬夜所期望的剑。
「谢谢你,小青。」
我先向小青道谢。和「剑舞士之首饰」交谈时,如果只有我一人,恐怕我早已酿下无法挽回的大错。不知怎的,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呜呜呜!」
我奋力撑起频频颤抖的双脚,拼命站起来。缠着绷带的伤口似乎在施力时渗血了,现在的我简直是满身疮痍。四肢没什么感觉,不知我何时会因为出血过多而昏倒;但身上的剧痛,又令我觉得昏倒反而乐得轻松。
「哈哈!」
然而,我发现自己正扬起嘴角轻笑。
既然感受得到强烈的痛楚……代表我很幸运地还活着。
没错,既然我还活着——表示我还能战斗。
「……没事吧?」
一股温暖的体温包住我的手掌。
小青的小手正握着我的左手。
「不、不用这么担心我啦。」
我颤声答腔,然而说归说,我手中的剑却应声落地。我得把它捡起来,否则没办法战斗……
「……抱歉,小青,能不能帮我捡剑?」
「咦……好、好。」
我想赶快接下小青捡起来的剑,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硬生生扑空。
「咦!你该不会……看不见?」
「……放心,我只是有点眼花而已。」
我努力挤出笑容,想让小青安心,但事实上,我的视力几乎等于零。大概是血流太多,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宛如黑夜笼罩。
可是——
「——」
刀剑交战声不绝于耳。
真由香为了保护我们,正独自与重装骑士奋战。
因此,无论伤势多么严重,我都必须前往那里!
「冬夜,像重装骑士那种没有主人却能自行启动的魔女遗产,必须先削减它的体力、让它安静下来,才能封印。所以……加油吧。」
谢谢你,梨央姐。为了再度看到你的笑容,我会打倒那家伙的,否则我该怎么还债呢?
「……如果你不回来,我绝对饶不了你!」
小青将剑递给我,泫然欲泣地说道。
我知道。毕竟我们约好要一起搜集魔女遗产,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呜……」
我努力压抑伤口的痛楚与看不见东西的恐惧,步履蹒跚地走出去。
我屏气凝神,朝着发出剑响的方向而行。
「……唔!不行!哥哥,你快逃!」
真由香声嘶力竭地警告我,另一股杀气同时贯穿我的身体。
或许是我看起来比较容易打倒,重装骑士毫不犹豫地转而盯上我。
唯一幸运的是,那家伙无法使用迷彩装
甲。
没错,在这场豪雨中,即使它隐藏形体,打在它身上的雨水也会暴露其行踪。
重装骑士挺着开了大洞的铠甲,朝我逼近。
「海市蜃楼」。
我努力转动眼球,锁定那具与沙漠幻象同名的铠甲。
——亡灵。
它的模样像极了亡灵,燃烧着仅存的生命,疯狂地在战场上大开杀戒。到底是什么样的执着,驱使它拼战到这种地步?
「这个嘛……我也不是不了解它的心情。」
毕竟我同样是拖着垂死的身躯上场应战。
我猜,那家伙跟我很像。
所以,我非得打倒它不可。
「——」
接下来——开始搜集吧!
是的,战斗是我的渴望,战场是我的舞台。我以鲜血为衣裳,以剑响为音乐。
舞动吧,将恐惧、绝望、敌人砍杀殆尽。
我是在战斗中起舞,在战斗中生存的剑舞士。
我所期望的剑,其名为——
「——『华尔滋』。」
我沉静地说出她告诉我的剑名。
紧接着,十字架之剑回应拥有者的呼唤,将自己的力量以及所有的战法,直接灌入我的意识之中。
「来,舞动吧!」
我张开染红的嘴唇宣告开战,并且往前冲刺。
从出血量看来,我顶多只能战斗十几秒。
「呜!」
震耳欲聋的金属声响起。
重装骑士如疾风般朝我一刺,嗅出杀气的我赶紧架剑挡下,一阵对峙之后,无力再挡的我匆匆跳开。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濒临毁坏的铠甲发出嘶吼。方才那一刺,恐怕是为了打碎我的头盖骨。我努力睁大眼睛,看见重装骑士高高举起长矛,往下一刺。
这把碳黑色凶器,眼看就要刺入我的头顶——
「!」
耳边响起划破空气的声音,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后一退。矛尖擦过我的胸口,血液四溅,但这种程度的擦伤不算什么。
不过,我只剩下几秒。
「——」
这最后数秒,是上天给我的最后机会。
我在仅存的短暂时间中,动着颤抖的双唇。
我只需说出短短几个字。
「华尔滋」。
这是唤醒我这把剑的唯一咒语——
「强制解放!」
刹那间,我的身体剧烈加速。
没错,这把由坠子幻化而来的剑只属于我,这就是它的力量。
强制解放。
如字面意义所示,这把剑能在一定时间内强制解放拥有者的运动能力,提升至极限。我想变得更强,这股力量正合我意!
然而——
「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才踏出一步,腿部肌肉顿时如遭受千刀万刚般疼痛。
不,不只是脚。我全身的肌肉、骨头、内脏、意识……全都承受不住解放至极限的运动能力,发出哀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我的脑中,浮现小青、真由香、梨央姐的身影。
没错,无论伤势多严重都无所谓,我只要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就好!
「————」
最后这一喊,我已发不出声音。
朦胧的视野中,我瞧见插在屋顶上、被雨打湿的长矛。
没能击中我的重装骑士,一时之间破绽百出。
这一瞬间——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刀两断。
重装骑士的垂死哀号响彻云霄,我对着那副铠甲奋力一砍!
宛如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受到强制解放的运动能力,让我只靠一击便斜斜砍断重装骑士的上半身。
「……啊!」
同一时间,我也达到极限。
我的身体失去力气,即将与被砍倒的重装骑士一同倒下……
「哥哥!」
两只温暖的胳膊支撑着我。
——是真由香。
尽管她已和重装骑士战得遍体鳞伤,仍赶来堂哥身边。
「————」
我在真由香怀中静静望着眼前的景象。或许是强制解放的影响,原本昏暗的视野,如今竟变得清晰无比。
一具铠甲型魔女遗产映入我眼帘。
重装骑士被我从肩头斜砍至腰,终于不支倒地。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尽管它的身体断成两截,那只右手仍频频在空中摸索——仿佛在寻找某人。
「……『海市蜃楼』。」
一名少女站在它跟前。
「苍柩」。
是的,她就是专门封印魔女遗产的魔女遗产。
「——沉睡吧!」
青金石口中所说的,正是一句祈祷文。
张开双手的她,胸口倏地发出蓝色光芒,宛如回应她的祈祷。
她的胸口隐约露出一个蓝色印记,状如魔法阵。
重装骑士的身躯在光芒中逐渐变化。俨如沙漠的风化现象,碳黑色铠甲分解为小小的蓝色粒子,消失在小青的印记中。
蓝色粒子宛如不合时节的萤火虫般舞落,一名少女伫立其中。
这是多么梦幻、多么光彩夺目的美丽景色。
「赐予沾有魔女之血的铠甲永恒的安眠。」
祷告声再度响起。最后的粒子消失在蓝色印记中,封印完成——同一时间,我们的首次搜集任务于焉闭幕。
「……啊。」
我终于了解了。
为什么小青的外型是一具灵柩?
那是因为——她正是魔女死后,结束任务的魔女遗产们的安眠之所。
被她封印的魔女遗产们,一定能安详睡去。
因此,她是一具灵柩。
她是缀有蓝色印记、为封印魔女遗产而存在的美丽灵柩。
「——晚安,『海市蜃楼』。」
小青温柔地抚摸胸前的蓝色印记,静静仰望天空。
曾几何时,天气已恢复晴朗,看来方才只是一场短暂阵雨。
青金石。
三月阳光从云间洒落,少女胸前的印记,如蓝宝石般璀璨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