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女名叫米莉亚·艾伯特,姐姐名叫蕾娜莉亚·艾伯特。姐妹二人出生于东边小镇的一条旅馆街上,后来因为某些理由被赶了出来,两年前左右来到王都谋生。至于被赶出旅馆街的理由,吉赛尔并没有详细询问。毕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而且少女自身也不太愿意去回忆那段辛酸往事吧。
姐姐蕾娜莉亚在西区郊外的酒馆“洗熊亭”内当服务员。作为半妖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优渥的工作了,半妖的少女们——特别是流淌着美丽森妖精鲜血的少女们——通常会当作观赏用奴隶贩卖,有不少女孩最后都沦为了娼妇。
跟周边的村庄和其他国家比起来,菲·利的王都对半妖的偏见并没有那么严重。这里可是名副其实的“希望之都”,所以慕名而来寻找工作的半妖并不罕见。不过酒馆的薪水无法完全贴补家用,所以蕾娜莉亚还会作为吟游诗人在各个酒馆表演。
“对了,她也会去‘虹色鹦鹉’吗?”
“是的。”听到吉赛尔的询问,米莉亚点了点头。“那里的人不会对我们有太大偏见,这是蕾娜莉亚——姐姐告诉我的。”
“虹色鹦鹉”也是梅尔蒂娜工作的地方,那是有不少吟游诗人聚集的典雅酒馆。对于喜爱艺术的人们而言,堕落者这种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姐姐已经有三天没有回来了。少女苦涩地说,自己对这次离奇失踪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认为姐姐会扔下自己不管。
“抱歉,本来我也应该来帮忙的,但是我今天打工已经请假了,所以……”
一问才知道少女也在一家洗衣店打工。
“你在哪里打工?有需要的话,我说不定还会来询问一些事情。”
“恩,那个……抱歉,请让我保密,毕竟……如果雇佣我这种堕落者的事情暴露的话,也会给雇主添麻烦的……”
这是洗衣店自己的难言之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两人约定明天再见,于是吉赛尔便把少女送回了西区郊外的某栋集体宿舍。毕竟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能让半妖少女一个人走夜路。姐妹借住的是一栋砖瓦结构的古朴宿舍,比想象的要整洁。这是栋两层楼的建筑,都可以称之为住宅了。这栋宿舍里住满了同样是从周围小镇慕名而来的劳动者。
“真的非常感谢。”在宿舍门口,米莉亚深深地行了一礼。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眶有些湿润。“真的,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的委托。那个……我很高兴。”
吉赛尔与少女就此告别转头离开,不过少女并没有进入宿舍,而是一直目送着少年离开。对上眼神的米莉亚有些害羞地露出微笑,轻轻地挥了挥手。
“一定要,找到才行……”
首先,吉赛尔决定前往“洗熊亭”。既然现在没有像样的线索,那就必须先掌握蕾娜莉亚消失当天的行踪才行。
她打工的酒馆“洗熊亭”位于一条狭窄曲折的小路尽头。这是一栋木制的大房子,挂在门口的看板已经掉漆了,看板上能隐约看见一只正在洗脸的熊。
“欢迎光临。”
走进酒馆就听到了低沉响亮的男性嗓音。
店内布置的灯光有些不足,所以店内有些暗,再加上成堆的酒桶,导致店面显得有些拥挤。
“您要喝什么?”
“那个……那就,来杯牛奶吧。”
刚说完,与“洗熊亭”老板这一身份非常合适的壮硕亭主有些愣住了。
“这样啊,也不是没有……”
吉赛尔从钱包里拿出铜币放在吧台上。
“其实,我并不算客人吧。”看着有些皱眉的亭主,吉赛尔说道。“我在找蕾娜莉亚·艾伯特,听说她在这里工作。”
“啊啊。”亭主附和道,有些怀疑地看着少年。“确实,蕾娜莉亚是我们这里的服务员。不过她已经无故旷工三天了,我们也很困扰啊。”
“其实,她在三天前就失踪了。她的妹妹很担心,所以,那个,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能告诉我吗……”
“嚯嚯,没想到那孩子还有妹妹啊。”亭主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很抱歉不知道,而且她已经是无故旷工了,我们这边都已经很忙了……”
“你们是说,那位半妖小姐吧——”
这时——旁边有人插嘴,那是一位在旁边桌子细品蜂蜜酒的男性。“咚”的一声,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红着脸看向这里。
“呵呵……我啊,当时还以为她跟那个男人有一腿呢。”
“那个男人是指?”吉赛尔有些困惑。
“怎么会。”亭主一笑置之。“他可是‘至公之宠’的祭司大人啊。”
“哈,管他是不是祭司啊,反正也是男人吧。他不是经常来找那位小姐吗?”
“我觉得,他只是担心她吧。毕竟——那个,我们给那孩子的薪水很少嘛,看上去生活也很窘迫,所以经常来帮她介绍其他零工。”
“那个,请问‘至公之宠’是什么?”
听到吉赛尔的询问,亭主有些意外地回答。
“你不知道吗?那是一个慈善团体,他们会为孤儿院募集善款,也会为贫民介绍工作,有时还会救济困难户。总之是个受人爱戴的组织。”
“那边的人还经常来找蕾娜莉亚?”
“是啊,记得那个人是叫西蒙……看他穿着祭司服,大概,是圣十字教徒吧。”
“那个,他都跟蕾娜莉亚说些什么?”
“啊,我知道哦。”
回头一看,旁边那个脸颊涨红的人两眼放光,只见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吉赛尔。
没办法,吉赛尔只能从怀里掏出铜币放在吧台上。
“老板,给他续一杯。”
“嘿嘿,谢谢喽。”男人拿起杯子咯咯笑个不停。“我也只是恰巧听到几句啦,具体的我就不清楚喽——好像是关于乐器的指导,另外还有,好像是礼仪的教学吧,反正大概就是这些。”
“乐器的指导,还有礼仪……?”
“记得还有一些奇怪的内容,好像说是在贫民街附近,有个叫圣本塔鲁诺教会的地方,那是如今已经废弃使用的教会。反正他们好像聊过那里的事情。”
“贫民街的废弃教会……”
虽然都是一些暧昧模糊的情报,但是,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
吉赛尔将亭主端来的牛奶一饮而尽。
*
跑过去一看,那里是一个人烟罕至的街道。
据说这里大约十年前发生过大火,大火几乎烧毁了所有房屋,满地焦土,如今这里已经成了简易棚遍地的贫民区了。而且,吉赛尔是三年前才刚来王都的,对大火的事也只了解个大概。说起来,记得妹妹也说过,好像是最近王都的教会总会发生可疑的火灾。看来就算是神的居所也无法逃离火焰的魔掌。圣本塔鲁诺教会自然也难逃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周围一片漆黑,这也没办法,毕竟附近根本没有装设路灯,只能依靠月光了。途中还跟正在巡视的警卫二人组擦肩而过。总觉得最近气氛有些凝重,不过想到“狂热者”的骚动,这样也无可厚非。
这可是袭击年轻女性,焚烧头部的杀人魔。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吉赛尔突然闪过一个不详的猜测。蕾娜莉亚的失踪难道和“狂热者”的骚动有所关联吗……
通过残骸林立的街道,少年来到了一个稍许宽阔的地方。这里有一些从火灾中幸免的树木,这些树枝好像在不安地颤抖着。
环顾四周,只见眼前是某种砖瓦结构的建筑物,仿佛黑影一般连绵不断,有些阻碍视线。这个建筑物好像是外围的围墙,因为损伤较少所以也非常显眼。根据刚才的对话看来,废弃教会应该就在这附近。
吉赛尔停下脚步再次四处张望。
这时——
吹拂的晚风突然骚乱起来,风中能听到些许声响。
那是铁和铁,钢和钢激烈碰撞的声音。
那是剑戟相碰的声音,也就是战斗的声音。
(到底,是谁在战斗……?)
接着还能听到男人的吼叫。看来有好几个人,声音是从拐角那里传来的。
吉赛尔稍微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并没有随便涉足这种野斗的理由。吉赛尔的目的只是找人,并不是厮杀。虽然自己也理解这种事——
喉咙里发出了紧张的嘶鸣。
吉赛尔冲了过去。这时候胆怯的话是无法胜任冒险者的。
拐过墙角,吉赛尔乱入了吼叫和剑戟交错的战斗。
接着,他看到了。
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漆黑长发不停翻飞。
宛如在月下起舞。
有几个手里拿着锋利刀剑和长枪的男人围成一个圈。
而中央偏偏起舞的华丽舞者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少女。
剑戟的碰撞声形成了伴奏。少女手持的双剑闪着光芒,将男人们毫不停歇的斩击一一防住,同时反击打退对方。每当高亢的金属声响起悲鸣,夜色中就会绽放炫目的火花。不,不止是火花。艳丽的红花还会跟着刀刃的反击绽放,那是攻上前去的男人们的鲜血染成的。照亮这里的是
滚落在地面的几根火把。在这灼热的光芒中,少女纤细的身躯在男人们的刀刃中穿梭,好似野兽一般反击,不断地让他们从舞台中退场。
少女就好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
少女闪过袭来的长枪跳向空中,只见她手中的双剑通体漆黑。凭借惊人的离心力,这对双剑划过圆弧瞬间砍倒了男人们。在飞溅的血沫中,少女的黑色长发在不停舞动。
这位少女的身体就好像凶恶的武器。
这是比黑夜还要漆黑的,比月亮还要妖艳的,研磨至极的凶刃。
目睹这一光景的吉赛尔产生了这种感想。
甚至,还为之心醉。
“臭娘们……!”
少女用双剑将伴随着怒吼而来的枪尖压向地面,然后少女的身体宛如蝴蝶一样轻盈地跳到了向下倾斜的枪柄上。她将枪柄作为踏板起跳越过了男人头顶。惊愕地睁大双眼的枪兵的胸口被切开了,后面的男人们也愕然地看着这位悬浮在空中的少女,在少女着地的瞬间,他的胸甲也血沫四溅随之倒地。
少年不禁看呆了。
这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
那是宛如黑夜的漆黑长发,白暂的脸颊在月光的沐浴下有一种神秘之美。她全身是轻便的漆黑装束,看上去和学院的学生服很像,短裙下的双腿也很苗条。而她在空中飘荡的双脚,此时也宛如铁锤一样凶狠地砸在了男人的腹部。受到重创的男人不禁发出了绝望的悲鸣倒在了地上。
这是过于一边倒的战斗——
(不是吧……一骑当千这种不应该是叙情诗里才有的幻想吗?)
少女单挑了一群男人。
面对贯彻车轮战的男人们,果然还是非常消耗少女的体力的。少女后跳躲过了男人的劈砍,但她的姿势突然崩坏了。紧追不舍的男人们看上去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姿势崩坏的少女在地上翻滚逃过了锐利的剑闪。
转眼间,攻守互换了。少女的漆黑双眸仍旧冷静地观察着男人们的攻势,但是总觉得其中还散发着些许浮躁和动摇。
(喂,现在可不是闭嘴旁观的时候吧!)
吉赛尔把手伸向剑带冲了出去。
“喂,你们在干什么呢……!”
吉赛尔一边出声吸引注意,一边把握现状。
就目前看下来已经有六个男人被击倒了。不过他们都还活着,只是趴在地上痛苦呻吟。而站着的男人还有四人。其中有三人看了过来,剩下的一个人完全不在意继续追击在地面翻滚的少女。
吉赛尔上前砍向了注意自己的一个男人。武器相碰产生激鸣,手腕感到一股沉重的麻痹感——这个佣兵打扮的男人用长剑挡住了吉赛尔的攻击。
“你这家伙要干嘛……!”
如果继续纠缠的话,力量不足的自己肯定会陷入劣势,吉赛尔瞬间后退,为了防止男人追击重新握紧短剑。下个瞬间男人便展开了反击。
一下,两下。吉赛尔转身躲过了轰然斩裂夜空的长剑。第三下实在是躲不掉了,吉赛尔只得用短剑防御。火花四散,钢铁的悲鸣非常刺耳。成功了,吉赛尔好不容易才用短剑挡住了对手沉重的一击。但是,男人就这么把长剑压了上来,吉赛尔为了站稳只能苦苦相抵——
如今吉赛尔已经满头冷汗了。仔细想想,自己在历史调查部门经历的实战——其实对手都是魔术人偶和魔兽,自己从来没有和人类厮杀过。而且如今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根本无法期待优秀的魔术师援护自己。毕竟挥剑争取时间并不算真正的战斗。
快要被压扁了——
就在恐惧席卷全身的瞬间,如今仍就全力想要切断自己的男人突然倒下了。
吉赛尔发现,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锋利的飞刀。
男人呻吟着倒在了地上,吉赛尔为了不被他压到慌忙后跳。只见重振态势的少女正在和另外两个男人缠斗。看来她在刚才那个瞬间就击倒了追击自己的男人,并且瞄准与吉赛尔纠缠的男人——也就是他毫无防备的后脖,扔出了飞刀。真是不得了的技术。
“太强了吧……”
本来是想去救她的,结果反而被她救了。
吉赛尔重新架好短剑,冲向了与少女缠斗的一个男人,大概那个人也没注意到这里吧,男人虽然勉强躲过了吉赛尔的偷袭,但是却无法躲过零距离下的第二波突刺,男人肩膀受伤发出悲鸣。这一击刺穿了皮革,然后刺破皮肉的厌恶手感传到了吉赛尔的掌心。吉赛尔对准姿势崩坏的男人的额头,用剑柄敲打让对方昏了获取。这样就只剩下——
回头一看,少女已经把最后一个人打倒了。
少女慢慢放下了沾满鲜血的双剑,她的黑色双眸直接瞪了过来。
这对双剑也如黑夜般漆黑,少女的侧脸也好像战士一样沾满了鲜血。
真的,很漂亮,吉赛尔不禁感叹。
“谁?”
少女有些不快地蹩起柳眉质问。
“那个,我不是敌人。”吉赛尔慌忙放下短剑。“那个,我只是看不惯以多欺少,所以才帮你的。”
说完,少女蹩着柳眉微微地歪着脑袋。她保持着上半身面朝这边的姿势说道。
“真让人吃惊。”少女的唇间轻轻地叹了口气。“就为了这种理由?”
“那个,毕竟……”
她好像也没打算道谢。不过,自己的加入好像也没给少女帮上什么忙。不如说应该是这边向少女道谢才对吧——
少女的双眸如今还在瞪着吉赛尔——
就在这个瞬间。
感觉。
好像有某个东西划过了虚空。
同时,少女突然后跳。吉赛尔看得很清楚,少女的脸上夹杂着焦虑。
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少女飞舞的黑发发梢前好像有什么扫过。她那白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淡红的血丝。
少女一着地就迅速架好双剑,敏锐地观察四周。
然后发现了——
一位女性。
这位女性好像在深夜散步一样悠闲地走了过来。
她有一头金色长发。身上的暖色系服装也是极其普通的款式,看上去就是个街娘。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吧。五官工整,略施淡妆。丰厚的双唇透露着淫荡和奔放,在这片黑暗中也让人印象深刻。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她耳朵上无数的耳环。简直就像是自虐狂虐待自己的耳朵为乐一样,她的双耳上挂满了耳环。
这个女人的食指好像指挥棒一样不停旋转,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开口说道。
“——刚才那句话,我也很赞同,真的太让人吃惊了。这种说法实在是无法让人称赞哦。”
她的口气充满活力非常亲切。粗略一看,她并没有携带武器。所以应该不是敌人吧,吉赛尔看着身旁的少女。
但是,少女则眼神锐利地盯着金发女。
“要不这样,我们来个头脑风暴吧。对,也就是Thinking Time哦。”
这位女性措辞有些奇怪,她摇晃着食指指着少女。
“如果说,这孩子是盗贼,而我们则是善良贵族雇佣的保镖,那你该怎么办?就算是以多欺少,也都是那孩子的错哦。结果呢,你却不经思考助纣为虐了哦。简直是bad至极的choice。这可是重罪哦,可是要绞首的哦,你也不想的吧?”
原来如此,吉赛尔点了点头。
确实,这个女人的假设有些道理。
“所以呢,你是想老实离开呢,还是说要帮忙一起抓这个孩子呢,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很高兴的哦。”
吉赛尔看了少女一眼。但是少女根本不在乎这边的反应一直瞪着那位女性。没办法,少年耸了耸肩膀看向女性。
“我可以帮忙哦——如果你能证明你刚才说的话,否则……”
说完,吉赛尔走到少女身边,摆出架势准备帮忙。
而对面的女性则皱了皱眉。
“真头疼,你真是个超乎想象的笨蛋。你应该只是个路人吧?”
“恩,姑且算是。”
“因为她是女孩子?因为她很可爱?在我看来你只是个笨蛋哦,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总之你可要想清楚哦。如果这是位大叔的话你还会帮忙吗?而且还是那种肥得流油的大叔哦?”
“不,这种比喻才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吉赛尔瞥了一眼到底的男人们。
“恩,确实,这些家伙有可能是保镖。但是他们使用的武器有剑有枪很不统一,身手倒是相当不错,或许他们曾经当过佣兵吧。像是贵族富商那些土豪会雇佣他们也不奇怪。反过来看,这位姑娘孤身一人,战斗手法也过于残忍,要说她是潜入贵族家里偷东西的贼也无可厚非。”
听到吉赛尔的话,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Perfect。你的判断非常正确哦。”
“但是……”吉赛尔大大地叹了口气。“你觉得这里是哪里?”
吉赛尔拔出短剑指向女人说道。
“这种偏僻的贫民街里,哪来的贵族家!”
耳环女儿猛地睁大眼
睛。
“恩~确实,被将了一军啊。”
她毫不遮掩地耸了耸肩膀。
“所以呢,我不会乖乖退下的哦。”
说完,就听到身旁的少女有些无奈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有这种感觉。
“那就没办法了。稍微,让你吃点苦头吧。”
女人将双手在胸前合十。突然收起悠闲的笑容,开始集中精神。
“ 就让我‘空裂’恩维丝缇来做你们的对手吧。”
看到她的样子,吉赛尔有些吃惊。
因为她手上并没有武器。
那么,就是魔术师——但是也完全感觉不到展开魔术构筑式的气息。如果对手是魔术师的话,无论要玩什么把戏,她的玛纳都会产生波动,或者展开构筑式,所以身为魔术师的吉赛尔都能进行感知。
(难道是混沌魔术……或者精灵术吗?)
就算如此,周围的玛纳也过于平静了——
就在犹豫的当下,少女率先出手了。
就在她笔直冲向名为恩维丝缇的女人准备展开肉搏的瞬间——少女的身体突然被击倒了。
(怎么了……?)
少女利用倒地的惯性翻滚,好不容易用单膝跪地,但却立刻向后翻滚迅速后退。她是打算避开什么吗?她已经避开了吗?吉赛尔完全搞不清楚——
女人伸出食指指向这里开始旋转。
这时,少女右手握着的剑被打飞滚落到了地面。
“你……!”
吉赛尔为了援护少女冲向了两人之间——
咚,有什么东西扫到了双脚。
感觉就像是某个隐形的物体在攻击自己一样。
吉赛尔向前摔倒,整个人直接拍在了地上,这阵冲击让吉赛尔窒息。
“你看看,还是老实投降比较好哦。”
只见少女也在地面不停翻滚,好像在逃离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她的脸上也满是惊愕和焦躁。
(原来如此……恐怕刚才和那群人战斗的时候,她的姿势也是因为这样才崩坏的。)
吉赛尔站起身来,突然,本能地退了一步。紧接着身旁好像有一把隐形的刀刃切了过来,脸上有些发热。不对,这不是发热,而是掠过的什么东西让自己受伤了。一道鲜血从吉赛尔的脸旁流下。
(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魔术吗?)
完全搞不清楚。既然没有感知到敌人的构筑式,那么应该就不是魔术。但是,这种现象只有可能是某种魔术产生的。到底是撕裂空间呢,还是说是镰鼬类似的东西呢。虽然上课的时候也说过风的精灵术会引发类似效果,但是周围完全没有玛纳产生的震动。
不停地从不可视的谜之物体中滚倒闪避的少女总算重新拾起了掉落的剑,迅速退回了吉赛尔身边。恐怕她也判断不能冒进吧。如果随意冲过去,恐怕会被不可视的物体大切八块——吉赛尔强烈地产生了这种预感。
“怎么了?要投降了吗?”
听到女人的问题,吉赛尔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少女的呼吸非常慌乱,额头上都是汗水,黑色的长发上也沾满了汗水和鲜血,表情非常紧绷。看上去好像咄咄逼人的样子,实际上是一脸苦涩吧。或许,她已经身负重伤了吧——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如果不投降的话,就要被干掉了哦。”
注意到女人的视线,吉赛尔反射性地看了过去。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愤怒地挥着长剑俯视着这里。
“这个小鬼……!”
刚才被打倒的男人好像已经恢复了——
吉赛尔反射性地用短剑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男人的怒吼让人感到畏惧,吉赛尔尽力振作。对手转动身体利用离心力,拼尽全力使出了一字斩——在那之前,吉赛尔踢了男人一脚好不容易拉开距离。虚弱的男人也向后踉跄。
“运气也太差了吧……!”
吉赛尔向男人掷出短剑,但是却没打中。
同时,吉赛尔拉起少女的胳膊。躲开了吗,吉赛尔想到。此时他的掌心传来了少女纤细的胳膊的触感。少年再次从剑带里抽出短刀,不顾一切地扔向女人。
吉赛尔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命中。这并不重要,毕竟吉赛尔根本无法判断。
因为在他拔出短剑的瞬间,周围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是比夜晚的黑暗更加深邃的漆黑。
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了。
“哇!”
紧接着传来了吃惊的声音。这是女人的声音吧。
“赶紧逃吧。”
吉赛尔立刻抓起少女的胳膊跑了起来。
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为了不被倒地的男人们绊倒,吉赛尔事先已经确认过能够顺利逃走的路线了。凭借刚才的记忆,他才能全力奔跑。
周围的漆黑迅速消散,月光再次照亮了视野。吉赛尔抓着少女的胳膊在贫民街的贫瘠道路上飞奔。回头瞥了一眼,幸运的是好像没人追上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继续奔跑,然后冲进了一件废屋内。
这是几近崩坏的临时棚,不过这个废墟好像不会漏雨。
他们压低身子,整理凌乱的呼吸。少年早已紧张地满头大汗了。
少女也气喘吁吁地靠在这座废屋的墙上。
“总算是,逃脱了……”
两人挤在半毁的屋檐下,在这微弱的月光中,少女痛苦地问道。
“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
“那个是,魔术……?怎么能在一瞬间完成的?”
少女的呼吸到现在还有些混乱。
“不,我还没有厉害到在那种情况下编织魔术。”吉赛尔小声回答,同时从窗户中探出头窥探外面情况,外面一片寂静。“那相当于变戏法之类的东西,我事先把‘真暗’魔术封在了短刀内。”
这已经成了他日常练习了。
为了锻炼注意力,吉赛尔一起床就会发动几个魔术。运气好的话,偶尔会成功一个。
创造魔术之一“真暗”,顾名思义,这是将周围的空间封入绝对的黑暗。在这个空间内,所有灯光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魔术是将空间本身染黑的,而且,这团黑暗能影响以起点为中心向外扩张的球形范围。另外,和自然界的光一样,黑暗是可以用物理手法进行遮断封闭的。如果在一个小箱子中使用这个魔术的话,只要盖上盖子防止黑暗向外界泄漏就行了——
“一般来说魔术都是以空间为基础的,但是也可以对物体进行附魔。其实赋予魔术专科的摩萨准教授说的,在刀刃上释放的话,就可以用刀鞘封住黑暗。抽出短刀的时候黑暗就会从刀鞘里扩散出来,这样就会造成瞬间发动魔术的错觉。当然随意说两句咒文就更完美了。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被骗了……”
但是,这种有些复杂的解释对于少女而言很无聊吧。
少女没有回应。
“对了,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会跟那些家伙战斗呢,能告诉我吗……”
这时,她的呼吸更混乱了。
吉赛尔抽出剑带里的另一把短刀。
这时发动了与“真暗”相反的魔术,“灯明”。
顷刻间,魔术的光芒便充满了整个室内。
吉赛尔看见靠着墙壁坐在身边的少女无力地垂着头。
“那个,你、你没事吧?”
她的表情非常痛苦,双眼也紧紧地闭着。嘴唇有些发青,沾满血迹的脸也看不出什么血色。她的外套内绑着好几根剑带,每根剑带上都插满了飞刀。她的衣服看上去和可爱的学院样式有些类似,但是身上带着的却是职业暗杀者的装备。衣服的肩口已经被血液染红了。难道是被砍到了吗?检查一下发现伤口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可恶……”
吉赛尔撕开自己外套的衣角,之所以现在已经退学的他还穿着这身不适合的学院外套,主要还是因为没有钱买别的外套,这也实属无奈 。吉赛尔立刻制作了止血带缠在了少女肩上。
但是,这种应急措施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出血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可惜的是,现代理论魔术无法治愈生物的肉体。这是神秘学的分野,混沌魔术——只有奇迹和精灵术才能完成的伟业。
是去找医生呢,还是说……这样下去的话,她会有生命危险的。
贫民街肯定找不到合适的医生,这样的话,最后的希望就是——
“怎、怎么办?与其返回王都中心,还是回学院更近吧……?”
因为学院占地很大,所以也位于郊外。
当然绝对不算近,但也不算远。
即便如此还是一场有些微妙的赌博——
吉赛尔抱起少女的身体扛在了肩上。
“要坚持住哦……”
虽然她意识有些朦胧,但还没清醒过来。
少女微微地点了点头。
*
虽然是一次过于残酷的赌博,但是吉赛尔赌赢了。
而且应该算是赚大发了吧。
“真是让人吃惊
,我这个一退学就离开学院的师弟竟然扛着一位满身是血的少女回来了。不如说,是吓呆了。”
身披白色外套的魔术师少女轻轻地将毛毯盖在躺在床上沉睡的少女身上。
同时叹了口气。
这位魔术师名为——加布丽艾尔·哈吉丝。一头通透的淡金色长发,时常挂着一脸认真的表情。戴着一副给人刻苦印象的小巧眼镜,简直就像知性的王室秘书官。而且这个第一印象也并没什么不对。她的胸口佩戴着圣十字教的圣印,白色外套的款式和法衣如出一辙。人们称她为“白魔术师加布丽艾尔”。她是极其罕见的,侍奉神明,听取神谕,身兼祭司并引发奇迹的魔术师。
“抱歉,说真的,加布在这里真是帮大忙了……”
吉赛尔安心地松了口气,知性的她有些脸红。
“我说过好几次了……允许称呼我为加布的人只有我认同的朋友。”
被骂了。
“不,但是,真的,如果加……不对,加布丽艾尔不在的话,我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本来信仰和魔术是犬猿之交,即是魔术师,同时也信仰特定神明的人会来学院上学是非常稀有的,毕竟能同时听见神谕——引发奇迹的人是非常罕见的。
她是毕福隆斯教授门下的学生之一,也就是吉赛尔的师姐。不过吉赛尔也没问过她的实际年龄,大概也就大个两三岁吧。不仅所属的部门不同,她还经常在教会任职,所以最近几乎都没什么交流,这次能在宿舍找到她实在是太幸运了。不过,她看上去举止文雅,但实际上经常发火,吉赛尔不擅长与她打交道。而且她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优等生,与在学院内吊车尾的自己可以说是相距甚远。
“哈吉丝小姐,请用。”
端着香草茶的杯子走来的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梅尔蒂娜。加布丽艾尔有些微妙地看着妹妹,双手接过了茶杯。
“谢谢,我就不客气了。”
“请坐下来享用吧。”
“但是,我坐下来的话你们的椅子就不够用了吧。”
“没关系,让哥哥坐在地上就行了。他也只配当这个房间的装饰品。对了,现在哥哥在工作,请问学院里有书镇之类的工作吗?我想他还是能帮你们把纸压好的。”
“那个……算了,你高兴就好……”
这位让自己席地而坐的妹妹,如今正穿着和白天不同的朴素睡衣。
“我去倒水,哈吉丝小姐,请慢用。啊,当然如果您不忙的话。”
妹妹披上灰色的外套,拿着水瓶走出房间。
吉赛尔带来的暗杀者装束的少女如今正躺在妹妹的床上。到现在还没醒来的迹象。少年把剩下的椅子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她到底是谁呢……”
梅尔蒂娜刚才已经把少女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她的长睫毛让人印象深刻,在灯光下仔细一看,她的美貌会让人为之心醉。
不过,虽然伤势已经治愈了,但她的睡颜却还是非常痛苦。
“恐怕她是‘绿阳亭’的冒险者吧。”加布丽艾尔说道。她瞟了一眼少女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各类装备。“她其中一柄短剑上还刻着那里的纹章。”
“‘绿阳亭’?”
吉赛尔歪了歪脑袋,头一次听到的名字。不对,感觉好像有谁提到过——
“毕竟不是什么有名的冒险者巢穴。我曾经因为学院和教会的工作去过几次。因为位于郊外,所以没什么人知道。我去委托的工作也都是一些其他地方拒绝接受的闲事罢了。”
“闲事是指……”
“比如说寻找失踪的猫,打扫废屋……简单来说就是其他地方的冒险者不会接受的杂务,所以就顺手扔给他们了。”
“这个……感觉,与其说是冒险者,不如说是万事屋啊。”
吉赛尔笑着说。他们和自己对冒险者的印象相距甚远。他甚至有些怀疑师姐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看到一脸严肃的加布丽艾尔,看来这根本不是玩笑。
“是啊,不过,就在不久之前,那里损失了一大半的冒险者,听说是发生了非常惨痛的事件。然后就变得越发萧条了。”
听到这里,吉赛尔看向沉睡的少女。她还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也许正在做噩梦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加布丽艾尔突然开口。
“你能说明一下原因吗?”
“原因……”吉赛尔慌忙把视线转向师姐。“那个,其实,只是委托途中不小心卷入了一场纷争,而且这孩子好像受伤了,所以就……”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白魔术师抿了口茶,有些严厉地看着吉赛尔。
“我想问的是退学的事情。我听老师说,是你主动提出的,所以有些在意。”
果然是说这个啊,吉赛尔念叨。
少年犹豫了片刻——妹妹不在真是太好了,他决定老实回答。
“加布丽艾尔也知道的吧,老师的那个研究……”
“就是利用拉米亚种进行魔兽的再融合——对吧?”
师姐小声说道,她的脸上已经盖上了理性的面具,但是声音里还混杂着一丝苦涩和厌恶。
盖尔尼卡·毕福隆斯教授——这位魔术师是吉赛尔和加布丽艾尔的导师,负责管理菲·利魔法学院创造魔术专科。据说在神话时代,众神自由操控玛纳塑造这个世界。所有的大气、大地、海洋,甚至生命都是众神创造的。神话时代结束,便是魔术师最为昌盛的古世纪时代,能够无中生有的魔术可以随意创造万物,那是魔术最为发达的巅峰时代。魔兽,这是古世纪时代的魔术师们所创造的合成兽的总称。其中吸血种、水魔种、邪眼种这些物种拥有和人类相近的外貌。没错,古世纪时代的魔术师们将人和野兽组合创造了新的生命。
“魔兽的再融合——也就是把抓来的魔兽直接和其他野兽进行嫁接,模仿魔兽的创造……”
作为研究素材被抓来的就是拉米亚种的年轻少女。
上半身和人类毫无二致,下半身是巨大的蛇形魔兽。古代魔术师创造的她们凭借强韧的生命力存活至今。现代魔术想要创造魔兽是非常困难的,几乎无法完全再现。毕福隆斯教授的研究,准确来说就是将作为素材的拉米亚种少女的下半身切除,与别的野兽进行合成。既然无中生有非常困难,利用既有材料就行了,这便是他的方针。
吉赛尔当时第一次见到了拉米亚种。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躺在棺材中的白洁艳丽的裸体。
她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了。
即便如此,她还活着。
她一息尚存地瞪着吉赛尔。
那是深邃的怨恨,还有深深的悲伤。
还是可以和她沟通的,因为她也能使用人类的语言。
而且她也拥有和普通人相同的思维。
“她最后,怎么样了?”
加布丽艾尔如此问道,因为最近半年,这位白魔术师一直在操劳教会的工作,所以几乎没有参与导师的研究。
“死了。”吉赛尔回答。他无法面对师姐,侧着身子垂下了头。“实验失败了,我最后……只能见死不救。”
自己根本,无法阻止实验——
因为无可奈何所以就放弃了,自己最终舍弃了这位缔结约定的少女。
“这样啊——所以说,你才没法原谅自己吗?”
吉赛尔想要回应这句询问。
但是却好像窒息一样,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
即便如此,最后少年也只是发出了满怀苦涩和后悔的叹息。
“那个……”过了片刻,吉赛尔总算回过来神来说道。“为什么,我们仅仅会因为外型不同,就排斥其他种族的人呢。为什么我们会憎恨他们,蔑视他们呢?”
根据圣书的教诲,过去神在创造生命时,为灵魂授予了“恩宠”。相反,违背神的计划出生的生命——也就是妖魔这些让人避讳的种族、抑或是半妖之类的混血种族、还是说人类创造的魔兽都是“堕落”的。这个世界中,异常的“堕落者”的灵魂会产生变质,所以他们都是非常丑陋的。堕落是无法得到救赎的,抹杀他们的话反而是净化世界,甚至是拯救人类。
“这是个悲伤的事实。”
虽然师姐是虔诚的圣十字教信徒,但她也如此低喃。
“我认为,这太不公平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她看着装着香草茶的杯子弯下了身子。吉赛尔看着她倒茶的手,她的手指看上去也有些无力。“但是,就算这是让人惋惜的事实,但人们还是把它当成理所当然。毕竟人类会本能地惧怕与自己不同的事物。外型是通往理解最重要的心灵道标。如果没有外型这个道标的话,人类就无法从危险当中逃脱了。如果不对那些露出獠牙的恐怖魔物感到恐惧的话,人类是无法生存的。即便同为人类这种事也是差不多的。”
“就算这样……”
“没错。”白魔术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你身为魔术师,那就不能被外在迷惑,也决不能看错事物的本质。”
“就算是堕落者也是吗?
”
“从神谕来看,外型只不过是一种标记。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思考,否则我们真的会看错事物的本质的。”
她说完便盯着吉赛尔。
“干、干嘛。”
看到她双眸中迸发的烈火,少年有些胆怯。
“这就是你退学的理由,我没说错吧?”
吉赛尔点了点头,师姐的表情更加严厉了。
“就因为这些理由,所以你才会连魔杖都不要直接逃跑——好像也不是这样吧。”
另外还因为你听到的那些辛辣言辞。
光说不练、万年无杖、无限落榜。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被冠以的各种蔑称浮现在脑中。
吉赛尔无法得到毕业的证明,而且师姐也一直在担心着无数次“落榜”的自己。
所以说,吉赛尔为了逃避自己的担心,所以才会找一个退学的理由离开学院,师姐怀疑这才是事实。
“你想多了,才不是这样。”
吉赛尔回答。
但是,自己却无法看着师姐热切的眼神回答,这又是为什么呢——
*
不要总是拘泥于外在。
要窥其本质。
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到这句话的呢。
只记得渲染那片寂静的是涓涓的小溪和妹妹的歌声。
水面在耀眼阳光的映衬下波光粼粼,这对年幼的吉赛尔而言还太过刺眼。这是流淌在静谧森林中的一条小溪,布尔库林老师正在溪边垂钓。他正坐在一块宛如为他量身打造的石头上,头上戴着魔术师特有的三角帽,帽檐甚至挡住了眼睛。在稍远的地方采花的妹妹嘴里正哼唱着异国的歌谣。
吉赛尔盘腿坐在布尔克林老师的身边,集中精力看着宛如银河的闪耀水面。
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
吉赛尔还无法看透。
他还无法看透充斥于森罗万象中的元素。
魔术师的修炼正是从识别元素开始的。
“不行,完全看不到。”
已经修炼了好几天了,但是却毫无进展。
话说回来,玛纳到底是什么?明明无法用肉眼识别,那么真的存在于每个角落吗?还是说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这个乐天的老头信口雌黄的呢?
“喂,真的有吗?你说的那个玛纳?”
听到吉赛尔的抱怨,老人愉快地笑了。
“当然有啊。”布尔库林老师大笑着点了点头。这可是会让身体摇晃的爆笑,但是他的鱼竿却纹丝不动。“吉赛尔,难道你认为世上的万物,只要是你看不见的,你就不认为那是存在的?”
“因为看不见啊,怎么可能就存在呢?”
“恩,你说的有点道理。”老人捋了捋嘴角的茶色胡须,愉快地露出浅笑。“这种东西可多的是,而且往往这种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出生于边境山村。
至少,布尔库林老师是这么告诉他的。
吉赛尔的双亲好像都是冒险者,在他还没懂事的时候他们便撒手人寰了,当时布尔克林老师收养了他。吉赛尔对双亲的记忆非常模糊,所以布尔克林老师对于吉赛尔就是父亲般的存在。
“不要总是拘泥于外在。”
布尔克林老师平静地说道。
“要窥其本质。如果无法看清本质的话,你就无法识别没有形体的事物,甚至会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年幼的吉赛尔就算听到这样的解释,也完全无法理解。
他要吉赛尔一心不乱地观察水面,但吉赛尔还想抱怨。
“那你就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看不见吧。”
“这怎么思考啊……”
“决不能停止思考。你要抱着看透深渊的决心永远思考下去。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就算失去了意识,人也是能持续思考的。这才是魔术师真正的魔杖。”
“真正的魔杖……”
“就算筋疲力尽,口吐鲜血,深陷绝望,也决不能停止思考。在思考的尽头一定沉睡着答案。来,思考吧,为什么看不见?”
为什么看不见?
想破脑袋还是想不明白。刚才的吉赛尔或许会立刻放弃吧,但是布尔库林老师的那段话不可思议地深深地渗透进了吉赛尔的内心。这就是魔术师的本质,魔术师的神髓。
吉赛尔开始思考。
他认真地看着水面不停思考。
就这样,他突然领悟到了答案。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种存在。
更确切地说自己是在潜意识地否定、拒绝这种存在。
但是,就算无法视认,也一定是存在的。
这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呢——
吉赛尔闭上了眼睛。
最后,终于看见了。
*
一觉醒来,阳光从屋顶的缝隙间刺激着双眼。吉赛尔揉着眼睛爬起身来,结果身体吱吱作响疼痛不已。
这是一个煞风景的房间,和昨天自己告别的时候一样。昨晚送走加布丽艾尔之后,好像因为太过疲劳就直接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入睡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必须赶紧去找蕾娜莉亚·艾伯特才行——
走出宿舍,吉赛尔来到井边打水洗脸。
太阳应该才刚刚升起吧,学院内还一片寂静。
“真没想到……竟然会梦见爷爷。”
这位伟大的导师也已经去世了。
三年前,吉赛尔亲眼目睹了那场绝壮的死亡。
那个凄惨的夜景至今历历在目。
“没想到伟大魔术师的孙子竟然是个没有魔杖的落榜生,真是可笑……”
不对,如今自己连落榜生都不是。
如今自己只不过是个放弃成为正魔术师的半吊子而已。
这时吉赛尔想起了师姐的话。
“这就是逃避啊……”
自己总是这样。总是从困难面前逃避——
吉赛尔为了扫去这片阴霾不停用冷水洗脸,然后回到了房间。
首先就是日常的集中力训练——也就是说将几个魔术封入短刀之类的东西里的训练。“真暗”这个魔术的持续时间,无论再怎么延长,一天就是极限了。而且昨天的乱斗中还失去了一把短刀,就连惯用的短剑也扔掉了。外套也破烂不堪,没想到自己成为冒险者的第一天就入不敷出。毕竟只从米莉亚那里拿了几枚铜币,所以肯定赤字了。真是做了场亏本买卖。
总之,早上还是先去看一下少女的情况吧。吉赛尔前往妹妹的宿舍。虽然是女生宿舍,但并不禁止男生入内。吉赛尔向一早就在宿舍门口扫地的宿管阿姨——都已经三年了吉赛尔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打了招呼,然后前往二楼最深处的房间。
“梅尔蒂娜。”
吉赛尔敲了敲门,等了片刻。
但是妹妹好像没有来应门。
难道还在睡觉吗,感觉屋内没有丝毫气息。
“梅尔蒂娜,我进去了哦。”
吉赛尔推开了房门。
她在不在屋里呢——就在吉赛尔想要确认的时候,他的手臂被抓住了。
下个瞬间,视野反转。吉赛尔还来不及发出悲鸣,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压在了墙上。被弯曲到后背的手臂传来了激烈的疼痛。
脖子上也感受到了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
感觉还闻到了血腥味。
“不准动。”
耳边听到了尖锐的声音,吉赛尔原本还想抵抗,不过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立刻理解的状况。
“回答我的问题。”
明明是吉赛尔比较重,但对方凭借体术完全固定住了吉赛尔的手腕。而且被按在墙上的身体也动弹不得。虽然左手还是自由的,但就算想把手伸向腰带,恐怕锋利的剑刃也会刺穿自己的脖子吧。
面对这种极其不公的待遇,吉赛尔不禁抱怨起来。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太恩将仇报了吧……”
“这里是哪里?”
对方完全无视了这边的抱怨,拘束着吉赛尔的少女自顾自地开始质问。吉赛尔拼命想要转过头去,但是别说是对方的表情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里是学院的宿舍,具体来说是我妹妹的房间……不过好像妹妹并不在。”
“妹妹?”
少女有些吃惊。
“那个,你先松开好吗。毕竟我救了你,还把你搬过来耶。你肩膀上的伤消失了对吧?这是我找熟人帮你治疗的。当然我也不是要你报恩,但这种状况也太不讲理了吧,竟然还暴力相向……”
吉赛尔还没说完,对方的力道就加重了。吉赛尔还来不及反应就摔在了地上,还发出了没出息的呻吟。好像自己的脚被绊倒的同时整个人就被摔出去了。
因为这祸不单行的悲惨待遇,少年皱着眉仰望着少女。
少女也正俯视着少年。
从窗口洒入的阳光正包裹着她白暂的身体。
只见她单薄的肩膀裸露在外。恐怕她是在察觉到气息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地将床单缠在身上的吧。这副打扮实在是不靠谱,在阳光的沐浴下非常通透,身
体的曲线一览无余。虽然个子矮小,但还是能映衬出女性特有的妖艳以及婀娜妩媚的轮廓。少女的手放在胸口紧紧抓住床单的一角,视线往下看会发现,她腰间的床单就好像半开的窗帘一样。在那之中可以隐约看到那神秘的花园,窗帘下还能看到柔软白净、暴露在外的性感双腿。
少女有一头乌黑的长直发,洁白的肌肤透着一抹淡红。
吉赛尔就这么一直看着少女。
和昨晚一样,不对,应该说比昨晚还要沉醉。
少女有些尴尬地绷着脸。漆黑的双眸释放着锐利的目光,毫不放松地俯视着吉赛尔。这时,她好像才意识到少年的视线。恐怕她现在才注意到自己这身打扮有多不得体吧。她蹩起柳眉,洁白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吉赛尔见状慌忙说道。
“不、不对,等一下。别误会,脱光你的衣服只是为了方便治疗,而且衣服上都是血,而且,不是我脱的,是妹妹脱的。”
少女毫不放松地环视屋内。
“那么那个妹妹呢?”
“现在好像,不知道去哪里了……”
少女怀疑地瞪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是吗。”
“你、你能相信我吗……”
“恩,谢谢你。”
道谢的少女的表情还是非常僵硬。或许她原本就是不露声色的性格吧。她一直都是这么僵硬冷淡的表情。不过毕竟是同龄的少女,如果能更害羞一点就好了。因为不好意思继续看着,吉赛尔移开了视线。毕竟这边也早已双脸发热了。
“抱歉。”
感觉到她靠了过来,吉赛尔不禁瞟了她一眼。感觉她凛然的声音比刚才稍微多了一分温存。
“你说的对,我刚才好像太过分了。我也才刚醒,还有些混乱。希望你能原谅——你怎么了?”
“不,那个,该怎么说呢……你不用在意。”
少女弯下身子向吉赛尔伸出了手。
少女压着床单的左手还握着短剑的剑柄。剑刃旁边就是主张着自身存在的白色丘陵,而如今正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通透的薄绢之中。再加上垂在眼前的乌黑秀发,进一步加深了艳丽感。裸露的肩膀宛如白雪一般,吉赛尔避开视线抓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的手指非常光滑,也非常冰冷。
根本无法想象这就是昨晚和数名彪形大汉展开激战的少女的手指。
这是非常纤细非常脆弱的手指。
“你发烧了?”
“不,你不用在意。”
少女天真地问,吉赛尔慌忙准备站起来。
但不巧的是……就在吉赛尔抓住她的手起身的瞬间,脚底打滑了。结果他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向后倒去,同时他反射性地抓住了少女的胳膊,结果——视野再次旋转,后脑勺直接砸在了地板上。脸上也是一阵钝痛,身上感到了一种柔软的重量。
“咦咦……”
看来少女也被跟着一起拽倒了。本来护住身子的手正巧打在了吉赛尔的脸上,吉赛尔觉得鼻子非常疼。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吉赛尔呻吟着睁开了眼睛。
只见少女的脸庞就在自己跟前。
少女四肢撑在地上,微微皱着眉头。她披散的黑色长发撩拨着吉赛尔的脸颊。稍稍闻到一些血腥味,但更多的是一股甘甜的芬芳。
“没事吧。”
少女如此询问,此刻她身上的白床单摇摇欲坠。
少年因为在眼前呼之欲出的柔软物体狼狈不堪。这个物体随着少女的动作轻微摇摆,少年的视线不禁追随着妩媚摇摆的白色丘陵。
“啊,不,那个……”
她慢慢爬了起来,用手整了整床单,再次将丘陵用薄布遮好。看着眼前的单薄床单——再加上刚才目击的冲击性景象,现在只要看着突起的形状,刚才的景象就会重新浮现在眼前。注意到吉赛尔的视线,少女好像也想起了刚才的一幕,红着脸皱了皱眉头。
“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吉赛尔慌忙坐起身来不停后退。
就在他不停辩解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是血。
大概是因为刚才被少女的手打到的吧。因为少女的左手也有红色的印子——
“没事,我也不在意——”
就在她叹着气开口的瞬间,她的手燃烧了。
眨眼间就产生了她的左手包裹了火焰的错觉。
“什……”
熊熊烈焰缠绕着少女的手。不,并不是缠绕,简直就像是少女的手在喷火一样——
另外,火焰并不是红色的。
而是深邃的昏暗,那是黑中透紫的昏暗烈焰。
吉赛尔第一次见到这种光景。
(怎么回事……?)
不明觉厉的少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少女也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从这熊熊燃烧的漆黑烈焰中能感受到玛纳的狂乱奔流。这是从没见过的现象,难道也是魔术吗?
但是,吉赛尔完全没看到构筑式。他只能感觉到少女的手中正溢出庞大的玛纳,并且作为昏暗烈焰具现化了。这是浓度高到异常的玛纳。简直就像把周围大气中的所有玛纳聚集浓缩起来一样。
“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的脸上充满了惊愕和动摇。
她用充满敌意的视线瞪着这边。
“不、不是的,我也不知道啊……”
“你——你到现在还装傻——”
少女咬紧嘴唇露出坚忍的表情,她将右拳打入火焰之中——也就是左手手掌,好像要塞住缺口一样。
只见她白暂的手腕上浮现出了淡淡的青色文字。看上去和魔术的构筑式类似,不过吉赛尔无法肯定。
接着,这团狂乱的烈焰开始变形,在吉赛尔看来这就像是——
(好像……是一把枪……)
就在吉赛尔呆然地看着这幅光景的时候,这一切迎来了终末。
狂乱的烈焰慢慢缩小,开始从少女的左手中消失了。
最后终于完全熄灭了。
感知到的玛纳乱流也消失了。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悲痛地——不对,应该说是悲愤地质问。
她简直快要扑上来了——
其实,现在她正用四肢将吉赛尔壁咚了。
“没、没有,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就在吉赛尔准备否定的时候。
啪嗒,床单再次滑落,少女曼妙的身材再次浮现在眼前。
吉赛尔满脸通红地看着眼前的盛况。
看着眼前追逼着自己的少女的美貌和裸体。
还有那轻轻晃动的柔软——
(原来如此……在重力的影响下,会造成体积变大的错觉啊……)
吉赛尔不禁咽了咽嗓子。
“那个,哥哥?”
不知何时妹妹已经站在门口了,她正看着这边。
“为什么,哥哥会在妹妹的房间里被一个裸女壁咚呢,而且鼻子里还留着鼻血……”
妹妹的笑容灿烂到刺眼的程度。
“你说,哥哥……?”
这时,少女好像才注意到了某个单词,她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吉赛尔。
这时她洁白的脸庞突然变红,嘴唇也有些惊恐地颤抖起来。
“你、你是男的……?”
“咦,那个,恩,是的……”
就在吉赛尔回答的瞬间——
双眼噙泪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凶狠地瞪着少年并挥出了巴掌。
面对这场飞来横祸,少年的面门毫无疑问受到了重创。
*
在这所培育了众多魔术师和学者的学院内自然配备有食堂,“干羊皮纸亭”一早就会开店,这所建设在教学楼旁边的食堂是木制结构的,一整天都坐满了学生,生意非常兴隆。在这个被身穿魔术师外套的学生们坐满的食堂中,坐在角落里的吉赛尔一行人还是非常显眼的。毕竟少年的魔术师外套已经破烂不堪了,而妹妹则像往常一样穿着有点裸露的华丽衣装。相邻而坐的兄妹对面,有一位黑发少女正喝着热汤,因为她穿的一些衣服已经沾满了血,所以妹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些女生用的制服替换。虽然这条款式别致的靓丽短裙确实和这个场合非常般配,但是裙子外面还绑着好几根剑带和收纳着飞刀的皮带,这样就完全是和昨晚相同的暗杀者风格了。而且她的衣服原来就是学院款式的,所以总体印象几乎没什么改变。
和那秀丽的容姿相反,妹妹风卷残云般地扫光了早饭,开始向少女提问。
“好了,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艾米拉。”
与妹妹相反,黑发少女安静地小口吮着热汤,大概是因为吃过饭的缘故吧,总觉得她的气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嘴唇也恢复了血色。吉赛尔看着樱色嘴唇喝汤的样子,不禁联想到了接吻的光景。
“艾米拉小姐,真是个怪名字。”
妹妹肆无忌惮地说。
自称
艾米拉的少女看着汤说道。
“如果觉得发音困难的话,就叫我艾米吧。”
“好的,艾米小姐,我是梅尔蒂娜,是一个吟游诗人。然后旁边这位看上去相当无能的男人,听好了,让人吃惊的是,这种吊儿郎当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哥哥吉赛尔。”
妹妹自顾自地在自我介绍里进行了添油加醋,然后继续说道。
“然后,我也听哥哥说了,但是,为什么艾米小姐昨晚会和一群男人战斗?”
吉赛尔看着艾米拉。她瞥了吉赛尔一眼,不快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她是一位没什么表情的少女,但是看她的眉毛却动得异常明显。
“我觉得,这件事跟你们无关。”
“恩,你说的也许没错……”
梅尔蒂娜有些不服地撅了噘嘴。接着吉赛尔感觉脚上传来了些微疼痛。看来是被妹妹踢了。只见妹妹靠了过来说道。
“我说哥哥,你怎么看呆了啊。”
吉赛尔张口结舌地说。
“不、不是的……你在胡扯什么啊,我、我完全没有!”
“我总算搞清楚哥哥的喜好了。”
梅尔蒂娜小声说道,同时狠狠地瞪着吉赛尔。
艾米拉在一旁看着这对交头接耳的兄妹说道。
“我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不知道这样的谢礼够不够……”
说着,艾米拉从皮带上的小包里拿出几枚金币。
吉赛尔看到她把金币放在桌上,慌忙打断了她。
“不行,别这样。而且我们也没有理由收下这笔巨款。”
看到吉赛尔把钱推了回来,艾米拉有些质疑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你不是为了要钱,那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呢……”
吉赛尔也有些不可思议地扪心自问,然后和妹妹对视了一眼。
艾米拉好像沉思着喝了口汤,然后放下了碗。
随后她瞄了这边一眼,怀疑地问道。
“难道你想要我的身体?”
她一脸认真地说。
噗,妹妹把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
吉赛尔也噎住了,兄妹两人同时咳嗽起来。
“不是吗?”
艾米拉一脸无知地扬起眉毛歪着头。
“哥哥。”妹妹挪了挪椅子靠过来小声说道。“这个人太奇葩了。你为什么捡了这种家伙回来啊?长得是蛮可爱的。难道你原来就打算出手的吗?”
“别乱说了,我也同意她确实有点怪,但我真的没动什么歪脑筋哦——”
吉赛尔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水,重新看向艾米拉。
“那个,艾米……我救你只是凑巧而已,并不期待报酬。”少女好像无法接受这种说辞,仍旧一脸疑惑地看着这边。“那个,其实我比较好奇你在那里到底在做什么。”
“这就是你想要的报酬?”
“不是的……”感觉就是对牛弹琴,妹妹用视线说道,吉赛尔也垂了垂肩膀。“不是的,不过,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我的行动会对你产生什么利益吗?”
“因为,也许会和我的工作相关。我觉得在那个地点发生骚动,或许并非偶然……”
“你的工作?”
“哥哥他很无谋地接下来寻找失踪人口的工作。”
妹妹嘲讽地进行了补充。她昨晚已经知道了和艾米拉相遇的经过,以及吉赛尔接受的具体工作了。而且她也因为吟游诗人的工作和蕾娜莉亚·艾伯特交谈过几次。不过当她听说蕾娜莉亚有妹妹的时候却有点吃惊,看来她们的关系好像并不亲密。
“学院的学生出来找人?”
“那个,其实……我不算是学院的学生,因为我已经退学了。”
说完,艾米拉就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周围。
为什么已经从学院退学的人还能住在学院的宿舍内呢,而且还能像这样在食堂里吃饭,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所以现在他才异想天开地去当冒险者。”
妹妹叹着气嘲讽道。
“而且还落榜无数次,所以他只是个连正魔术师都不是的半吊子。他在学院里可是有不少外号的,比如说无能、无杖、光说不练的吉赛尔等等。这种人居然想成为冒险者,你说哪里会收他啊。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好像还用超乎常识的低价接手了工作,竟然还是那种完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工作,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唔……”
就算是妹妹,被这么炮轰还是会觉得心痛的。
“总、总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那里干什么,然后那群家伙又是谁呢?”
“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那我也提一个条件吧。”
少女一脸认真地说道。
“刚才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我也会回答你的问题。”
“哥哥。”妹妹一把拽住了耳朵,好痛。“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一丝不挂地在妹妹的房间里睡觉,所以你就会去干那种事吗!”
“好痛啊!还有你误解了!我什么都没做,应该没做!而且是梅尔蒂娜说必须把她脱光的吧!我都说了只是擦血的话根本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那个,哥哥真的对您太失礼了。就算让他在城塞都市克利雷劳改一辈子,我也会让他支付抚恤金的。所以现在还请你先……”
“你不要擅自把我送到妖魔战争的最前线都市去啊,那可真的会要命啊……”
那是只有身经百战的猛者和罪大恶极的囚犯才会前往的遥远北方的都市,只见妹妹一边谢罪一边不停鞠躬。
“你好像产生了什么误会。”艾米拉一脸平静。“我只是在说我左手的事情。”
她打断了妹妹的谢罪,看着旁边的哥哥。
“咦,关于那个么……”见习魔术师少年挠着头说道。“我猜,也许这跟我的体质有关……”
“哥哥,你难道又把什么东西玩坏了吗?”
妹妹微微眯着眼睛说道。
“不,没有玩坏没有玩坏。大概吧……”
“体质……到底怎么回事?”
艾米拉继续追问,吉赛尔回答说。
“那个,其实说明起来也蛮麻烦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另外我对你的身体也挺感兴趣的……”妹妹再次抓住了耳朵。“好痛!”
“哥、哥哥!你果然有这种打算吗!你是喜欢她的气味还是味道还是质感!我可要让大家都叫你变态魔术师了哦!”
“不,你搞错了,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你到底怎么了啊!难道你还给我起过绰号吗!还有别挠我!真的要出血了!而且都是你自己在说那种猥琐的事情吧!”
“拜托你了。”
艾米拉不管眼前打闹拌嘴的兄妹,从餐桌对面探出了身子。
“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我能自由驾驭那种力量的话。那么下次我一定能将那些家伙——”
少女欲言又止,被妹妹扯着耳朵的吉赛尔看着她。
只见她漆黑的双眸露出了真诚的目光。
看来,她真的很想知道。
就算这样——
妹妹总算松开了手指,吉赛尔也看了看周围。他们本来就已经非常惹眼了,再加上刚才妹妹的吵闹,几乎所有人都不快地看着这边,让人有些不舒服。
“我明白了,那就告诉你吧——不过这里不太好对你明说。我保证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所以你能不能先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说完,吉赛尔低下了头。
也许她也理解了现状吧,她立刻吃完了眼前的早饭,看来她大概是想换个地方说吧——
“我知道了。”
艾米拉一脸平静地抬起头看着这边。
只见她开始斟字酌句地诉说起来。
“我也一样——在找人。”
*
艾米拉说自己是“绿阳亭”的冒险者,并且还告知了整个经过。
数日前,王都的河岸旁发现了年轻姑娘的尸体。那是被“狂热者”摧残过的遗体之一。所有被害者都有一些共通点,那就是这些少女都是亲手用短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丧命的,另外她们的头部也都被烧毁了,看来完全就是自杀的。艾米拉为了获得更多的线索于是通过情报贩子对遗体进行详尽的调查。
“她们的身上都刻有诡异的纹身。我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他们的把戏。”
“他们是指谁?”
吉赛尔问道,艾米拉表情一沉。
“恶魔崇拜教团——‘奥尔基索思之指’。”
她如此说道。
兄妹互看了一眼。
恶魔崇拜和邪神信仰一样,都会被圣十字教视为异端。当然,在这个国家这就是死罪。如果“狂热者”的罪行真的跟恶魔崇拜教团有关的话,那么这可不是简单的谋杀案了。
“我因为自身的缘故,从以前开始就在追踪他们。他们会在祭品少女的皮肤上刻上纹身,利用诅咒让她们自尽……这就是‘恶魔’奥尔基索斯的仪式共通的把戏
。”
“恶魔”——
从神话时代开始,恶魔们就在异界腐蚀着这个世界。
吉赛尔对这方面知识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也记得自己曾在哪本书上见过这个名字。在专门负责调查古世纪时代遗迹的历史调查部门,偶尔也会看到封印恶魔的魔术具或者是魔术阵,不过吉赛尔到现在还没遇到过这些被称为“恶魔”的恐怖生物。
(加布的话应该很了解这些吧……)
因为身处异界的缘故,恶魔们对这个世界的干涉力非常有限,因此他们才会巧妙地诱惑操纵人类,奥尔基索斯从古代开始就很喜欢干涉人类社会,他就是这样的恶魔。在众多无名恶魔中,吉赛尔也对他有些印象,或许这只恶魔是比较广为人知的吧。
“所以我就去调查了那些被当作祭品的少女的身份。”
艾米拉通过调查也查明了一位被害少女的身份。因为正好有一颗极富特征的痣,这点正好和一位失踪者的特征相同。这位少女名为凯蒂,艾米拉认为这个人或许和“奥尔基索斯之指”有所牵连,于是继续调查了她生前的行踪。最后发现一个名为“至公之宠”的组织中的祭司经常和凯蒂接触,艾米拉便找到了这个人进行跟踪,结果——
“那个祭司进入了贫民街郊外的废弃教会。”
跟进去一看,只见废弃教会内部好像正在举行一个诡异的仪式,那时艾米拉正好被那群佣兵男人们发现了。寡不敌众,艾米拉虽然逃跑了,但还是被追上了,后来就碰到吉赛尔了。
“‘至公之宠’吗……果然跟我的工作有关。”
“哥哥,这不是很不妙吗?”
蕾娜莉亚·艾伯特很有可能已经被“狂热者”绑架成为祭品了,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找人会和这种事件联系在一起——
吉赛尔也告诉少女,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曾和“至公之宠”的祭司见过面。
艾米拉虽然在废弃教会见到了作为祭品的少女,但好像无法判断容貌,不过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蕾娜莉亚·艾伯特。
“因为我的介入,仪式被迫中止,但是接下来恐怕就——”
“教会里那些出来追杀你的家伙都是‘奥尔基索斯之指’的人吗?”
吉赛尔压抑着焦躁继续询问,艾米拉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很了解‘奥尔基索斯之指’,不过,至少我正在追踪的男人肯定不在。大概‘狂热者’是和教团有关的其他人创建的吧。”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主谋可能并不属于她所追踪的教团,很有可能是其他犯人的疯狂罪行。
“也就是说,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至公之宠’这个慈善团体以及那个废弃教会了吧。”
梅尔蒂娜总结道,吉赛尔看向了她。
“关于那个‘至公之宠’,你知道点什么吗?”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妹妹微笑着点了点头,毕竟吟游诗人的情报网也不算可靠。“他们不顾出身和民族种族的差异,是一个标榜公平公正共同构筑社会的团体。他们不仅会为帮困机构捐款,还会资助穷人,好像还会帮他们找工作。据说他们从几年前就开始这些活动了。”
“那个,难道说教会也帮忙了?”
“怎么可能。”梅尔蒂娜有些讽刺地笑了。“好像那个团体连堕落者都平等对待。像是这种拯救堕落者的行径,教会肯定不可能赞同的。据说这些都是某些富豪自掏腰包的,不过为了避免被教会盯上,资助者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公布过。”
“如果搜查‘至公之宠’的话,恐怕就能掌握‘狂热者’的真面目了吧。”
或许,连艾米拉正在追踪的“奥尔基索斯之指”也会露出马脚,不过首要任务还是抓住“狂热者”的把柄,而且还必须救出可能被绑架的蕾娜莉亚。但是,他们不仅能雇佣兵,还能在“至公之宠”这个慈善组织里拥有一席之地,看来“狂热者”也是个财大气粗的组织。不过也听说过有不少贵族和富豪背地里染指恶魔崇拜这种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凭自己恐怕很难救出蕾娜莉亚……
不行,自己都已经决定要成为米莉亚的力量了。无论敌人再怎么强大,如果这时候放弃委托的话,那么自己就真的只能一事无成了。这样自己就只是软弱的、无力的、倍受他人嘲笑的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而已。这样的话自己就还是当年那个只会忍耐不公,不断选择逃避的少年……
“好……我去那个教会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吉赛尔
“我想,成为冒险者——”
因为贫乏的魔术才能而从“智者学院”退学,为了成为冒险者造访“金狮子亭”,结果被修理得体无完肤,不过最终还是接受了某位少女的委托。
艾米拉
“我不会原谅那些家伙,绝对不会。”
“绿阳亭”所属。因为被卷入某个事件而遭遇袭击时,恰巧得到了吉赛尔的救助。她过去好像经历过什么。武器是一对短剑。
半妖
别名为鬼子。一般是指人类和森妖精“精灵”结合生育的混血儿,广义上来说指的是异种族之间诞生的混血物种,也就是持有“堕落”灵魂的人。他们和人类很相似,但却不是人类。所以他们并没有人类的权利。
狂热者
最近在王都接连引发事端的杀人鬼。
他们会残忍地将绑架的少女的头部烧毁,据说他们是恶魔崇拜者,所以人们才会如此称呼。不过,这个杀人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