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神和醉汉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我是机械。」
死神是个面貌俊美的少年。但是在那「俊美」当中产生了龟裂。正好将脸倾斜地划分成两半似的细长伤痕。以那非常类似拉链的奇妙伤痕为中心,只有脸的右半部微妙地像是人造品。
「——成为机械。」
鲜艳的黑发只有右侧是宛如化学纤维一般的紫色,瞳仁也只有右眼宛如玻璃弹珠一般动也不动。
肌肤也只有右侧宛如纺织品一般没有起伏,怎么说呢,感觉要是用力地拉扯他的右耳,右边的面孔似乎就会「帕啦」一声地脱落下来。
「——变成机械吧。」
身穿着用乌鸦羽毛装饰的漆黑服装,奇妙的少年走在黑暗的夜路上。前方有一名醉汉步履蹒珊地走近少年所在的方向。那是名中年男性,他似乎喝了相当多的酒,脚步非常地不稳。
看到男子散漫的样子,少年有一瞬间浮现出笑容,但立刻像是在告诫自己一般地自言自语道:
「——机械不会期望成功。」
少年摇了摇头,他一边对自己下着暗示,并奇妙地移动了一下左眼——确认醉汉的身影。
「——但是出不会害怕失败。」
少年看向在手腕上发光的「门」,将感情彻底地从表情上消除。
☆☆☆
那是没有特微的平凡住宅街。在盛夏的九月,太阳即使下山也依然闷热,看似忙禄地鸣叫着的蝉叫声喧闹地搅和着热气。
照耀着四周的只有水银灯和自动贩卖机的灯光。今天云很多,月亮和星星也都隐藏了起来。
周围没有人影。
虽然并非觉得被看见会很伤脑筋。
但可能的话——还是希望让一切平稳地、宁静地结束。
「——那么,您的梦想就由我来铲除。」
醉汉并末察觉到少年这番独白,毫不在乎地通过他的身旁——
——
就这样走开了。
他用蹒姗的脚步逐渐远离,接着消失在转角。
「…………」
少年站在原地不动,然后轻轻地——将右手带到眼前。
他的指尖握着一对手镯,那是直到刚才为止还戴在醉汉手上的东西。
少年没有喜悦,也没有罪恶感地静静眺望着那副手镯,他在无意识之间将力量注入了指尖,手镯发出了宛如哀号一般的咯吱声。
「——你还真是灵活啊。」
突然有声音回荡着。
少年立刻将视线从手里拿着的手镯移开,窥探着周围的状况。
「在瞬间完全不刺激到对方的感觉器官,只偷走『门』——虽然用嘴巴说很容易,但要实行的话,需要顶级的技术吧。你还真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大人物啊——我就称赞你一下吧。」
啪、啪——直到可以听见从头上传来小小的拍手声,少年才总算得以确认对方的位置。
「…………」
是名白发少女。身上穿的是学校制服吗?宛如和服裤裙一般拉长的裙子,以及垂挂在身上的众多银饰品相当醒目。头上绑着蜘蛛网模样的头巾,肩膀挂着像是日本刀的物品。
这身打扮的少女站在非常高的电线杆上。
「……我该从哪边吐槽才好?」
少年耸了耸肩,抬头仰望着头发随风吹拂的日本刀少女。
「妳是谁,妳一直在那边看着吗?」
少年看似从容的态度让白发少女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但她随即绷紧脸孔,拔出刀并比向少年。
「你可别以为还能够辩解——每天夜晚袭击怪造学者,偷走『门』的犯人就是你这家伙吧?虽然我不晓得你的企图,还有是为了什么理由而持续犯罪——不过!只要正义的伙伴在这里,罪恶就绝对不会猖獗下去的。」
少女这么说道,然后惊人地从电线杆上面轻盈地飞翔起来。一般来说应该会直接掉落下来并顺势骨折吧,但少女发出撼动大地的声响,若无其事般地着地了。
「……真伤脑筋。」
少女那超乎常人的动作让少年瞪大了左眼,他抱着头低声窃笑。
「呵呵,真是的——我才想说今晚实在顺利过头了呢。原来如此。是有这样的陷阱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上帝是公平的呢,会给予人们同等的幸运和不幸。」
少年低声说道,他抬起头,仿佛在寻求拥抱一般地张开双手并微笑。
「原来如此。那么——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一直都持续着不幸的我,上帝应该也会公平地给予我同等的庇佑吧?」
「别动!」
少女锐利地发出警告,并瞪着少年这边看。
「一动我就砍了你。乖乖地站着别动。我要把你交给警察。」
少年露出微笑,像是听到蠢话似地耸了耸肩。
「啥?我要动啰?为什么我非得听从妳说的话不可?」
宛如死神的少年这么宣言,并朝着少女走了过去。
「况且——不好意思,我可没空被警察逮捕啊。」
他的右手瞬间亮起了幽暗色的光芒。
「因为我还没有拯救世界嘛。」
少年那宛如玻璃弹珠一般的右眼——只有那一瞬间亮起了淡淡的光辉。
☆☆☆
「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
战桥舞弓感觉到额头上滴落的冷汗,等她察觉到时已经在咏唱咒文了。
这家伙他——
「看透上下天外!不被左右门外迷惑!」
这家伙他——感觉不太妙。
「连接虚无的禁远仓库!拨开低俗的杂物!」
舞弓的爱刀——全长八十公分的打刀「眬武胧」彷佛和咒文共鸣一般,闪耀着炫目的鲜红色光芒。
「钥匙是铁色十九号!钥匙孔是夜晚的右门!」
光芒随着编织出来的声音同时增加了亮度,将舞弓的白发照耀成宛如夕阳一般的鲜红色。
狩猎「门」的犯人——漆黑的少年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似乎是舞弓的模样让他感受到某种危机感,令人厌恶的笑容从他表情上消失了。但为时已晚。事到如今无论想做什么,都是舞弓的咒文会先一步结束。
「开锁——怪造剑三十六,战斗形式,十手!」
瞬间,鲜红的光芒收缩起来,「眬武胧」改变了型态。
这正是战桥舞弓的怪造剑。将日本刀自由自在地变化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用来对应各种敌人并打倒他们的最强武器。
这次——舞弓选择的战斗形式是十手。这是大江户时代,捕快用来殴打并捕捉犯人用的钢铁色武器。两手各握着一根十手的舞弓,将充满气魄的视线朝向走近过来的少年。
「好了,要哭着道歉的话就趁现在吧!别动啊——没事的,我只会稍微揍你一下然后把你绑起来交给警察而已!」
「我实在不懂这哪里算没事了?」
少年看似从容地耸了耸肩,他停下脚步,嘴角恢复微笑并注视着这边。
周围没有路人的身影,除了幸存的蝉在呜叫之外,甚至没有任何声响。
「……妳为什么要妨碍我呢,」
少年彷佛当真感到不可思议一般,他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样子,且出声这么问道。舞弓原本是打算当他一背对自己逃走,就扔出十手来打倒他的。舞弓一面感到不协调感,一面用认真的表情断言道:
「真是愚蠢的问题。打倒罪恶还需要理由吗,」
「那『罪恶』的基准——究竟在哪里呢,」
他仿佛很不可思议,像是当真感到不可思议似地将疑问说了出口。
「因为我偷了别人的『门』?原来如此,偷窃是罪恶的行为吧?那么——妳想想看吧,可爱的武士小姐。一旦拥有『门』,那个人类就会有危险——所以我才从他身上拿走『门』。这果真是罪恶吗?」
少年摊开双手,淫荡地笑了。
「虽然在假设之上又重复假设的行为让我深感惶恐——但假设喔?有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儿拿着菜刀在玩。那么,看到这景象——有人会不拿走那幼儿手上的菜刀吗,还是说,妳会将像那样为了保护幼儿而拿走菜刀的人,判断成是从幼儿手中偷走菜刀的坏人呢?」
「…………」
舞弓皱起眉头,思考着他话中的意义。
不过她并不擅长思考困难的事情,立刻就面临极限,冲动地架起十手。
「就算你想狡辩来敷衍过去也是没用的!我的脑袋并不好!」
「……………………看来是那样没错——但是,希望妳能好好地想一想。我真的是罪人吗?妳真的是正义吗?」
这名缠绕着幽暗色的奇妙少年,用彷佛会渗透到胸口深处一般深沉音色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你们这些怪造学者只不过是什么都不知道,拿着菜刀在玩的幼儿。我实在看不下去啊……所以我要将你们似乎认为很重要的怪造学——将你们的梦想在这里铲除。要把我判断成罪人也无妨。不过,我是为了和平所必要的罪恶。」
他用冷淡的——宛如刀刃一般的语调这么问道
「那和正义有什么不同?」
「…………」
舞弓被他那番话稍微压制而显得有些动摇,但她立刻挺胸面向少年,并往前踏出了」
「……我说过太困难的话我听不懂吧。」
心跳像是感到不安一般地加速起来,颈项附近滴落的冷汗停不下来。无法理解。这种恶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和对抗狰狞的怪造生物时不同,跟企图毁灭世界的那个男人战斗时也不同。
仿佛四处爬行一般。
滑溜溜的诡异气氛。
「但是——」
舞弓像是在求助似地架起十手,为了当场打倒他而动了起来。
「你这家伙很危险!虽然不晓得理由——但我这么认为!」
「……至少请妳用理论来否定我吧?」
少年耸了耸肩,逃也不逃地站在原地。
他打算迎战吗——有趣。
就让我瞧瞧他凭那副纤瘦的身体,也没带任何武器,能够对付我战桥舞弓到什么地步吧!
接近只有一瞬间。胜负也只有一瞬间。战斗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至今自己屡次获得胜利。凭着与生俱来的身体能力,以及不输给任何人的无敌怪造剑。
「你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舞弓解放架着的十手,将力道控制在不会杀了他的程度。她挥落十手,对准少年的头部挥了下去。那是会议他一击昏倒的泱胜打——照理说是这样。
但是——。
「嘿……妳喜欢时代剧——之类的吗?」
滑溜地。
穿了过去——?
??
舞弓挥了个空,顺势踩空了好几步。她连忙调整好姿势,并讶异地瞪大了眼回头看。
少年并没有动。被避开了?
不。
「呵呵。「乖乖束手就擒」——没想到会在现代社会被人这么说呢。武器也是刀还是十手之类的——真是独特的兴趣呢。不,我也不能笑妳吗?」
感觉不像是他用迅速的动作避开了。舞弓相当重视那所谓的「感觉」。她不擅长思考困难的事物。五感会擅自理解并掌握对方的状况。
并非「被避开了」。
而是舞弓「没打中」——
是目测错误?那怎么可能。在这种距离之下,无论再怎么说是还没用惯的武器,自己可没怠惰锻炼到会犯下那种愚蠢的错误。
这是怎么回事——
「毕竟要说古早的话,我的武器要来得更古早嘛。」
露出微笑,俊美到让人战栗的少年。
在舞弓移开视线的瞬间空隙中,握在他手上的是——约有少年身高一般巨大,刀刃正闪耀着光芒的大型镰刀。
那并非用来除草的镰刀。而是在西洋传说中,死神用来收割死者灵魂的大镰刀。诡异的是少年握住的刀柄前端有细绳延伸出来,那细绳从途中便转换成漆黑的头发。然后彷佛理所当然似的,在头发前端垂挂着闭上眼皮的女性头颅。
那头颅用舞弓勉强能够听见的低沉声音,发出「Uhooooo」的叫声。光是听着那声音,内心就像是被撕裂开来一般,或者该说会奇妙地逐渐转变成不安的心情。
舞弓摇了摇头,瞪着少年看。虽然不晓得那个大镰刀是何种性质的武器——但无论是刚才那少年的动作,或是这宛如被撕裂一般的头颅叫声,都让人不由分说地感到不安。
「啊啊——真伤脑筋,能请妳别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吗?」
少年露出微笑,将白皙的指尖滑过大镰刀延伸出来的头颅上……
「……因为『她』很容易受惊吓呢。」
「什么啊。」
舞弓按捺不住,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那武器又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是——」
少年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架起镰刀。
「——所以说,我和妳一样,是正义的伙伴喔。」
「像你这种家伙别假借正义之名!」
舞弓发出怒吼,前进之后迅速地挥动着握在左右两边的十手。但是打不中。甚至让人感到诡异的地步。少年明明没什么劲,十手却只是一直挥空。
不仅如此,在舞弓攻击失败,架式跟着崩垮的那一瞬间,少年还绕到舞弓背后并抚摸她的头发。
「真是漂亮的头发呢」
舞弓不禁全身颤抖,整个人僵住了。
「——但是,为什么要漂白成白色呢?难得是这么漂亮的头发。」
「你不要——」
舞弓瞬间恼火起来,用力地挥动着十手。
「碰我的头发!」
以猛烈的气势放出的那记攻击也被轻易闪避过去,少年看似从容地边笑边往后退。舞弓激动地喘着气,瞪着那样的少年,自觉到她对这个自己的攻击丝毫不管用的对手萌生了些微的恐惧。
——伊依
舞弓想着刚才在电话中交谈过的,自己重要的朋友。
果然没带她来是对的。
这家伙实在太危险了!
☆☆☆
「——小舞,那种事还是交给执行部的人处理吧。」
傍晚。从手机对面傅来的宛如公主又像是千金小姐一般了不起的声音,让空井伊依不知该怎么办地叹了口气。
长长地垂挂着的双马尾。挂在脖子上的骷髅项链。身穿便服正吃着晚餐的伊依,为了不让通话妨碍到其它正在吃饭的人,而稍微离开了餐桌。
「我知道小舞很强。也知道小舞的个性就是无法放着坏人不管。但是——小舞,正因为小舞这么强,才必须仔细看清楚发挥力量的时机。对方真的是坏人吗?要是收拾掉那个人,后果会如何?如果不先去思考这些——再来战斗的话,总有一天,会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喔!」
「…………」
伊依的话让打电话来时对象,也就是战桥舞弓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般沉默了下来。
但是这样不行。伊依心想。所谓的力量,要是弄错该针对的对象,会原封不动地报应到自己身上。伊依也曾经在一时冲动之下解放了最恶劣的力量,差点失去了梦想和希望,且失去了重要的朋友。
她认为舞弓不能变成那样。
「…………但是——」
舞弓果然还是像在闹别扭似地出声,并立刻用严肃的语调说道:
『不过,我还是无法默不作声地袖手旁观!被偷走的是无辜怪造学者们的「门」——犯人是毫不留情地夺走怪造学者梦想的畜生!这不叫罪恶,还能称之为什么!』
没错——最近,在伊依等人生活的梦追坂小镇上,发生了奇妙的事件。专攻怪造学的怪造学者,还有以成为怪造学者为目标的学生——也就是伊依这些怪造学者实习生的「门」,接二连三地被偷走了。
并非有人被杀害。也并非有建筑物被破坏。
犯人所杀害、所破坏的——没错,就如同舞弓所说的一般,是我们这些怪造学者的梦想。倘若没有「门」,我们人类便没有办法和无尽遥远的相邻异世界——虚界连接。虽然只要提出申请,怪造学会大概会配给新的「门」,但「门」是用一种被称为虚界石的罕见金属制成的,所以也并非无限量供应。
倘若「门」照这样子一直被偷窃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怪造学会灭亡的。
伊依认为那样是不行的。但是——对方是像那样子试图毁灭怪造学本身的人物,想必不是半吊子的存在吧。无论再怎么强,让舞弓一个人战斗还是太过危险。
虽然伊依这么认为而试着认真地想说服她,但舞弓似乎很不高兴,她用顽固的语调坚决驳回伊依的话语。
『够了——看来是我太过天真,竟然会对妳有所期待。战士是因为只凭一个人也能战斗,才被称为战士。我原本认为妳的谋略加上我就能所向无敌,但既然妳不愿意协助我,我也不打算硬将妳卷进去。』
舞弓似乎很不高兴地低喃着,然后丢下了这句话
『妳就尽管和平地沉溺在睡懒觉之中吧。无论妳怎么阻止,我也要去追捕犯人。』
「——小舞?」
伊依察觉到不稳的气氛,她紧握住手机大叫:
「小舞!我说不行啦!为什么小舞总是要那样一个人横冲直撞的!听好啰,小舞?小舞比妳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加——喂,啊啊。」
通话被单方面地挂断,无论怎么怒吼,也只有冰冷的电子声响应。伊依忍不住将手机摔到地板上,气得用力踏脚并对着半空中大叫:
「真是的!小舞这个笨蛋!」
她就那样折返回头,回到有好几名学生聚集的餐桌。
伊依就读的古顷怪造高中有五间学生宿舍,这里是其中之一的空蝉舍~~在你变成玩偶之前~~的三楼,约可供十名学生同时用餐的餐厅。在那统一成绿色的天花板和地板的清爽场所当中,伊依环顾着周围,找到了她的伙伴。
「小悔子!」
【…………?】
被呼叫而看向这边的,是宛如布偶一般的生物。彷佛黑色、白色和灰色艺术性地融化在一起的体色,还有从头部的两侧长出羽翼的存在。这个被称为梅子、身高只有到伊依膝盖的伙伴,嘴角沾着食物的残渣、交互看着伊依和眼前的卤猪肉,轻轻地歪了歪头。
【我觉得卤肉满甜的。】
「小梅子,先别管卤猪肉了——总之,妳跟我一起来一下。虽然对还在吃饭的妳很不好意思。」
【无所谓。】
梅子用放在餐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脸后,轻快地跳到伊依身上,顺势爬到胸部附近并抬头仰望着她。
【因为可以帮助伊依是我最高兴的事。】
「谢谢妳。那么——走吧,小梅子。小舞好像又跟平常一样失控了呢。」
就在伊依这么抱怨并紧紧地抱住梅子,朝着餐厅出口正要跑起来时,有根香蕉以宛如回力棒(boomerang)飞行的轨道撞上了她的后头部。
伊依不禁整个人倒落向前,痛到有点泪眼盈眶地回过头。
「什么事呀,香米?」
伊依用含着责怪意思的视线看向没礼貌地将下巴放在餐桌上,一边感觉很热似地甩手对着脸扇风,一边准备着第二根香蕉的少女。将宛如大海或天空一般蔚蓝的长发随意地垂放下来的少女,半瞇眼地看着这边。
「偶不是香米,是香美啦。」
名为魅神香美的少女一如往常地确实订正之后,像是在责备伊依似地瞪着这边看。
「明明还在吃饭,妳要上哪去啊?伊依,妳又打算介入麻烦事里头了吧。」
「……无论上哪去都是我的自由啊。」
伊依嘟起嘴,然后垂下眉毛,抱着悔子重新面向这位朋友。
「没事的。我不会做危险的事。是小舞她好像打算乱来——我只是去阻止她而已。真的只是那样而已啦。」
「哦~~」
香美剥着香蕉皮,用一脸完全不相信伊依所说的话的表情低喃着。
「算了,无所谓啊!再说会受伤或变得不幸的是伊依又不是偶,说实在的——妳也没资格说战桥的不是啊。伊依也老是失控和乱来吧。妳也好好品尝一下即使想阻止也没用,只能在旁担心的可怜香美的心情吧。哼。」
对于撇过脸去,只是专心地吃着香蕉的香美,伊依感到过意不去,而用力地低头道歉。垂挂在左右两边的双马尾跳往正上方。
「对不起,香米。我真的总是——让妳担心。」
「既然要道歉,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别那么做啊。」
香美看也不看这边,只是轻轻地挥着手。
「不过算了,那种地方——能够为了某人尽全力努力的地方,也是妳的优点嘛。所以——嗯,拜托妳在不会死的范围内努力啊。」
香美在最后稍微看了一下这边,用平静到让人惊讶的声音说道:
「要是真的束手无策的话,就别为了无聊的自尊逞强,来跟偶商量吧。那样的话,嗯,偶会适当地——助妳一臂之力。」
她低喃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让伊依感到非常开心,伊依明朗地微笑,然后再次前往出口。
「谢谢妳。那么——我走啰,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别死啊~~」
伊依挥着手响应香美毫无干劲的声音。
☆☆☆
「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
有种被称为怪造学的学问。
「越过寻求尸体的魔窟,分开刀剑的山岳——」
无尽遥远的相邻异世界——虚界,在虚界生活的生物被称为怪造生物,接触那世界并召唤出怪造生物的技术就叫做怪造。然后,所谓的虚界怪造学就是透过这些怪造生物的生态,来阐明虚界的一切。
「右方飘来火花,左方飘来树叶,两边都不看地往前直走——」
空井伊依是以专攻那种怪造学的学者——怪造学者为目标的女高中生。虽然她的修行还不够,但她能够怪造的怪造生物种类不下千种。
她在脑海中回忆着那些多采多姿的怪造生物,并选择在这种状况下似乎最能帮上忙的存在。
「无数图画围绕住的地下道——」
怪造所需要的是伊依戴在双手上的白色手镯,通称「门」,以及被称为咒文和咒印的步骤。所谓的咒文就是伊依所咏唱的话语,咒印则是和话语同步被刻画出来的手臂或指尖的动作。
这些话语和动作会给予手腕亡的「门」微弱的刺激与反应,可以按照怪造学者的意志实行对虚界的干涉。
「将视线移向雏鸟的戏画,找出其破绽——」
伊依轻轻地将紧闭上的双眼张开。
「——找到了。」
她刻画出最后的咒印,声音也跟着拉高地宣言:
「『膨胀少女』,怪造!」
瞬间,激烈的火花在伊依周围宛如闪电一般四处流窜,那些纯白的光线在眨眼间集合到「门」上,并开始形成娇小的存在。现界和虚界的界线发出啪滋啪滋的吼声并被撬开,剎那间,照理说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的虚界生物——怪造生物便被怪造出来。
【梦想和希望。】
那些生物仿佛爆发似地从「门」跳了出来。
【梦想和希望——】
那娇小的怪造生物一声不响地着地在空蝉舍的正面,已经一片灰暗的道路上。然后像是舞动一般地回头看向这边,灿烂地笑着并不断重复:
【梦想和希望,梦想和希望~~】
那是非常非常娇小,大约只有小指一般大的少女。她身穿桃色的衣裳,头上戴着同色的帽子,手上则紧握着宛如水晶一般半透明的手杖。
怪造生物根据怪造的难易度和战斗力被分类为上级、中级、下级,然后更精细地被标示出从一位到三位的等级。一般而言,等级越是上位,便会被认定为越高等的怪造生物;但伊依则主张无论是何种怪造生物都有他出色的地方。
所以在这种状况、这种时机之下,伊依怪造出了下级二位的怪造生物——「膨胀少女」。
【……伊依,那小东西是什么,怪造出移动用的大型怪造生物来找人不是比较有效率吗?】
梅于在伊依的胸中,将视线往上移,仰望着伊依并轻轻摇动着羽翼。因为怪造生物的种类相当丰富,有像她这样了解人类语言的怪造生物也不稀奇。
「嗯。我原本是那么打算的!不过怪造大型怪造生物很花时间。」
伊依点了点头,让不停转圈舞动着的「膨胀少女」坐在指尖上,然后拜托着仿佛只要打个喷嚏就会被吹走的少女。
「可以拜托妳一下吗?『膨胀少女』。请在小梅子身上施加魔法吧。」
【梦想和希望。】
「膨胀少女」灿烂地笑了笑,将手杖比向伊依所指的梅子。梅子吓了一跳,表情有些不安地看向这边。
【咦,我——我吗,什么?会变怎么样?】
「没事的,妳放心。不会做什么恐怖的事啦。」
伊依柔和地微笑,并抚摸着梅子的头。这名娇小的怪造生物在两个月前,不但被某个怪造学者注射药物,还被卷入了非常恐怖的骚动当中。因此她的恐惧感比别人加倍强烈。
但是,伊依认为她不能一直害怕下去。伊依希望能将她从恐惧当中解放出来,然后希望她有一天能成为我们人类所说的真正的朋友。并非方便的奴隶,也非用过即丢的道具,而是互相信赖着彼此的伙伴、朋友。
这就是空井伊依的虚界怪造学。
现在除了伊依和极少数的例外之外,梅子还是会害怕人类。伊依认为那是非常悲伤的事。所以伊依想要一步步地让梅子的心灵解放开来。为此,必须给予梅子在这个现界当中的立足之地。不能只是随波逐流,梅子必须藉由梅子本身的能力在这个现界当中走下去才行。
倘若是为了协助达成这个目标,无论什么事都在所不惜。
伊依这么发誓,并笔直地注视着梅子。
没多久梅子也用令人肃然起敬的表情点头同意,然后用像是滚动着铃铛般的可爱声音低喃道:
【嗯。好吧。任妳处置了。因为我相信伊依。】
「谢谢妳。」
伊依尽管露出微笑,仍然稍微垂下眉尾并告诉那样的她:
「但如果妳真的不愿意,必须明白地说不要才行喔,小梅子。」
【梦想和希望——】
在伊依的指尖跳着舞的「膨胀少女」,发出格外响亮的大声响之后,便将动作静止了下来。同时,从水晶手杖当中洋溢出虹色光线,瞬间包围住位于伊依胸前的梅子,然后在其周围灿烂地闪耀着。
变化相当突然,且非常戏剧化。
【唔——?】
伊依总之先让发出感到困惑般声音的梅子站到地面上,然后将「膨胀少女」收到了口袋里面。那只只有豆粒一般大的魔法使者从口袋里面只探出脸和握着手杖的右手,持续散发着虹色光芒。
于是——
梅子的身体以让人感觉是造假般的气势迅速变大了起
来。
外型依然维持原样,只有将倍率放大而已。尺寸原本是伊依能够抱起来一般大的梅子,变成了要抬头仰望的巨大身躯。
【咦——咦?】
悔子困惑地比较着自己的身体和周遭的风景。伊依为了让她安心,大声说道:
「没事的!妳放心,小梅子!这是『膨胀少女』的能力,可以暂时将怪造生物的身体变大喔!」
【咦。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悔子似乎无法理解伊依的意图,有些不安地看着这边。伊依爬到她的头上,灿烂地笑了笑并向她说道:
「嘿嘿,跟平常相反呢,小梅子。」
然后彷佛理所当然似地宣旨
「来,飞吧,小梅子!」
【什么?】
惊讶的梅子瞪大了眼,伊依则一副理所当然似地说道:
「咦?呃,所以说,只要妳用那对附在头上的羽翼像这样帕达啪达地飞起来的话——」
伊依认为这么一来,就可以从上空寻找一定是单独行动的舞弓——但梅子讶异地将嘴巴张闭几次之后,有些过意不去似地低声说道:
【那个。对不起,伊依。这对羽翼是用来辅助我「共鸣」的能力,不是为了飞行……那个,我一次也没在伊依面前飞过对吧?】
「那就冲刺吧。」
对于立刻回答的伊依,梅子露出诧异的表情。
【咦?】
伊依毫不迷恫地挥起手,判着巨大的悔子宣言:
「既然这样,就用跑的。来吧,小梅子。妳要加油!小梅子最近都是被我抱着移动,缺乏运动,所以正好啊!」
【…………】
梅子暂时像是想说什么似地不停张闭着嘴,但过没多久似乎是决定放弃而叹了口气,一边发出哪啾嘟瞅的独特脚步声,一边在道路上奔跑着。
【伊依明明一脸像是一切都计算好了的表情,有时却意外地是走一步算一步呢……】
「别说这些了!跑吧!要加油啊!小梅子!」
伊依大声地敷衍过去。
☆☆☆
藉由战桥舞弓的怪造剑将形状恢复成原形的铭刀「胧武胧」,空虚地通过死神少年的身体,直击他背后的自动贩卖机。在破裂之后将饮料罐和保特瓶大量地泼洒出来的那台机器面前,舞弓迅速地调整好架式,深深地吐了口气,将紊乱的呼吸恢复成平静的状态。
这场攻防持续了多久昵?舞弓所放出和少年闪避掉的斩击挖起道路和周围的石樯,周围的模样变得十分凄惨。要是被警察看到这种状况,被逮捕的人不是少年,反倒会是舞弓。
不过舞弓并不介意,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打倒对方。
「——要试试看吗?」
持续着和这名诡异少年宛如捕捉浮云一般瞹昧的战斗,舞弓也注意到了几件事。
其一是这名少年的体术绝对没有超越人类的极限。反倒可以说是行动缓慢。虽然舞弓的斩击也打不中,但对方甚至还无法用手上拿着的大镰刀朝这边攻击过来。
然后还有一点是——
舞弓迅速地行动之后,在似乎因为机械故障而响着警报的自动贩卖机前面,拿起散落在地面上的一罐保特瓶并打开瓶盖,缓缓地将里面的液体含入口中。
「…………?」
看似从容地注视着舞弓行动的少年,尽管对于舞弓那不适合战场的行动露出诧异的表情,但似乎是认为有机可乘而袭向舞弓。
「如果妳无论如何都要妨碍我的话——虽然这并非我的兴趣,但我会在这边折磨妳一顿,让妳暂时动弹不得。」
「…………」
办得到的话。
「——」
——就试试看!
噗咻——舞弓将嘴里含着的蔬菜果汁用力喷向大意地凑近过来的少年。宛如喷雾一般扩散开来的那些液体狠狠地弄脏了少年的半身,让他吓得停留在原地。
「做什么——」
他衣服脏掉的方式,让舞弓找到了一直抱持着的疑问的解答。会脏掉表示并非幻觉或幻影之类的东西。不过应该直接命中了对方的喷雾——他的身体却只弄脏了几乎一半而已。
换言之——
「——妳没忘记现在正在战斗中吧?」
尽管少年有一瞬间感到不悦似地皱起眉头,但他随即恢复成从容的表情,对露出空隙的舞弓使出斩击。
空气发出破裂开来的声音。
「但是——我不会依赖声音。」
舞弓低声地喃喃自语,以接近夸张的气势跳向后方。那样大动作的一记攻击,原本应该只要轻轻移开身体重心,就能够轻易回避才对。
但是——
「……奇怪?」
可以听见少年发出有些意外的声音。
瞬间,大镰刀迟钝的斩击并非击中舞弓刚才所站之处,而是将预料之外的其它方向的石墙切裂咸碎片。
「——果然认知和现实有误差。」
舞弓确信之后,轻轻地——明明还在战斗当中,却闭上了双眼。
然后她像是要拉弓之前似地倾斜着身体,缓缓地架起刀后,维持闭上双眼的状态低声咕哝道
「……既然如此,我就用被陆战坂家训练出来的传统舞蹈来对付你吧。」
舞弓自幼被养母,即以艺妓为业的陆战坂盾乃教导传统舞蹈,在记忆其身体动作的时候,舞弓发现能够将舞蹈应用在战斗上。
那就是剑舞。极具实践性的——剑舞。
倾向不断前进并爽快地打倒敌人的舞弓,很少会采取这种不太合她喜好的战法;但倘若是一对一,而且是近接战的话,只要踏着舞步,自己绝不会输。
「『圆舞曲(waltz)——」
她小声地宣言,数着一、二、三并用脚尖敲着道路。
「舞蹈的基本是一对一,对方的呼吸就是我的呼吸。」
呼——舞弓这么吐了口气,并用脚尖一边刻画着声音一边开始动作。
「基本踏。」
她宛如野兽一般,像是滑行一般地移动。没有声响。只有舞弓刻意响起的脚步声回荡在四周。用固定的步调数着一、二、三。
「什么——」
虽然那动作让少年瞬间流泄出像是感到害怕的声音,但他立刻恢复成从容的语调,对着这边叫道。
「哈哈,妳真的很有趣。在时代剧之后接着是闭上眼睛跳舞吗,感觉到时还会飞上天空呢?」
发出了少年喀啦一声握住大镰刀刃柄的声音。
但舞弓不会被声音所迷惑。这并非那种战斗。
认知和现实之间——有落差。
「但是,我就算看起来这样,也是很忙的呢。我可没空陪妳玩——」
一。二。三。
舞弓不对少年所说的话做出反应,只是用脚步声调整着步调,像是在描绘圆形似地行动。
「——所以说,我差不多要让这场战斗结束了。」
瞬间,杀气高涨起来,可以听见空气爆裂开来的声响。
不过——那也是假象。
「反转。」
舞弓这次不再大动作地回避,只用最低限度的动作闪躲。但她无视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相感觉到杀气的位置。因为声音和皮肤的感觉已经疯狂。
既然如此——。
冰冷的斩击咻一声地通过舞弓的身边。
「什么!」
少年发出惊讶的声音。舞弓不以为意,静静地刻画着三拍子。一、二、三。一、二、三——道路跟石墙和声音同时产生了霹哩啪啦的龟裂。
「即使看起来这样,我对脚力可是很有自信的——而且要捕捉流动圆形的动作极为困难,别以为你能打中决定彻底回避的找。」
舞弓只用流畅的步法在少年的周围四处移动,没多久之后——舞弓便完全掌握住现实和认知的落差了。
一。二。三。
散乱的饮料罐和保特瓶响应着三拍子,跟着舞动了起来。
「唔——」
这次是横扫的一记攻击。舞弓感应到这记攻击,展现出决定性的舞蹒。
「旋转舞蹈(naturalspinturn)!」
舞弓一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大镰刀的攻击,一边静静地睁开眼。
然后朝着什么部没有的空间使出浑身的斩击。
「——」
少年惊讶地张大了眼,跳离那一记即使无视,照理说也不会打中的攻击——
却无法完全避开。
「咕呜。」
他忽然从肩膀附近略微喷出了血沫,并一边倒向后方。
——打中了。
「果然没错。」
舞弓威风凛凛地俯视着他,将刀比向他之后宣告道
「你让声音疯狂了。」
似乎并非那么严重的伤,只见少年一边按着肩膀一边站起身来。但是从肩膀上滴落下来的血滴,则是渗透到少年旁边,大约相隔一公尺远的道路上染出血迹。
「你用那把大镰刀发出的奇妙声耸让我的感觉失调,误认你所在的位置。没错吧
?原来如此,所以我是对着实际上距离你所站的地方有一公尺远、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幻影拼命地挥动着『胧武胧』——那当然不可能打得中。」
两个月前舞弓也是被敌人的幻影蒙骗,受到声音折磨且被逼人绝境。但是——正因为有过那次经验,才得以想到少年可能是操纵着幻影和声音。
舞弓立起五根手指,瞪着他看。
「被扭曲的视觉、被奇妙的声音扰乱的听觉,到头来嗅觉也只是嗅出沾在空气中的味道的感觉——只要操纵声音、空气的振动,要阻断这些感觉也是可能的。藉由操作空气来扰乱皮肤感觉也同样是可能的。味觉打从一开始就不适合用在战斗上——这是五感。」
最后,她闭上五根手指,只竖立中指比着。
「在统合了这些感觉的第六感上产生落差——你让我跟你的影子演出了一场死斗对吧?不过,只要掌握住我的认知跟现实有多大的误差,就有可能推测出你实际上站立的位置并加以攻击。我自己踩响的三拍子会藉由特殊的频率产生小型的破坏——」
舞弓用中指指示着道路等处的龟裂,还有滚落在地上的瓶罐并笑了起来。
「破坏的声音发出的方向,和实际上被破坏的物体的位置——这之间的误差,大约是枞向十七公分,横向九十三公分。那就等同于认知和现实的误差。」
舞弓静静地宣言,并镰当一声地架起「胧武胧」。
「你并非单纯的窃贼啊。习得了像这样子——为了打倒某人,不——是为了确实杀掉某人的战法,并完美地加以操纵——那记大镰刀的攻击当中,没有迷惘,也没有犹豫。你的企图是什么,并非单纯的窃盗吧。人类是不会只为了单纯的私心,就堕落成那种修罗的!」
在刀尖的对面,带着血淋淋伤痕的少年表情恢复成笑容。
「……能请妳别说得好像是看透了我一样好吗?妳了解我什么,妳不可能理解我的——」
「我懂。」
舞弓握紧刀,在表情中稍微混入了青春期少女特有的色彩。
「你这家伙——跟因为空虚而差点毁灭掉世界的某个男人有着同样的眼神。那是迈向破灭的死者眼神。是危险的——邪恶的表情。」
舞弓用一脚一刀的距离摆好架式,低声宣告:
「因此我要在这里砍了你。我无法在他犯错之前阻止他。然而你还只是个单纯的窃贼。我要在你堕落成人类的敌人之前砍了你。」
「…………」
少年沉默下来——静静地瞪着这边看。感觉只有那一瞬间,在他宛如玻璃弹珠一般不会动的右眼瞳仁中亮起了光芒。
「原来如此。」
然后他单手握住大镰刀,缓缓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耳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砍了我?那表示要杀了我吗?……哼,说不定是个好机会呢。再说我到时应该会像这样和某人在死线上战斗。为了在那个时候不让杀掉那家伙的心情产生动摇——首先就杀了妳来习惯一下吧。」
吱。
少年用指尖抓住只有戴在右耳上的耳环。
吱吱。
发出了奇妙的——声音。
「我不能在这里死掉。因为找还没有拯救世界。因为我的目的还没有达成。」
吱吱吱。
然后——惊人的是。
「所以,妨碍我的人的性命,全部都——由我来铲除。」
吱吱吱吱吱吱吱。
少年那宛如将脸料向分割一般的伤痕——真的像拉链一样地打开并掀了起来——
「——呜!」
那异样的光景让舞弓不禁惊讶地张大了眼并往后退。但眼看着少年脸庞的右半部剥落下来——从下方露出某种奇妙的东西——
「呜、呜啊——」
舞弓感觉到彷佛将冰块贴在背上一般的寒意,忍不住发出了哀号。
她立刻对那样的自己感到羞耻,而紧闭上了双唇,却无法制止冷汗流落。
这是——什么啊。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Uhoooo——Ah——讨厌aahaa——】
握在他手上的大镰刀——前端的女性头颅绷紧了脸并发出尖叫。
哀号?
不,这是——畏惧着恐怖的恸哭。
「啊啊,对不起,让妳害怕了。」
少年对着大镰刀的头颅说道,他将剥落的皮扔到地面上之后,淫荡地微笑起来。背后的水银灯形成逆光,无法清晰地看见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知道。明确的异常。这是,这家伙是——
「就如同妳指出的,直到刚才妳所看见的并非我本人,而是这个『临终前的女神』的声音所产生的幻觉。」
少年一脸怜爱的表情面向哭喊着的头颅,并走近这边。
「但是——希望妳别以为我是只会用那种程度的小把戏的人。」
人?
他说——他是人类吗?
不知为何,他说出口的那番话议舞弓感受到异样的不协调感,舞弓大叫:
「你——是人类吗!」
「……我是人类啊!」
少年用指尖抚摸着露出来的「皮肤下的脸」,并笑道
「我是人类啊。我是人类喔……妳为什么要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呢?」
☆☆☆
夜晚的梦追坂小镇,根据场所不同甚至是完全没人。
这个并非都会也非乡下的半吊子城镇,主要功能是作为在市中心工作的人们用来睡觉的城镇,因为住宅区占据了大部分,一旦太阳下山,人们就会窝在各自的家中,没有人会想走在路上。
尽管如此,商店街和车站周围依然无论何时都有着源源不绝的人潮,但伊依她们所前往的方向并非这两者所在之处。
正面是由于滥砍而变成秃山的恶名昭彰的鹏山。东边是因为挖掘出奇妙的埴轮而微妙地出名的葛古坟。从这边往东前进就已经只剩下大海,即使朝正面前进也只有山而己。
在就连住家都很少的这一带地方,照理说应该有舞弓家的巨大宅邸才对。伊依决定总之先到她的老家,询问舞弓的养父母她上哪边去了。
战桥舞弓。在两个月前的事件当中,一同对抗了世界危机的伙伴。
自称是正义同伴的她,会想要逮捕四处偷窃「门」的犯人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伊依反倒为了自己无法事前预测到的疏忽感到可耻。
虽然对一般人而言不是很明白其价值,但「门」是使用了稀少矿物的超贵重道具。尤其是对以怪造学为目标的人而言,「门」就等于是对于音乐家而言的乐器一般重要的存。
不问对象而夺走那道具的犯人——
前几天在伊依就读的古顷怪造高中里面,知道了这名犯人的存在。在被誉为三大怪造学校的怪造学专门学校,甚至被评为最顶尖的古顷里面,当然也存在着许多怪造学者实习生以及教职员等等的怪造学者。
犯人不可能放过这一点。实际上,在学生里面似乎也有人早已经受害了。
伊依认为那实在无法原谅。「门」是为了学习怪造学不可欠缺的存在。倘若没有「门」,伊依这些人类甚至会失去和虚界互相接触的权利。
极端而言,倘若照这样下去,所有的「门」都被夺走的话,虚界和现界的联系就会断绝,伊依的——不,不只是伊侬,所有以怪造学为目标的人们的梦想都会被扼杀。
伊依并不希望变成这样。
但是——怪造学会也不是傻瓜。就算伊依和舞弓不特地行动,他们应该也会确实找出犯人并逮捕他才对。而且这次也没有怪造生物被卷进去惨遭杀害之类的状况。没有必要刻意主动涉人危险当中吧。虽然伊依这么认为,但对于身为正义化身的舞弓而言,似乎无论怎么说都是一样的。
有恶人存在。
那就砍了他。
她一定是连一秒都没犹豫地下了决定吧,伊依这么心想并叹了口气。但是,舞弓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无敌,而且也有脆弱的一面。倘若遇上了狡猾的——讨厌的对象,她说不定会在身心上同时留下即使用尽一生也无法治愈的伤口。
所以伊依要阻止她。
因为背负伤口是很痛苦的。
『……啧,看妳平常的行为,也没什么资格一副了不起似地去阻止别人吧?』
忽然有个声音阴险地回荡在伊依的脑海当中。
伊依的表情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变化,她用彷佛在看可惜东西一般的表情,注视着挂在胸前的骷髅项链。
「爸爸。」
『呃~~我用笨蛋也能轻易了解的简单话语来提出问题喔!妳说追捕犯人很危险,那追在追捕犯人的家伙后面,在夜路上四处奔波就不危险吗?』
用一副嘲讽语调喧闹着的这条项链是谁呢?就是过去被誉为传说的怪造学教授,也是伊依的父亲——空井灭作堕落后的模样。
三年前,由于留在怪造学历史上的悲惨事件而死亡的父亲,只有灵魂移到了骷髅项链上,纠缠不休地苟延残喘了下来。
伊依仍然紧抓着巨大梅子的头,半
瞇眼瞪着骷髅父亲看。
「虽然危险——但也没办法不是吗?爸爸。因为必须阻止小舞才行啊。」
「啊啊,真是的,有人拜托妳这么做吗?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去追捕谁,或是因此受伤,不都跟妳没关系吗,要是妳因此被卷进去,且不小心死掉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难得发出像是感到悲伤的声音,让伊依心想莫非他是枉担心自己吗?而将表情缓和了下来。
「爸爸……」
『因为啊,要是妳死掉的话,大概会连找都一起被丢到火葬场里对吧?虽然我就算被烧也不会死,但我不能动啊,那样的话实在太不自由了吧。不能看报纸也不能看电视——唔哇,太凄惨了!』
啊,这家伙只担心着自己的事啊?
伊依瞬间将内心的话收回,思考着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搞定这啰唆的父亲。
「…………」
伊依心生妙计,不怀好意地将嘴角歪成了笑容的形状。
「……什么事啊,干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真恶心。」
对于讲着惹人厌台词的父亲,伊依用像是在撒娇一般的声音说道:
「把拔~~☆」
「…………!」
伊依用脸颊摩擦着露出惊讶反应的父亲并低声说道:
「把拔,我最喜欢你了☆伊依最~~喜欢把拔了。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啃……把拔☆」
「噫!噫~~!」
那谄媚的声音让灭作以仿佛上帝己死般的气势发出了哀号。
『唔呕~~妳别这样,恶心死了~~!』
「把拔,我一直都没说出口呢;伊依其实好喜欢把拔的☆」
『嘎~~别~~这~~样~~恶心死了~~!」
「不快点成佛的话,我会一直好喜欢你喔~~把拔☆」
『别叫我把拔~~!』
喔喔,意外有效的变化球。这就是所谓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就在伊依像这样努力试图让灭作的自我崩溃时——噗啾噗啾地跑着的梅子,忽然发出了紧迫的声音。
【伊依!】
「嗯?怎么了吗,小悔子?」
伊依将视线从完全陷入沉默的灭作身上移开,试着向梅子问道。
于是她摇晃着巨大的羽翼,用那宛如布偶一般的手指着斜前方。
【那边发亮着!】
「嗯——」
那边确实闪耀着似曾相识的、只有舞弓让怪造剑发动时才会显露出来的鲜红光芒。舞弓人在那里吗——而且还使用了怪造剑,这表示她和某种东西在战斗?
伊依有种不祥的预感,一脸拼命地呼唤着梅子。
「小悔子!快赶过去吧!或许小舞有危险了!」
伊依紧抓着点头同意并加快速度的梅子,不知为何——除了不祥的预感之外,还感受到其它某种像是要撕裂开来般的感觉。
她将手轻轻地贴在胸口,摸索着那种感觉的真面目。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好像很怀念的感觉。
☆☆☆
结局平淡到让人吃惊。
「…………」
舞弓眺望着仍然强烈地亮着鲜红光芒的「胧武胧」,向站在背后的诡异少年问道:
「你刚才——做了什么?」
她试着回想。
直到因为对少年的「真面目」感到恐惧而进行突击,朝他挥舞「胧武胧」这边还好。应该很完美地捕捉到他了。当然为了不杀掉他,舞弓是打算用刀背攻击的。无论再怎么说是罪人,或是有多危险,要是在这里杀掉他,被逮捕的就是舞弓了,最理想的方式应该是彻底教训他之后,再把他交给警察。
舞弓应该是相当从容——不,甚至是有些大意地朝他使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那个叫什么「临终前的女神」的把戏已经暴露出来。之后就是单纯的靠身体能力和武器性能的胜负。舞弓认为在运动能力上自己绝对不会输给他,而且「胧武胧」应该是所能想到的最强武器。不可能会输的。
明明是那样。
「我啊——」
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甚至已经无法转过头去。决定性的——
「——因为这个右眼的缘故,可以稍微看见不同恶时空。只要将焦距对准时间的进行方式比这个现实更慢的时空,就连妳的动作看起来也相当缓慢。」
舞弓只能呆站在原地。
她的表情当中早已没有霸气。
「之所以能从怪造学者们身上夺走『门』,还有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妳的武器,并挥下镰刀——全都是因为这个理由。倘若在缓慢进行的时间当中,仔细观察的话,会对于人类的空隙之多感到惊讶呢。」
就连他话语的意义也已经——无法清楚理解。
「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我称之为『螺旋眼』。」
「胧武胧」镰当一声地从舞弓手中掉落下来。
于是——不知是否因为脱离舞弓控制的缘故,上面亮着的鲜红光芒彷佛幻影般地烟消云散。
「我要先称赞妳一下。妳是第一个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人。但是——」
舞弓的双脚垮落下来,站立不住而跪在地面上。
她的视线只是看向浮在空中的满月。
「我已经铲除了妳的正义。永别了——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发出了「吱吱吱」像是拉起拉链的声音。他大概是又再度戴上那虚假的外皮,隐藏起他的真面目吧。
就在舞弓这么思考的时候,脚步声逐渐远离。
她无法将脚步声听到最后——
「——!」
舞弓的身体现在才察觉到自己被大镰刀从右肩一直线地砍入躯干,将伤口大大地撕裂开来,喷出盛大到让人以为是造假的血沬。
那鲜血一边染红了纯白的头发——
「哥、哥——」
战桥舞弓无力地倒落在冰冷的道路上。
血堆逐渐扩散开来。
「非常——抱、歉。我、输——」
然后就那样动弹不得,没多久后黑暗也降临到意识当中——
「——」
「————」
在少年离去的方向,似乎传来了某人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一般,似曾相识的少女声音。
这是。这声音是。
「——咕。唔。咳咳——」
舞弓吐出血块,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
「伊、依——」
不能在这里倒下——!
那颤抖的指尖伸向了滚落在一旁的爱刀。
☆☆☆
这还是第一次砍了人。
虽然原本并不打算砍人。
少年并不打算主张什么正当防卫。不过,要是不砍的话,应该确实地会被打倒。用「螺旋眼」错开时空的视觉仔细观察,看透其轨道,看见她认真的表情后——可以如此确信。
啊啊,不动手的话就会被杀。
虽然知道少女很善良地打算用刀背攻击而将刀反转过来,但自己输给恐惧感而不小心砍了她。被那股威压感、那彷佛在闪耀一般的正义的意志冲击,少年感到害怕了。他认为自己会被判罪。
所以砍了对方。
因为还不能在这里结束。
但是去伤害某人,甚至是杀了对方这样的事并非自己的本意。少年用手机叫了救护车。之后——只要迅速地离开现场就行了。
肩膀上的伤也早巳经停止出血。只要用手帖擦拭掉伤痕,并将衣服拉紧遮掩住破掉的地方,加上夜晚的黑暗,应该不会让人起疑吧。
就在少年弯过转角,用平常的步调走着时——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
巨大的——布偶?不,那并非布偶。是生物。活着而且在动。从头部两侧长出羽翼的那个巨大生物,发出噗啾噗啾的独特脚步声,在道路上前进着。朝着这边过来了——?
少年忽然察觉到。那个生物——那种看似愚蠢的存在不可能是现界的生物,一定是怪造生物吧——有人搭乘在那生物的头上。
那名人物注意到哑口无言的自己之后抬起头,从怪造生物身上缓缓地爬了下来,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边。
「…………」
「…………」
两人的视线相交只是一瞬间,但是——在那一瞬间便能够理解了。那细长又美丽、成为少女特征的漆黑双马尾。似曾相识。但是——少年并不想相信那个预测、那个预感。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和怪造生物在一起。
「啊……」
少年突然回过神来,忍不住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在转角的对面有个全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少女。要是被看到脸——说不定会被当成犯人,对方可能会将自己的事告诉警察。
不。
那只不过是表面的理由罢了。
其实是——只不过单纯地不想让她看见目己的疤面。
「……不是小舞呢。我想她应该是在这附近才对——」
少女一边对一同走着的巨大怪造生物说着些什么,并朝这边走了过来。
少年遮掩着脸,低头走着,偷看少女的面貌——预测转变为确信。
是她。
宛如宝物一般珍惜的,幸福的过去,当时——待在自己身旁的少女。
但是。
不行。不想被她看见现在的自己。
而且——反正是年幼时的回忆。她不可能还记得自己的事。那样就行了。自己和她的关系早已经断绝。
不过,不能看漏的是走在她身旁的怪造生物。还有戴在她双手手腕上的「门」。
该不会——
「啊,小梅子。因为不晓得会有什么,要小心点喔。然后是『膨胀少女』——请将小悔子恢复成原本的大小。」
【为什么?维持这样子的大小,感觉在打架时会比较强呀。】
「不行啦,再说我也不打算讥小梅子跟人打架。所谓的巨大代表相对地引人注目。也就是会首先被当成攻击目标喔。很危险的……」
她们一边进行着少年不是很明白的对话,一边走在路上前来。心跳在无意识之间加速。不想被察觉的哀号,和希望被注意到的扭曲愿望产生冲突——在内心当中敲响不和谐的音阶。
——啊啊,变漂亮了。
少年注视着她并流露出感想。
身高长高了,眼眸也闪耀着光芒,那对于变成这种瑕疵品的自己而言,看起来像是异常耀眼的身影。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她和怪造学扯上关系。
怎么办?要开口搭话吗?不行。会被察觉到。只能在她深入之前——设法达成目的。
那名少女抱紧了变成能够抱在胸口一般大的尺寸——恐怕是名为「爱天使」的怪造生物,一边摇动着双马尾一边走着。并没有距离很远。两人立刻就擦身而过——
「…………」
少年叹了口气。
没错。那早就是——已经结束的过去。自己和她之间的联系——
「——游?」
少年惊吓得全身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冷静下来。这是听错了。因为自己期待那句话。因为自己期望被叫出名字,才会听错——
「……你是游没错吧?」
心脏的跳动激烈地回荡在耳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像平常在偷窃「门」之前说服自己那样——说出口吧,我是机械。变成机械吧。
啊啊。
啊啊啊。
不可能啊。不行的。光靠那种假象根本无可奈何。逃走。没错,远离吧。倘若趁现在逃走,她也能够说服自己这只是场误会,那是年幼时的记忆,自己也完全变了个人,现在的话——现在的话,就能够不被她认出并远离。
不能和她接触。
一旦和她见面,就会被迫想起当时谈论着梦想的自己——
「——啊?」
少年忍耐不住,他动了起来,打算飞奔离开。
逃走。现在的话——自己还能够在她的内心里面维持闪耀的模样存在下去。倘若她看见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幻灭的。
「等等!」
左手臂用力地被抓住了。
虽然试着甩开,但她用双手像是抱住一般地紧握住这边的手臂。她低着头,用全力阻止打算逃走的自己。
「游……」
抬起头来并注视着这边的少女,眼眶中浮现满满的泪水。
虽然那表情让少年感到心痛,但他摇了摇头,勉强甩开少女的手并说道:
「我不认识叫那个名字的人——」
少年丢下这句话之后,又再度想飞奔离开。
少女的话语刺进了他的背后。
「为什么……为什么,游?」
因为那声音实在过于虚弱,少年不禁回过头看。
少女低着头。
「……那个,是当时的『门」对吧。」
少女注视着少年一直那样戴在左手腕上的老旧的「门」。在那上面——雕刻着和她分离的时候,因为好玩而刻上的两人的名字。
槽了——当成幸福时代的宝物,像这样一直戴在手上反而成了反效果。不,还不要放弃。藉口要多少都有。
少女紧抱住怪造生物,泪水流过脸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好想见你。我一直好想见你喔,游。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谎?为什么你不看我呢,你忘了我吗……?」
「…………」
少年张开口,打算否定游这个名字,但不知为何,话语却甚至不成声。
「伊……」
代替否定的话语冒出来的,不知为何,是像那样哭泣着的少女的名字。
「伊依——」
伊依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地点着头,并放声哭泣着。
就在少年束手无策——无法逃走,也无法安慰她,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时——
「伊依!别靠近那家伙!」
尖锐刚耳的声音贯穿了两人。
「小——」
伊依瞬间抬起头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全身染成红色,现在也依然流着血的武士少女正站在那里。她将日本刀代替拐杖竖立在地面上,明明就连站着也很痛苦,却步履蹒珊地走近了过来。
但她立刻到达极限,当场发出声响地倒落下来。
「小舞!」
伊依尖叫出声,瞪大了眼。
「小舞——骗人、骗人、不要啊!」
她像是感到混乱似地摇着头,但又立刻转变成认真的表情并大叫:
「小舞!不要动喔!我立刻叫救护车——」
尽管伊依顺势摸索着口袋,却无法顺利找到想找的东西。
少年实在看不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游……?」
伊依露出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表情,交互地看着全身是血的少女和少年的脸。
就在这段期间内,从远方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伊依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并自己拍了一下两边的脸颊。
「快想想……想一下可以办到什么。我也能办到的事情——」
是牙齿在颤抖吗,伊依咬着自己的拳头,猛烈地思考着发生了什么事。
伊依变强了。而且变积极了。
游柔和地微笑着,并呼唤着那样的她。
「妳就陪在她身边吧。还有,如果她又想勉强行动的话,妳要阻止她。」
游确实地劝告伊依这点之后,背对颤抖的她。
已经——别再碰面了比较好。现在就跟她道别,然后一直躲藏起来,别更让她找到自己了吧,只要她以怪造学为目标,自己就是她的敌人。倘若知道这点,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不能让遭受到那种沉重打击长大的她——感到更哀伤。
为此,这时还是先离开,立刻去毁灭怪造学吧。
怪造学只会带给她不好的影响而已。目标增加了。必须尽快——尽快破坏怪造学才行。
「等等。」
衣角被无力地抓住了。
光是那样——就轻易地制止了游全力的逃亡。
「等等。游。我好怕……陪在我身旁。」
那身影——和七年前在寂怜院的那座牢狱当中,蜷缩在地上并颤抖着的少女身影重叠了起来。
「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分离了……」
伊依哽咽着,游只能注视着她黑发所装饰的头部。
他说不出话来。
游无法思考开于过去或未来的事——只有思念着伊依的现在主张着存在。
救护车的警报声逐渐接近。
☆☆☆
我们会尽全力抢救。
医师这么宣告后,便消失到手术室当中。在被「手术中」的红灯照耀的灰暗走廊的座位上,伊依将梅子抱在胸前,让游坐在她身旁,并尝尝地叹了口气。
明明几乎已经是大半夜了,但在急诊室的四处,还是可以看见急诊病恩和伤员,以及陪同患者前来的人们。但是这栋手术大楼没什么人的气息,不知是否采用隔音构造,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
伊依在座位上全身僵硬,一边颤抖一边注视着手术室的门。
大家都死了。
重要的人——大家都留下自己离开了。
吐血身亡的母亲。被魔王杀掉的父亲。保护自己而被燃烧殆尽的桃子。
大家。
都丢下自己死掉了。
舞弓。如果她——不小心死掉的话,那是自己的——
「伊依。」
有个冰凉的物体咚一声地被放在头上。一伸手触摸,便发现那是罐装果汁。仔细一看,附近就有自动贩卖机,不知不觉间,游似乎在那里买了果汁。
因为伊依被恐怖的想象击溃,一直颤抖着而没有注意到。游相当冷静。那让人感觉有点可靠。
啊啊,要是那时候在电话里头更坚决地阻止舞弓就好了。
要是更早
一点去找她就好了。
这么一来——
「伊依!」
被人用力地摇晃着肩膀,伊依这才回过神来。
不行。对这种事实在没辄。思考立刻就会沮丧起来。
每一秒都感觉好漫长。
「……对不起,谢谢你。」
伊依开口道歉,拉起罐装果汁的拉环并小口小口地喝着。但她立刻就到达了极限,感觉胃里面的东西似乎要倒流出来,伊依用力地咳嗽了好几次。
游轻轻安抚着伊依的背。颤抖停不下来。
舞弓她——
舞弓她会死掉吗,
因为她流了那么多血。
「没事的。」
游一边喝着罐装的黑咖啡一边说道:
「因为伤口很大,所以出血状况让人有些担心,但内脏之类的大概没事——她应该不会死。要是医生的技术好,甚至可以不留伤痕地完全治愈。」
游冷静的意见,在目前的状况下不知为何显得冷漠。
他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是这么冷静——
「游。」
牙齿无法顺利咬合,嘎吱嘎吱地作响。
「你真的是游吧?」
伊依看着静静地点头的他,问道:
「义兄他还好吗?」
「…………」
游没有回答,他移开视线,拨弄着装饰他衣服的乌鸦羽毛。沉默暂时持续了一阵子,没多久他笔直地窥探着这边的眼神。
「妳开始研究——怪造学了呢。」
「嗯。」
伊依抚摸着戴在手腕上的「门」。
「……是游最先让我见识到怪造的喔。」
伊依叹了口气,试着面向他低声说道:
「游离开之后,妈妈她死了——之后我一个人生活了一阵子,然后被爸爸收养。大部分的事情我都是在爸爸那边学习的。」
「『愚昧的贤者』——空井灭作。」
游低喃着,且依然注视着伊依并继续说了下去。虽然那清澈的左眼和宛如玻璃弹珠一般的右眼,不知为何有种不搭调的感觉——
「既然是受到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指导,应该进步了不少吧。像我这种程度——已经被追赶过去了吗?」
「咦?啊——不,我根本没什么长进。」
伊依摇了摇头,自嘲似地笑了。
「……我老是失败。」
偶尔真的会感到不安。自己究竟进步了多少、成长了多少——自己并不晓得。无论过多久记忆力都还是一样差劲,考试的成绩也不值得夸奖,而且——甚至就连桃子也找不到。
桃子。
保护自己而死的「雪童」。自从诡异的存在悄悄告诉自己她的复活以来,伊依梦想着和她再度相见,而几乎每天都进行怪造——但果然无论怎么尝试,都没有成果。
伊依不禁感到沮丧。
而且,伊依今天也被迫了解到自己的不成熟。甚至也不晓得是早已经在哪边弄错,或是在哪里失败了。但是——今天的结果就是这间急诊医院。自己并无法帮助舞弓。
啊啊,不行,又沮丧起来了。
伊依摇了摇头,问着一旁的游:
「游也——」
伊依将视线移向戴在他手腕上的回亿之「门」。不知为何「门」只有一个,戴在右手腕上的是不同种类的粗糙手镯——
「——有继续学习怪造学呢。」
伊依稍微露出微笑,向那样的他说道:
「我一直这么相信。我一直认为只要继续学习怪造学,总有一天可以再见到游。所以——我好高兴,我好高兴喔,游。我——」
她低下头,像是在求助似地说了:
「我很努力喔。我变得稍微能够顺利进行怪造了呢。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什么都办不到的我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开始对自己有信心了。」
「…………」
游沉默下来,不知为何沉痛地露出灰暗的表情——他站起身来,用平静的眼眸注视着这边。
「……伊依。」
然后他张开双手,用温和的声音问道:
「妳是为了什么在学习怪造学?好奇心?想要名誉?还是因为只有这项长处?」
被罗列出来意义不明的话语。
「……游?」
他无视感到困惑的伊依,继续说道:
「能够支配强大怪造生物的优越感?能够用那怪造生物征服别人的快感,想用方便的怪造生物过着舒适生活的欲望?能够习得别人办不到的技术的特权思想?」
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那是游内心某种深沉的感情所反映出来的,非常哀伤的声音
「呐——伊依,教妳怪造的人是我。即使我没有教你,总有一天妳也会被你爸爸灌输怪造学的知识也说不定。但在一开开始让妳和虚界相遇的人是我。所以我必须问妳才行。」
在哀伤的同时,也是非常恐怖、冰冷的声音。
明明是夏天,伊依却感到全身颤抖,并听着他的声音……
「妳为什么会学习怪造学?」
伊依摇了摇头甩开不安,笔直地注视着他并说道:
「我啊——游,有好几次都被怪造生物救了一命呢。」
梅子目不转晴地注视着伊依。伊依将手贴在胸口,抚摸着梅子的头并低声说道:
「五年前,在妈妈死掉的时候,倘若身边没有怪造生物的话——我大概无法忍受吧。而且在四个月前,我这条命也是被怪造生物所拯救的。」
伊依注视着自己的手心,继续静静地低声说道:
「因为我都知道了。在无尽遥远的相邻世界中,有着愿意帮助我的温柔生物们。我们人类却将那样的他们——说是道具或怪物,伤害他们——利用他们。」
伊依紧紧抱住梅子,不看着游,而是对着虚空说道:
「我认为那样是不行的。或许是天真的理想也说不定——但我真的认为那样是不行的。所以我要改变现在这个常识、改变这个世界给你看。我要创造出怪造生物和人类能够携手生活下去的世界。因为我找到了。虽然失败了好几次,失去了许多东西——尽管如此,我还是找到了无法退让的梦想。为了创造出人类和怪造生物能够和平相处的世界,我会试着努力。这就是——」
她看着游,率直地宣言道:
「——我的怪造学。」
「…………」
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
游将根据角度不同,看起来会相当淫荡的美丽容貌转换成面无表情,这样啊——他这么小声地喃喃自语着。那感觉就像是明明近在身边却十分遥远,被对方一把推开般的回话。
游冷淡地微笑之后,看向这边。
「妳——」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双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没……么。这样啊——那就是伊依的梦想呢。」
游这么喃喃自语,然后背对伊依。就那样走过走廊。
「……游?」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其实我很忙的——因为才刚搬来这镇上嘛。无论被医生或警察问到什么——可以的话,希望妳别将我的事说出去。」
面带微笑地逐渐远离的他,在最后回头看向伊依。
「伊依。一开始让妳见识到怪造的人是我。让妳接触到虚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仇祭游。」
游认真地、彷佛在告白爱意一般,用坚决的语调宣言。
「所以,必须由我——将妳从恐怖的虚界当中拯救出来才行。我有那个义务。而且也有——责任。」
最后,他像昔日那样温柔地笑了。
「伊依,妳就由我来保护。」
黑衣的少年只说了这些,便消失在医院的幽暗当中。
monologue
在封闭的世界中孤伶伶的雏鸟
☆☆☆
义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绝非是那种严厉或恐怖之类的,难以接近的个性。倒不如说正好相反,他像是害伯游似地稍微保持着距离,不会特别和游闲聊,只是稳重地微笑着而已。
「——我明白这是相当不知羞耻的行为。」
所以对游而言,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流利且坚定地发言的义父。
稻草垫榻榻米缝得密合结实、看来相当高级。游在座垫上维持不习惯的跪坐姿势,闻着正面地炉里焚烧的檀香那甜美的味道。
这里是寂怜院宅邸中的客厅。游的左右两边是义父和一直保持沉默的亲生母亲。寂邻院一族隔着地炉并排坐在游一家人的对面。
「我早已经是离开寂怜院的身份——可以说等于毫无亲子之缘了吧。但是,尽管知道这违反礼仪常规,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恳求您。在找到下一个住所之前就行了。能否让我们二人寄宿在这间宅邸里面呢?」
寂怜院。
游并不晓得那是怎么样的一族、又是以什么为业。义父出没有告诉游这些。只不过虽说是郊区,但毕竟是住在这种巨大宅邸里的人们,应该是握有相当权力和财力的家族吧。
义父,仇祭孤独的旧性是寂怜院——对他而言,这里曾经是生长的故乡。
由于双亲工作的关系,必须暂时住在这个地方,但因为是突然决定的事,所以找不到可供生活的住所,逼不得已,只能求助于义父老家的寂怜院。
虽然游单纯地对于有生以来首次的搬家感到有趣,但大人之间的问题似乎相当复杂,他们从刚才开始就以严厉的声音交谈着。
因为他们只是不停地说着难以理解的话题,游无事可做,只能眺望着装饰在付书院(注:付书院是指日式建筑中附属在床之间(壁龛)旁边的凸窗书院)上的诗笺。但没多久他便感到厌倦,而看向正面——曾是义父家人的人们,寂怜院一族。
有两人坐着,两人站着。站着的两人大概是这间屋子的佣人吧,虽然打扮并不寒酸,却感觉不到所谓的威严。但是,一直在和义父交谈的正是那两人,坐着的两人不晓得是否有在听,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让人感觉到美丽一般完美地跪坐着,并将两边手心紧紧地靠在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头行着真礼(注:真礼是一种将手心紧贴在榻榻米上,将腰部弯到下腹部可以贴到大腿程度的行礼方式)的是和服女性。她将尽管有些褪色却依然艳丽的头发绑成两束,几乎像是在下跪一般地前倾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因为她好几次被站着的两人称为「当家」,所以大概是寂怜院里面最伟大的人吧,实际上,虽然可以感受到气质和品格——但女性只是一直低着头,让人不禁怀疑她该不会是睡注着了一般地动也不动。
但比起这名女性,游更介意的是她身旁——
宛如将正在鞠躬的女性直接缩小一般的和服少女。
年龄大慨和游一样,或是还不到十岁吧。稚嫩的脸庞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严厉表情,只是笔直地瞪着义父看。她跪坐着并将手轻轻摆放在膝盖上,以宛如模范般的姿势坐着。
游感觉到不可思议的魅力。在少女的眼眸申蕴含着某种强烈的力量。
「母亲大人。」
那各少女无视两名男子和义父的对话,忽然出声说道。
被称为母亲的女性这时才首次晃动了一下头,表现出微弱的反应。
少女像是不耐烦似地挑起了单边眉毛。
「母亲大人,实在太难看了,您要低头到什么时候?」
她这么说道,接着竟然握住放在地炉附近的茶杓,毫不留情地打向仍然低着头的女性。
发出了「啪哩」的锐利声响。
游不禁移开了视线,但因为随后传出的奇妙声音让他大吃一惊,又再度将视线移了回去。
「……呵呵。」
让人感觉甚至有些稚嫩、天真无邪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轻轻晃动着肩膀,缓缓地抬起头来。那是个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却有着空洞眼神——氛围宛如人偶一般的女性。
正在谈论权利或觉悟什么的义父等人,似乎也因为她异样的笑声大吃一惊,而停下了话语。
「母亲大人——」
义父简短地低喃着。
她是义父的母亲,这表示对游而言算祖母吗——好年轻。相当地年轻。虽然头发开始褪色,但顶多是三十几岁的人吧。
寂怜院的女性笑容满面地报上了名字。
「欢迎光临——客人。小妹负责管理这间寂怜院,名叫寂怜院秘依。诸位这次是有何贵事而造访此地呢?」
面对应该是亲生儿子的游的义父,简直像是初次见面一般地打招呼——是怎么回事呢,她的话语让游觉得有些不协调感,而不禁看向了义父。
义父瞪着站在她后方的两名男子。
「竟然会连我的脸也分辨不出来——」
义父的面貌蕴含着怒气,看起来甚至有些恐怖。
「——你们这些家伙,竟然将母亲大人彻底利用到这种地步了吗!」
稍微感到退缩的两名男子,以及歪着头感到不解、自称是秘依的游的祖母。
少女无视这一切——只是低声地说道:
「跩什么啊。」
这一句话让空气冻结了起来。
义父缓缓地看向她。少女丝毫不感到畏惧。
「你明明就逃走了。」
那是空洞且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
「你明明就抛弃一切逃走了。明明从寂邻院当中逃走了。你以为母亲大人会变成这样是谁害的?」
「伊依——」
这时义父的表情首次动摇了起来。义父浮现出悔恨、抑或类似罪恶感的表情,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伊依大人——」
「伊依大人,您话说得太重了。」
两名男子像是在喃喃细语般地低声劝诫她。
但是被称为伊依的少女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事到如今,你还好意思大摇大摆地回来?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你实在太任性了。明明就逃走了,既然要回来的话——就跟我交换嘛。」
她的声音颤抖着,眼尾浮现出大粒的泪珠。
「跟我交换嘛。跟我交换嘛。卑鄙小人。明明只有你自己逃避了责任,跑到不知哪去了,却只在自己方便的时候回来——别欺人太甚了!」
少女抓起放在手边的井户茶碗,并扔向义父。
茶碗发出尖锐的声响并直击义父的额头。义父根本连躲也不躲。母亲发出哀号,游也对着伊依怒吼
「妳这家伙做什么啊!」
不知是否被游的声音吓到,伊依抽动了一下并全身僵硬,接着流下豆大的泪珠。
尽管如此,她还是瞪着额头流血的义父,用沙哑的声音继续叫道:
「回去!回去!别让我再看到你!回去!」
「回去~~回去~~啊哈哈!」
秘依模仿着那样的她,抓超手边的茶碗。然后随便地扔了出去,让茶碗在土墙上碎裂开来。
秘依完全无视那两名慌张的男子——用指尖抓着哭喊的伊依和自己同样绑成两束的黑色长发。
「伊依,有精神。精神很好。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在瞬间由疯狂所支配的客厅里面,那天真无邪的行动反倒显得奇妙,游他——不禁因为流窜过背后的寒意而全身颤抖了起来。
「喂——」
「啊啊。」
两名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压制住正哭泣着的伊依的两边腋下。然后——就那样打开纸拉门,将她带到某处。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
仍然喊叫着的伊依身影逐渐远离——游不安了起来,将视线移向正被母亲用手帕擦拭着额头血滴的义父。
「爸爸——不要紧吗?」
义父淡淡地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用认真的表情注视着这边。
「游。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然后他像是要让游安心似地抚摸着游的头,用至今为止未曾见过的温柔表情低声对游说道:
「倘若能够在这房子里生活——游,你要跟那孩子好好相处。那是不晓得人类温柔而长大的可怜小孩。一直被寂怜院囚禁着,搞不好——会一辈子部无法脱离,像那边的母亲大人样被弄坏也说不定。」
他所指着的方向,只见寂怜院秘依正用一脸什么也不懂的表情注视着虚中。
义父用认真的表情,轻轻地抱住了感到不安的游。
「所以说,至少——希望在坏掉之前的前一刻为止,能让那孩子感受到身为人类的幸福。」
义父像是在后悔什么,抑或在说服自己似地低声说道。
「游,你是个善良的孩于。帮帮那孩子——帮帮伊依吧。」
然后义父深深地低下了头。游感到困惑,对于同样露出为难表情的母亲感到疑问,接着最后——看向了伊依被带走的纸拉门对面的黑暗。
游点了点头,站起身后朝向那边跑了过去。
「游,你要上哪去?」
虽然母亲出声叫住他,但游并未停下脚步,他回头笑道
「去那孩子那边。在你们讲完事情之前,我和她一起玩。」
他张开双手,于是从义父那获得的纯白手镯轻盈地跳动起来。
「拔让她见识一下我的怪造。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游这么宣言,就那样在寂怜院的宅邸当中四处奔驰。
在那个时候,他仍然认为可以用名为怪造的奇迹——来解决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