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后又过了一星期。
停学处分解除的我,久违地站在了圣克罗尼卡学园高等部的门前。
这次没有戴假发和眼镜。
我站在2年5班的教室门前,深呼吸之后,手指用力推开房门。我刚一进去,教室瞬间 “唰”地安静了。
……果然是这种反应啊。
我向夜空的座位看了一眼,视线刚一对上她就立刻别开了眼睛,动作流利地趴在桌上开始装睡。她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自然,不禁让我怀疑起了自己的意识。“眼神交汇是不是我的错觉,其实她一开始就在睡觉吧?”
虽说在休息时间装睡是没朋友的学生必备的技能,不过夜空这种技能已经出神入化了。
夜空以外的学生们,也稍稍压低了声音,重新开始聊天。
……如果是以前的我,见到大家这样的反应会觉得寂寞,但同时也会感到安心,然后轻轻叹气就这么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但是。
吸——呼——
我站到讲台前,深深呼吸。
“大、大夹走上吼!!”
我大声地和他们打招呼。
挪开视线的同学们都不知发生什么,齐齐望过来。而对我心怀警惕瞄来瞄去的同学则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至于夜空,她还是趴在桌子上。
接着,我喊出了昨天一直在练习的台词。
“鄙、鄙人羽濑川小鹰!就、就此复学,深感惭愧!这、这一次一定洗心革面、诚心向学,请各位同窗学友冲、从今以后也不吝帮助鞭策,请、请各位多多指翘!”
尽管在家里练习了几百回,我依然紧张的结结巴巴。同学们一片沉默,表情困惑。
——放弃用眼睛和假发生硬改变形象的同时,诚心诚意地去面对他人。即使被拒绝也不放弃、无论怎样蒙羞也不气馁,我要努力让大家一点一点接受我。这就是我的决心。
……感觉停学结束后的第一次问候就早早失败了,我羞得脸上像喷了火。真想逃跑,真想蒙混过去,真想摆出一副不快的表情赶快到自己的座位去趴着装睡觉。
“大……大家、早上好……我是、羽濑川、小鹰!请、各位、拖多、多多指翘!”
我又一次努力出声问候。
大家的反应很淡薄,令人难堪的沉默还在继续。
“——噗。”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三日月夜空。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夜空依旧趴着,好像无法忍耐一样浑身发抖,接着猛地抬起头,眼角带泪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空突然开始大笑,同学们都一脸的糊涂。
夜空毫不在乎那些视线,一个人笑个不停。接着她擦了眼泪看着我,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露出微笑。
“……你、你也不用笑那么夸张吧。”
我小声抗议,而夜空的声音却很爽朗。
“哎呀,不好意思。废柴不良的废柴模样是在太丢人了,忍不住笑。”
“都说了我不是不良……”
“啊,是啊。”
夜空的笑意更浓。
“你这家伙不是什么不良,只是头发颜色天生有些特别、只是眼睛形状天生有些特别,仅此而已的废柴高中生而已!哈哈哈哈!”
仿佛刻意讲给周围人听一样,夜空说话的方式很是张扬。
于是。
“……真的吗?”
有谁嘀咕了一句。接着就听见了“哎、真的?”“是这么回事吗?”这样的窃窃私语。
这时,我终于意识到夜空是在帮助我。
我惊讶地对夜空投去了感谢的眼神,她微微脸红,不太愉快地“哼”了一声。
“但是圣诞集会上……”“啊……我也看见了。”“听朋友说被他打了……”
听到这些我脸色一变。
我在圣诞集会上大闹了一场,还对他人使用暴力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怎么说也不可能连那些事都一笔勾销,而我也不认为那些事实可以被抹消。
“圣、圣诞节那天是……稍、稍微有点激动过头了……我已经反省了!”
我试图辩解,可前言不搭后语。“稍微激动就会大闹一场啊……”“果然是不良呀……”“可怕……”“听说还大喊RAPE节什么的……”大家的表情又变得胆怯了。
“那、那是我太冲动了!强暴什么的我绝对没想过!”
“因为你这家伙的脑袋实在糟糕啊。一时混乱,就在贫乏的词汇量中选择了最吓人的词语,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
我对夜空的话拼命点头。
夜空继续低声说。
“……说到底,童贞废柴怎么可能会强暴。”
她的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教室中已经足够响亮了。
“……童贞?”“……真的假的?”“羽濑川是童贞啊……”
同学们的声音、视线带着惊讶和可怜,还带着同情。
害羞的我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热的爆炸了。
“对、说得完、全、对!我是童贞!虽然有些冲动,但本质上还是认真无趣的废柴一个!大、大家多指教!好!”
我大叫之后,沐浴在困惑和怀疑的视线中,急忙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在椅子上坐下。
不良嫌疑不会那么简单就消除,在班级中的微妙立场也难以改变。但我想我至少避免了被班级彻底排斥在外的情况。接下来只好脚踏实地的努力了。
看夜空的座位,不知何时她又开始了完美的装睡模式。
我在内心里感谢着夜空——而我的学园生活也就此重新开幕。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算是完成了“进入教室”这项任务,但还有更重大的问题等着我。
“——学习辛苦了,小鹰前辈。”
上午的课程刚结束,穿着女生制服的幸村就走进教室向我问候,毫不在意议论纷纷的同学们。
这是圣诞节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幸村——也就是说,交往之后第一次见面。一想起“交往”这个词语,脸庞自然感觉燥热了。
“呃、嗯……好久不见,幸村。”
“是。我一直发自内心地期盼和你重逢。”
幸村脸颊泛红,微微一笑。
……说实话,可爱的不得了。这样可爱的女孩竟然是我的女朋友,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做梦。
“呃……你和我,在交往、对吧?”
说不定真的是梦。这种怀疑还是没有完全消去,我忍不住直接小声地询问她。
瞬间,幸村面露惊讶之色,接着她迷人地笑了。
“是的。我和小鹰前辈是恋人。”
幸村用柔和的声音这样说,周围侧耳倾听的同学们立刻吵嚷起来。其中还混进了“咯吱咯吱……!!”这样听起来就叫人无比不安的可怕磨牙声。我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看到夜空拿着方便袋正要走出教室。
“小鹰前辈。”
我正看着夜空的背影,幸村对我说。
“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过去我的午间休息,都是和志熊理科这个朋友一起吃午餐。今天我也做了理科那份便当并带到学校来。
可是现在我有幸村这个女朋友。
和女朋友一起度过午休——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实际上,在这间教室和食堂也常常能见到男女二人独自亲密进餐的情侣模样。
和朋友一起度过午休,还是和女朋友一起度过午休。
这是过去的我无法想象的,听起来极其奢侈的、彻头彻尾的现充烦恼。但对我也是很严重的问题。
就算幸村答应过“以朋友优先”,交往后的第一次午休,反而要拒绝和她一起吃午餐。再怎么说我也觉得太过分了些。
理科和幸村——
从幸村告白之前的言行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十分微妙。
以前的夜空和星奈是同类相斥,虽然互相贬低但关系还算是大方磊落。而这两个人不同,幸村和理科在根本的部分上有不能相容的感觉。
“总、总之去理科室吧。”
幸村对我的提议一瞬间露出了不满,但随即轻轻点头“……好的。”
……如果三个人能一起吃午饭我想是最好的,但看她的反应恐怕很难了……
☺
拿着两人份的便当,我和幸村一起向理科室走去。
自从圣诞节之后再也没见过理科。
越接近理科室心脏就跳得越快。
我对理科——对志熊理科这位朋友,怀着恋爱意义的喜欢。
但是,这份感情绝对不能表露出来。
在理科本人面前、或是在恋人幸村面前当然不会表达,哪怕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封印起来。
直到这份感情消褪,变成单纯的往事,我可以轻松地对理科说:“说起来,以前我喜欢过你呀~(笑)”直到那时为止,我要一直扼杀这份恋情。
和这样的我做朋友的理科、即使对
这样的我也说喜欢的幸村、以及被这样的我伤害的夜空和星奈,我想这是今后也能面对她们的唯一方法。
进入理科室,走到理科室深处,敲响了理科准备室的门。
门被缓缓打开,是志熊理科来迎接我们。
“嗨。”
理科面带微笑,语气平缓地向我打招呼,我的心脏咚的一下跳得更激烈了。我全力掩饰着,勉强装作轻松地回了一声“噢”。
我旁边的幸村无言地低头行礼,理科也对她无言地微笑点头。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没有笑意。
“呃、呃……好久不见了,理科。”
为了打破这种令人如坐针毡的气氛,我连忙向理科搭话。
“嗯,好久不见。”
嫣然微笑的理科,令我脸颊发热。
“今、今天开始,我想继续在这里吃便当,那、那个……可以吗?”
“当然。”
理科当即回答。
“……嗯,如果这位女友没问题的话。”
经受理科视线的幸村说:
“……我没有异议。因为朋友很重要。即使小鹰前辈比起我还是选择了和朋友一起共度时光,我也会忍耐。”
带着略微寂寥的微笑,幸村淡淡地说。太坚强了……
“那、那好、那接下来中午就三人一起在这儿吃吧!”
“啊?”“嗯?”
理科和幸村同时变了脸色。
“……”
“……咳,理科倒是无所谓——只是午休时间,到也可以忍耐一下那个人的存在——”
理科赌气地说。她这个人真是……
幸村也把嘴一撅:
“……其实你不用忍耐也无妨。不过只是午休时间的话,我就允许你们两位一起度过好了。”
幸村的话让理科的眉毛抖了一下。
“……哈?允许?你以为你是谁?”
“我以为我是小鹰前辈的女朋友,怎么?”
“女朋友?啊——你是女人啊。因为胸部太平了我没看出来。”
“……哼……丑女。”
“……你……你这个!”
双方都准确地使用着深挖对方伤口的言辞,神情凶狠地瞪着对方。
胸部大小又没有在意的必要,理科其实也很可爱……想是这么想,现在我这样说只是火上浇油,所以我没开口。
两人中间交织着看不见的火花,仿佛随时都会开始真人快打的险恶空气。可怕!
“总、总之快吃饭吧!再不吃午休就结束了!”
我强行推进话题,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然而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吃饭也不可能吃得香,几乎没吃出什么味道。
“……从明天开始……每隔一天轮流一起吃饭吧……”
两人同意了我的提议,午休和朋友过还是和女朋友过这个问题姑且解决了。
可是见到幸村和理科关系这么恶劣,心里也不好受。
总之我心里又在烦恼了,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两个人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