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倒西歪的土墙所围起的地下室。
幽暗灯火映照出数不清的尸体和满地鲜血。
化为全身浴血的尸体倒地的年轻男子们,都有着如士兵般的强壮体态,其中亦有持枪或刀刃的人。
然而他们却束手无策,全数负伤而死。
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有的被五马分尸、有的内脏被挖了出来。还有其他人头部遭压烂,或是身体一分为二的。
令人不忍卒睹的地下室惨况中,尖锐笑声回荡着。
声音的主人是站在地下室正中央的瘦小身影。
身穿遭四溅鲜血染得湿濡的长袍,几撮金发从盖住头部的兜帽中滑落。影子愉悦地笑着,四处张望着化为血海的地下室,语气天真地朗声道:
“已经结束了吗?”
讲话有些口齿不清,还带着几分天真。从长袍下摆窥见的双足足尖,仿佛戏水孩童般,在深红血泊上跳跃着。
“好无聊唷,再陪我玩一下嘛。”
“唔……”
最后存活下来的年轻人一脸愤怒地回应她的呼唤。
压着负了重伤的侧腹站起身子,他以狩猎用散弹枪对准长袍身影。
“居然敢……把自卫队的大家都……杀了,你这魔女……!”
枪口冒出的火焰照亮了阴暗的地下室。
厚实的墙面使得枪声不断回响着。
枪枝吐出的散弹全落在瘦小身影上,在深红长袍上开了无数小洞。
但是,也仅只如此。
理应直接受到散弹射击的瘦小影子,却完全不见痛苦之色,若无其事地抬头看着因恐惧而僵直的年轻人,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可惜……”
语气有着几分嘲笑,影子以美丽澄澈的少女之声沉吟道。
年轻人手一滑掉了猎枪,恐惧不已、步履蹒跚往地下室的墙边退去。
瘦小影子对着年轻人说道:
“够了。对你……已经腻了。”
下一秒,覆于影子全身的深红长袍,飘然晃动后化为无数的生物。黑猫、蝙蝠、 蛇、蜈蚣,还有一些外貌惊悚的不知名怪兽们——
散落的长袍碎片化为怪物们往害怕的年轻人处杀去。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轻人发出的恐惧叫声,瞬间即成了惨死前的惊叫。
年轻人全身遭野兽群撕咬晓了细碎的肉块。
瘦小女子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除去长袍的身影,其实模样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清秀的裸身就这么曝露在地下室弥漫着血腥味的大气之中。她深吸了一口气。
取代芬芳花香嗅着腐臭气味,沐浴在取代剌眼阳光的死者怨念之中,她的表情陶醉不已。
吸取了死者的怨念,少女的虚无美貌似乎也增添了几分生气。
不过,她的表情终究蒙上一层不满的阴霾。
“还不够……”
环顾着躺在地下室里的尸体,少女不甘心地低语道。
她的纤瘦肉体宛如热浪般微弱地晃动着,最后仿佛失了颜色,化为透明后消失无踪。
“那本书……非得让那本书吸满怨念才行……”
仅留下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后,少女身影完全消失。
最后仅余地下室紧闭的门扉及杀戳的残骸被抛在脑后。
1
稀有型号的摩托车飞驰在黄昏的道路上。
那是新大陆制的军用摩托车。配备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的摩托车,右侧加挂装有防风罩的边车。
放眼望去,四周仅见寂寥的田园风景。已过收成时期的谷物田地,随着缓坡逐渐宽阔,中央延伸着荒芜的石板道路。
蜿蜓道路的前方,可见一座被城墙所包围的小城。
应是这一带领主所居住的。
摩托车卷起白色烟尘朝着城馆的城门飞驰而去。
骑士是一位壮硕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的硬皮靴子。不知该说像圣职者,还是像赏金猎人的奇异打扮。
年龄应该介于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
令人意外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但总是紧抿的唇瓣,使得他看起来相当难以接近。灰发整齐地垂束在脑后,眉间有着苦恼的哲学家般的深深皱纹。
男子身旁的边车座位中坐着一位纤瘦女孩。
年约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
即使如眼罩的防风镜遮去了半张脸,依旧难掩她的美貌。似雪的白皙肌肤及长长银发,宛如精致工艺人偶般的少女。
“呵……呵呵呵呵。”
抿起那精致的唇瓣,少女的表情带着几分嘲笑从喉咙发出声音。
男子满脸不悦地望着她。
“你在笑什么?芙兰。”
名为芙兰的银发少女抬头瞥了一眼男子脸庞。
她仿佛是因为看了男子脸庞才又低头笑了出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
呋,男子啐了一声。
虽然男子的服饰已属奇怪,但名为芙兰的少女,其服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银发少女穿着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饰。
厚重布料四处都缝上皮带,像是限制行动般紧紧地束缚着她。
这服饰简直就像是要移送穷凶恶极的罪犯时所穿着的拘束衣。少女只有脖子以上和双手手腕能自由活动。就算刻意以荷叶边和蕾丝缀饰,也掩盖不了此件衣服是用来束缚她的事实。
拘束衣各处都是闪着黯淡光芒的老旧锁头。
众多锁头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带,仿佛不让她脱逃般地封印着她。
“给我闭嘴,废物。吵死了。”
男子语气仿佛威吓罪犯般说道。
然而,拘束衣少女却语带嘲笑地开口:
“嘴上这么说,还不是你害老子笑出来的?哈尔。”
“我可不记得做了什么惹你发笑的事。”
被唤为哈尔的灰发男子严肃地回答她。
芙兰却用异样高亢的声调笑道:
“真敢说。你会来这穷乡僻壤的起因就是这玩意儿对吧。”
这么说着,她摊开了日期是几天前的小版大众报纸。
印刷粗糙的纸面一角,“怪盗出没”四个字仿佛玩笑般地跃于其上。自称‘秘银’的谜样人物对当地报社及警察发出了预告状。内容则是即将前往王国东北部地方领主亚金伯爵的居城中,盗取伯爵秘藏的奇幻书籍。
“这年代居然还有这种会寄偷窃预告的怪盗哩。就算当笑话看就已经很蠢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把那预告状给当真,专程跑来凑热闹,真是笑掉人家大牙咧。”
一边把报纸卷成筒状,身穿拘束衣的少女讽剌道。
“我刚刚应该有说过叫你闭上嘴。”
哈尔不带感情地说道。芙兰好似瞧不起他,呵呵笑了一声。
“呵呵呵……你该不会是打算抓了这小偷,沽名钓誉一番吧?还真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啊?又或者是无法忍受对方比自己更活跃吗?还是说你成了他的粉丝之类的?对成为坏人有所憧憬的年纪吗?”
“我对窃贼什么的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哈尔唾弃地低声说道:
“但是被锁定的目标是幻书就另当别论了。犯人预告将盗取幻书。也就是说收到预告状的人,极有可能是幻书的所有人。”
“喔~……原来如此。你的目标是幻书吗?”
芙兰把卷起的报纸扔了出去,无趣地吐了一口气。
哈尔轻描淡写地说了下去:
“自称‘秘银’的窃贼,过去也有过数次从各地盗取疑似幻书的古老书籍的记录。但是像此次寄出预告状,似乎是头一遭。”
“……然后呢?如果收到预告状的人手上真的有幻书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将束缚全身的锁头弄得叮当作响,芙兰问道。
哈尔面无表情地轻声告知:
“还用问吗?当然是将幻书全部烧毁——这就是焚书官的使命。”
拘束衣少女用着近似毁坏的高声说道:
“是想夺窃贼所爱吗?真是恶质啊……呵呵呵。”
“你这木偶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停止那烦死人的笑声。”
回望着紧锁眉头的哈尔,芙兰露出一抹蛊惑的微笑。
“不要这样说嘛。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感谢你的。”
“感谢?”
“对啊,你不知道啊?听说大笑有益健康哩。”
“我是那种会担心你的健康,值得你称赞的好人吗?给我闭嘴。”
哈尔不快地眯起眼,暴戻地直言道。但是芙兰毫不畏惧。
“你也多少注意多笑笑比较好吧?平常就已经是一副老人脸了哩。”
“你想被扔出去吗?废物。”
语毕,哈
尔便将摩托车加速向前。
领主的城馆逐渐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古城的起源乃是中世纪所建造的要塞。或许是因为使用了略带赤红的砂岩所建造而成,沐浴在夕阳之中的模样看来仿佛散发着绯色光芒。
即使是间城馆,但壮丽程度并不如近代建造而成、设有庭园的大宅。
城墙已然老朽,建筑物看起来也带点荒废气息。
但是那沉着厚重的模样,具有领主居城相应的威严,及经年累月的建筑所特有、压倒性的存在感。
“这房子有够大的。”
拘束衣少女感叹道。
“这是这一带的领主——班.亚金伯爵的居城,雷兹凯索(Rays Castle〕。”
哈尔自语般地浅浅说道。
“预告状就是送到了那位城主手里吗?这宅邸横看竖看,确实是有几分隐藏这宝藏的气息啦。”
哼,哈尔粗声粗气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幻书才不是什么宝藏。是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知识,是灾祸的根源。”
“呵呵……哎呀,对你来说就是这样吧。什么年代都会有不识货的人类啦。”
芙兰一脸嘲讽地看着哈尔。
“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虽然亚金家从百年战争时代开始就是名门望族,但是也有听过不少奇妙的传言。”
“什么传言?”
哈尔微微邹起眉头。芙兰则是变得如人偶般面无表情。
“已经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曾传出亚金伯爵的领地内出现了魔物。”
“魔物?”
“虽然传闻中是大到不像话的漆黑怪兽及披着红色长袍的怪人,但其真面目却没个定论。目前仅知领地内有男女失踪了几十年再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芙兰。”
哈尔看向拘束衣少女的视线中满是疑问。
“天晓得。脑海中的声音是这么说的……记忆之声。”
芙兰摇曳着美丽银发轻声说完后,唇角勾起了略感疯狂的微笑。
“……毁坏前的记忆片段吗。”
哈尔如絮语般轻声说道。
少女依旧是被无数锁头束缚的模样,笑声不绝于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2
城门前聚集着数位男子。身穿制服的警官和穿着类似刑警大衣的男子。一注意到哈尔两人接近而来,全都露出警戒的表情回过头,飞奔至道路中央,张开双手欲挡下摩托车。
“停下来!”
大声喊叫的是身穿大衣的刑警,约为二十岁后半的年轻男子。
“你没看见标示吗?那边的摩托车!这边开始是禁止进入的!”
依循刑警的警告,哈尔放慢了摩托车的速度。按紧前轮的煞车,在刑警面前停了下来。
被逼近至眼前的大型摩托车迫力所慑,年轻刑警脸色一变往后退去。
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的摩托车,空转的低沉声响有如野兽咆哮。
“我有事要找雷兹凯索的城主。麻烦你通报一下。”
就在刑警似乎要开口之前,哈尔一厢情愿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什么?刑警像是傻眼地低语。即使如此,他依然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的动摇,重覆咳了咳清了几次喉咙。
“你们是什么人?”
总算是能够挤出一个问句。哈尔面无表情地瞪着刑警报上了名字。
“我是哈尔.卡姆赫德。是焚书官。”
“……焚书官?那是什么?”
刑警被这前所未闻的头衔给弄糊涂了。被哈尔异样冠冕堂皇的态度所影响,刑警反而不知如何招架。
看着刑警这副模样,反而是哈尔开口发问:
“这森严的戒备是怎么回事?你们果然还是在警戒着幼书龀陂的袭击吗?”
“是、是我先问问题的。你们到底是……唔?”
一脸愤慨、放声怒吼的刑警,突然僵着一张脸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他注意到了被拘束衣夺去全身的自由,坐在边车座位上的芙兰。
“你这家伙!为什么这女孩的服装……?”
刑警义愤填膺地扭曲着脸庞逼问哈尔道。
哈尔厌烦不已地回望着刑警。
“不用管这理伙。她只不过是个人偶。”
“人偶…… ?怎么会有这种事…… !”
刑事哑口无言地注视着芙兰。芙兰这副端正过人的容貌,确实也令人感觉极似精致的人造物。会令人感到混乱也是无可厚非。
芙兰看着刑警的反应,弯起唇角嫣然一笑。撩起长银发除去护目镜,用着美丽的眼眸回看着刑警。
此时,刑警突然回过神来再度看向哈尔。
“你、你在开玩笑吗?把那女孩束缚着四处游荡,倒底是何居心!”
芙兰语带揶揄地向他问道:
“呵呵呵……你在想像什么啊,小朋友?”
“小……小朋友?”
年轻的刑警张口结舌。芙兰以被束缚住、不自由的手臂指向哈尔。
“不用担心,小朋友。这大块头不是犯罪之人。只不过是个有变态性癖的寡言家伙罢了。”
哈尔严词反驳道:
“我并没有什么变态性癖。给我订正,芙兰。”
“就算是在这还保有童贞的小朋友面前,也不用顾虑那么多吧。你这变态家伙。”
“闭嘴,废物。”
在面面相觑的刑警们面前,哈尔和芙兰相互对瞪。
听见城门前的骚动。门扉中仿佛有了动静,有位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推开站在原地的警官们走了出来。
“怎么了?新人。在吵什么?”
鸭舌帽男子以低沉有力的声音问道。年轻刑警一脸仿佛遇到救星,回头看向男子。
“警长!那个……他说想见亚金伯爵……”
“嗯……?”
鸭舌帽男子看见哈尔两人后,停下了脚步。
哈尔也微微挑眉。正面定睛看着鸭舌帽男子,缓缓吁出一 口气。
“格罗斯泰斯特警长。又见面了。”
“唷!大叔,你好吗?”
芙兰露出略带讥讽的笑容,挥了挥被手铐铐住的手臂。
“又是你们啊,焚书官哈尔。”
被唤为格罗斯泰斯特的男子,疲惫地叹了口气。
年轻刑警惊讶地眨了眨眼。
“……是您的朋友吗?警长。”
“是啊,之前小有交情。”
格罗斯泰斯特一脸哑巴吃黄莲的表情,啐了 一声。
“这两个人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保证这两个家伙跟幻书窃贼无关。”
“噢、噢……”
上司出人意表的发言,让年轻刑警略带不服地沉默了下来。
格罗斯泰斯特忽略一脸不满的部下,走近哈尔两人。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八成是嗅到预告状一事,恬不知耻地跑来找幻书了对吧?”
“呵呵。真是精彩的推理呢,大叔。”
芙兰露出揶揄的笑容。警长依然臭着张脸点了点头。
“还好啦。不过,今天我想请你们先离开。”
“你说什么?”
哈尔眼神隐约透着怒气,瞪向警长。
但是格罗斯泰斯特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这次的事件并不是由幻书而引起的。这只是单纯的窃盗预告。轮不到你们焚书官出场。”
“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话呢,大叔。你很了解嘛。”
芙兰钦佩地说道。
哈尔无言地瞪着拘束衣少女。芙兰舔着鲜艳的唇瓣回望着哈尔。
“这里没我们的事了对吧?快点跟老子远走高飞,去玩大人的游戏吧。”
“大、大人的游戏……?”
年轻刑警似乎强烈地动摇着,沉吟道。
哈尔面无表情地瞪着格罗斯泰斯特。
“……好吧,警长。今天我就暂时先离开吧。”
不久后,屈服地如此说道。
“啊啊,拜托你了。”
警长敷衍地说道。
看着哈尔将摩托车调头的背影,仿佛赶着苍蝇似地粗鲁地挥了挥手。
“再见,焚书官。”
3
沿着城墙行驶一会儿,哈尔停下了摩托车。守门的警官们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还真是干脆地就走人了呢?就连你都对那大叔没辙吗?”
芙兰百无聊赖地靠在座位上,抬头问哈尔。
哈尔正经严肃地回答道:
“格罗斯泰斯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而且也尚未确认幻书确实存在。”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快点回家吧。”
哈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语中写满了偷悦及雀跃的芙兰。
“你在说什么?简单来说,只要确认幻书确实存在就可以了不是吗?”
“就算你这样讲啊,只有那张预告状是能做得了什么准?幻书确实在此的证据呢?”
芙兰不开心地嘟起嘴。但是哈尔摇了摇头。
“够了,如果要证据我已经找到了。”
这么说着,他定睛看着城墙下了车子。
芙兰远眺着哈尔所指的地方,呼出一口气。
以赤褐色砂岩所造的古城墙底部。被杂草所掩不特别醒目之处,刻有怪异的花纹。将城墙圈起包围细长咒语花纹及魔法文字。
“那是什么?要说是小鬼的涂鸦也未免过于讲究吧?”
哈尔慎重地点头同意了芙兰的话。
“是防卫入侵者用的结界。未受招待的人们是无法越过此城墙的。虽然只是个对神智动手脚的简单咒文——”
“是记载于幻书中的知识吗?不过,还真是古老的结界呢?”
“但是,它还有作用。”
哈尔轻声说道,确认着刻于城墙上的花纹。仅从被雕刻表面的腐蚀程度来判断,从施术后到现在应该最少有十年以上。
芙兰漫不轻心地看着哈尔的背影问道。
“结界跟那封预告状有什么关联吗?”
“不知道。”
正当哈尔打算摇头时,那动作却忽地停止了。
“嗯……?”
察觉到城墙内部传来的惨叫,芙兰抬头。
仿佛惊悚恐惧般的尖细叫声,还重覆听到了好几次小姐小姐这个词汇。似乎是在城馆中工作的仆人。
惨叫的原因立刻就明朗了。
包围着城馆的高耸城墙上,站一个全身穿着如魔法师长袍的人影。
宛如新鲜血液、色泽鲜艳的绯色长袍。
这令人不舒服的人影怀中抱着失去意识、身子疲软的年轻女孩。
看来绯色长袍似乎正打算将女孩带出城馆。
“……入侵者吗?那家伙是什么东西?”
哈尔一把抓起了摆在摩托车上的长杖。
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的金属杖。超过其身高的巨大法杖。以杖来说似乎不太实用,要是说是圣者使用在祭祀上的法器倒还有几分相似。
“被抓走的就是城主的女儿吗?”
芙兰语气愉快。哈尔冷冷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时机刚刚好。要去追啰,芙兰。”
“好啦好啦……”
长杖依然在手,哈尔发动了摩托车,追着绯色身影飞驰而出。
绯色身影似乎也注意到了哈尔的追击。抱着掳来的女孩奔出城墙,往地面一跃而下,轻盈的动作令人完全感觉不到受到重力影响。
“那是什么鬼?抱着一个人居然能有这种动作喔!真不是人。”
咻~芙兰发出感叹之声。
绯色身影移动十分迅速,落地后又添了几分速度。就算摩托车持续加速,却无法轻易地缩短距离。
“好快啊……真的是怪物吗?这样下去,他一旦逃进森林里就追不上咧。怎么办?”
丹释丽安的青架
芙兰喧闹地鼓起掌,向哈尔问道。
“不成问题。”
哈尔面无表情地低语道。
如他所言,摩托车猛烈地加速,一下缩短了与绯色身影的距离。引擎强力的震动使得连结边车的管架产生激烈的磨擦。
“喂,哈尔……你这混帐,不要做得太过火了……!”
芙兰似乎是对于激烈摇晃的座位感到不耐,抗议道。
哈尔无视少女的话,又加快了速度绕到绯色身影前方。
“站住!”
摩托车车体卷起大量烟尘,横向滑行后停了下来。哈尔握着银色长杖飞跃而下,挡在前方阻止人影继续向前迈进。
绯色身影在哈尔正前方停了下来。明明方才用那么快的速度持续奔跑,却不见喘息的样子。
接着她摆出令人联想到东洋武术的怪异半身动作。
“看起来是不打算乖乖就范……”
哈尔也架好长杖备好战斗姿态。
与此几乎同时,身影奔跑了起来。以压倒性的加速度,一口气冲入了哈尔怀中。
看准逼近身边的身影,哈尔挥下了长杖。
金属巨杖是有着令人生畏力量的武器。不过绯色身影轻易地避开了长杖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踏上哈尔肩膀。
“什么…… ?”
奇怪的手感传来,哈尔沉吟。
仿佛嘲笑着哈尔动摇的模样,影子踢向哈尔肩膀再度跃起,就这么消失在森林之中。哈尔回头看向背后时,对方连气息都已完全消失。
“喂,哈尔。怎么啦?被他给逃了咧?”
芙兰无趣地叹了口气。
哈尔并未应答,手由还紧握着长杖,轻声地自语道。
“怎么可能……刚刚那本领……”
“是你所知的本领吗?”
“不……”
“‘绯色长袍’啊……雷兹凯索的魔物传言,搞不好意外地是真的呢?”
“不知道。”
哈尔表情一凛,摇了摇头。
传说中,过去在亚金伯爵领地之内掳走了数十位年轻人的谜之魔物。绯色身影的真面目若就是该传说中的魔物,也就可以解释那超越人类极限的异样能力了。
“但是,那家伙为什么打算抓走这女孩……?”
语毕,哈尔垂首看着影子所留下的城主之女。
莫名给人虚无飘渺印象的十三、四岁左右的瘦小少女。
她的脸上去血气而显得苍白,就这么静静地横卧于地面,持续静静地沉睡着。
4
城馆的仆人和警官们齐聚在城门之前,引起了小骚动。大概正在为城主之女遭掳走一事争执着。
在这情况下,鸭舌帽警长格罗斯泰斯特注意到了折返的哈尔二人,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又是你们啊。”
警长不堪其扰地看着停下了摩托车的哈尔二人。
“不好意思,由于城主之女被抓走了,现在正在忙呢。有事麻烦你等等再说——”
“你们口中的城主的女儿是指她吗?”
哈尔打断了警长的话。
边车的座位上。被芙兰抱在膝上的长相飘渺的女孩沉睡着。
“这女孩……怎么回事?焚书官。”
警长一脸吃惊地问道。
“在这城山脚的森林遇上了身穿红色长袍的怪人。”
“喂喂……虽然仆人们的证言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个叫做‘绯色长袍’的家伙真的出现了吗……那像伙现在在哪?”
“不知道。被他逃了。”
“你让他逃走了?你?”
格罗斯泰斯特意外地反问道。
哈尔并无回答这问题,仅只是礼貌性的确认似地开口道。
“请让我进宅邸去吧。”
“警、警长……”
最初看见哈尔二人的年轻刑警看着上司的视线里写着责难。
格罗斯泰斯特耸了耸肩。
“如果对方是城主之女的恩人,还真是无法拒绝呢。而且还有事想问问你们呢。”
语毕,让出条路给哈尔二人。
哈尔颔首,乘着摩托车越过城门。
近看雷兹饥索城堡,是座比想像中还要牢固,充满压迫感的建筑物。
覆满赤色砂岩的城墙,沐浴在夕阳之下散发着骑淡的绯色。
宅邸南侧有座三层高的塔,三楼窗户大大地敞开着。
城主之女似乎就是被从该处带走的。
“爱莉纱!”
正当哈尔一行就要抵达宅邸前之时,传来某人呼唤女孩之名的声音。
身穿剪裁良好的外套的高姚绅士,领着一群仆人快步往哈尔二人方向而来。他就是此城馆的主人,班.亚金伯爵。
“爱莉纱没事吧?”
屈膝在持续沉睡着的女儿身边,伯爵不禁提高了音量。
“我想只是昏过去而已。呼吸脉搏都十分稳定。”
哈尔只是冷淡地告知事实。伯爵一脸困惑,但总算是点了点头。
“医生。”
唤来了在附近的女性。
被唤为医生的是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年龄约在二十岁后半左右。黑发高高束起,有着东方气息的女性。
她命令侍女们准备担架的期间,开始对女孩进行诊疗。
熟练地量测着脉搏及心跳,确认着有无外伤。然后放松地吁出一 口气。
“如他所言,伯爵。只要休养一会马上就会醒了。”
语毕,对亚金伯爵露出一个微笑。
伯爵无力地吐出一 口安心的气。
“呐,大叔。那女的……是谁啊?”
芙兰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幕,撑着脸颊向格罗斯泰斯特问道。
“说是城主之女的主治医生。小姐好像身体不是很好。”
警长语气事不关己地答道。
似乎是对与搜查无直接关系
的事物都提不起兴趣。警察并非为了保护城主女儿才来的,而是为了逮捕发出窃盗预告的小偷而来的。
“听说是有人救了爱莉纱?”
一边把听诊器收进皮包里,白衣女子问道。
警长一副提不起劲的表情,指着从摩托车下来的哈尔。
“啊啊,就是那边的焚书官。”
白衣女子略显惊诧地挑起眉。
“真正的焚书官?”
“你听过吗?”
哈尔一脸惊讶地反问道。白衣女子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曾经从以前看诊的病患那里听说过。因为是个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患者,之前还以为一定是他的妄想……啊,抱歉。”
“呵呵呵……居然说是妄想。这么认为也无可厚非呀。”
芙兰愉悦地眯起眼。
“闭嘴,人偶。”
哈尔带着怒意瞪向拘束衣少女。
“医生,什么是焚书官?”
亚金伯爵一脸疑惑地来回看着尔和芙兰。白衣女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个……我也只知道有个将焚尽幻书为使命的组织……”
“烧掉……幻书?”
伯爵目瞠口呆地看向哈尔,接着似在沉思地沉默了下来。
面向这样的伯爵,哈尔问道。
“你就是这个城的城主吧?”
“是没错。”
伯爵答道。看来并未对哈尔桀骜不逊的态度动怒。
“听说有送来盗取幻书的预告状。这城里有幻书的存在吗?”
对于哈尔毫不客气的问题,伯爵略显动摇地别开了目光。
“没有。我不知道那种东西。”
“真的吗?”
回望着进一步逼问的哈尔,伯爵反而开口发问:
“如果这城里有幻书的话,你要把它烧了吗?”
哈尔的回答中不见半分犹豫。
“我即是为此而来。”
“这样啊。”
伯爵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接着一脸似是深思熟虑过后地开口道:
“那么,能请你留在这里直到这场骚动结束吗?”
“是招待我入城的意思吗?”
哈尔半信半疑地看着伯爵。
“伯爵您是认真的吗?把这可以的家伙们……”
发出不平之鸣的是最初遇上哈尔两人的年轻刑警。伯爵完全没有回头看向刑警,就点了点头。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哈尔的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伯爵一边目送着被侍女们带走的爱女。
“我女儿……想要麻烦你做爱莉纱的贴身侍卫。让她不要被幻书波及——”
“你的意思是叫我为了不存在的幻书保护她吗?”
哈尔一脸不悦地反问道。
“我很清楚我所说的话十分矛盾。但是小女差点被人抓走,你帮了我们也是事实。
伯爵这么说着,一脸哀求地面向哈尔。
哈尔出现少见的困惑神情,不久后终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答应你。”
5
爱莉纱.亚金在那不久之后便恢复了意识。
哈尔与芙兰则是在侍女们的带领下,来到了爱莉纱的闺房。
城主之女坐在床上喝着传来阵阵药草气味的茶,对着进房的哈尔两人的奇模怪样,显得有些胆怯。
手握金属长杖、奇装异服的男子,与被拘束衣所缚、人偶般的女孩——横看竖看都不是会令人放下心来的模样。在城馆中被细心呵护成长的羸弱少女会如此动摇也是无可厚非。就算不是因为如此,她也刚刚脱离差点遭谜之怪人诱拐的险境。
身穿白衣的黑发女医生代替沉默不语的爱莉纱开口:
“再次欢迎你,焚书官。虽然迟了一点,但还是要向你道谢。谢谢你帮助我的患者。”
“你……是她的主治医生是吧?”
看着笑容可掬的白衣女子,哈尔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
即使是拥有广大殖民的此国,像她这样的东方血统女性依然十分罕见。再说,拥有医生资格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
但这也证明了她是个优秀人材。若没有鹤立鸡群的高超实力,像她道样的女性要取得医生资格是十分困难的。也许背后有着有力的贵族后盾,但是她本身应该也做了许多努力。
但她并不骄傲,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我是优娜.佛斯特.柯萨卡。请多指教。”
“哈尔.卡姆赫德。这家伙是芙兰。”
对要和他们握手而伸出优娜的右手视若无睹,哈尔机械式轻描淡写地说道。
优娜气恼地鼓起双颊,硬是握住哈尔右手。
“请多指教!”
“嗯……”
优娜出人意料的孩子气举动,让哈尔露出困惑的表情。一直看着这一幕的芙兰愉快地呵呵一笑。
在这之后,坐在床上的少女突然痛苦地咳了起来。
优娜慌忙赶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背。
“那家伙身体状况很糟吗?”
芙兰毫不避讳地问道。优娜浅浅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本来似乎就体弱多病,这半年来体力更是急遽下降。坦白说还找不到原因。爱莉纱遭掳走一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的十分感谢两位。对体力衰退的她来说,现在只要稍有差池都可能危及性命。”
这么说着,优娜握着略显不安伏下双眼的爱莉纱的手,对她露出一个强势的笑容。
“不过,不要紧的……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健康的……”
爱莉纱虽然微弱但却坚强地点了点头,那之后终于抬头看向哈尔一行人。那个,她踌躇地开口道:
“我已经从医生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是你们帮了我对吗?”
“只是刚好遇到把你掳走的犯人罢了。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帮你。”
哈尔随口说道。
爱莉莎看着哈尔,虚弱地摇了摇头。
“不,即使如此依然感谢万分。”
“对犯人的真正的身份有头绪吗?”
语气透露着几分放肆,哈尔问道,城主之女略显困扰地环顾了寝室。
“不清楚。我只是在房间里休息,突然有个红色长袍的身影进来……正觉得怎么有股药臭味,意识就远去了……”
嗯哼,哈尔邹起眉头。
“还不知道犯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吗?”
不知道,爱莉莎摇了摇头。城馆西周围都有警察戒备,寝室隔壁也有安排侍女们。怎么想都不认为有办法由外部入侵。但是,当然如果对方是拥有超凡能力的魔物,就又另当别论了。
“犯人的目的有头绪吗?”
“没有。但是,我也听过名为‘绯色长袍’的魔物的谣言。据说这领地内有大批年轻人曾遭掳走——”
“你的意思是你被抓走只是因为那魔物的一时兴起?”
哈尔表情一凛,看着爱莉纱。城主之女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我不会成为他掳人的目标。”
“确实如此。”
芙兰像是在煽动着爱莉纱的不安,不怀好意地笑了。
接着拘束衣少女再度看向哈尔。
“你就尽力地守护她,让她不会再次被抓走吧。你就是为此而被雇用的对吧。”
“轮不到你开口。”
哈尔粗声粗气地说道。看着两人如此的互动,爱莉纱终于露出微笑。
“谢谢。你们人真好呢。”
爱莉纱完全感不到丝毫恶意的话语,让哈员株言以对地沉默了。
然后芙兰呵呵一笑。
“可不要掉以轻心哩。这家伙的温柔有一半是性欲所构成的。”
“咦?性欲……?”
爱莉纱讶异地捂住小嘴。
“……真的吗?”
优娜正经八百向哈尔问道。
“别把那废物的戏言给当真了。”
哈尔抿起唇瓣不开心地说道。
噗嗤,爱莉纱笑了出声。
“……有没有什么是能让我报答你的?”
“没必要。”
哈尔立即随意答道。随后却又灵机一动地说:
“……啊,能拜托你带我们去城内绕绕吗?”
“去绕绕吗?去哪里?”
“这城里有图书馆吗?”
“图书馆……有,有的。让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爱莉纱表情一亮,从床上下来。在睡衣上披上睡袍,脚步雀跃地走了出去。
“没问题吗?”哈尔探了探主治医生的反应,优娜只是放弃似地耸了耸肩。似乎是想说阻止她也没用的。
“这样啊。那么久麻烦你了。”
“不会的。如果这么点小事就能帮上忙的话……不过,如果是想去找窃贼想下手的幻书,可能会有点困难。”
爱莉纱似乎顾虑到哈尔而这么说道。
“为什么?”
“听说曾祖父的兴趣是搜集书籍,藏书数量也十分庞大。现在警察的人也花了不少工夫正在分头进行搜索……”
“这样啊。”
哈尔文风不动地点了点头。
以地方领主公馆来说,所谓的图书室除了是读书和办公的地方外,也是个用来展示所有者的知性及财力的空间。以雷兹凯索如此规模的城馆来说,图书室的藏书应该也有着相当的分量。
对于体弱多病的女孩来说,图书室大概是这城馆中唯一的游乐场吧。前往图书室迈步向前的爱莉纱的模样,甚至显得有些骄傲。
“怎么办?把它全烧了吗?”
看着沉默不语的哈尔,芙兰无声一笑。被拘束衣缚住全身的她,毫不在意自己不自然地拖着一双裸足的行走姿势。
不,哈尔摇了摇头。
“只要知道其中是不是真的有幻书存在即可。但是城主却说这城中没有幻书。不是说‘不知道’,而是说‘不存在’。”
“意思是有着能断言幻存不存在的证据吗……那个大叔似乎知道些什么呢。”
“父亲大人……?”
听着哈尔和芙兰的对话,爱莉纱惊讶地回过头来。 此时芙兰身上叮当作响地停下来。
“……喂,哈尔。”
“是血腥味吗?”
注意到飘散在走廊的异样臭味,哈尔表情一僵。像是泼洒了整面的鲜血般,带着浓密的死亡气息。这个城馆中毫无疑问地发生了怪事。
“这回廊的尽头……是图书室。”
爱莉纱颤抖的指尖指向从走廊正面可见的门扉。
“啧……”
哈尔粗鲁地啐了一声,握着银色长杖飞奔而去。愈是靠近门扉,异臭亦愈加浓烈。
哈尔一踢开门扉,腥臭又潮湿的空气便迎面而来冲入鼻腔之中。 图书室中已化为一片血海。
被撕扯开来的人类四肢及首级四处散落,拖出的内脏被高挂在墙边书架上。
遭杀害的全是警官,应是恰巧轮到看守图书室的人。为了警备处账的出现,派驻了为数不少的人力,却全数遇害。
杀戳一词都嫌程度过于轻微,这已是单方面的虐杀。尸体还遭到惨无人道的蹂躏。
目睹如此凄惨景象的爱莉纱,当场倒地失去意识。
“——‘绯色长袍’!”
广阔的图书室中央。哈尔发现了被包围在数不清的高耸书架间、站立着的人影,他大声喊道。
浸染他人之血的红色长袍,将瘦小的身影从头到脚覆盖住。察觉到了哈尔一行人后,对方悠哉地回过头来。从盖到眼睛的兜帽下,可窥见亮丽金发及染血的嘴唇。
“喔……读姬和钥匙守护者啊?这还真是稀客啊。”
杀戳者颤着红唇诉说着。是带着天真的美丽声线。
“我可不是钥匙守护着,是焚书官。”
哈尔以一如往常的语调面无表情地答道。
“焚书官?”
杀戳者似乎被引起兴趣似地反问道。哈尔将长杖前端指向了那绯色身影。
“是你杀了这些警官吗?”
“是又怎么样?”
绯色影呼呼地笑了。包覆其全身的长袍,破成千万片似地飘然而上后化为巨兽。
有着燃烧般的毛发的三头猛犬。
有着如蝙蝠的翅膀及猛禽四肢的蛇。
其尖牙及爪上分别附着崭新的鲜血和肉块。看来就是这些丑陋的怪兽屠杀了警官们。
“使魔吗……!芙兰!”
哈尔唤了拘束衣少女之名。他除去手套的右手,不知何时握着一串钥匙。钥匙上刻有奇怪的文字的金色老旧钥匙串。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哈尔挥舞着金色钥匙串。封印着少女拘束衣上的数个大锁,如乐器般响起之后,一个一个打开了。
被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将绑手绑脚的拘束衣从身上扯下。
拘束衣之下的她一丝不挂。
洁白的躯体令人目眩神迷。从她的左侧腹部到右大腿根部,有着像伤口般的银线。
那是嵌在少女白瓷般肌肤中的银色金属拉链。
哈尔把手伸向少女的侧腹,将身体上的拉链一口气拉开。从撕裂般的拉链开口中,可以看见深邃的黑暗空洞不断延续。
将少女抱至身旁,哈尔从她身上的裂缝中取出一本连标题文字都已褪色至无法判读的老旧书本。
“喔……幻书吗?你打算用那玩意儿做什么?”
除去长袍的瘦小身影愉快地轻声说道。
被放出的两只使魔瞄准了哈尔及芙兰杀来。随着灾祸之姿的魔兽逼近,令人作呕的强烈杀气也迎面而来。
但是哈尔却不动如山地将手中长杖架在腰间朝外。 就像拿着巨大枪枝的士兵一般。 接着将左手拿着的幻书“填入”了长杖前端。
“幻书装填——爆发!”
哈尔庄严肃穆地喊道。
下一秒,长杖前端喷出了蓝白色火焰。
喷出如巨剑般的火焰的,已不应称之为手杖。长型本体是承受发射时的冲击的平衡器,看似香炉的部分,其实是为了抑制后座力的减震器。手杖本身其实是带来毁灭性破坏的兵器。
以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为弹药,将其魔力转换为火焰的破坏兵器。
两只魔兽在极近距离受到如炮击般的巨焰所噬,瞬间便灰飞烟灭。
它们被彻底烧毁,连一点灰烬都不留下。
“原来如此。这就是焚书官啊……”
使魔们的主人佩服地轻声说道。
手握着残留身上的长袍碎片,绯色身影正打算招唤新使魔而唱诵着咒语。
但是,在那之前哈尔的长杖前端已指向了绯色身影。
“——爆发。”
化为灼热炮弹的火焰,包围了影子全身。
然而,嘴里发出动摇的声音的却是发动攻击的哈尔一方。
沐浴在深具破坏性的魔力火焰之中,影子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影子的真面目是个有着虚无飘渺氛围的女子。
长袍完全燃烧殆尽,她纤细的裸身曝露在外。
艳丽金发在火焰中波浪起伏,白雪般的白皙肌肤丝毫不见任何烧灼。
“居然耐得住‘灾厄之枝’……?”
结束攻击的哈尔茫然低语。
“真是个有趣的余兴表演呢,焚书官。虽然还想再陪你玩一会儿,不过时间已经到了。”
金发杀戳者露齿无声一笑。
那似孩童的轮庙开始化为朦胧薄透。
“怎么可能……你是……”
看着她微笑不绝的模样,哈尔闷哼了一声。
因为指使凶恶使魔残杀警官们的金发少女,容貌和爱莉纱一模一样。不只头发及眼眸的颜色,就连体态、声音和气质都如出一辙。
唯有表情迥异。
眼阵里充满疯狂,与爱莉纱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孩冷酷嘲笑着。
“就快了,爱莉纱。你的小命就快归我所有了……”
金发杀戮者以澄澈虚无的声音说道。
接着她便如热浪般晃动消失了。
6
雷兹凯索城馆陷入一片恐慌。除了以幻书为目标的盗贼预告状之外,连被称为“绯色长袍”的魔物都出现了,此外,还出现了大批牺牲者。
在图书室中被杀害的警官共有六位。被指派照顾警官们的仆人有两人,也被牵连其中而死。城馆的仆人们人人自危,存活的警官们也难掩不安的神情。格罗斯泰斯特警长对州警察本部要求支援,但到新警官抵达也需要一点时间,就算警官人数增加,对方乃是身分不明的魔物,到底会有多少效果也是个问题。警察连魔物的目的都一概不知。
唯一清楚的仅有“寄出预告状的并非魔物”一事。
“绯色长袍”没有理由寄给报社和警察窃盗预告。“幻书窃贼”与“绯色长袍”。对这个城馆虎视眈眈的共有两人。
而“绯色长袍”唯一的目击者哈尔一行人现在就在城主的办公室中。格罗斯泰斯特与亚金伯爵要求两位对事件做出证言。
“离魂体……?”
哈尔令人意外的词汇,让格罗斯泰斯特警长只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与城主之女有着同样容貌的魔物,放出使魔杀害了警官们——这些事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置信。
代他们开口的是一同出席的优娜。
“我有听说过呢。遇到和自己相似的分身的人,几天内便会死亡……这种传言。”
“呵呵……离魂体的原义似乎本来就含有邪恶之物的意思咧。也有传言是这么说的,看见离魂体的人,将会被该离魂体所杀。”
对于优娜的低语,芙兰随口补充道。
“我本来以为只是民间流传的故事而已……你的意思是,那就是爱莉纱愈来越虚弱的原因吗?”
优娜脸色凝重地问道。若是说大约从半年前开始
,爱莉纱体力急遽衰弱,是由于被离魂体夺去生气的话,医学上的药石罔效也就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那女孩的分身残忍地虐杀了我的部下们吗?焚书官。那家伙就是 ‘绯色长袍’的真面目吗?”
用反常的烦躁语气,格罗斯泰斯特警长怒吼道。
如果对手是离魂体这般暧昧不明的物体,实在无法逮捕她要她赎罪。或许是因为如此才让他烦躁不己吧。
另一方面,城主亚金伯爵憔悴至极地抱着头。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爱莉纱她……”
优娜一脸担心地看着恐惧颤抖着的伯爵。
“你认为‘绯色长袍’的真正身分,是沉睡在爱莉纱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吗?哈尔。”
“是的。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合理之处。”
哈尔冷然的回答,让优娜歪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
“离魂体用了魔法。”
“魔法……所谓记载于幻书之中的禁忌知识喔……”
哈尔十分不开心地点头称是。
“是的,魔法属于知识体系。那一若单纯只是爱莉纱的分身,却拥有爱莉纱不应知晓的知识,于理不合。”
“是啊……确实是……”
优娜手扶下颚地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绯色长袍’是谁呢?焚书官。”
亚金伯爵声音沙哑地请教着。然而,哈尔反倒回望着他。
“这个你不是最清楚吗?伯爵。”
“你所指何事……?”
亚金伯爵仓惶地颤声说道。
“在你的领地之内,被称为‘绯色长袍’的魔物,最早是出现在十五、六年前——也就是爱莉纱出生前的事。简单来说,真正的‘绯色长袍’不可能只是爱莉纱的第二人 格。我想‘绯色长袍’的真面目,是‘在那之后才进入爱莉纱体内的他人灵魂’。”
“你说什么?”
格罗斯泰斯特一脸惊讶,来回看着哈尔和伯爵。
“……那会是谁?”
优娜望着哈尔眼眸问道。哈尔随意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有极高的可能性是和此城有相关的人。”
“为什么?”
“此城城墙上残留着魔法形成的结界。由于是用来防范入侵者的法术,此城内大概无人察觉。但却是个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作用的古老结界。”
“结界……?”
优娜倒抽了口气看着伯爵。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伯爵的额头浮出涔涔汗珠,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此时在办公室隔邻的房间传出了少女爱莉纱激烈的尖声惨叫。遇上了“绯色长袍”而昏倒的城主之女,现在应该被安置在办公室隔壁的客房中。
“爱莉纱?”
伯爵脸色大变地站了起身。
此时哈尔已握紧长杖飞奔而出。
客房是个摆设了白色大理石家具的美丽房间。爱莉纱身上披着毛毯横卧于大张的长椅之上。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凝视着客房的墙壁。
“这是……?”
哈尔察觉房中异变的真正原因,停了下来。
爱莉纱注视着摊开于客房墙上的一件长袍。
是件绣有美丽的金线刺绣、贵族女性所穿的礼服。已经是历史悠久的物品。过去应该是纯白的长袍,似是染满了他人鲜血般,整件已然呈现紫黑色。
宛如昆虫标本一般,被以银色小刀钉在墙上。
“一醒过来……就看到了这个……”
爱莉纱颤声告诉哈尔。哈尔无言颔首,警戒似地盯着周围,但客房的窗户依然是上着锁,并无外部侵入者的痕迹。
“怎么可能!看守的警官在搞什么鬼?”
晚了 一步进入房间的格罗斯泰斯特,注意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袍,太阳穴浮出青筋。
染满血迹的老旧长袍,不可能是爱莉纱的所有物。而将其钉在她所在的客房的行为,该解读为胁迫又或是何种警告呢。
“幻书窃贼……究竟有什么打算?”
注意到刻于刀柄的花纹,格罗斯泰斯特咬牙切齿。
浮雕其上的漆黑格里芬——看来这似乎就是“幻书窃贼”的象征。
当成群结队而来的警官们正在城馆中的客房里喧闹之时,唯有身为城主的亚金伯爵一直独自站在房门口。
他抬头看着染满鲜血的长袍,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抱着头。
“为什么?为什么啊……希德嘉……!”
似乎被恐惧所淹没地喊叫着。
7
通往城馆地下室门扉,被干涸的土块紧紧封住。
挖开了仿佛埋葬死者大分量的红土层,出现了一道生锈的铁门。门扉煞有其事地刻意以锁封印住,让谁也打不开。
“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地下室啊……”
看着土墙深处出现的门扉,格罗斯泰斯特叹息道。
告知众人这个遭封印地下室的存在,即是身为城主的亚金伯爵。
“‘绯色长袍’的真面目,就是希德嘉.亚金……我的亲生妹妹。”
亚金伯爵的脸庞憔悴地好似一夜老了十岁,他坦言道。
亚金伯爵的年纪大约是三十五岁。若他的妹妹尚在人世的话,今年也应该是三十岁前后。而被称为“绯色长袍”的魔物出现的时间,距今十五、六年前左右。当时的希德嘉刚好和现在的爱莉纱年纪相去不远。
“城主的妹妹是杀人犯啊……真是冲击性的事实。”
芙兰吹了声短短的口哨。从亚金伯爵的唇中逸出了微弱的呜咽呻吟。
“她现在人在何处?”
哈尔不带感情的声音问道。
“希德嘉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十三年前……把她幽禁在这个地下室中……”
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亚金伯爵喃喃道:
“她是个纤细且温柔的妹妹。有着虔诚的信仰,连一只虫都不敢杀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
“是幻书……希德嘉被祖父入手的幻书所惑。得到了人人畏惧的魔法,为了提高魔力——”
“便不断残杀着领土中的居民是吗?”
“呜……呜呜……”
哈尔的无情的质问提问,让亚金伯爵无力地当场双膝及地。
经由警官们之手,封印的锁被打烂,通往地下室门扉缓缓开启。
“唔、唔哇啊啊啊!”
最先一窥内部的是格罗斯泰斯特警长部下的年轻刑警。似是感到强烈的作呕的用手捂嘴,移开了目光向后退去。
“唔……”
跟着进入地下室的格罗斯泰斯特,发出闷哼声。
在广阔地下室之中蔓延的是凄厉惨剧的痕迹。
拷问,以及屠杀。遭到凄惨杀害的数不清的年轻男女,就如此化为白骨被埋在地下室中。“绯色长袍”——全是希德嘉.亚金所做的。
“得知希德嘉的恶行的我,把她跟幻书一同关进了这个地下室,为了让她没有机会逃出来,堵上了所有的门。这些爱莉纱一概不知情,她当时还只是刚呱呱坠地的孩子。‘绯色长袍’应该不可能再出现的……!”
“看来似乎是这样呢……”
哈尔喃喃自语。他所看着的是地下室深处,横陈于奢华床铺上一具瘦小女孩的白骨尸首。
身上穿着与钉在客房的同款设计的长袍。
是希德嘉的尸体。
“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啊。”
哈尔一脸怜悯地看着伯爵。
“我也是无可耐可。为了阻止希德嘉,我当时也唯有这么做了……”
亚金伯爵的表情满是苦恼。
而他背后,有个声音缓缓问道:
“所以……才把我关起来是吗?”
“……?”
伯爵一脸惊诧地回头。那里站着一位长相带着虚无飘渺气息的金发少女。
她冷冷地望着亚金伯爵,露出笑容。
“把我独自一人丢在这冷冰冰的地下室吗……在这被夺去所有光线,连声音都传不出去的绝望孤独之中……”
“爱、爱莉纱……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亚金伯爵提高了音量。爱莉纱应该已经回房正在休养才对。保护她的警官们和优娜也应该都陪在她身边才对。
“不是啊,伯爵。这家伙是——!”
哈尔推开伯爵,挺身而出大喊着。
在手握长杖的焚书官眼前,少女的身体飘然升起。
此时伯爵似乎也注意到了少女的真正身分。从喉咙发出了“咿”的声音,退至墙边。虽然有着与爱莉纱同样的外貌,却懂得使用魔法,是她的离魂体。
“希……希德嘉?怎么可能,为什么……”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一直在等待着……能再与兄长相见的这一天……”
她用着与爱莉纱相同的声音说道,离魂体——希德嘉这么告诉伯爵。
她在自己的尸体旁着地,捡起掉落身旁的一本书——书写于木简上的古代书籍。
哈尔看见它后,表情扭曲。
“‘美丽奈茨的化妆板’……?记载着转生秘术的幻书吗!”
“咻!这还真是稀有品啊。”
芙兰在哈尔身旁天真的说道。
“原来如此,在死之将至时,你用那本书将自己的魂魄移至了爱莉纱体内吗?”
“是啊。只要夺取了那孩子的身体,我就可以完全复活了。只要有这本幻书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么说着,希德嘉爱惜地抱紧了幻书。
被亲生哥哥亲手关进地下室,在孤独的黑暗中死去的少女。当她觉悟自己的死期将至时,灵机一动想到利用幻书之力转生。
爱莉纱则是被选中了成为她复活时的“容器”。希德嘉的下一步,便是夺去爱莉纱的灵魂准备复活。就像细腰蜂的幼虫会蚕食鲸吞掉寄生幼虫的生命,而羽化为成虫一样——
“为什么?希德嘉……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爱莉纱给……”
伯爵怪罪般地对妹妹喊道。
“不相干?”
嘻嘻嘻,希德嘉残忍地笑着摇了摇头。
“好过分……真过分啊,兄长……爱莉纱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唔……唔啊啊啊啊啊……”
伯爵发出了绝望的声音,崩溃般地当场倒地。
希德嘉像是对兄长这副模样完全失去了兴趣,叹了口气捡起自己尸体上所穿的长袍。染满他人鲜血的长袍在她手中大大地张开,幻化为丑陋的魔兽身影。黑豹、乌鸦、翼龙、黑山羊,以及不知名怪模怪样的怪兽们——
她打算杀了地下室中所有的人们。
“喂,焚书官……”
格罗斯泰斯特露出焦急的表情说道。
“我知道。这是我的工作。”
哈尔握着银色长杖走上前去。
希德嘉用着爱莉纱的脸孔愉快地笑着。
“打算来妨碍我是吗?焚书官。”
“不好意思,那本幻书就由我来烧毁吧!魔女——”
哈尔右手举起了钥匙串。钥匙碰撞着发出了美妙的音色。
“《毁灭读姬》芙兰蓓尔!吾之所问,汝为人否——?”
凌乱的银色长发闪耀着,芙兰笑了。世人难以想像,如此美貌少女如何会发出这般狂妄的大笑。
封印着少女的拘束衣上,数个锁头被解开了。
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脱下拘束衣露出了肌肤。嵌于其身上的银色拉链在黑暗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否,我乃天——堕落之天。’
银发少女的唇中吐出了老妇般的沙哑声音。
哈尔从划开芙兰裸身的空洞深处取出一本书。已经连书名都无法判读、毁坏的幻书。将其装入长杖前端部位。
“九把钥匙所封印的灾祸之枝……以诸神黄昏燃尽世界的火巨人,史尔特的灾祸之杖啊。”
望着焚书官架好的长杖,希德嘉悄声说道。
面对她,哈尔毫不犹豫将长杖指向她。
“幻书装填——爆发!”
放出了如炮弹般的火球。
带着魔力的蓝白色火花,卷入了所有逼近而来的使魔,瞬间业火包围了他们。接着长杖喷出的火焰洪流,也逼近了希德嘉。
然而,希德嘉却优雅地微笑着。
“真是有趣的玩具呢。不过,可惜。在这黑暗的地底之下,可是我的世界喔——”
她随意挥动手臂的瞬间,哈尔的火焰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而被弹开了。
“是结界吗!”
哈尔持续着炮击低吼道。
希德嘉的大笑声响彻了地下室。
“不论灾厄之杖拥有多么强大的魔力,都只不过是为了焚烧幻书的道具。只要知道其属性,也并非完全束手无策。”
她的大笑声不绝于耳,从她的影子处又接二连三的出现了更多的使魔。使魔们覆上了哈尔一行人的头顶包围着他们,任谁都无法逃出地下室。
“去吧!我的手下们——”
“唔……爆发!”
哈尔面对着如雪花般飘下的使魔们挥动了火焰之杖。
但是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希德嘉的结界削弱了炮击的威力,火焰之源的幻书魔力也渐渐开始枯竭。
避开无止尽的使魔们攻击,哈尔跌在散落白骨的地板上。
“哈哈哈……不错唷!焚书官。跳吧跳吧。出尽洋相的逃吧。”
希德嘉开心地看着哈尔苦战的模样。看着脱下拘束衣的银发少女,兴奋地舔着舌头。
“将你的血肉啃食殆尽之后,再把你的同伙开膛剖肚,那其中所有的幻书就全都归 我啦——”
如此宣言的希德嘉,大笑声却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黑暗之中,传来了她略显不安的气息。
操纵着数不清的使魔,希德嘉浮游在空中。然而原本在怀中的幻书凭空消失了。巧妙地藉由使魔们的袭击掩饰下,某人从她手上偷走了幻书。
“哎呀哎呀……怎么会有这种事呢,‘绯色长袍’。”
手里拿着希德嘉的幻书,身穿廉价大衣的刑警朗声大笑。是格罗斯泰斯特的新人部下。
本来应该因害怕那堆积如山的白骨而在地下室的入口抖个不停的他,莫名堂而皇之地与哈尔德卡特对峙着,脸上还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小子。”
希德嘉横眉竖目地瞪向刑警。
但是刑警却吊儿郎当地答道:
“抢夺幻书是小偷的工作。死人的任务就是乖乖被炼狱之炎燃烧不是吗?”
“新……新人?”
对态度判若两人的部下,格罗斯泰斯特混乱地说道。
惊讶的不止是警长。哈尔也一脸困惑地停下了行动。
“你……不是军警吧。你是谁?”
希德嘉瞪着刑警问道。刑警“呋、呋”地摇了摇手指。
“我应该早就跟你们打过招呼了啊。忘了吗?”
“——贱人,快回答我!”
希德嘉尖叫,反应了她的怒气,看似黑豹的使魔瞄准了刑警的喉头跃去。即使如此,刑警脸上的微笑依旧未减。
他从大衣胸前取出的是闪着银色光芒的小刀。
刀锋在幽暗之中一闪而过,使魔的巨体痛苦地倒下了。被刀划开的伤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渐渐侵蚀怪兽全身。使魔一边发出临死的咆哮,不留下半点痕迹地消失了。
“破邪之银……?”
希德嘉一发现那把刀的材质,其虚无的美貌扭曲了。有着银色光芒和超越钢铁的强度,被赋予除魔之力,不应存于此世的奇幻金属——
“是的。那就是我的名字……”
刑警揶揄地说道。
不,站在该处的已不是刑警。是戴着无表情的假面具,雌雄莫辨的怪人。
希德嘉周身弥漫着怒气。
“你这死窃贼……是在愚弄我吗!”
回应了主人的愤怒,无数的使魔们袭向幻书窃贼。
但是幻书窃贼却以超越人类极限的压倒性敏捷,轻易地回避了攻击。
芙兰的声音中写满了雀跃。
“干得好,臭小贼……你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运动能力……莫非你也得到了幻书的能力……?”
哈尔非常不愉快地质问道。
幻书窃贼并未回答他们的疑问,反而举起了手中所拿的书籍。“美丽奈茨的化妆板”——传说中记载着转生秘术的稀有幻书。在希德嘉还没有完全复活的现今,是该本幻书将她的灵魂留在这个世上。
“有话容后再谈。焚书官,你的任务是什么?”
幻书窃贼无声一笑。
哈尔不满地呼出一口气,啐了一声粗鲁叫道:
“芙尔蓓尔!”
“拿去吧!”
银发少女递过的是从她体内重新取出的幻书。
哈尔接过它后,将其代替一开始放入魔力已耗尽的幻书,再度装入长杖前端。
“住手!给我住手,焚书官。”
察觉了哈尔的目的,希德嘉尖叫道。
将从希德嘉手中夺来的幻书,往哈尔眼前扔去。
9
无论希德嘉想展开多么强力的结界,在这样的距离下,想要避开哈尔的炮击保护幻书可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幻书再装填!灾祸之枝呀,将一切燃烧殆尽吧!”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德嘉发出惨叫,使魔们如雪崩般往哈尔袭去。
但是哈尔的炮击还是快了一步。
“——爆发!”
吐出的蓝色火焰瞬间便将一切燃烧殆尽。
幻书、使魔们,连希德嘉的灵魂都——
失去幻书这个栖身之所的希德嘉的魔力消失了,爱莉纱的离魂体被火焰包围了。然后就在被魔力火焰烧毁的前一秒。
“……为什么……兄长……你明明就说过爱我……曾经是那么地相信……你……”
希德嘉无力地轻声说道,接着略显无奈地悄悄闭上了眼。
8
隔日一早。领主的城馆迎接了详和的黎明。
从地下室中挖出来的大量尸体,由于格罗斯泰斯特的费心,被当成领主妹妹所犯的“单纯的连续杀人事件”处理掉了。
幻书的存在及希德嘉转生一事皆无对外公开,人们对这件事的记忆应该就只是已死的女贵族过去的犯行。
亚金伯爵虽然会因隐匿事实及杀害妹妹而遭问罪,但他亦对此有所觉悟,从容地接受调查。
不知何时失去踪影的幻书窃贼,至今行踪依然成谜。只是幻书窃贼所乔装的新人刑警本尊,被发现昏倒在仓库里。他本人表示,只记得看见散落在地下室的白骨,吐了一地后倒在走廊一隅,之后的一切就没有记忆了。
然后——
“唷~医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所有的尸体都被运走,结束了现场调查之后的地下室深处。穿着拘束衣的少女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古老肖像画中的白衣女子说道。
优娜.佛斯特.柯萨卡表情略显吃惊,眯起双眼回头。
手握银色长杖的哈尔和芙兰站在支擦地下室的梁柱旁。
“焚书官……你们不是和警长他们一起离开了吗?为什么在这里?”
“来把剩下的工作解决掉。”
哈尔一如往常地板着张脸回答优娜的疑问。
束起的黑发摇曳着,白衣女子浅浅一笑。
“工作?如果是指希德嘉的幻书,听说不是已经被你烧了吗?”
哈尔一直看着优娜,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是的。转生的幻书确实是已经烧了。但是看来幻书窃贼的目标似乎不是‘美丽奈茨的化妆板’。”
“咦?”
优娜疑惑地挑眉。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被唤为‘绯色长袍’的怪人会打算抓走爱莉纱.亚金呢?”
“这个……不是因为‘绯色长袍’的真面目是爱莉纱的离魂体吗?”
哈尔再度对优娜的话摇了摇头。
“真正的‘绯色长袍’希德嘉,心里很清楚,总有一天自己能够完全夺走爱莉纱的肉体。她没有抓走爱莉纱的理由。”
“再说,爱莉纱也作证在失去意识之前闻到了类似药的臭味。有着强大魔力的魔法师希德嘉,为了让区区一个小姑娘昏睡,怎么有需要用到麻醉药这么麻烦的手段?只要命令使魔前来带走不就好了吗?”
“你想说什么呢?焚书官哈尔。”
优娜露出困惑的表情。经过一段短短的沉默哈尔答道:
“我想说的是,打算抓走爱莉纱的‘绯色长袍’是假的。是幻书窃贼所乔装。”
“……假的?为什么幻书窃贼要做这种事?”
“‘为了招待我入城’。因为救回了被掳的城主之女,而让伯爵以爱莉纱护卫的身份雇用我。那时,向伯爵介绍焚书官的存在的就是你吧,优娜.佛斯特.柯萨卡?”
“是啊,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没错。”
“这么一思前想后,便能理解送来预告状的理由了。那便是为了引来焚书官的饵。一旦知道幻书被当成目标,理所当然为了烧毁那本幻书,焚书官也会采取行动。”
“……做这种事对歉账来说有什么好处?”
优娜露出微笑问道。哈尔缓缓地顺了口气。
“你觉得被幽禁在地下室的希德嘉,为什么会那么刚好拿到转生的幻书呢?”
“咦?”
“答案就是这个。”
哈尔走近了白衣女子身旁,碰了一下她凝视着的肖像昼。肖像画流畅地无声旋转,其后出现了 一间小秘室。
秘室中有的是书。
架设在一面墙上的书架之中,塞着满满的书。
“幻书窃贼的目的,是在这个地下室中的希德嘉的秘密书架。”
哈尔并不特别惊讶地继续说明道:
“伯爵的爷爷所收集的幻书们,还真是个庞大的收藏呢。”
看著书架,芙兰发出愉悦之声。
“但是幻书窃贼有几个阻碍。一个是地下室早已经由伯爵之手封印了。然后另一件事则是应已死亡的魔女希德嘉守护着这个地下室一事。”
“所以幻书窃贼才会送来了窃盗预告。为了利用警察去除地下室的封印,利用焚书官消灭希德嘉——”
“原来如此。”
优娜闷笑了几声。
“此城城墙被防止入侵者的结界保护着。虽然是个简单的咒语,但其效果还在。能进入这里的,只有被招待的人而已。所以幻书窃贼一定就在被此城所正式招待的人们当中。”
哈尔这么说着,将长杖指向白衣女子。
“就算在有警官看守的房间也能自由出入,使用药品让她昏睡的人。总结来说,就是你了。优娜.佛斯特.柯萨卡。”
优娜毫无动摇地默默听着哈尔的告发。
看着指向自己的长杖前端,肩膀微颤地忍着笑意。最后终于忍俊不住地大笑出声。
是打从心底发出的爽朗大笑。
“呵呵,真不愧是焚书官呢。我可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被发觉呢。”
拭去眼角的泪珠,优娜发出喧闹之声。
“呵呵呵,我们可没那么迟钝呢,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迟钝。”
芙兰看着哈尔讽刺地说着。哈尔依然注视着优娜。
“城主之女的主治医生、‘幻书窃贼’、然后刑警新人……还真是精彩的变装秀啊。那是你所拥有的幻书能力吗?幻书窃贼。”
在焚书官的话说完之前,优娜从胸口取出了假面具——那是五官全都尚未画上的无脸假面。
“‘无脸之书’,……因为无脸,所以我才能化成千千万万不同的姿态。”
将假面戴上,优娜说道。
哈尔注意到了就连那个假面都是优娜所拥有的幻书,脸上神情转为警戒。
“如果是如此,那本幻书就由我来烧了它吧……!”
哈尔丢下了杖,对面具之女发动攻击。以奇妙的动作连续出招,空手一击。是被称为巴流术的东洋武术。
但是优娜以超越人类极限的异常跳跃能力,轻飘飘地飞越过哈尔头上。
“没用的。所谓的面具本就是为了护己而存在的法术,也是藉以引出超常能力的仪式——”
“果然是乩童……降神术吗!”
一发现优娜过人的身体能力的秘密,哈尔咬牙切齿。她借着幻书之力,将神灵之力附在自己身上,引出了该神灵的能力。简单说,她“可以变装成为神”。
“我所想要的幻书并不在这里。所以也不打算和你们起冲突。”
在地下室的出口回头看向哈尔二人,优娜轻轻地了挥手。
“等一下,幻书窃贼!”
“有缘再相逢吧,焚书官。在那之前你就好自为之。小心不要跟那把杖过去的拥有者——神话中的巨人族相同,被自己所发出的火焰毁灭了。”
飞散着黑发一跃,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哈尔即使想追也束手无策。
剩下的只有被脱去的白衣,和优娜留下的意味深远的话语——
“……那是焚书官的命运……也是我的希望。”
像是不让任何人听见似地,只有哈尔口中悄悄低语道。
身穿拘束衣的银发少女,眼神极为悲恸地看着焚书官的背影。
9
黄昏的城门之前。
哈尔一发动引擎,便有人接近的气息。睡衣上披着长袍的金发瘦小少女。
“医生离开了对吧……你们也要走了……”
“爱莉纱.亚金……”
哈尔缓缓回头唤了少女之名。
自从离魂体消失后,体弱多病的爱莉纱终于回复了健康。体力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看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地下室中发生的事件细节,爱莉纱几乎全不知情。但是,她似乎隐约也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并没有向任何人询问。
“这城中所有的幻书都已烧毁。幻书窃贼也不会再次出现。”
哈尔只是简洁地告知事实。
焚书官冷淡的回答,让爱莉纱浅浅一笑。接着眼神望向远方。
“真可惜。本来想道声谢的。”
她这么说着。
“道谢?”
是的,城主之女点了点头。
“医生是幻书窃贼对吧?”
“你之前就注意到了吗?”
“之前有想过该不会是她吧。”
看着寂寞地点了点头的爱莉纱,哈尔狐疑地反问道:
“那么,为什么要道谢?”
爱莉纱面带微笑,毅然说道。
“因为她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约定?”
“医生说要让我回复健康。”
“原来如此……”
抬头看着严肃低语的哈尔,爱莉纱忽地眯起了双眼。因为一如往常板着脸的焚书官,不知为何刚刚看起来好像在笑。
“保重。”
“好的。”
爱莉纱挥着手,默默地点了点头。哈尔发动了摩托车。
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哈尔走在荒芜的路上。
“……看起来很开心嘛,哈尔?”
坐在边车座位的芙兰,叮喧响着拘束衣的锁头这么说着。
“什么事?”
哈尔不开心的态度回问道。芙兰像是挖苦着他。
“刚刚你笑了对吧。”
“我才没笑。”
“才不是,明明就笑得很奸险。真是恶心的家伙。”
芙兰呵呵呵地从喉咙发出笑声。
“原来你喜欢那种红颜薄命的女孩吗?对她的睡衣模样感到兴奋吗?爱上她了吗?”
载着用险恶语气斗嘴的两人,摩托车加快了速度。
目送着他俩的少女身影立刻就看不见,不久后,连她所居住的红色城馆模样也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