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做了三人份的早饭,三个人一起吃早餐。
夜空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一边说「你果然很会做饭」,一边吃了两碗饭、三碗味噌汤,连我要用来装便当的炸鸡、小香肠和煎蛋都被她吃了一些。
昨天她只跟小鸠合吃一盘义大利面跟零食,现在应该很饿吧。看到她这么有食欲,我就放心了。
我问说今天学校怎么办,她回答「今天不想上课」,等一下会自己跟学校联络,所以我把备钥留给她,跟小鸠一起出门。
「你要是想回家就回去吧,离开时不要忘记锁门。钥匙等明天上学再还我就好。」
「嗯嗯。」
「咯咯咯……吾之骑士啊……吾出门了。」
「嗯嗯,路上小心,煌……还有小鹰也是。」
我跟小鸠两人被夜空送出家门。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怪怪的。
我顺便问夜空,该怎么跟邻人社的社员们说明。
「就照事实说吧。」
「……如果照事实说,就直接告诉她们,你说要出去旅行,沮丧地坐在公园的时候,被刚好路过的小鸠捡回来,然后在我家过夜……这么说真的可以吗?」
「嗯……」夜空红着脸点头。「只是在我的黑暗历史添上新的一页纪录……只是这样而已。像我这种没用、垃圾、糟糕的败犬,大家就尽量嘲笑我悲惨滑稽的样子吧……」
「没有人会笑你的……」
在前往学校的公车上,我发了简讯,把夜室的现状告诉星奈、幸村、理科。
标题:有关夜空。
本文:昨天找到人了,她没有去旅行,大家放心吧。
搭公车时,我一直在烦恼该怎么说才好,写写改改的结果,就变成这么简单的句子。
星奈回传:「果然像我说的一样吧(/_\)☆」
幸村回传:「恭喜,真不愧是大哥。」
理科回传:「午休时间KWSK(注1)。」
注1日本的网路用语,意指「详细说明」。
☆
午休时间,我来到理科教室。
我跟理科面对面坐在实习用的桌子两侧。她今天穿着制服,制服外没有罩上白袍,头发是放下来的。
昨天回家之前,理科有点扭扭捏捏地约我说:「那个……要是可以的话,明天要不要一起来理科教室吃午餐?」
「吃午餐?」
「是的。那个……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
理科的话让我瞪大眼睛。
「呃,从理科准备室的窗户看得到中庭……午休时,看得到在外面吃饭的学生们……所以,理科一直很希望,有一天能跟朋友一起吃午餐……」
「跟、跟朋友一起吃午餐!」
这是多么美妙的画面。
大部分学生理所当然地做着的事,对我们来说却遥不可及。
「……学长要、要是觉得勉强的话,也没——」
「OK!一起吃午餐吧!」
理科很不好意思地邀请我,但不等她话说完,我立刻插嘴说道。只有约吃饭时我才会这样。
「『不等对方说完,立刻插嘴说道。只有约吃饭时我才会这样。』学长脸上的得意表情,好像在描违这个状况……虽然有点恶心,不过,我们就这样约好罗。」
就这样。
为了我转到这所学校之后,第一次「跟朋友的午餐约会」,我比平常早起,认真地做了自己的午餐。
至于幸村那边,我传了简讯,请她今天不要送面包跟流氓漫画过来。
前一晚,夜空和小鸠去睡之后,我继续熬夜写作粱,所以今天上课时一直昏昏欲睡,撑得很痛苦。不过这毕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便当,我不想用便利商店的面包或饭团随便敷衍过去。
第四节课结束,到了午休时间,我朝理科教室走去。
我把理科教室的门推开一条缝,看见理科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在桌子旁走来走去,我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我。
我走进理科教室坐下来。
「那么,开动吧。」
我说着,把手伸向桌子上的便当盒,莫名有点紧张。
「好、好啊。」
理科也跟我一样,露出有点紧张的样子回答。
放在理科面前的午餐,有卡路里补充锭(水果口味)、营养食品十小袋左右、装着同体葡萄糖的袋子,和一瓶胡椒博士汽水。
「……那真的是你的午餐吗?」
「当然。」
理科毫不迟疑地回答。
「……不是为了装模作样而使用的道具?」
「当然不是……这些东西很方便呀,只要用网购一次买齐两个月的分量,根本就不用再出门觅食。」
听她这么说,我打从心底吓一跳。
「……之前去海边还有游乐园的时候,你不是吃过咖哩和麻婆豆腐之类的食物,而且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吗?姑且不论像笨蛋一样把整瓶辣椒酱倒下去的事……难道你平常都不吃那些正常的食物?」
「理科虽然喜欢辣的食物,但是光吃那些东西很伤胃,平常理科可是很注意健康的。」
理科有点得意地说。
光吃超辣料理的确有点那个,可是,只吃营养补充锭和营养食品,实在也不怎么健康啊。
我一边在心里叨念,一边拿起自己的便当盒盖子。
铺着蛋松和鸡肉松的双色拌饭、特制炸鸡、章鱼形状的小香肠、煎蛋,加了花椰菜、红萝卜、鳄梨、小虾子的马铃薯沙拉,小番茄、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橘子——这个便当不只兼顾味道和营养均衡,也花了心思呈现便当的视觉效果。
「这是小鹰学长做的吗?」
「嗯。」
「女子能量好高啊……竟然还有兔子跟章鱼先生……」
「我从以前就会帮小鸠准备这些菜色……因为已经养成习惯,所以连自己的便当都会这么做。」
「与其说是女子能量,不如说很有妈妈的味道。」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不会让人开心。你的手也很巧,像这种程度的菜色,只要你想做,应该都没有问题吧?」
「菜刀又大又重,理科看了就头痛……要是有雷射手术刀的话,不要说是章鱼先生,理科甚至能试着雕刻出达贡(注2)。」
理科之前曾说过「只要下厨,一定会引起爆炸或把菜做成有药味」,我看她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狂科学家。
「我一点都不想吃刻成邪神形状的小香肠。」
我一边苦笑,一边用筷子夹起章鱼小香肠。
理科一脸渴望地盯着我手上的菜。
「……想吃吗?章鱼香肠。」
「啊,是!理科想要学长的触手。」
「不要说那种惹人嫌的话……来。」
因为理科没有筷子,我把小香肠夹到她嘴边。
「我、我开动了。」
理科似乎犹豫一下,然后张口吃掉小香肠。
「很好吃,这是理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做成章鱼先生形状的小香肠,」
理科很开心地笑着,开心到有点夸张。
只是章鱼香肠就让她这么开心,做菜的我也觉得很高兴。
「还要吗?」
注2克苏鲁神话里的旧日支配者之一,海底种族「深潜者」信仰的父神。
「嗯。」
我又夹一个章鱼形状的香肠给理科。
「学长的触手塞满理科的嘴巴,好、好棒哟。」
「给我闭嘴,安静吃饭。」
我说着,继续把小香肠夹给理科。
「……嗯……啊唔……呵……学、学长的大香肠,全部塞进理科里面啦……」
「不准用那种听起来很猥亵的说法!伤脑筋,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这些变态的话题呢?」
「这是当然的呀,要是把这些变态话题拿掉,理科到底还剩下什么?」
理科说了跟以前一样的话。
「当、当然还有很多东西啊!像是……友、友情之类的。」
「>///<」
听到我的回答,理科涨红了脸,我也觉得好害羞……>///<
「谢、谢谢学长的香肠!理科用富含亚铅的营养食品跟学长交换吧。」
「喔,好呀。」
像是要把话题蒙混过去似的,理科从小袋子里拿出四颗营养补充锭给我。
我有点困惑,不过还是配着茶把那些东西吞下去。
「嘿嘿~这就是所谓的交换便当吧。」
理科害羞又开心地说着。
听到她这句话,让我好感动。
「对喔……这就是传说中的交换便当啊!」
「既然这么难得,要不要再多交换一些菜?」
「好!」
「那么,请学长给我炸鸡。」
我按照理科的希望,把炸鸡夹给她。
理科咬一口,顿时睁大眼睛。
「喔喔!炸得好酥脆、好好吃喔!」
「太好了,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掌握
到炸东西的要领呢。」
「那么,理科用富含铁质的营养食品跟学长交换。」
「好。」
我吃了理科跟我交换的营养食品。
「接着,理科要吃煎蛋。」
「好啊。」
「啊,煎蛋里有放鱼卵!理科好喜欢鱼卵!」
像小孩子一样高兴的理科看起来好可爱。原来她喜欢鱼卵啊……我要把这一点记起来。
「……啊,理科用富含钙质的营养食品来交换。」
「嗯,补充钙质也是很重要的。」
「接着请给理科马铃薯沙拉。啊~」
「嗯,吃吧吃吧。」
「咦?好像有点甜甜的……」
「嗯嗯,我用了炼乳调味。我想说玛丽亚跟小鸠都喜欢这种口味。」
「原来如此……为了俘虏小女孩,暗中把自己的白浊液体混进菜里……来,理科川维他命B交换。」
「不要用那么猥亵的形容词……该吃点白饭了吧?」
「啊,好的,那么理科也给学长一些主食。来吧,张嘴~」
我分了双色拌饭给理科,然后吃着理科递过来的卡路里补充锭。
「……我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总觉得乾干的。」
老实说,实在不能算好吃。
「那请学长吃一点葡萄糖吧。」
「连这种东西都有在卖啊?」
「要是没有用这个不断帮脑袋补充养分,会觉得很累呢。」
「嗯,大概是因为你的脑筋动太快吧?好甜……呃,这不就是砂糖吗……喂,你吃一点小番茄。」
「谢谢学长!那么,请学长吃一点镁锭!」
……这样的情况一再重复。等我注意到「好像有一点怪怪的」,我的便当已经被理科吃得差不多。
「呼,理科好久没有吃这么饱呢。」
跟一脸满足的理科相反,我一点也没有吃饱的感觉。
「……明天开始,我可以顺便做你的便当吗?」
听到我的建议(或者该说是请求),理科睁大双眼。
「咦!可以吗?」
「嗯,只是多做一人份的便当,不会很麻烦。」
「呃,可是这样……不好吧。能吃到学长亲手做的便当……未免太幸福了。」
理科很难得地如此客气,我则有点害羞地移开视线说:
「不、不要跟朋友客气啦!」
我很努力地说出这句台词,结果比想像中还要不好意思。
闻言,理科脸上绽开花朵般的笑容。
「学长……说、说的也是,那么,理科就不客气了!」
她那张笑脸让我几乎看到呆掉,为了掩饰这种情况,我赶紧转换话题。
「对、对了,要跟你讲夜空的事。」
「啊,学长说找到夜空学姐了对吧?」
「嗯,她在我家。」
「什么!」
理科大吃一惊,于是我开始说明昨天发生的事情经过……不过,没有提到在浴室看到夜空裸体的那件事。
「……该怎么说呢……真是……」
我把夜空听到留言之后的懦弱反应告诉理科,理科露出非常寂寞的表情。
「……老实说,理科非常喜欢夜空学姐。」
理科喃喃说着。
「……嗯,我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像很好,而且都喜欢『美眉回忆』跟『BL电玩社』之类的作品,兴趣方面也很合得来。」
「是的……理科认为……夜空学姐是朋友,可是对夜空学姐来说,理科并不是朋友的样子。」
「嗯……我也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昨天才听她说,我不是她的朋友。」
对夜空来说,朋友到底是什么?
我以前很害怕跟别人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不敢认同「朋友」这种关系,可是总觉得夜空跟我的状况不一样。
「唉……」
理科很悲伤地叹一口气,然后又转为苦笑。
「还有,小鸠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夜空学姐攻陷了,这一点让人很吃惊。」
「嗯嗯……我也觉得很意外。」
「要是星奈学姐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嗯……会生气吗?还是会……伤心?」
「……说到昨天的告自,理科真不明白星奈学姐的反应。」
理科很感慨地说道。
昨天我答覆星奈时,只跟理科说「我会尽全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并没有具体说出自己要怎么做。
当我问「你不问我要怎么做吗」,理科回答:
「不管做出哪一种选择,只要是学长自己思考后得出的结论,理科都会给予肯定。请放心吧,理科会帮学长收尸的。」
当时,理科露出微笑如此回答我。
真是伤脑筋,就算再怎么值得信赖,也不是表现在这种地方吧。
「老实说,小鹰学长下跪时,理科觉得,不管怎么想,学长都应该会被甩掉才对。」
「是吗?」
「这是当然的呀。『虽然不能交往,但是请让我们维持现在的关系』,这种提议实在很那个,而且,竟然还做出下跪那种丢脸的事,就算是百年的恋情也会被浇熄吧……至少大部分的女孩子都会这么觉得。」
「……可是星奈不一样。」
「是啊……总觉得,学长因为星奈学姐的告白逃走之后,学姐好像幻灭了,可是学长一跪下去之后,学姐对您的好感似乎又复苏。理科认为,昨天学长如果若无其事地说『跟我交往吧』,应该会被星奈学姐甩掉。学姐大概会心想:『之前做了那么难看的事,现在凭什么回过头来打这种如意算盘?』 」
「……果然会这么想啊。」
我自己也隐约有这种感觉。
「是的……星奈学姐看起来好像很单纯,但意外地复杂难搞。」
「……每个人都是这样吧,因为是人类啊。」
尤其以志熊理科为代表——我的话隐含这样的弦外之音。
这世界上没有不复杂的人类。
我认为,成为朋友或恋人之后,会看到只是点头之交时绝对看不到、对方隐藏的那一面,同时,应该会看到喜欢的人拥有自己不能接受的一面。
这么一来,或许会后悔地想,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让我有勇气面对这种恐惧的友人,笑着点头说「是啊」。
「……理科昨天第一次觉得,星奈学姐是不折不扣的人类……那么,对方如果是人类的话,就可以跟她对战,也可以成为朋友。」
理科自言自语地喃喃说着,语气听起来莫名有种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