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追回我的达令 第三章

「对我来说,击败魔王就像是附送的事情哟。」

老爸过去的英雄事迹,就从那句很扯的话开始的。

虽然他很少提过去的事,但曾经因为心情好到话匣子大开,而难得透露往事给我听。

我从那个时候的老爸口中听到,他跟老妈两人邂逅时的故事。虽然身为儿子的我想听一次看看,但要我再听第二次就免了。

说到他们两人邂逅的过程,是发生在老爸被召唤到老妈的祖国圣亚达尔罕特的时候。

其实从前面那句话就能够一叶知秋,老爸大概是跟拯救世界的传说中勇者相差甚远的人类,但说到他怎么有办法打倒魔王——

话说回来这也太扯了吧!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的。总之自己被卷入这个环境,以及明明什么事也没做就招惹来一堆麻烦,真的是有够扯的!

无聊!

耕作在罩着顶篷的豪华床铺上不断翻身,不耐烦地大大叹了口气。

就连这夸张到让身体往下沉的大床,跟这个豪华的房间,都是为「传说中的勇者大人」的自己特别准备的。自己似乎是为了打倒威胁这个世界的魔王什么的,而特地被召唤来的传说中救世主。

(虽然这段期间的确不断打倒类似的敌人啦……)

忽然间脑子里浮现出一面大喊「你、你这个笨蛋——!」一面消失在火焰里的白痴老爸,还有永远没机会再看见的母亲笑容。

「……」

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因为觉得老爸的所作所为很碍眼,所以就出手毁了它,如此而已。只是我行我素地把看不爽的事情毁掉,过去跟未来应该都会继续那么做吧。

但是,会遇到这种事情,搞不好是自己任性的行为终于受到惩罚了吧。

看来再继续待下去,自己真的会被赶鸭子上架去对付什么魔王来着。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昨晚,砍杀了突然袭击这个国家的恶龙(实际上看起来只像是异常变大的蜥蜴),那个举动似乎不太妙。

原本只是觉得牠很吵又讲不听,所以就把牠给砍了,结果却被这儿的人当成「的确很有本领的真正救世主」看待。

后来之所以爽快答应国王「请帮我们打倒魔王」的请托,也是因为自己被丢在这个不知东南西北的世界,于是做出若拒绝这个请托可能不妥的判断。

但不愧是统治一国的国王,或许是害怕耕作可能逮到机会逃跑,因此把房间窗户都封得死死的,连房门也都被封锁起来。说什么「有需要请尽管说」,然后就马上派卫兵驻守,但主要是在监视他。

「这下伤脑筋了呢……」

若真的硬要从这里逃走,其实也是能够用动粗的方式要求他们放自己回原来的世界,只不过他觉得那很麻烦。老实说,现在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觉得麻烦。

「伤脑筋……」

正当万念俱灰的耕作在床上翻身的时候——

「——喝!」

房外突然传来高亢的吆喝声,以及什么东西「嘎唰」损坏的声音。

「!」

耕作立刻把手伸向摆在枕边的剑(借来打倒恶龙时就一直带在身上),并且盯着房门看。这时候房门「嘎嚓嘎嚓」地摇动。

「奇、奇怪?怎么打不开……」

伴随着略带慌张的语调,这次换成有人「咚咚」地敲打房门。看来是那个声音的主人想打开这房间的样子,耕作不由得战战兢兢地往房门那边走去。

砰!

「哇!」

忽然间门的中央与门锁,伴随小小的爆炸声一起轰飞。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什么事?」门就已经用力被打开。

「好、好像做得太过火了呢……」

一面小心翼翼低头看粉碎的房门及门锁,一面走进房间的,是个年龄跟耕作差不多大的女孩,一头闪亮的金色长发与身上的礼服都很美丽。那女孩一看到耕作,脸上就绽开笑容说:

「你果然在这里。」

「妳是……」

耕作立刻想到她是谁,毕竟自己不可能忘记曾经见过面的女孩。尤其是如此符合自己喜好标准的美少女。

但是,之所以会记得她的理由并不光是这样。其实就算不是耕作,普通人都会记得她是谁的。因为这个女孩,是白天谒见这儿的国王时,一直站在后面的该国公主殿下。

那时的耕作把国王的话当耳边风,不时偷瞄这个女孩。而她只是红着脸,把头压得低低的。当时就觉得她的反应很可爱,因此对她印象很深刻。如果没有记错,她说她叫做希侬。

可是,那位公主殿下怎么会三更半夜跑来这里呢?

希侬饶有兴趣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耕作,眼神夹杂着崇拜,仿佛置身在梦境似地看到都恍神厂。

「那、那个!」

不久,慌张的她一面结巴,一面和耕作说话。她似乎发现到这个状况下真正惊慌失措的人是自己呢,但耕作还是先等希侬把话讲下去。

(要是能够说明这个状况,就算是帮了个大忙呢……)

但事情却不如耕作所预期的。

「你、你昨天好帅哦!」

「啊?」

耕作不由得失声大叫。

昨天?昨天……他「啊」地终于想到什么了。看来这位公主殿下有看到耕作撂倒恶龙的英姿呢。

「喔……谢谢妳的赞美……」

能够得到可爱女孩的赞美固然很开心,不过这位公主殿下来这里只是为了讲那句话吗?甚至,在半夜突然撞破房门?

没有理会满脸困惑的耕作,希侬慌张地把手伸到嘴边大叫:

「啊,糟糕!我来这里不是要讲这种事情的……」

正当耕作心想,「这女孩的表情好灵活多变哦」的时候——

「——跟我往这边走!」

忽然间,希侬用力拉住耕作的手。她的手滑嫩又细致,不过感觉有点温温的。只是耕作还没来得及享受那个触感,希侬已经直接拉着他冲出房间。

「喂、喂,妳……」

「安静一点,请不要说话跟着我走就是了。」

她的语气意外地强势,耕作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被她拉着走。一步出走廊,就立刻发现到脚下有碎了一半的壶罐及其碎片,接着旁边倒着一名看似卫兵的男性。

「喂,那都是妳……」

「这是没办法的事!」

由于她的语气既坚定又正大光明,耕作无法再说些什么。

夜晚的城堡静悄悄的。偶尔,还会遇到巡逻的士兵,但是希侬会在那名卫兵发出声音以前「啪嚓」地弹指,然后那名卫兵就会气力全失似地当场瘫软倒下,看来是瞬间催眠他的样子。

「……好不可思议的法术哦。」

「这是魔法。」

呵呵笑的希侬有点骄傲地说道。但既然她有这项才能,刚刚怎么不用在监视房间的卫兵上呢?难道那名卫兵是为了对付魔法而派驻的防术措施吗?或者这个叫希侬的女孩,只是单纯凭气势行动?如果是这个女孩,我猜大概是后者吧。

反正多亏希侬的魔法,耕作得以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抵达目的地。在希侬的带领下,

在这完全陌生又宽敞的城里跑来跑去的。途中,还顺着只靠火把摇曳的火光照亮的昏暗地下阶梯往下走,两人最后抵达的是——

「这里是……」

熟悉的某庄严石门。

那里是耕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通过的门。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扇门的后面,有个把他召唤过来的世界。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扇门后面的房间地板,应该有个巨大的光环。那是把许多复杂的图案封印在里面的圆环,周遭的人好像都称它为「魔法阵」。

「哇……」

在那扇石门前面,希侬满脸困惑地停下脚步。仔细一看,在那扇门的正中央有个差不多手掌大小,但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魔法阵正断断续续地发光。

「父王也真是的,居然刻意弄这种……」

希侬紧咬着嘴唇。看来她想打开这扇门,但因为有这个魔法阵搅局,使得她无法把门打开。还是说,需要什么特殊的钥匙?

「……」

耕作冷静观看希侬讶异地把手贴在嘴边,对着刻在门上的魔法阵面露难色。既然都来到这里,耕作也大概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想做什么。不过,理由就完全不知道了。

虽然这时候出声会打扰拚命思考的希侬,但他还是决定直接问一下。

「喂,妳该不会……」

「我要让你回去原来的世界。」

果然没错。虽然耕作猜对了,但他还是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这其中有什么内幕吗?)

先前他仔细问过,原来为了召唤耕作来这里,据说已经花了十年的漫长岁月呢(这儿的国王彷佛硬要他领情似地拚命讲给他听)。正因为花了那么长的岁月,因此这个国家私底下,会扯上跟耕作相关的各种权利及想法,其实也不足为奇。然后,眼前的她又扯进来的话——

(的确有可能呢……)

既然

这样,或许就利用这个女孩吓唬他们一下。为了先试探她真正的意图,耕作努力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其实我,本来就持反对的意见。我反对让异世界的人背负打倒魔王的危险任务。」

要理解她这些话的意思,需要一些时间,毕竟跟耕作考虑过的任何理由都不符合。她本来就反对?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不希望耕作身陷危险,所以要让他回去原来的世界。

「可、可是,你们不是花了十年的时间召唤我吗?妳要让那个——」

好不容易得到的「便利道具」逃走吗?

「这跟那个没关系!」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由于对方的语气过于强势,耕作失常地惊慌失措并剎那间说不出话来。他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妳、妳的、世界,不是面临危险吗?」

原本看着魔法阵的希侬,拾起头来与不知不觉中语带责备的耕作面对面相望。

「就算是那样,也没有理由让你身陷危险啊。」

真的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我觉得这么做并不妥当。」

话一说完,希侬又把视线从讶异地愣在原地的耕作身上,转移到那个魔法阵上面,她皱着眉头瞪着那里继续说:

「忽然间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想必你家人也很担心吧。我认为你应该回去原来的世界。」

「哈……哈哈……」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耕作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因为他觉得非常好笑,这该怎么形容呢?就是一股异常的喜悦,彷佛在心里点燃似地,让他的情绪变得格外HIGH。

然后,耕作做了某个决定。

过去自己一直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如此,这次也只是做同样的举动而已——

「喂,妳——」

「你们在做什么!」

正当耕作想拍打拚命思考的希侬肩膀,地下通道突然传来尖锐的一喝。

「什么啊?」

两人回头一看,发现望过去的地方有个脸臭到不行的老侍女,像金刚力士那样地站着。后面还站了几名卫兵。

「哇,奶妈……」

希侬的表情紧绷,看来是相当难搞的角色呢。

「唔!」

希侬立刻对那个老婆婆「啪嚓」弹指,但是她却安然无事。她双手插腰,气呼呼「哼」了一声说:

「没用的,为了对付公主殿下,我们怎么可能没有做任何准备呢?」

至于卫兵们像是在响应她那句话,不一会儿就把耕作他们包围得死死的。

「唔唔……」

在重重包围下,在我旁边的希侬沮丧得整个人都缩在一块。她沮丧失落的模样,一点都不像高贵的公主殿下,看起来只像个柔弱的小女生。

可能是察觉到耕作的视线吧,希侬满脸过意不去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地说:「对不起。」

「啊……」

一定要对她说些什么。

内心涌起满腔那样的想法,于是耕作把手伸向希侬,但是——

「好了好了公主殿下,游戏到此为止了!」

奶妈跟卫兵一起插进耕作与希侬中间,彷佛要分开他们似的。奶妈硬挤出扭曲的笑脸,对明显皱起眉头的耕作说:

「勇者大人也请回您的房间好吗?」

那是超谄媚的笑容,跟她刚刚对希侬那种威严正经的态度,根本是天壤之别。

耕作涌起强烈的想法——希望再见她一面。但是表情沮丧的公主殿下,早就被卫兵团团围住并准备把她带离这里。

「……」

忽然间,耕作的嘴角「嘻」地扬起。此时奶妈跟卫兵们,「咦」地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解而愣在原地。紧接着耕作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他们中间,好不容易来到希侬面前。

「咦……?」

并且迅速夺走讶异的希侬的吻。

「啊……」

周遭的空气立即冻结。当然,突然被强吻的希侬已经像块石头僵在原地了。看到她那副模样,耕作轻轻笑着说:

「我们下次见,公主殿下。」

然后也没有确认一下希侬她泛红的脸颊就潇洒离去。

「老爸不在?」

「好像是那样呢。」

我得知那个消息,是在渡假小木屋的阳台吃炒面的时候。那是我觉得老是麻烦柚岛很不好意思,于是自己随便弄的炒面。

也是从早上就开始游泳的我们,吃些简单午餐的现在。柚岛跟美智乃吃了足以填饱小腹的分量,只有我吃了两碗。因为游泳很容易肚子饿嘛。

「老爸不在的意思……是指他不在房里吗?」

这次是美智乃「嗯」地点头,看起来有些担心的样子。今天早上,她去敲老爸的房门叫他起床,但是没有回应就没有理会。她心想「就算他是超人,像昨天那样被丢进海里,想必体力也会耗尽」,因此就让他继续睡。后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觉得他差不多起床的柚岛跟美智乃去叫他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根本就空无一人。

「该不会他顺利闯进爷爷家,现在正跟老妈卿卿我我吧?」

话说回来,昨晚好像有听到隔壁老爸的房间有什么怪声呢。因为是在睡梦中听到的声音,我也没什么把握,但如果假定那是老爸准备夜袭的声响,倒也合乎逻辑呢。

既然他打算闯入那个魔窟,夜晚当然比白天要有利许多。如果是趁夜晚摸进去,凭老爸的实力要闪避小七姐的阻碍,应该就未必办不到呢。

但是,柚岛却摇头反驳我这个意见。

「那不可能,因为七美姐说他昨天并没有过去。」

我几乎脱口说出:「那样子啊……」不过等一下!

「妳、妳跟她联络过了吗?」

「是啊,我打电话跟她联络的时候,她还回答得很平常呢。」

好一个从容不迫的敌人。原则上我们这次不是敌对状态吗?

而且根据我所听到的,柚岛好像还在电话里跟爷爷讲过话,还说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我眼前马上浮现出爷爷他跟年轻美眉讲话的时候,脸上那开心的表情。

不过老爸既然不在爷爷家的话……

「会不会是走到镇上玩乐了?」

这个可能性很高。他昨晚散步出去喝酒,然后就直接找个地方住宿。如果是老爸,那的确很有可能——我心里是那么想的啦。

「可是他有车耶?」

好锐利的反驳。这里可是远离城镇的私人海滩,要到镇上的话就一定得开车,而且出租车也不会开到这里。

「这样的话,应该是又摔进哪个陷阱里,然后直接冲到海面上漂流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糟了呢。」

被冲到海面之后当场暴毙——这很难笑。那个老爸怎么会有那种下场,但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性。我无奈地抓着头说:

「……这个嘛,反正就算不管他,到了傍晚自然就会回来吧?」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还好耶。」

因为他都老大不小了,又干过一些蠢事。没事干嘛替一个花心男担心呢?我「哼!」地把脸别开,柚岛则瞇着眼睛淡淡地说:

「是吗?既然这样,那我们来玩吧。」

「咦?」

她这句话让我不由得抬起头来,但柚岛没有理会我并拿起立在阳台边缘的橡皮艇。

「美智乃,我们走吧。」

「咦?啊,好、好的。」

她对不知所措的美智乃如此说道,我则连忙放下筷子说:

「等、等一下,妳也太悠哉……」

柚岛「哎呀」了一声,接着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继续说:

「你不是不担心?既然这样,我们大可以不管星弓爸爸去游泳吧!」

「不是啦,最起码也稍微找一下……」

「那就去找吧。」

柚岛如此说道,并马上把橡皮艇摆回原处。

「原则上要留一个人在渡假小木屋,并且到海边附近寻找。然后,另一个人则下海到远一点的地方找,并且游到那个陷阱出口处的悬崖下方搜索。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则是到宽阔的森林寻找。」

「不是啦,那个……」

「还有其它什么事吗?」

「并没有……啦……」

柚岛突然干净利落地下指示,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一副好像很闷,但没办法只能拚命把剩下的炒面扫进肚子里的我,美智乃喃喃地说:

「哥,你以后铁定都是听老婆的话呢……」

「啊?妳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真是的,为什么我珍贵的暑假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今天不也打算做鲁莽的挑战吗?」

「不要说『鲁莽』,要说是最棒的挑战。」

「是是是。」

我一面碎碎念,一面走着山路。

结果,山区的搜索是由我跟

柚岛负责。美智乃是到海里,刻人则负责留守并在海边搜索。说到为什么会是如此分配,那是以防老爸伤重到动弹不得的话,能够立刻得到治疗。目前在我旁边的柚岛跟我妹,都有帮人疗伤的特殊能力。

「不过,我觉得那个老爸,应该没那么简单就受伤啦。」

「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嗯?」

前方的树荫底下,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我们还眼神交会。

「哎呀!」

「哎呀呀,海藤先生……」

站在那儿的是海藤先生。他跟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在这样的大热天还全身裹着黑色西装。虽然剎那间我摆了架势因应,但海藤先生毕竟是妈妈身边的人,而昨天以前的状况又跟今天不一样。

「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见面呢,今天也打算要做什么挑战吗?」

海藤先生一面露出淡淡的笑意,一面问我。真是太好了,海藤先生似乎没有积极抓我们的意思呢。

「不是啦,今天是……那个,是来找我老爸。」

海藤先生皱着眉头说:

「找耕作少爷?」

「是的。因为今天早上起床以后就没看到他在房里,好像是从昨晚就没有回来。你们是否有抓到他呢?还是说他摔到陷阱里什么的。」

既然小七姐不知道,再来就是问海藤先生了。而且令人讶异的是,上次那些奇怪的女仆机器人,好像是这个人在后面指挥的呢。

「我并没有接到那方面的报告耶……」

不过海藤先生露出阴沉的表情。真是的,可恶透了!那个混帐老爸丢下离家出走的老婆不管,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我在心里不断碎碎念。

「……该不会,是在那里啊?」

这时候海藤先生用手贴住额头,并且念念有词地说道。

「那里?」

「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跟柚岛问道,海藤先生点着头说「是的」。

「恐怕啦……可否请两位跟我走一趟呢?」

「啊,好的。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我点了点头,海藤先生便说「那么请往这边走」并开始往前走。我则是跟在后面。在旁边的柚岛则小声地说:

「应该没问题吧?」

「原则上,应该会在半路害我们摔进陷阱吧。」

海藤先生带我们来的地方,就在穿过茂密森林的前方。看起来很像是某些推理剧里常见的那种,形状往大海突出的悬崖。

在这豁然开朗的场所,视野非常辽阔。往右看的话,刚好可以远远看见我们住宿的渡假小木屋。于是我询问海藤。

「……这里有什么陷阱吗?」

「根据大三郎老爷给我的地图,这附近好像有以前制作的陷阱。照理说现在应该是没有作用了,但搞不好是出现什么故障呢。」

「这样啊!」

不过这山区的机关还真多呢。

「详细地点我也不清楚,因此可以请你们帮忙找吗?只要仔细调查地面,应该能看出什么不对劲。」

海藤先生话一说完就开始调查地面。而我也开始「喀喀」地踢地面,或用手拍打找陷阱。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喔喔——」

在地面寻找陷阱的时候,自己竞不知不觉中站在悬崖边缘,我不禁发出感叹。正下方白色的海浪不断拍打着崖壁,溅起的浪花仿佛快弹到上面来似的。常常从不高不低的高度被推下的话就无法体会,只有在这里才能欣赏到眼前如此豪迈又有风雅的景致。

「拜托,太靠近可是很危险哟!」

柚岛在后面提醒我,我则是「啪答啪答」挥着手说:

「安啦安啦!倒是妳也过来看一下哟,这景象可是难得一见哦。」

「真是的……」

柚岛一面嘟嘴,一面走过来。真的想过来就坦率一点嘛,优等生真是有够正经八百的。由于这儿没有设置栅栏,说危险也的确满危险的。但是可以看到平常看不到的险峻景色,这就够有趣了。

「老爸那家伙,应该不会从这里掉下去吧?」

「别讲这么不吉利的话啦!」

柚岛在旁边提醒我别讲些触楣头的话,不过我倒是听到在后面的海藤发出「哈哈」苦笑的声音。

「就是说嘛,怎么可能……」

这时候我背后传来「沙!」的脚步声,而且那个声音正慢慢接近——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上半身大大地往前倒。

「咦?」

我一面听着柚岛的声音,一面两手撑着地面,以倒立的方式利用身体往前倒的后座力,让右脚往后高高跳起来。

然后我的右脚踢中站在后面的海藤先生的右手。

「呃!」

我越过肩膀看着海藤先生皱着眉头压住右手,一面把脚缩回来。这次我由下往上使出回旋踢,这一踢的动作有点大。而海藤先生一面压着右手,一面迅速往后退地闪过我这一脚。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海藤先生一面压着被我踢中的右手,一面压低声调如此问我。不晓得是他右手受到极严重的损伤呢?还是在闪躲的时候失去平衡?因此他当场跪在地上,没有一丝大意地盯着我看。

「就、就是说哟,你怎么突然……」

「你刚刚,想做什么?」

我没有理会柚岛的询问,直接询问海藤先生。

「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刚刚站在我后面的你,手微微发出光芒,而且看起来目标是对准我。如果是我看错了,那我向你道歉哟。」

「……」

海藤先——不,海藤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盯着我看。但是我也没有闪躲自己的视线,低头瞪着海藤。

我们互瞪了好一会儿。我记得好像有形容人的眼神像老鹰的说法,而海藤的眼神就是如此锐利。以普通的管家来说,他的眼神未免太过锐利了吧。

「……想不到被你发现了。」

不久,海藤轻轻地说道。

「别看我大刺刺的样子,我第六感很敏锐的。我四周净是些爱惹事的家伙,所以平常就养成一刻都不得大意的习惯哟!」

「原来如此……这或许也是遗传呢……」

瞪着叽哩呱啦碎碎念的海藤,我叫了一下被我跟海藤之间一触即发的气氛讶异地说不出话的柚岛。

「柚岛。」

「咦?啊,什么事?」

「不好意思,请妳到我爷爷那儿帮我叫小七姐过来。如果嫌太远,找美智乃或刻人来也没关系。总之帮我带人过来。」

「好、好的,我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就立刻往前冲。海藤看了一下她的背影,但他整个人跪在地上,而且我又守着他,所以他应该无法做什么。

「好了,换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哦!」

基于我是由上往下看着海藤,因此语气显得有点得意洋洋。不过,海藤只是微微扬起他的嘴角。

「刚刚那一脚虽然很厉害……」

我听到「唰」一声,像是搔抓什么的声音。

「啊?」

就在我想了解到底是什么声音,于是往海藤那儿稍微探出身子的那一瞬间,海藤突然「啪」地往我的脸跟眼睛丢了什么东西。

「噗哇!」

我立刻看不见东西,海藤丢过来的是地上的泥土。他似乎是假装用手撑着地面,实际上偷偷抓了一把土在手里。

王八蛋!如此一来,我根本就束手就擒了嘛——

当我拚命把手伸向眼睛跟脸部,试图把泥土拨掉的时候——

「你太年轻了,对各方面的见识都太肤浅了。」

我看到海藤伸出左手,对准背对我们往前跑的柚岛——

「咦……」

察觉到有异样的柚岛正好停下脚步往后看。

「你这个王八蛋——」

随着空气「咻噜噜噜噜」的声响,海藤的左手开始卷起旋风。是魔法吗?我当下做出判断。就算我现在攻击海藤,他的魔法也已经发动了——

「可恶!」

忽然间我冲进海藤的手臂与柚岛的中间。

「真是令人佩服啊。」

就在海藤的声音冷冷传进我耳里的同时,化成刀刃的那道风已经划过我的腹部,四处飞散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视野。

「——啊。」

志乃突然拾起原本趴在桌上的脸。她眨了几次眼之后,整理一下脑里的思绪。

「……哎呀,糟糕!」

一看时钟,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看样子自己刚刚一面吃着零食一面看电视,结果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虽然是在非常舒服的情况下睡着的,但总觉得刚刚好像做了一场恶梦。

志乃轻轻甩头试图忘掉那件事,她马上转换心情想:「得把清洗的衣物拿进来呢。」也顺便把大三郎叫进来休息吧。大三郎应该正干劲十足地站在门口,准备迎战耕作跟孩子们呢。她心想,耕作格外喜欢引人注目也喜欢站在高处,这该不会是遗传自他父亲啊?

正当志乃站起来准备出去外面的时候,海藤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客厅。她吓得不知不觉往后退,他真的很像忍者呢。

「……您一个人吗?」

海藤稍微环顾一下客厅并问道。

「咦?是啊。」

「七美孙小姐呢?」

「她……出去了。」

「是吗?果然没错呢。」

海藤的语气不知为何显得很满意,他在桌子前面坐下来,然后「呼」地深深吐气,感觉好像很累的样子。志乃虽然感到有些畏惧,但还是问他: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泡杯茶给你喝怎么样?」

「不好意思,多谢您的帮忙。」

志乃还以为他会坚定地拒绝说「不,不用了」,因此听到这样的回答反而有些吓一跳。虽然这几天都生活在一起,但自己很少跟海藤交谈。她心想这或许是两人交谈的机会,便帮他泡了茶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啊,而且还有点棘手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茶水倒进杯子里的「咕嘟咕嘟」声音里,夹杂着海藤细微的笑声。

「棘手?」

想必他又用奇怪的陷阱击退耕作或孩子们吧。

「这算是我个人的请求,虽然讲这种话有点像在放马后炮,但你大可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哟!」

志乃如此说道,并把茶杯摆在海藤面前。他则是静静地闭上眼睛。

「说得也是呢。幸亏,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呢。」

准备?什么准备啊?

「对了志乃少夫人。」

「咦,什么事?」

海藤连忙再次面向志乃。

「很抱歉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可以麻烦您,稍微把手,像这样往前伸吗?」

「咦?啊,好的。」

志乃不知不觉地点头响应,然后用将水捞上来的姿势把双手往前伸出去。你要帮我看手相吗?以前,倒是常看到耕作好几次利用这种方式触摸女性的手呢。

(想起不该想的事情了……)

正当过去的记忆害志乃在一瞬间感到沮丧的时候——

喀嚓!

「咦?」

等到回过神,志乃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随着坚硬的金属声被铐上手铐。剎那间,她的脑袋整个一片空白。

「这……个……」

她愣在原地,看着铐住自己的手铐好一阵子。

那副手铐,还发出不可思议的光泽。这是开玩笑?个人兴趣?还是游戏?当下这类言词不断从她脑海闪过,而脑子仍旧一片混乱的志乃,心想「要如何才能解开这个」,拾起头来问:

「那个……海藤先……」

她的眼神与视线一直阴暗的海藤四目交会。

「——」

下一秒钟,志乃采取的行动连姐自己都吓到了。她瞬间站起来往后退准备踢开座垫,为的是跟海藤拉开距离。虽然他并不是刻意瞪她,只是用石头般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身体就是反射性做出了动作。

「……你想做什么?」

海藤无视狠狠瞪着自己的志乃,慢慢开口说:

「……妳的第六感果然不是很钝呢。与耕作少爷正面交手之后,我还很担心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男人口中说出丈夫的名字,不安与战栗开始在志乃心里卷起旋涡,而且背脊彷佛被人装了冰柱似地冰冷。她不禁忍住想破口大骂的情绪,再一次冷静地询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若不好好回答,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

但是海藤并没有回答。他脸上只是露出傀儡般的冰冷表情,像在观察志乃的反应似地盯着她看。而这种反应越是把志乃惹火。

「……如果你不说话,那我不惜用些许粗暴的手段让你说哟!」

志乃恫吓似地压低语气,海藤终于把手伸到桌上说:

「我实在不赞同妳动不动就诉诸暴力的行为呢。」

他「滋」地啜一口志乃泡的茶。这时候志乃的愤怒已经超越临界点了。

「——你竟敢瞧不起我!」

志乃把双手举到前面。虽然不知道海藤想做什么,但若以为铐上手铐就能让她无力化,那就大错特错呢。在身为魔法使的志乃面前,手铐这种东西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奇、奇怪?」

照理说应该是那样啦。

「怎么会这样……」

没出来,魔法并没有发动。

魔法的发动方式虽然是因人而异,但志乃的状况通常是在脑里展开刻了魔法阵的术式,再直接把魔力灌注进去。过去城堡里的宫廷魔术师也都是这么用的,是极稳定的发动方法。失败的机率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

她心想「可能是愤怒导致集中力中断吧」,于是这次便闭上眼睛,但魔法还是没出来。

「嗯——!」

最后她试着发出声音发动魔法,但还是啥事也没发生。连一丝丝的微风也没有。

「不会吧……」

望着呆呆看着自己手的志乃,海藤慢慢站起来。

「就一般来说,所谓的魔法……」

他依然露出淡淡的笑意,慢慢接近心生动摇的志乃。

「是把名为魔力的特殊能量,在体内瞬间循环、加强之后再释放出来。或许也可以用体内装置了内燃机的说法形容吧。然后天生装置了那台内燃机的人类,就是人们口中的魔法使,抑或是魔术师。」

「你说什么……」

「而发动的时候会因人而异,不是诵唱咒文就是闭上眼睛,甚至还有人独自帮法术命名并大声呼叫那名称。但那都只是润滑剂而已,最必要的其实是集中力。那是利用精神力制造出流通的路线,以免增强的能量往某处飞散。」

海藤像在演讲似地喋喋不休说道。

「这时候要如何防止魔法发动呢?很简单,只要打乱其集中力并且破坏那条流通路线就可以了。」

一点也没错,耕作以前也曾执行过那种作战方式。

「但实际上,要让魔法使无力化还有另一种有效的手段。那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让魔力在体内循环』的方法。也就是说,只要准备强力的绝缘体就可以了。」

「难不成……」

志乃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铐。原来如此,难怪刚才只要试图发动魔法,就会产生魔力被手铐吸走的感觉。但是,过去从未听说过什么魔力的绝缘体这种事啊!

「你……到底是……」

「『那个时候』的研究,并没有进步到这种程度吗?」

海藤淡淡地对感到战栗并盯着自己看的志乃说道。

那个时候?

「大三郎老爷没有告诉妳,他『希望把妳送回原来的世界』吗?」

期待志乃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铁定跟魔法有关。然后眼前这个男人,不仅能够识破魔法的本质,还让志乃无力化。难道眼前这个男人也是魔法使?这几天的相处都没让志乃察觉到,该不会就是为了把这副手铐铐在自己手上……

志乃的脑子里冒出各式各样的想法。

「这算是因缘巧合……不,应该说是受到指引吧。」

海藤自言自语又彷佛感触极深地喃喃说道。然后,他像滑行般地朝志乃靠近一步。

「唔……!」

志乃反射性地往后退。

「咦……?」

这时候海藤突然迅速跪在她面前,然后把头压得低低地说:

「请原谅我的无礼,希侬·亚达尔罕特殿下。」

「唔……」

张开眼睛的第一个感觉,是闻到潮湿的泥土味。

抬高视线往上看的我,彷佛想摆脱潮湿土壤透过脸颊传来的触感。结果在模模糊糊的视野前方,看到微弱的灯泡光芒。

对喔,我被海藤打倒之后就直接被带到这里……

「——唔!」

我的意识一下子整个清醒并连忙跳起来,但那个时候,腹部也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啊……好痛……!」

我反射性地抱住肚子并蜷缩身体,然后慢慢反复呼吸,等待疼痛感消退。

「可恶啊……!」

当疼痛慢慢消退,我低头看按着肚子的手,才发现上面沾了相当大量的血。幸亏血已经止住了,但这个伤势似乎还不能抱持太乐观的态度。因为我不太能做过于剧烈的动作,最好先乖乖休息一下比较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我头一次抬头观望四周。这里宽约四块榻榻米大小,这个宛如地窖的粗糙、狭窄空间,只是把土挖开来而已。我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房间。眼前嵌了一根根的铁栅栏,所以当然不是什么蜜月套房,任谁都看得出这是牢房。

「可恶……」

我「啪哩啪哩」地抓头,也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应该是爷爷家的地下室。我曾听说在爷爷众多基地之一的这栋宅邸,地下有利用防空壕建造成的秘密基地的遗址。

因此就算设有牢房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我可能是被那个叫海藤的家伙抓住,然后带到这里来吧……正当我心里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柚——」

「……你醒了吗?」

就在那个时候,厚厚墙壁的另一边——也就是从隔壁像是填补铁栅栏缝隙的牢狱那边,传来确认的声音。

「柚岛……是柚岛吗?」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感受到柚岛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头的心情。

「妳、妳没事吧?有没有遭到那家伙什么样的对待?」

「啊……嗯,我没事。只是被他抓起来而已。」

「这样啊……」

我从心底「呼」地吐了一口气表示安心,太好了。

「倒、倒是你真的不要紧吗?你肚子那边被砍了那么深的……」

「喔,那没什么啦!」

老实说,那并不是笑笑就可以带过的伤势,但是以现状来说,总不能再让柚岛为我操心。

「骗人……」

「咦?妳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怪人。正当我心想「撕开夏威夷衫把腹部的伤口缠起来会不会比较好」的时候,隔壁又有声音传来了。

「……对不起,要是我的手构得到你那边的话,就能够用魔法帮你疗伤了……」

想不到她会讲这么温柔的话。搞什么,这太不像平常的妳吧?我一直以为妳会说「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啦!」这种话呢。

「没关系啦,又不是多严重的伤。倒是对妳很抱歉,害妳无缘无故受到牵连。」

「那倒是无所谓啦……不过那个叫海藤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是单纯受雇的管家。」

我看着肚子上被划破的伤口,普通的管家应该不可能使出风之刃这种招术吧?

「那是、魔法……对吧?」

「啊啊,大概吧。他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毕竟会使用魔法的人类,并不是到处可见。光是那点就很不寻常了,不过刚刚那个叫海藤的男人发动攻击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气。

对海藤发动的突袭进行反击时,虽然我曾说是靠直觉察觉到的,但其实那是蒙到的,我会察觉到海藤的攻击完全只是巧合。当我站在悬崖往下看,我心想「如果是推理剧的话,这时搞不好会被人从后面推一把」,于是忽然越过肩膀往海藤那边看,碰巧察觉到他的举动。

但不管怎么样,对方并非泛泛之辈,结果我们像这样被抓进来。能够躲过刚开始那个突袭,也只能说是好狗运呢。若要说有人被干掉的话……

「该不会连星弓爸爸也……」

不见人影的老爸,以及用「对老爸的所在有头绪」的话把我们引过去的海藤。只要稍微有点想象力,就会发现那个可能性。

「……」

「对不起。」

「没关系啦。况且,我那个老爸应该也没那么简单被撂倒呢。」

「说得……也是呢。」

「而且啊!」

我尽可能用开朗的语气说话,希望能除去这潮湿的空气。

「还有我老姐呢!」

「啊……」

「所以没事的,而且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哦。无论那个怪里怪气的管家是何方神圣,或打什么歪主意,总之很快就会打败他的,妳就放松心情等着看好戏吧!」

讲完这些话之后我就直接躺下来。想说就交给别人负责吧。我伤口痛得要命,快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喔——喔——想不到我去吃三点的下午茶回来,竟发生这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忽然间听到自己过去的名字而愣住的志乃,听到某人悠哉说话的声音。对那个声音感到讶异的志乃回头一看——

「七美……」

七美就站在客厅门口。

「唔……」

海藤也抬起原本压得低低的头并立刻站起来,然后直盯着这名闯入者。

「……」

七美从容不迫地接受盯着自己看的锐利眼光,然后望向铐在志乃手上的手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用非常平缓,但是冷到不能再冷的语气问道。

「这、这个嘛……」

当志乃准备开口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

「……」

海藤已经「唰!」地站到前面,冲进志乃与七美之间。看到他的举动,七美瞇着眼睛说:

「没关系,我会问那家伙的。」

那么说的七美轻轻吐了口气,还拚命搔着往下看的头。

「真是的,想不到爷爷居然会没有识人的眼光……」

正当喃喃自语的七美从发间捕捉到海藤的那一瞬间,她脚下的榻榻米忽然「咚!」地翻转弹起。

「七……」

那个时候七美整个人已经以极近距离站在志乃前面。过没多久,一阵突然刮起的暴风从志乃的旁边吹过。

「请不要随便接近人家的妈妈好吗?」

她冷冷地宣告,并试图赶走站在志乃旁边的海藤,使出锐利到几乎快划破空气的勾拳。但是海藤却往后跳,闪过了这个攻击。

「七美……」

「老妈妳退到后面。」

七美简短对站在旁边抬头看着自己的志乃这么说,并且跟闪开第一击的海藤正式对峙。

「……想不到妳这么快就回来了。」

海藤念念有词地说道,七美则「哼」地嗤之以鼻笑着说:

「那是因为,若有人老是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监视,我当然会怀疑有什么不对劲啰!至于那个破铜烂铁,现在已经成为森林里的铁屑哟!」

「原来如此,利用别人的东西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海藤的语调听不出来有任何气馁,七美依旧露出大无畏的笑容问:

「好了,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

海藤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用探索般的眼光盯着七美看。七美轻轻吐了口气说: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是会用尽全力让你说哟?」

「……如果妳办得到就来吧!」

「口气很大嘛!不过从你闪过刚才那一击来看,铁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呢……不过,既然这样——」

七美的指尖在地板节奏性地「咚!咚!咚!」敲打。然后在她往海藤那边看的同时,身影已经「咻」地消失不见。

「!」

海藤的脸因为惊愕而扭曲。剎那间,七美彷佛做了空间跳跃似地,瞬间冲进他怀里并挥着拳说:

「那就打到你认真想打为止!」

海藤整个人飞了出去。

她静静踩稳马步使出这强烈的一击,海藤有如子弹那样笔直飞出去。不仅撞破纸门还破坏客厅墙壁,连隔壁客房的衣橱都被扫倒才好不容易停下来。

「嗯嗯……?」

灰尘从天花板哗啦啦地落下,当志乃愣在原地看那些被扫倒的衣橱时,使出那记强烈一击的七美本人,却表情讶异地皱着眉头。

「瞬间往后退以降低威力……?」

如此念念有词的七美,看到海藤竟然从倒在地上的衣橱跟散落的衣物堆里慢慢坐起身来。

「实在有够乱来耶……!」

手贴着额头的他一面甩头,一面恨恨地骂道。虽然他额头在流血,不过受到那样的攻击,这样的伤势算很轻微呢。这时候七美「咻」地吹着口哨说:

「挺行的嘛!」

话虽如此,但也不代表刚刚那一击完全没效。海藤虽然想站起来,但身体似乎还不怎么听他的使唤。

只是七美没必要悠哉地等他站起来,于是她又踢着地面——

「这下子,你铁定完蛋了吧!」

给目前还站不起来的海藤致命的一击。

「——呃!」

面对逼近的七美,海藤焦虑得脸部表情扭曲而连忙举起右手。七美举起拳头逼近——

不晓得已经过了多久?在这没有窗户也没有时钟的地牢里,我背靠着墙壁让身体休息。

由于伤口的痛楚已经和缓许多,我心想要是太过安静,会不会害柚岛感到不安,于是好几次对着隔壁的牢房说话,她却不高兴地说:「够了,你安静一点!不要做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

真是的,什么态度啊!亏我还这么担心妳耶!

正当我愤愤不平地心想「难道妳不懂交谈有多重要吗?」的时候——

「——嗯嘎!」

忽然间,我对面的牢房传来超疯狂的叫声。什么啊?吓一跳的我连忙往那边看,在那儿的到底是谁啊——

「爷爷?」

「嗯?喔喔,轧人吗?」

听到我的声音,爷爷悠哉地「唔」的一声伸懒腰回头问道。

「你、你什么时候在那儿啊?」我讶异地问道。

爷爷打了个大哈欠说:

「这个嘛,我待

在这儿满久了。我在角落休克……不是啦,我为了恢复体力一直在睡觉,所以才没有发现到我吧!」

这儿的确很昏暗,也难怪会没发现到。不过爷爷睡觉一向都会打呼,照理说应该会发现到他啊……

此时爷爷不知为何骄傲地「呵呵」笑着说:

「织花曾说:『睡着的大三郎跟白天的时候不一样,安静的样子真不错呢。』这可是我难得展现的另外一面,不过我对女人真的很没辙呢。」

「喔,是吗……」

其实奶奶的意思,应该是「你白天吵得我快受不了了」吧?

「话、话说回来,爷爷你也被抓了吗?」

仔细一看,爷爷身上也有不少伤呢。

「呵呵,不是我爱吹牛,我可是有被海藤最快摆平的自信……」

「等一下,你不是号称执全世界九成之牛耳的男人?」

「但是他突然袭击我,不觉得很卑鄙喵?」

「很卑鄙喵?喵什么喵啊你,白痴!别在这时候装年轻啦!啊,好痛……痛死我了……」

我肚子再次剧痛起来。糟糕,可能是讲话过于大声,导致伤口裂开了。于是我拚命向上苍祈祷:「可恶,我可不想因为这种蠢事而没命呢!」至于隔壁牢房的柚岛则没有理会我,她询问爷爷:

「那个叫海藤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到底他是去哪儿找来这么危险的管家啊?

伤口的疼痛助长了我的愤怒,我一面按着肚子,一面抱持「你还是给我从实招来,要是不老实说的话,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的想法狠狠瞪着爷爷。他有点吓到地说:

「这、这个嘛,管家只是个头衔而已。其实——」

爷爷讲的内容非常惊人。

「你一直在找会使用魔法的人?」

「嗯,我透过以往的门路在全世界到处寻找呢。」

如果凭爷爷的人脉,那的确有可能……

「因此,半年前找到了那个家伙。不过与其说是找到的,倒不如说是他主动来找我呢。」

「可、可是你干嘛要找会使用魔法的人呢?」

爷爷的兴趣很广泛,对于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一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投入再说。因此我以为他大概是终于连魔法也感兴趣了,结果好像不是。爷爷有点难以启齿地说:

「不是啦……我想说帮志乃——帮你妈妈找如何回去原来世界的方法。」

「啥?」

我发了疯似地大叫。要让老妈回原来的世界?

不过我设法让自己先不要抓狂,听爷爷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根据爷爷的说法,他觉得老妈这样连故乡都没回去一次,就待在这个世界过一辈子很可怜,所以才冒出那样的想法。

不过,就算爷爷单方面说要送老妈回去,我猜她应该不可能会点头答应的。(实际上问过之后,她好像果然拒绝了。这还用说吗?)毕竟现在才刚开始摸索能够在那边的世界跟这边的世界来去自如的手段呢!

「我反对。」

爷爷那个提案被我一口否决。

「事到如今才搞这种飞机,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做啊?」

「轧人,你怎么这么说——」

「没关系哟,香奈子。我也知道自己太多管闲事……但是,轧人啊——」

忽然间,爷爷锐利的眼神盯着我看。

「虽然你怪我事到如今才搞这种事,还说志乃会摇头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你曾认真考虑过志乃的境遇,以及她真正的心情吗?」

「咦……」

「因为志乃她太善良了,为了你们这些孩子,她是不可能回去那边的世界。但是你都不顾志乃的心情,只会顽固地说『不要她走不要她走』?如果只会摇头,只要是小孩子都办得到哦。」

「——」

剎那间我说不出话来。本来当下我准备要回呛的,但就是想不到什么适当的反驳。

「不过那是……」

爷爷用像在观察,又像在试探什么的眼神,直盯着嘴巴半开半合找话反驳的我。他用那彷佛看透我的视线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不过,爷爷突然露出泄了气的表情并念念有词地说「算了」,还不断抓自己的下巴。看到他这样,我心情也稍微放松,对着直视着我的爷爷说:

「老妈来这里都几年了,这时候叫她回那个世界做什么?」

我这些话没有任何意图,跟刚刚讲过的话没两样。爷爷可能也看出来了吧,只是半讶异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并做出挖耳朵的动作。但我看在眼里就是很不爽。

这时候柚岛对充满焦虑与愤怒的我说:

「可是,如果能够两边的世界来去自如的话——」

「就算那样也不行!总之,我就是反对啦!」

我不知不觉用断然拒绝的语气那么说,随即听到隔壁牢房的柚岛似乎无奈地耸肩,叹了一口气。然后,我看到爷爷对她露出「这家伙有时候脾气就是这么硬,真是伤脑筋呢」的表情,还偷偷用手指着我。我又狠狠瞪着他说:

「我觉得,眼前先别管那个,反倒是当初把那个打歪主意的怪胎找来的是爷爷,所以你要负起那个责任放我们出去哟!你已经睡过觉也恢复体力了吧?」

「知道啦!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你先等一下!」

「『等一下』是什么意思……」

就在柚岛觉得不可思议而念念有词的时候,爷爷对自己的手「呸!呸!」地吐口水(脏死了!)并抓住铁栅栏。我凝视这整个过程,心想「很好很好,这样下去我们有救了」。但不知为何紧抓着铁栅栏的爷爷,像在确认什么事地看着我。

「怎样啦?」

「轧人,我这个曾经夺下世界的世纪大坏蛋给你一个忠告。」

「啊?」

「要独占一个有价值的女人,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干劲哦!如果想得太简单是无法成功的。」

「啥?你在讲什么啊?」

你是不是被海藤打倒的时候去撞到头啊?

「我的意思是,要展现出相当的诚意跟觉悟。」

爷爷对我讲完这些话,无视听不懂他的语意而扬起眉毛的我,把意识全集中在抓住的铁栅栏,然后瞪大眼睛。

「哼唔唔唔唔唔唔思!」

他的手、他的手臂「啪!」地浮出青筋,爷爷全身的肌肉整个鼓起来。至于铁栅栏彷佛在呼应他似地,有如拉糖艺术那样地逐渐扭曲。

「这不是真的吧……」

我听到柚岛讶异的语气。就某种意义来说,爷爷有如我们这个奇怪家族的始祖。他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年纪也一大把了,但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晓得他是否很开心让年轻美眉刮目相看,充满干劲的爷爷精力旺盛地大叫。

「看我发动特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啦唰——!」

爬到靠在漆黑洞穴的梯子上面,我一面吆喝一面撞飞天花板后,来到的地方居然是爷爷家的浴室。能够看到近在眼前的浴缸侧面,也算是相当新鲜的景象呢。而我刚刚撞飞的天花板,似乎是浴室的磁砖。

「怎么觉得这里好像惊奇屋……」

我一面碎碎念一面爬出来。想必秘密通道是以这种形式布满整个地下吧?算是过去做紧急避难用的遗迹吧?

后来我在爷爷的帮助下逃出牢房,也让柚岛帮我治疗腹部的伤口。不过,这个只在很久很久以前曾使用一段时期的基地信道,爷爷记得不是很清楚,也难怪会被当成防空壕使用。只不过害我在这简直像某观光胜地,又有如宽敞迷宫的地下洞窟里乱跑一通。

我担心老爸或老妈搞不好被软禁在某个地方,因此凭着自豪的双脚在潮湿的洞窟,拚命靠触感寻找,但还是白费工夫。

当我到处乱跑的时候,不小心跟爷爷、柚岛他们失散(跟柚岛走散以前,才被她骂「不要擅自行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心想「先找到出口再说」、「总之先往上爬,应该会有什么解决之道」,于是又到处乱跑乱撞,结果是从这种地方出来。

反正能以这种方式逃出来已经算很不错了,而且海藤对这里的戒备应该不会很森严,所以我马上离开浴室来到走廊。不过令人安心的是,小七姐跟那个海藤大打出手,但宅邸并没有被破坏得只剩一半,或是天花板破洞。总之还是往前走,先找到人再说。

宅邸里安静得可怕。加上这儿本来就很宽敞,一旦变得有些昏暗,就立刻觉得会遭到突如其来的寂静袭击。不过我还是觉得太过安静了,难道小七姐已经摆平那家伙了吗?

正当我走在通往客厅的走廊,突然发现到有个独自坐在客厅正中央的熟悉背影。我耸一下肩并安心地吐口气。她怎么这么悠哉啊?我边苦笑边跑过去。

「老妈,妳在干嘛?」

我的声音让老妈吓一跳地抬起头来。

「轧人……」

「搞什么啊?我一直以为妳被关在地下牢房,结果是在这种地方啊?害我白费力

气一直在地下室跑来跑去的,果然公主殿下的待遇就是与众不同呢。」

跟立刻被送进牢房的我跟爷爷他们完全不一样。

「轧、轧人,那个……」

「整个来龙去脉我大致上都理解了哟,那个叫海藤的家伙是大坏蛋对吧?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不太对劲——唔喔!」

我发现墙壁上破了个大洞。客厅墙壁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撞到而坍塌得惨不忍睹,不仅看得见后面的客房,碎裂一半的衣橱还倒在地上,里面的衣服都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正当我心想「那是小七姐干的吗?不过要把事情问清楚又乱恐怖一把的」,我发现到老妈手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怎么会有这副手铐……啊,该不会老妈是因为这个的关系,才无法使用魔法?」

「咦?是、是啊……」

老妈动作僵硬地点头响应。原来如此,难怪她会乖乖待在这里。因为我老妈可是有相当的战斗力,好歹她过去也是打倒魔王的其中一员呢。我才想说她应该不会这么安分被抓的,原夹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嘎嚓嘎嚓」试着动那副手铐。它出乎意料地轻,而且光泽跟触感都有别于普通的金属,我心想「用蛮力大概是拆不下来吧」。

「真是的,爷爷没事去找这什么怪人来……」

光是他会使用魔法就已经够可疑了说,怎么不把他的身分来历调查清楚呢?

「他搞不好是从那边的世界来的呢,也很可能是来报仇的。老妈妳有什么头绪吗?」

「那个,轧人——」

「像老爸就超会到处得罪人呢。」

拚命「嘎嚓嘎嚓」弄手铐的我,咽下差点脱口说出的「尤其是跟女人的关系」这句话。这时候老妈轻轻摸我的手,像是阻止我继续把手铐打开。我拾起头说:

「什么?」

「那个——」

「妈妈,打算回去那边的世界。」

我不禁屏住气息。

剎那间,一股像是被木桩K到的冲击在我脑袋窜流,眼前的视野也整个扭曲变形。

「……什么……」

我一度咽下在喉咙里差点冲出口的话,再次看着老妈的脸说:

「妳说什么——」

就在那个时候。

「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了呢。」

当那个既不是我的也不是老妈的声音传进耳朵的那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冲击「啪!」地从我头顶冲到脚尖。

「哇……」

剎那间,当我还以为视野被人涂上纯白颜色的时候,眼前的视野又像是置身在拉下铁门的黑暗里。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之前看到的景色已经弯成九十度。而且我同时嗅到烧焦味跟榻榻米的味道。我花了几秒钟才理解自己昏倒了。

「轧人!」

我听到老妈的声音,她把手伸向倒在地上的我。只不过,有黑影抓住她的手而停下动作,但我从一明一灭且抽搐的视野边缘看到——

「上次真谢谢你了。」

表面恭敬但内心不然地讲这句话的男人,是海藤。然后,看到他左手抱着的人,我剎时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小七姐……」

小七姐被他抱在手上。可能是完全失去意识的关系,手脚无力瘫软着。

一次接着一次的惊讶让我深感自责,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妈刚刚讲的那句话让我在意得不得了,现在怎么连小七姐都被撂倒了?

脑筋一片混乱的我拚命思考,这时候海藤的声音传进我耳里。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来自你们口中那个异世界的人。只不过,我来并不是为了报复,而是要带你母亲大人回到她原本应当待的世界。我是奉现任亚达尔罕特国王吉欧尼斯·亚达尔罕特之命,被派到这个世界的。」

应当待的世界?带她回去?原本的世界?来自亚达尔罕特?

海藤不理会脑筋更混乱的我,又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能听懂到哪种程度,但是对整个来龙去脉完全不清楚又似乎太狠了一些,所以我就长话短说——」

于是海藤开始滔滔不绝地对倒在地上的我叙述。

他的说明简直像是从历史课本节录的一篇文章,那么简洁又明了。

希侬·亚达尔罕特——也就是我老妈,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五年。当然这段期间,那边世界的时光也一样在流逝,至于老妈的祖国圣亚达尔罕特,现在已经转变成世界统一的国家圣亚达尔罕特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也稍微学了一些『这边』的事物。但二十五年要改变一个世界,绝不算很短的时间。」

牺牲自己性命打倒魔王的悲剧英雄——在那边的世界好像是这么认为的——的老妈是出自圣亚达尔罕特,所以圣亚达尔罕特得到偌大舆论的支持。于是老妈的父亲,也就是圣亚达尔罕特国王就利用这个机会,宣示「再也不要让悲剧重蹈覆辙,为了防备超越魔王的威胁再次来袭,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才行」。因此在老妈当专职家庭主妇的这二十五年间,一直策划要统一世界。

「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也待在国王身边竭尽所能。」

可是半年前,国王却陷入病危的状态,只剩下一年的寿命。再这样下去的话,他驾崩的时候可能将面临无人继承王位的状况。

统一世界的行动虽然确实进行着,但毕竟是在短短二十五年建立起来的体制。而且民族之间的对立与纷争,叛军蜂拥而起等等内乱也很多。因此,身为现今指导者的国王一旦倒下,体制将会崩溃,世界也很可能陷入一片混乱。

「于是我想到一个计策。」

这世上一定存在着能够代替现今国王,具有强大向心力的人。

「况且,我对希侬殿下的死也抱持疑问,毕竟没有发现到她的遗体。」

与现今国王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是过去讨伐魔王之时陨命的英雄。要是能够找到她,将会是具有至高无上向心力的指导者……

「于是,我来到这个世界。」

海藤的语气有如水面那么平坦,彷佛只是制式地把必要的事情说出来。那些事情对我来说,要不要听进去都无所谓。反正他只是基于尽一份人情,从遥远的上方对我施舍卑微的同情罢了。

「——不晓得你是否理解了呢?」

正当海藤像在注视倒地不起的我的脸,并讲那些话的那一瞬间,我内心似乎有什么情绪爆发了。

别开……玩笑了!

你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凭什么高谈阔论!我拚命让麻痹的身体站起来,还悄悄伸手拿夏威夷衫口袋里的小刀以备不时之需。

就之前的风之刃跟刚才类似雷击般的攻击来看,这家伙似乎是魔法使。魔法使只要在远处安安全全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像这样得意过头劈里啪啦念个不停,还厚着脸皮靠近,只能说你气数已尽了。

「喝呀!」

我站起身来用力挥出小刀,漂亮地砍到悠哉站着低头看我的海藤手臂。

宾果!

我不由得在心里如此大叫。接下来只要稍微夺走他的「生命」让他无力就可以了。如果那么做对我来说很多余,不然也可以反向操作直接打倒他。

正当确信自己胜利时——

……咦?

头部感受到一股强烈到让人不知不觉僵住,且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感觉很难形容。但如果硬要譬喻的话,就像是装满水的气球,明明已经破了个洞,但只流出一点点的水——就像那种感觉。

「糟糕……」

剎那间,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我看到海藤脚步不稳的模样,但就只是那样而已。

因为困惑而瞬间僵住的我,听到「咻」地锐利风切声。

「你拥有奇妙的能力。」

一个仿佛穿透全身的猛烈膝撞,「咚!」地撞在我的肚子上。

「啊……!」

这威力怎么这么惊人……!

好重。与其说这攻击很锐利,不如说他出手很重会来得比较贴切。我立刻跪倒在地,腹部传来的钝痛感觉快夺走我身体的力量。这样的水平不是普通的练家子,太异常了。

「……咳咳……!」

我吐出来的血「啪」地染红榻榻米,然后直接蹲下往前倒。令人害怕的是,我的身体根本就使不出任何力量。

「住手!」

有什么温温的物体扑向倒在榻榻米上的我。

「这件事跟孩子们没有关系吧!」

是老妈,她像在控诉什么地对海藤大叫。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老妈破口大骂的声音,而她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身体。

「……说得也是呢。没错,是没关系……」

海藤像在确认似地说道,他的声音带有些微的笑意。

「那么,您愿意跟我一起走啰?」

「唔……!」

老妈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刚才,您不是答应我了吗?只要我不对任何人出手,您就会跟我一起走。」

「可、可是……」

老妈用

微弱的声音抗议。但是,彷佛想抹杀她这抗议的海藤,开始慢慢接近我。

「那不然……」

忽然间有黑影罩在我头上。当我设法往那里看,发现海藤正「咻」地用手刀对准我的头,仿佛用枪口对着我似的。

「就用他……就用您孩子的命做交换,您觉得怎么样?」

「咦……」

「如果您不点头答应,我就杀了他!」

「!」

海藤低头看着突然抬头并用讶异的眼神往上看的老妈,他微微耸肩并开口说:

「……我的意思是,譬如说也可能发生那种状况。就算妳现在拒绝我的要求,未来可能还会出现第二或第三个『我』。异世界之间的转移确实不易,但毕竟也出现我这样成功的例子,因此未来不无可能有那种状况。像这样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之中,应该有很多来意不善且针对妳的人,不像我是从亚达尔罕特派来的。」

「针对我……?」

「叛军有可能想要利用妳,至今对亚达尔罕特抱持反感的人也很多。对那些家伙而言,妳算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妳是挺身反抗父王独裁行为,照理说应该已经死去的前公主殿下。再也没有人比妳更胜任叛军领袖这个位置。当然啦,也有可能想抓妳当人质呢。不过,除去那些迹象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海藤仿佛在劝导志乃似地淡淡说道。

「而那些家伙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应该不会像我这样拐弯抹角地说服妳吧!届时可能硬把妳架走,或者『杀了妳一两个孩子以后』,再抓剩余的孩子当人质,威胁妳说:『若妳不想再看到有人牺牲就乖乖听话!』」

那么——

纵然太阳开始下山,天色渐渐变暗了,但我知道老妈的脸色一定变得很苍白。脸色苍白得有如能剧面具的老妈,手开始颤抖起来。

「但是,只要您愿意跟我一起走,那些事情都有解决之道的。」

然后海藤用非常、非常非常温柔的语气,仿佛渗透老妈内心缝隙地如此说道。

「您的孩子,也不会像这样遭到不当的暴力。」

海藤的话真的就像魔法一样,一句句动摇着老妈的心思。

「请您,再救一次我们的世界吧。」

这一次。

我知道某人改变其想法,甚至是屈服了。

不可以……!

我在心里如此大喊,但原本在我背上的手……那股触感,却轻轻「咻」地抽离。

并且留下一句「对不起」。

「——唔!」

我的手指抓着榻榻米,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乖乖躺着的时候!我一定要设法让自己动,现在的我并不是非得打倒这个叫海藤的家伙,我只想说一句话!我还有话要跟老妈说!

问题是我非但站不起来,连呻吟都发不出来。而唯一可仰赖的小七姐则倒在海藤脚边。

「——」

「——!」

不过正当我独自挣扎时,事情也还在进展中,我听到海藤跟老妈在我头上争执的声音。

「所以,我不会伤害他们。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我会暂时把他们绑——」

然后,在海藤的手往我的头这边伸过来的那一瞬间。

「看我发动特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撼动整间客厅的叫声,爷爷像是从走廊滚进来似地冲进客厅。他背上的柚岛也紧紧抓着他。

「唔!」

剎那间海藤拉着老妈的手往后退。然后爷爷以炮弹般的气势冲到我这边,他左手揽起小七姐,右手把我抱起来,接着就用力踢破客厅窗户跳到庭院里。

「等、等一下!」

海藤在背后大叫。但是老妈却紧抓住他试图追过来的脚,拚命想阻止他。

「请放开我!可恶,给我站住!」

「我怎么可能站住啊!况且我怎能减慢速度让坏蛋来抓我!总之给我好好记住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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