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神该向谁祈祷 Save 01 破损的容器

我是个缺陷品。

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但是,如果把心比喻成是盛装感情的容器,那我的容器是有破洞的。所以我的心永远都不会盈满。

神啊,神啊!请修复我的容器吧?

如果没有办法修复的话,那么请让人们无法察觉到我的缺陷吧!

因为只要没有人知道我的缺陷,我就可以继续存活在世间。

1

放学后的走廊上,就算从远处传来了社团活动的喧闹声,依然还是可以清楚地听到从某处传来拖鞋的轻轻走动声。

「羽黑,要是有任何感应的话都要赶快说唷。」

「好的。」

对于我的叮嘱,羽黑立刻点头回应。

她的辫子随着动作摇来晃去的,真好玩。

我们现在正在校园里到处寻找神。

对从来没有上过高中的羽黑来说,校园里的一切都很稀奇,于是她到处东张西望。

我刚入学时也曾认为一所老学校还能保持得这么好,还真是少见!只不过常常迷路。

叶野学园高校创校将近百年了,一直以来,都是由某个家族在经营。这个家族有很多奇怪的人,每次一更换理事长,就会在校园内增建某些东西,所以在一些看起来满普通的地方,也可能在某处隐藏着某些东西。

即使现在有人说,有学生迷失在秘密小房间里,也不能一概说那是骗人的,待会儿我还是拿一份自制的校内地图给羽黑吧。

我还真是体贴入微啊,可是这么优秀的我,却只是个副会长,这样好吗?叶野学园的学生们啊!如果我是学生会会长的话,各位的校园生活一定会更加光明灿烂。

「天气真好!今天真是个踢足球的好天气。」

桑田的话把原本沉浸在思考中的我给拉回到现实,接着我望向了窗外,果然像桑田所说的一样,足球社的同学们正大声地吆喝拼命追逐着足球。

「真是非常青春的感觉!」

年轻真好,我如此回应,但是羽黑却没有回话。

结果,我们三个人就这样隔着窗户看着别人踢足球一阵子,我算是属于室内型的人,因此,对于运动,我比较喜欢用观看的。

「啊!」

羽黑本来把手靠在窗户上认真观看着比赛,这时突然叫出声来!

「怎么了。」

「唔……那个……现在带球的这位同学是谁呀?」

虽然带着一点犹豫,羽黑还是伸手往前指,于是我就往手指的方向望去。

「哇!他刚踢进球了耶!好厉害唷!!」

「哦!他是二年级的足球社王牌——和泉旭。」

我再强调一遍,我把全校学生的脸跟名字都记起来了。

「他是和泉同学啊?」

「你对和泉同学有什么感觉吗?」

「有!我有种跟平常稍微不太一样的感觉……」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我以确认般的口吻追问着羽黑,她又再次盯着和泉看,然后缓缓地点头。

「具体上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呢?」

桑田隔着窗户盯着和泉看,同时更进一步地询问羽黑。

「该怎么说呢?好像只有和泉同学的周围闪闪发亮,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我将视线移往操场,往和泉的方向望去。他的头发虽然没有染色,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散发出耀眼的茶色,皮肤则因为踢足球而晒出健康的小麦色,还有一双细长的眼睛与爽朗帅气的外型,这就是和泉旭。

不过,实在很抱歉,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和泉有什么庄严神圣的感觉。

「桑田,你认为呢?」

「庄严神圣……?」

桑田的想法大概跟我差不多吧,她歪着头小声地发出带有问号的回答:

「一般人或许很难看出什么来吧?」

「也对啦。」

我老实地回答。

「是吗……」

羽黑的眉宇之间虽然因为我的回答而有些愁容,不过却没有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吧。

「不过,他似乎有锁定的价值喔。」

「没错,外型端正俊秀、运动神经超群、成绩也常常名列前茅,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不良的风评,可以说是太过完美的正人君子,搞不好就是他!」

就连对别人都不太感兴趣的桑田也知道和泉的事情,让我觉得有点可疑,不过我并没有说出口。反正呢,我们现在只有羽黑这张牌,所以也就只能信任她的感觉,将此当成情报来源了。

我用手指推着眼镜的镜框做出了决定:

「好!那么就先调查一下,和泉是不是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正人君子!」

「了解。」

「好!」

桑田的反应虽然还是跟往常一样平淡,不过看到羽黑突然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下意识倒是有点不安的感觉。

接着我们跷了二天的课,小心翼翼地跟在和泉后面不让他发现,努力搜集和泉的相关情报。

而这三天下来我们所得到的情报,包括和泉的身高是一百八十一公分,虽然仅是目击者提供的资料,不过应该不会有错。顺道一提,为了求证,我们也把全校学生的身高都调查了一遍——当然是经过保健室老师的同意——结果几乎所有人都调查到了。虽然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但总比没有好。

就调查的结果,和泉这个人可说是表里如一、真正的正人君子、有为的青年,好到几乎让我们觉得讨厌。

他不但早上从来不迟到,为了练球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早来到学校,上课时也没有打过瞌睡。人家拜托他的事也从不拒绝,而且都处理得很完善。不论何时都是和颜悦色、笑脸迎人。不用说,当然是非常有人缘啰。光这三天下来,就有五个人表示想要跟他交往,不过都被他拒绝了,为了不伤对方的心,他都很谨慎委婉地拒绝。

「该怎么说呢……他实在是太一出不染了。」

这就是三天以来,我根据观察的结果所得出的感想。

「是吗?我觉得他非常优秀啊。」

羽黑马上这么回应我,这三天以来,我们这三个人当中,最认真监视和泉的就是羽黑了。

「没有什么缺点本身,就非常可疑了。如此隐藏缺点有什么意义吗?」

「他这个样子会不会太像神了?」

面对桑田的反问,我只能做出偏着头思考的反应,因为我的心中也没有答案。

「不知道他在家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桑田帮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知道耶?……那今天放学后,我们跟踪和泉回家怎么样?」

「要拜访他家吗?人家还没有做好那样的心理准备耶。」

「哦……那你就在放学之前做好心理准备吧。不过……今天在校园里的跟踪工作,想交给羽黑你一个人负责,没问题吧?」

我认为羽黑应该不会拒绝,但还是口头先询问她一下。虽然这件事是校长的命令,不过,我们也不可能其他的事都不做,只做这件事啊。

「好,我知道了。」

「本周末有躲避球的班级对抗赛,因为是学生会主办,所以我们还是得稍微准备一下。」

桑田向羽黑补充说明,而提议举办这个活动的就是铃木。至于为什么是比赛躲避球?也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铃木只管促成提案通过,其他的就摆烂不管了,而我只好帮忙收拾烂摊子,四处奔走筹备活动。

因为我越想就会越生气,所以只好赶紧转移心思想些别的事情。

「足球社的课后练习突然取消了,所以下午四点钟我们在楼梯口集合,羽黑就拜托你啰!」

「好的,我会加油的!」

羽黑那样气势十足的回答方式,令我有点纳闷。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紧张唷。」

盯着走在回家路上的和泉背影,羽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带着混乱的气息如此说道。

「花南同学,冷静下来。」

桑田低声安慰,而羽黑则是不断轻轻点头,虽然第一天见面时她们还有点陌生,但是这三天下来,她们似乎已经相处得很不错了。

刚刚羽黑还很认真地跟我们报告和泉今天下午的行踪,但都是些「他的英语发音实在很棒」之类的无聊内容,听来只觉得羽黑对和泉颇有好感。

而我们此刻正躲在住家墙壁的后面盯着和泉,并且跟他保持大约五公尺左右的距离,而和泉正往通讯录上登记的地址前进。

一接近他家附近,他就一一向附近的邻居打招呼,我觉得这样很好,不过自己实在做不到。

和泉没有绕路,大约十五分钟就到家了,接着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他还是有家的嘛。」

「可是,如果是神的话,不但可以操纵人的记忆,要买一栋新的透天厝(月影注:透天厝就是台湾口语中独门独户独栋的住房,其实就是别墅啦~~~)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吧。」

「不过没想到他家还挺小的嘛

。」

要说羽黑的话没让我在意那是骗人的,其实和泉的家算是大的了,至少比我家要大得多。

「羽黑,你家是什么样子的房子啊?」

「这个嘛,前几天还有人来问我们,要不要把房子登记为重要的文化遗产,虽然我家的房子是旧了点,不过却很大唷。」

虽然我家是透天厝,但却是租的,听她这么一说,我就不想再详细问下去了,再问下去一定会让我心情不好。

「那你对这房子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呢?」

「请等一下。」

说完之后,羽黑就轻轻地闭上眼睛,两手则放松地垂下,反复地深呼吸。

过一会儿之后,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什么都没办法感觉到,整个叶野市的磁场好像都乱掉了。」

虽然各国的相关人士无法进入学校,不过听说大家好像已经都来到这个城镇。羽黑说磁场都乱了,导致一些精密机械和特殊人士都受到了影响,也使得他们的作业完全无法顺利进行。

「不过,就算有办法变出个家,但家人总没那么容易变出来了吧?」

「这个问题很微妙……」

「不过,如果是神的话……」

除了我自己的答案之外,她们两个的回答我都当作没听见。

「好,那就开始吧!开始进行家庭突袭访问!」

「咦?」

羽黑才刚转学过来五天而已,所以还不是很清楚我这个人的做法,她用诧异的神情看了我一眼之后,带着求救的眼神看向桑田,但是桑田并没有伸出援手。

「唔……家庭访问是要……?」

「什么?很简单呀!就是按下门口的电铃,门就会打开,如果和泉的家人出现的话,任务就算告一段落!这件事就由我来进行,你们两个先躲起来就行了。」

我在进行了简单的作战说明之后,立刻展开行动。

滴哩当当哩当当滴当——就在电铃的音乐声结束后几秒钟,门的另一边传出「来了——」的女子声音,这也表示和泉的嫌疑越来越小了,不过,结论还是要等看到人之后再说。

「来了。」

门打开了,出现一位连身上的白色围裙都显得相当耀眼的女性。气质与年纪相称的这位女性,以一个身为校园明星的妈妈来说,看起来似乎又有点太普通了。但仔细一看,会发觉她跟和泉长得还真像,不是,应该说是和泉长得跟她很像,我暗自吐嘈自己,接着开始说出,之前已经预先在我脑袋里想好的台词:

「实在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叶野学园高校学生会的干部——秋庭多加良,请问和泉同学在吗?」

「学生会?学生会的人找我家的阿旭吗?」

我的突然来访让和泉的妈妈感到纳闷,于是我又继续说明。而且还尽量做出温和的表情,虽然我的脸平常就有些可怕,可能白费功夫,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吧。

「不,我不是为了学生会的事来找他的,因为我偶然捡到了和泉同学掉的东西,刚好我家跟和泉同学家在同一方向,所以就顺便拿来给他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我现在就去叫阿旭下来。」

「麻烦伯母了。」

和泉的妈妈把我留在门口一个人前往二楼,我这一连串的台词其实也不能全都算是谎言,我是真的有带他掉的东西来,只不过那并不是他掉的,而是我从他那里摸来的学生手册。我又运用了我的魔法双手创造了传说,我自己也不禁对自身的才华感到惊讶。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我抬头向上,看到了和泉跟他妈妈一起下了楼梯。

「你好!没想到真的是副……是秋庭同学啊!」

「是啊!晚安。」

果然是练体育的,会好好地打招呼,他虽然比我还高一个年级,但说话的口气却很客气,真不愧是好感度第一名的男学生!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穿着便服的和泉,以前我只看过他在学校穿制服还有运动服的样子,他的穿著打扮很随意,不过却很有品味。

这些事就暂且不提了,现在已经确认了和泉确实有家人,我只好乖乖把东西还给他。

「我捡到了你的学生手册,所以顺道送来还给你,我想要是学校突然来个风纪检查,你又没带的话那可就惨了。」

这次我则滔滔不绝地说出,事先编好要说给和泉听的台词,我想我应该可以去当演员了。脑中如此思考的同时,我从口袋里拿出和泉的学生手册还给他。

「谢谢你还专程拿来还给我。」

和泉带着令人愉快的微笑向我道谢。

「不过秋庭同学,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呢?」

「因为我有个朋友也住在这附近,所以看到手册上面的地址后,我就知道是在这附近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专程帮我送回来,那么……为了聊表谢意,就请进来喝杯茶吧?」

实在是相当稳重的人,完全无懈可击,如此完美无缺,反倒让人觉得似乎缺少了一点人的感觉。不过那点感觉,偏偏又让他的笑容巧妙地弥补过来。

「秋庭同学?」

我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叫声让我回过神来,这时发现他正拿着访客穿的拖鞋走向门口。

「啊!不用了,我还要去一下刚刚提到的那位朋友那里。」

「这样啊?那下次有机会再谢谢你。」

我赶紧推辞了他的好意,而和泉也没有继续强迫我,就此停止邀请。

「不用谢我啦,只是顺路……举手之劳而已。那就这样了,明天见!」

如果接受了他的道谢,连我这样厚脸皮的人,恐怕也会受到良心的苛责吧。接着,我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和泉家。

转进巷子后,一脸焦急的羽黑跟带了水壶正喝着茶的桑田就等在那里。

「情况怎么样?」

「他家并没什么奇怪,也有妈妈在。」

「他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而且很亲切,今天还帮我捡了手帕。」

今天白天的时候好像有发生了这么回事,羽黑还特地从口袋里拿出那条手帕给我们看。

「不必,手帕就不用看了。」

「是喔。」

桑田不发一语,眼神就像是在观察小动物一样,看着羽黑雀跃地把手帕放回去。虽然我觉得羽黑对和泉实在太有好感了,不过现在暂且先不管这个。

「然后呢?有结论了吗?」

桑田跟平常一样问得相当一针见血,面对她的问题我只能苦笑以对。

「再给我一个晚上想想看。」

「所谓的结论是指什么?」

「结论就是结论啊?指的就是到底和泉是人还是神的这个结论。」

虽然羽黑问的是我,但桑田却代替我回答了。

这件事被下了缄口令,如果不是十分确认的话,就算对方就是神的假设人选,也不能随便开口问:「你是神吗?」但是,我们也总不能把时间光是花在一个始终无法确定的假设人选上。

「秋庭同学,你现在就要说出结论了吗?」

「是呀!有什么问题?」

羽黑之前那种兴冲冲的态度不见了,口气就跟刚点亮的闪烁路灯一样,而她的脸上表情似乎也有些严肃。我只是简单地回答了她提出的问题。

「……我不能接受。」

我喜欢羽黑坦率的个性,不过那是两回事。

「但是我要你接受!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只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而且当时你也是同意的。」

「但是……」

「不行唷!」

羽黑本来还想要争辩,但被桑田制止了。她从正面直视着羽黑的眼睛说道。

「不行唷!」

她又说了一次。

「再说,那些遵从你决定的人,并不是叶野学园的学生吧?」

面对桑田理性且冷静的说法,羽黑不知如何回话,于是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她虽然想要完全融入我们的步调,不过再怎么说,她都是政府机构派来的人,因此会有一些连我都难以想象的积习吧。

我轻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场变得有些沉重的气氛感染到四周,来往行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三人的身上。姑且不论其他两人,但我夹在她们之间,该不会被其他人误以为我身陷在两个女人的「战场」吧。

「那今天就先解散吧。」

为了消弥现场凝重的气氛,我手一挥地这么说道。

「说得也是。」

「………」

抬头仰望天空,星星已经开始闪烁着光芒,冬天的太阳真的比较早下山。星星会这么明亮,那就表示叶野市真的是个乡下地方。

「啊!桑田,我现在要顺道去尾田那里一趟,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跟他说的?」

尾田是连续五天没来上学的学生会会计,所以我刚刚对和泉说的话并不完全算是瞎掰。

「有啊!你等等……」

桑田一听到我要去尾田那里,连忙把手伸进她的包包里。桑田的包包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大,但是却很能装,里面常常跑

出很多东西来,那里面该不会是四度空间吧?不过我从来没跟桑田确认过这件事。

「……尾田同学就是那个会计吧?」

羽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心情已经调适过来了,再次开口这么询问,她的个性毕竟还是无法不理人。一定是因为她本性太过善良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感应到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吧。

「是啊,他已经请五天假了,如果不去看看他的话,他会觉得很寂寞吧。」

「那顺便帮我把一些累积的会计资料拿给他看一下。」

原本在人家生病的时候是不应该拿这些东西去打扰的,因此我面有难色,不过还是从桑田手中接下了这些资料。

「尾田是个很有能力的会计。」

我说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我跟桑田都可以将残局收拾干净,但是到最后还是有不少地方非得要仰赖尾田才行。

「不过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

「是有一点~啦。」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虽然有点卡住,不过还是脱口而出。

「那么帮我问候一下,请他保重。」

「嗯,也顺便帮我这么问候他一声。」

「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一点哦!那明天见啰。」

收下资料以及她们两个托付我转达的话之后,我就离开了。

2

尾田的家位在外观相同的新兴住宅区里,我看到二楼房间的灯还亮着,于是按下电铃。

「你好,请问是哪位?」

对讲机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因为知道是尾田,所以我回答得很简洁。

「哦!是秋庭啊!门没有上锁,你自己进来吧。」

「了解!」

玄关的门打开之后,我进入了熟悉的尾田家,接着就直接走上楼梯。尾田的父母都在上班,下午五点半的这个时候是不会在家的。

我跟尾田从小一起长大,从幼稚园开始就在一起了,一直到尾田他们买新的透天厝之前,我们都还一起住在同一个住宅区里。当我听说尾田要搬家时,直到确定他还是在同一个学区的时候才放下心。他在担任学生会的会计之前就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打开二楼木纹的门,有个脸色白皙,感觉很稳重的年轻人坐在那里,那就是尾田一哉。

身上穿着运动服代替睡衣的尾田在我到达的同时,从床上起身迎接我,虽然他的身高跟我差不多,但体重比我轻五公斤以上的尾田,让身上穿着的黑色运动服看起来有点宽大。不过,大概因为已经休息了五天,所以气色看起来还好。

「你的身体还好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了保险起见,今天还是在家里休息,明天就能上学了。」

尾田拨了拨稍微有点长的浏海如此说道。

「那就好!那么,你能先把这些资料看一遍吗?」

我有点犹豫地把桑田拿给我的资料交给尾田,我大概也只有对尾田才会这么低姿态。

「好啊,你就坐那里吧。」

尾田的房间里随时都保持得很整洁,随便坐哪里都没关系。我拿起一个坐垫放在尾田手指的地方,坐了下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吧。」

不用我提示,尾田随手翻翻资料,只看一遍就找到问题点了。虽然我在同年级中一直都保持第一名,但只有数学从来没有考赢过尾田,他果然是学生会执行部中不可或缺的干部。

就在我深切地如此体认时,尾田已经把我拿给他的资料都看完了。

「学校的课上到哪里了?」

这次换尾田发问了。不过……

「我跟桑田这几天都很忙,根本没去上课。」

因为尾田一脸纳闷的样子,所以我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要找神啊……?」

尾田跟我一样,之前看多了铃木的怪异行径,所以对这类事情可说是已经完全免疫,不会被吓到。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立刻进入状况。

「要找神啊……不过真的有神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游戏已经展开了,我并不想半途而废。」

「还真像你的个性啊。」

尾田对这件事情并没有明确地表示认同或不认同,只是笑一笑而已。

「不过游戏都已经开始了,会长竟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跟他说了也只会来捣乱,事后就装作一概不知。」

「是啊,说得也对。」

尾田似乎颇为赞同,不停地点头,接下来就带着没什么危机感的表情对我表示认同。在尾田的心里某处一定非常享受铃木的胡闹。

「有……有向那人说吗?」

他间的问题跟桑田一样,不知不觉间,我眉头上的皱纹又变得更深了。

「我怎么可能会说嘛。」

「可是,她不是自称是『叶野第一情报通』吗?」

「……反正,我现在还不想积极地跟她扯上关系。」

「是吗?不过这件事情好像还真的挺好玩的嘛。」

尾田虽然也算得上是当事人,不过却像是在隔岸观火似地笑着如此说道。

「她真的硬要来找我们的话,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反倒是有点不耐烦的我,烦躁地搔头把自己的头发都弄乱了。

「我说你啊,要是再不改掉这个习惯的话,迟早会秃头。」

叮当!响起了像是金属碰撞的轻微声音,同时也突然传来了一声,并非我也不是尾田所发出的女人声音。

一瞬间,我突然完全地呈现定格状态,现在看着我的人,一定会以为我是个蜡像。

「啊……你好啊。」

尾田明明跟我一样突然受到了冲击,不过却已经开始跟对方应对了。

「虽然我这里有点乱,不过就请坐在那里吧。」

「噢,那么就打扰了。」

尾田请她坐下,这个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客气的人,就这样隔着桌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可否顺道请我喝杯茶呢?」

我希望尾田尽可能不要理会她的话,不过尾田听到对方这么说之后,马上站起来,看来事情不如我所期望的。

「真是厚脸皮,你这个不法入侵者!尾田,你不用倒茶给她!」

「说我是不法入侵者未免太过分了吧?再说,我可是脱了鞋子才进来的哦。」

我的视线跟手所指向的地方有个女人,我很肯定在几秒钟之前,那里绝对没有任何人在。

顺便说明,尾田他没有姊姊,慎重起见我再说清楚一点,尾田的妈妈不到很晚是不会回家的,而且眼前这个女人长得跟尾田一点都不像。

宛如月光所编织而成的银色长发,只有在其中一侧扎了起来,其他部分就从背上一直垂到脚踝。而她的眼睛却像太阳一样是金色的,白皙的皮肤让红色的嘴唇显得更加红润。两手手腕跟两脚的脚踝都各戴着一对白金的手环跟脚环,只要这女人一动就会发出微微的光芒及清脆的响声。

身穿带有光泽的黑衣,前面还系着像是花魁般的红色衣结,脖子微倾的姿态真的很美。

不过,我知道那是一种非人的美貌。

她是土地神「卡侬」(注:卡侬就是叶野的日文发音),只有在叶野市内受到信仰的存在,拥有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力量。

平常不轻易现身,一般人连见都不可能见过,更别说是跟她有什么接触了。我跟尾田之所以能够看见她,是因为她想要现身给我们看,老实说,如果可以,我根本就不想见到她。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遇见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不过很遗憾的是,跟她扯上关系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依然无法摆脱她。

「好了好了,正好我也要端茶给秋庭喝嘛,就顺便一起吧。」

看见这样的妖怪不但不惊讶,还可以很自然地在我跟她之间插话打圆场,这是因为尾田也认识她。只要习惯了超自然现象,之后就会觉得很平常了吧。

该怎么说呢?就算卡侬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但尾田还是以这种态度对待她。从某种层面来说,尾田还真是令人尊敬。

「正是正是,只要顺便端杯茶给我就行了。噢……对了,茶要浓一点哦。」

「你要是这么啰唆的话就请回去!」

不过,我可是一点都不欢迎这家伙,不管外表看起来如何,这家伙的黑心程度,我可是亲身体验过的。有过这种经验的我,当然不可能欢迎她。

「哇啊!好吓人唷!偶尔也笑一笑嘛?」

「只要你在这块土地上消失,我就会笑了。」

「就算我消失了,你也必须先把『GAME』『CLEAR』之后,才能走出叶野市。」

卡侬一连说着拗口的洋文,嘴角还上扬地微笑着,而且带着意有所指的视线看向我。我紧紧握住拳头,但是,并没有移开视线。

「不用你说我也会把游戏过关。」

「呵呵,真是令人期待呀。」

没错,我现在除了「找神」的游戏之外,还是另一个游戏的玩家,而这也是被迫参加的。

卡侬所设下的那个游戏,并非游戏这两个字那么轻松,但是规则却很简单。

就是由卡侬播下种子,当植物成长开花后,由我来摘取,全部摘下一百株之后,游戏就算结束。如果简略说明的话就是这样。

但是,前提是这种植物必须以人体作为土壤来培育,所以事情有些复杂。

照卡侬之前所说的,只要是进入叶野市的人,任何人都可能被卡侬种下许愿的种子。

不过,许愿的种子并不会马上发芽,必须等到种子的宿主,许下最想完成的心愿,那种一辈子只可能达成一次的心愿,种子才会有所反应。因此,当愿望的实现条件都齐备了之后,那愿望种子才会发芽。

关于细节的部分我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关于种子发芽的要素之一,就是我可以看见宿主那个人所长出的芽,那仅仅是以我的情况来说——不过,种子在还没发芽时是看不到的,这似乎是卡侬为了让我加入这个游戏才搞出来的花招。

种子在发芽之后,大约经过一个星期的照顾就会长出花苞。这时候如果宿主的愿望能够实现的话,植物就会开花,并且变成如水晶般透明清澈的结晶状,之后再郑重地把它摘下来,那我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为什么要把结晶状的植物摘下来呢,那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植物为了要结出其他花苞将会持续吸取宿主的养分。明明已经无法再实现其他愿望了却持续吸取养分。

……那么,万一愿望不能达成,导致无法开花,没办法摘取下来的话,会怎么样呢?

答案很简单!花苞将会持续增生,植物也会继续成长,并且一直吸取宿主的养分。

然后,养分被不断吸取走的宿主,将会在两个星期后陷入接近死亡的状态。

因此,我就算再不愿意,也必须继续完成这个游戏。虽然宿主或许也可以经由别人来达成愿望,但是,能摘下那植物的人就只有我而已,这是第一个理由。

另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如果不将这个游戏破关的话,那我一辈子就出不了这个叶野市。为了摆脱这个魔咒,我也只好努力破关了。

光陷入这种局面就够令人生气了,但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卡侬动不动就介入我的日常生活。

老实说,叫我对她抱持好感,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

就在我们互瞪的时候——应该说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瞪着卡侬吧——去泡茶的尾田回来了。

「嗯!所以我无法久待。」

最后,我们彼此将视线移开,我拿起了茶杯。

另一方面,卡侬虽然要求尾田泡茶,但是她的手却没去碰茶杯,只是享受着茶叶的香味。那是因为,在这里的卡侬没有实体,所以没办法拿起茶杯。但是却可以神出鬼没,随便地不法入侵,而到现在为止,我也还搞不清楚卡侬到底有没有实体。

「那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我一直没开口,所以尾田代替我问她。

「没事,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心中想着:那就快点回去吧。

「我只是在想……差不多也该发生些有趣的事了吧!当然要出来侦察一番。」

卡侬满不在乎地如此打混过去,但这是无法欺瞒我的眼睛——耳朵?——的。

「卡侬,这次的事情你一定也参了一脚吧!」

当我拿着茶杯站起来逼近卡侬,不,应该说是我想要逼近她时……

却已经看不到卡侬的身影了……

「今天时间已到了。」

只剩下声音在室内回荡着。

「时间到了?你想逃吗?」

「我并没有这种想法,不过,下回再见吧……」

我瞪向空中,但是又没办法抓住那只留下声音的卡侬,于是啧了一下。

接着,她就跟的来时候一样,只留下一声「叮当」的金属声,就这样又突然离开了。

「一溜烟就不见了,真是来乱的。」

就跟尾田说的一样,今晚让我对卡侬变得更加疑惑跟愤怒了。

3

「天空如此的晴朗,但是我的心却下着雨……」

一大早进学校,就听到铃木的奇妙歌声,让我的心情一早就黯淡下来。

而且他还以这么高亢的旋律伤害我的耳朵,导致我没有办法去追他。

「一大早就唱着莫名其妙的歌。」

已经好几天没上学的尾田跟我一起遇到那家伙的时候,如此低声地说着。

「那一定是他自己作词作曲的。」

似乎连伴奏也是自己来,连在间奏部分都还吹起安地斯的民族乐器小竖笛。

这首歌曲好像夺走了我一整天的活力,但是我总不能这样一直站在走廊上吧?于是我走向了学生会室。

虽然昨天或多或少有先做过一些准备,但是后天就是躲避球大赛了。这比赛并非此时期的例行活动,以往我们都是在春天举办——应该说球类比赛都只在春季举办一次而已。

「看来,今天会很忙。」

「是啊!」

再加上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早安!」

「早!」

「……呃…」

回头一看,原来是羽黑,还不认识羽黑的尾田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羽黑,这是尾田一哉,在学生会里担任会计。尾田,这是昨天跟你提过的羽黑花南。」

我简短地为他们彼此进行介绍。

「喔,你好,我是羽黑。」

「你好,我是尾田。」

他们两个都是很有礼貌的人,所以两人就在走廊上弯腰打起招呼来了。当羽黑抬起头之后:

「发现假设人选了。」

羽黑在走廊上望向我跟尾田的背后这么告诉我们。

和泉穿着体育服,应该是刚做过晨间练习,一路上面带微笑,向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客气地回礼,不管是谁,他都一样笑脸迎人。我认为那笑容跟面具没什么两样。

「秋庭同学、尾田同学、羽黑同学,你们早啊!」

「早安!」

「早!」

「喔!你早!」

看到我们的和泉,带着笑容跟我们擦身而过,那爽朗的笑容就算是高原吹过的风也比不上。我和尾田非常正常地跟和泉打完招呼后,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但是,羽黑的反应却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她的脸一路红到耳根子,不晓得是不是为了压抑内心的激动,还把手放在胸口上,一直注视着和泉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虽然我不想改变这个事实,但看到这种状况,还是让我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羽黑,我们要继续讨论昨天的事,你就一起来吧。」

「喔!好啊!」

羽黑本来放松的表情再度紧绷起来,但是已经太迟了,我心里这么说着。

一打开学生会室的门,就像是跨进了响着不可思议旋律的异世界。

「下着雨……下着雨……下得人都软啪啪了……」

我的手抓着学生会室的门,站在门边差点没晕过去。

「我们并不是绝对音感的人,这时候还真值得庆幸。」

「……就算再没有音感,都足以让人痛苦万分了。」

在我旁边的尾田跟羽黑,两个人都已经用手指把耳朵塞起来了,但彼此居然还能够对话。

想说难得他会出现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但竟然不做事只化身为噪音产生器,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啊?如果不想办法停止那歌声……不!应该说是噪音,其他学生早晚要受到他的残害。而我敏感的三半规管早已发出哀嚎,每踏出一步都觉得身体会不自主地失去平衡而摇晃着。

「可恶!」

就在我想要踏进室内的时候……

「秋庭,你闪开!」

伴随着平稳的声音,一个身影闪身而过。

「啊——太棒了。」

坏掉的喇叭终于停止发出噪音了,正确来说,应该说是桑田手动把「他」关掉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桑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那家伙身后,并且无预警地用口罩封住了他的嘴,上面还有个红色的大×。

自古以来,只要被封上这个口罩之后,不要说是唱歌了,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个东西真是太棒了。

「……不过就是个口罩而已吧?」

感觉好像有听到尾田的吐嘈,不过此时就当作没听到吧。

「桑田,干得好啊!」

「没什么,只是我的包包里刚好有这个口罩罢了。」

桑田虽然喘了一口气,但看她的服装还是相当整齐,回答得也很从容,出身武道世家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而那家伙此时虽然被口罩盖住了半张脸,但是一双杏眼仍然闪闪发亮,发型也还是保持得很有型,并没有影响他的外表仪容。如果他的内在能再正常一点的话就

好了,这是叶野学园所有女生的共同愿望。

虽然没办法发出声音,但他好像企图使用肢体语言,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着。看到他那样子,我不禁小小地啧了一下。

我不是无法解读这家伙的肢体语言,重点是我压根儿就不想去理解!比较令人感兴趣的反倒在于他坐着的那张椅子。

那是张单人椅,黑色皮革的椅子看起来很高级。事实上听说这是张非常有价值的椅子,实在不适合放在这个学生使用的办公室里。

但是这张椅子,却是叶野学园高校学生会室里的第二个神圣之地。

距今十多年前,当时的学生会会长解决了足以震撼叶野学园的大事件,虽然没详细听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据说是件攸关学校存亡的大事件。

事件解决之后,当时的理事长就把这张椅子当作谢礼,送给了当时的那位学生会会长。之后,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这张椅子成了「学生会会长专用」非担任会长的人是不能坐的。

而现在独占这张椅子的铃木,是否真正了解这张椅子的意义,我实在很怀疑且非常生气。

反正,每当我看到这张椅子就会火冒三丈,于是就将视线移开了。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人都已经坐了下来,而桑田也已经泡好茶等在那里了。

我跟着大家一起坐下来,并且开口说话:

「羽黑,你能不能具体形容一下,你对和泉感应到的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呢?」

「为什么?」

「因为我有事情想确认一下。」

我不断地玩着手指,如此告知,在事情还没触及到话题的重点之前,我稍微把时间拖长一下,想在做出具体结论前,再次听听羽黑怎么说。

「好……我……我知道了。」

羽黑被我、桑田跟尾田三个人盯着看,所以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不过还是开口了:

「当我看到和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心跳加速,觉得脸开始变热。偏偏视线又无法离开他,有种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举一动的想法,身体则因这样的强迫感觉而出现酥麻的状态。」

羽黑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坦诚地说出了她的感觉,不过,她的说法却让在座的我们互相对看一眼之后,一起叹了口气。

「那么你是不是也顺便说一下,之前你工作时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之前啊?嗯……脖子后面会有点紧紧地,还会看到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或是听到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

「跟平常的状况差很多嘛。」

「就是啊!」

桑田好像是要迂回地告诉她,但感觉上又像是讲得满清楚的。

除了羽黑之外的我们三个彼此对看着,而桑田跟尾田的视线都同时盯着我。

我扶了扶眼镜框,为难地开口说出结论。

「和泉是清白的。」

我先说了这句话。

「为……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啊?有什么证据呢?」

「证据……证据啊……羽黑你可以说是在特殊环境下长大的,搞不清楚状况也是情有可原。」

「咦?我觉得这件事跟我的成长环境没什么关系吧!」

我们这里唯一无法理解这个情况的羽黑,也因为我一直没有说出事情的核心重点,而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从小开始就一直从事像现在这样的工作吧?」

「是啊,也因为羽黑家世代都是巫女。」

「不但要上学,还要帮忙家里的工作,非常忙碌吧……」

「一出生就有这种天赋能力,所以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啊。」

跟羽黑见面才没几天,虽然确实是很忙碌,不过我们也应该对她的事情问得更清楚一点才对。有了这次教训之后,下次我们会好好反省。

「羽黑,你对和泉那种不一样的感觉,是全世界都一样的恋爱感觉。」

「…………」

虽然房间里开着暖气,不过羽黑却像是被冻僵了一样,静止了几十秒。

在这段尴尬的期间中,桑田就像看准了时机一样,适时地把茶倒进茶杯里。

「今天喝的是玫瑰花茶……」

「什……什什什什么!!恋爱?我恋爱了?」

冰冻人解冻后的反应比我想象得还要激动,几乎已经接近恐慌的程度了,在这种状况下,周围的人反而要冷静以对会比较好。

「恋、恋、恋、恋爱啊!原来恋爱是这种感觉啊!」

「嗯,一般而言啦?」

「难道不是吗?」

这段时间中,我们喝着茶静静地等待羽黑冷静下来。我们已经放弃去上第一堂课的念头了。

「没想到玫瑰花茶,比想象中还要顺口耶。」

「是啊,倒蜂蜜进去就变得比较顺口了。」

「茶的种类还真多啊。」

「……也就是说,是我的感应有误,和泉其实并不是神啰!」

羽黑一个人恐慌到了憔悴的地步,于是我对着呼吸困难的羽黑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所以我把答案再次告诉羽黑。

「羽黑,你喝点茶吧?」

为了让羽黑的情绪能稳定下来,尾田劝说着把辫子围在脖子上的羽黑,但是,她却没听到。

「啊~!!怎么会这样呢……真的很对不起!」

羽黑双膝跪在地上郑重道歉。

「哎哟!你别这样啦!」

「那怎么可以呢!因为我而浪费了人类宝贵的时间!!」

「真的没关系啦!」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上述的行为之后,羽黑才牵着桑田的手站起来并且坐了下来。

「她的反应还真是激烈。」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她会这样。」

有点呆住的尾田低声回应后,再把茶递给呼吸已经调整过来的羽黑,看来以后跟羽黑说话的时候得注意点才行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接过茶杯后,羽黑并没有喝茶,只是低着头这么说。

「那个嘛,你就先告白吧!」

桑田对目前身处这种情况下的羽黑,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等到羽黑将桑田的建议听进去并确实理解她的意思后,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变红。

「告……告告……告白!!不会吧!太快了!」

「不是有句话说——打铁趁热吗?」

「又不见得一定会有好结果!」

这种话题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反正,我只要旁观事情的发展就可以了,尾田似乎也做了跟我一样的选择,趁这时把之前休息时累积没处理的资料进行整理——虽然说眼前的第一要务应该是找神的事。

我的耳朵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眼睛则确认着躲避球大赛的时程表。

「如果一开始就往坏的方向想的话,原本会顺利发展的也会变得不顺喔。」

「这……」

「再说像这种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不然的话,对于今后的调查也会有所影响吧。精神层面的状况不是会影响到灵能的感应吗?」

桑田若无其事——不,应该说有点故意地点出羽黑的退却心情!没想到桑田还有干涉别人恋爱的兴趣啊,我之前都不知道。不过,只要她没恶意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我明白了。好花不常在,我决定向他告白。」

「对!就要像这样!那么,就决定在午休进行告白吧。既然决定了,就快点写告白信吧!!」

「好!」

这两个人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找神的事情上了,而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这样。

「……那……这封告白信要由谁拿去给他呢?」

结果,第一堂课的时间就全花在这件事情上面,而信纸——当然也是从桑田的包包里拿出来的,就这样完成了一封告白信。

信的内容里只写着想约对方见面的时间跟地点而已,老实说,我认为与其拿这封信给对方,还不如由羽黑亲自当面告白还比较快呢。

桑田好像和我一样这才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于是脸上出现了感觉不妙的表情。但是,真正让人伤脑筋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哈啰!哈啰!!」

我几乎已经忘了因为被罩住X口罩,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铃木,没想到他突然又有动作了。

「……这个道具的有效时间已经到了。」

「我看是因为没办法再继续保持安静了吧。」

尾田的吐嘈,连桑田也无话可说。

但现在重点在铃本身上,如不趁现在阻止他的话,羽黑初恋的幸福结局将永远无法到来。

「嗯……对不起……那么……」

仔细想想,今天是铃木跟羽黑第一次见面,看来她不知道铃木有多坏,还正想要拜托他担任爱的邱比特呢。

「羽黑,不行啊!!」

虽然我大声阻止,但为时已晚,印有花纹的信封已经交到那家伙手上了。那家伙嘴角上扬,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然后压低身

子……准备开溜。

「桑田、尾田!绝对不能让铃木离开这个房间!!」

「哈哈哈!不管有几个人,我都不会让你们碰到的。」

他从花瓶中抽出一束菊花,当作短剑般挥舞,拨开了桑田跟尾田的手。

「花南同学!这封信就交给在下吧。」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古时候的说法。那家伙使了个眼色后就立刻踏上滑板车,像射出去的子弹般飞奔而去。

「那就麻烦你啰!」

无知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听到羽黑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来,真是让人差点瞬间昏倒。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麻烦你的时候啊!」

「就是说啊!事情要是交到那个人的手上,是绝对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

「我建议一定要尽快把那封信拿回来。」

羽黑被我们三个人严肃的表情盯着,原本就很怯懦的她看起来更忧虑了。

「咦……?可是他是学生会会长,应该没问题吧?」

就算她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回答YES。

「你最好记住,铃木之所以会当选,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我在近距离下盯着羽黑的双眸,郑重地对她说,接着,我将羽黑推开一边,走出了屋外。好不容易又看到了那家伙的背影,我赶紧从后面追了上去。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家伙得逞!

第三堂课突然变成自习课,和泉很快就做完讲义的题目,然后走出教室。

他向着特别展示室走去,我不知道其他学校有没有类似的设施,但是在叶野学园里的特别展示室就像文字表面的意义一样,是专门展示美术作品的地方。

大小和一般大厅差不多的展示室虽然不大,但是却展示着许多知名的美术作品。当然,全都不是真品,据说都是复制品,只不过,本届的理事长深信优秀的美术作品可以陶冶学生的心性,而如此喜欢艺术的理事长所设立的展示室,里面的作品虽然都号称是复制品,但搞不好也很有可能全是真的。而且学校还曾经发生过窃盗事件,像是某微笑的肖像,因为实在是画得太好了。

但是,和泉站的位置——是在一堆知名作品当中——不怎么起眼的铜像前,那个略小于等身大的铜像因为有基台的关系,高度大约是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而那个青年铜像并没有特别的姿态,只是盯着远方看而已。

那个铜像不像其他铜像是裸体的,而是穿着衣服,说有个性嘛……应该也算是有点个性吧!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做出来的东西,呈现出来的五官表情,看起来有些空虚的感觉。

注视着那个铜像的和泉,猜测自己的表情或许也给人一种空虚的感觉吧。

他的心思似乎被掏空了一样,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铜像前好一会儿。

虽然知道不管再怎么盯着看,都是没用的。

「……这个铜像长得跟你有点像。」

突然,有人从他的肩膀后面出声,和泉吓得肩膀抖动了一下,他察觉到距离太近了,于是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出现在那里的也不是没见过的人,于是他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啊……会长你好!」

「嗯!你好!」

会长以亲切的笑脸回应他的招呼,因此和泉也像是对着镜子一样向对方露出微笑。

「不过,现在第三节课不是才上到一半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第三节课突然改为自习课,而且我的功课也都做完了,所以就出来透透气。」

虽然是被改为自习课了,但毕竟还是在上课时间中,所以和泉被这样问到时,表情显得有点困惑,但还是据实回答了。

会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沉默不语,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之中。

「……请问,这铜像哪里像我呢?」

和泉首先打破沉默,并带着沉稳的微笑表情如此询问。

「你不是也这么觉得,才认真地注视着这个铜像吗?」

但是被会长如此坏心眼地反问后,和泉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室内再度陷入一片静默。

该说什么才好呢?会长想说什么大概可以猜得出来,不过回答时要是一有个闪失,心中的事情就可能被揭穿了。

就算被知道,自己也一定不会觉得难过,但只怕周遭的人会觉得很失望吧。

一想到此,和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你并不是这个铜像喔。」

和泉一直保持着沉默,于是会长就以非常亲切的语调对他这么说。

不过,和泉还是无言以对。

当我追上铃木时,他已经跟和泉在一起了,像他这样毫无目的随便乱找,就可以轻易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他果然拥有我所没有的超级好运。尽管我的脑袋中正在思索着「运气」这回事,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要赶紧将羽黑的信给拿回来。

没错,我必须要立刻取回羽黑的信,但是我却无法动弹。

眼窝底突然涌上一股沉重的闷痛。

「可恶!卡侬这家伙!果然不出我所料!」

虽然我很不愿意,但为了压抑痛楚,我当场跪了下来,眼前这种状况是没办法从铃木那里把信抢回来的。没办法!我只好先盯着那家伙不让他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来。

和泉他们在特别展示室里,我则是躲在入口处盯着里面的情形。

和泉跟铃木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座铜像的前面,虽然那个青年铜像制作得相当精美,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的魅力。

不过,看着铜像的和泉脸上并没有任何笑容,显得很空虚,表情看起来甚至像是有些痛苦。当我看着这样的和泉时,眼窝底的痛楚却越来越剧烈。

「……要发芽的人,难道会是和泉吗?」

我忍着痛苦如此自言自语。

眼窝底的痛楚越来越难以忍受,逐渐转变成刺痛,我知道这不是生病的症状,只是暂时性的,但我还是把手伸进眼镜下面压住眼睑。光是为了压抑这种痛楚,我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而就在感觉像永远那么久的数十秒过后,那痛楚又突然消失了。

我慢慢把手从眼睑上放下来,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芽」长出来了。

就刚好长在和泉旭的心脏旁边。

那是什么样的芽?不用说当然就是卡侬播撒的种子,许愿的植物啊。

我知道一般人看不见这个芽,但是,我的原则就是眼见为凭,尽管这种能力是被卡侬所强制赋予的。

没错!卡侬在游戏一开始的时候就赋予了我的双眼一些能力,让我能够看到许愿的植物。但是,她并没有跟我说在发芽的那一瞬间我的双眼将会产生剧痛,所以,这绝对是卡侬的坏心眼。

不管怎么说,卡侬根深柢固的邪恶内心都是不可能会改变的,但这么一来,就可以一口气找到两个问题的解答了。

第一,和泉旭并不是神。

第二,卡侬也在「找神」这个游戏中参了一脚。

后者的确让人很头痛,让我忘了现在自己还是处于躲藏的状态,不自觉地发出大声的叹息。

「咦?那不是副会长吗?」

就跟我想的一样,这下子行踪暴露了,刚才那股痛楚的感觉就像不曾存在一样突然消失了,我站起来之后顺势轻轻举个手当作是打招呼。

要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纠正对方,但如果是在铃木面前这样做,只会让我倍觉羞辱,所以我不打算这么做。不过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副会长,所以我也绝对不会出声回应。

我刻意地忽略铃木的存在,再次看向和泉。

刚才剎那间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消失无踪,但对我来说,能够看见和泉胸口那两片小小的叶子就已经足够了。

那两片叶子会在他的心中,就证明了他心中有很强烈的愿望,但我现在并不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铃木似乎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要把信拿走了,接着,我无声无息地从他手上将信封抽回来。

「这是羽黑花南要我转交给你的,反正你依约前来就是了。」

不用拿出信来看,已经习以为常的他大概也已猜到是什么事了吧,他默默收下我给他的信并且点了点头。

「啊……应该由我来转交耶!」

铃木发出抗议的声音,接着他带着比语调还强烈的目光看向我,看来他并不是真的忘了这件事,而是假装忘记而已,铃木的心里还是有替羽黑着想的吧。

虽然结果已经可以很明确地预见了,但是与其就让这份思念在心里纠结,我认为,表达出来总比藏在心底要好吧。

所以,我也正面迎视了铃木的目光,但他立刻就避开了我的眼睛。

「……那我先走了。」

和泉把羽黑写的信收进胸前的口袋里,我目送和泉离开展示室后也跟着走出去。

只留下铃木一个人在那铜像前。

4

摊牌的午休时刻终于到了,我们以监护人的立场来旁观,其实也算是来看热闹

,就像这样躲在一旁看着羽黑的告白。

这里是叶野学园体育馆的后面,是经过桑田严选的绝佳告白场地——我们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地方——而羽黑将在这里迎接那个时刻的来临。

跟非常紧张的羽黑比起来,准时赴约的和泉,看起来一派轻松的模样。

「第一次告白的对象就是和泉,门槛会不会太高了?」

尾田看着一直以来都无法说出关键台词的羽黑,如此轻声地对我说。

「没错!如果搞不定的话,她的精神状态应该会比现在还更糟。」

「他可是出了名的难攻不落男耶。」

自从入学以来,不管是任何美女都无法攻陷他的心,也因此被封上这样的别号。

「桑田!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对吧?」

「可是如果不让她试试看的话,又怎么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

「说到早知道的话,这次找神的游戏那家伙也有参一脚。」

我尽可能跟他们两个说得白一点,就跟尾田一样,桑田也知道我的眼睛能够看见那种东西,接着,我把相关的事情都告诉他们。

「……难道说,发芽的是和泉?」

我没有出声只以点头的方式回答了尾田的问题之后,桑田就抱头伤脑筋。她的脸很小,两手把整个头部都包覆住了,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其他生物似的。

「那也就是说,这次告白的成功机率是微乎其微啰?」

尾田的结论跟我一样。

桑田虽然再次以抗议的眼神看向我,但是之后也没有继续做出什么其他的动作。

拥有强烈愿望的人,不管再怎么企图掩饰,想法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而我们都非常清楚,像这种人的心中是不可能会有其他人的位置。

就在我们确定此事并且交互耳语讨论的同时,羽黑终于鼓起了勇气,慢慢抬起头,用她的眼睛注视着和泉,这时她的脸颊已经红到极限了。

「呃……和泉,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请跟我交往吧。」

虽然紧握的手跟声音都在颤抖着,但这可还真像是羽黑会说的话。

「对不起!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跟任何人交往。」

和泉露出了困惑的笑容,并且以截至目前为止,让前来告白的女孩子们都还算能接受的说法,来答复羽黑。

和泉的意思是说,虽然他不打算跟羽黑交往,但他也不会跟任何其他女孩子交往。这也代表着即使羽黑自己不能跟和泉在一起,他也不会跟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我虽然能了解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很纳闷……」

的确,与其不是很喜欢对方,却硬要交往,最后反而导致伤害对方,这种做法或许比较好。

但是,从和泉的话中我依然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也无法得知他心中真正的愿望。

「虽然我明白你不愿意跟我交往,但是实在有点无法接受。」

看来,羽黑的感受跟我一样,虽然羽黑的眼睛已经泛出泪光,声音也隐隐带着哭泣的感觉,但她仍坚持站在和泉面前再次注视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是没办法释怀的。」

「……我没有隐瞒什么,我实在听不懂你说的话,对不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一下!!」

我跳出来阻止和泉离开。

「我也没办法接受!」

「秋庭同学,你一直都躲在那里吗?」

「你就先别管这些了!」

「没错!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桑田跟着我之后,也现身在和泉面前。

「美名人同学?」

「花南同学,我来了,你放心吧。」

我来这里之后,已经察觉到和泉那像是面具般的笑脸之后似乎隐藏着什么,而他的愿望也就隐藏在那张笑脸面具的背后吧!

「就像羽黑说的,和泉,你应该是有所隐瞒。」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什么也没有隐瞒啊,而且我也诚实地告诉她我没办法跟她交往啊!」

「那件事无所谓!如果你没有要跟她交往的意思那就罢了,但你不要以为任何事情都可以靠笑脸应付过去。」

我第一次看到和泉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没这么想过。」

「那么,麻烦请你说出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吧?」

「请你告诉我们。」

桑田跟羽黑轮流逼问着他,但是,和泉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我知道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和泉,咱们就来一决胜负吧!」

奶奶曾经教导过我不可以用手指着别人,而这也是我一直坚守的原则,但今天我就用手指了和泉。奶奶,原谅我吧!男人之间还是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们就在后天的躲避球大赛中,进行对决吧!」

「对决?」

「以包括我在内的学生会队伍,跟包括你在内的足球队队伍进行公开赛!到时候输的人要听从赢的人一件事。」

「等一下!你突然这样说,足球队根本没时间准备啊。」

和泉对我提出的宣战表达抗议。

「你们足球队明年度的经费不想要了吗?」

桑田虽然不是会计,却把双臂环抱在胸前,露出恶魔般的笑容对着和泉如此说道。

和泉一时语塞,身为足球队的一员,他是挡不住这招杀手锏的。

「知道了,那我只好接受挑战了。」

「很好!你就等着受死吧!」

「我是不会输的。」

和泉脸上恢复了笑容,说完这句话后,这次换他转身背对我们。羽黑难过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花南同学,打起精神来!不可以老是这样愁眉苦脸的,现在要先将心力集中在未来的胜利上才行。」

「……我明白了,我们一定会赢的。」

桑田跟羽黑双手紧紧地互握鼓励,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友情一样。

总之,现在的局面,已经离找神的事情有点远了,但因为这件事情跟卡侬有牵连,所以必须要优先解决。

当我发现有愿望的人,就必须要让对方在发芽到长出花苞的这个星期内达成愿望才行。

然后当花苞因为愿望达成而开花之时,再将花朵摘下来。

因为这是我被赋予的使命,但是这根本可以说是一种惩罚游戏。

「真是的,要是能知道他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就好了。」

「……喂,秋庭,你刚刚说学生会队伍?你该不会是把我也算进队伍里了吧?」

我一开始发牢骚之后,默默在旁看着整个过程的尾田,终于开口如此问我。

「嗯?因为这次的躲避球大赛每个队伍要由六个人组成,所以你当然要参加啰。」

「果然……」

尾田听到我的回答后,不知道为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不是很有意愿参加,不过已经暂时先被你编进球队中了也没办法,但是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哟!就算把会长也算进来,我们这队顶多也只有五个人,还少一个人要怎么办?」

「……啊?」

果然是旁观者清,尾田点破了我没想到的地方。

「因为是公开赛,那把规则改成四对四怎么样?」

「四个人啊?看来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会长加入,这样的话,我看比赛就不是那么有意思了。不过,话说回来,桑田同学,你不要老是把明年度社团经费的事情拿出来讲,好吗?」

「对不起!」

桑田被负责会计的尾田这么一说,倒是很有气度诚恳地低头道歉,不过,尽管尾田说的是对的,但因为他的语调比平常严厉,所以让我满在意的。

「尾田?」

「当天原本就已经够忙了,干嘛还多生事端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没办法再回应些什么了。

「……再说,跟他进行比赛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一直沉默的羽黑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有了反应。

「为什么?」

一副完全在状况外的尾田如此反问羽黑,羽黑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无法顺利地表达,于是显得吞吞吐吐的。

我们因为与卡侬玩游戏而陷入进退两难的立场,但是她和我们不一样,而且既然已经知道和泉不是神了,要是处于失恋状态下的羽黑选在此时脱队的话,谁也不能责备她吧。

「和泉不管任何时候都带着一张笑脸,在那张笑脸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而且他还为此所苦。但是如果不强迫他把事情说出来的话,那家伙一定会这样一直隐瞒下去、痛苦下去的。羽黑,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看不下去的我代替她说出来之后,羽黑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原先以为羽黑可能只是注意和泉的外表而已,不过看来她也是有注意一些该注意的地方。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跟和泉面对面时,才开始注意到这件事吧。

不过,尾田似乎也

十分了解到羽黑的心情,所以也没再多说些什么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开始特训吧。」

「嗯……不好意思,现在才问似乎有点慢,不过请问躲避球是什么啊?我从来没玩过。」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跟桑田又再次异口同声地这么说。

感觉上,冬天的寒风似乎更加冷冽地从我们之间吹过。

终于,决战的日子来临了。

「叶野学园的各位,大家早安——!」

「……早~~!」

「怎么听起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再一次!大家早安——!」

「早安!」

学生会会长站在台上振臂高呼,但同学们却不太捧场,只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着。跟往常一样,铃木仍然那么爱出风头,抢着上台开场。

「好!既然已经开完场了,现在各位所热烈期待的『喝采吧!火热强劲的快速球!属于我们明日的躲避球』大赛正式展开!奖品是《灌篮高手》全套!各位选手请加油!!」

这是什么烂名称啊?比赛活动的名称跟奖品完全看不出来跟躲避球有什么关系,真是让人三条线,不过,同学们还是跟着齐声欢呼!

不!等等,各位同学,如果我是学生会会长的话,我一定会取一个更好的比赛名称。会长取这么无厘头的比赛名称,我们应该发起抗议暴动才对,你们说是不是啊?没有比暴动更容易取得政权交替的。

但是,我心中所想的事情终究还是无法实现。

「不过,在此之前,先跟大家报告一下,学生会干部队与足球队之战,规则改为五对五的公开赛,而我本人也会出赛!请大家帮我加油吧!」

铃木以轻浮的声音吆喝着要学生们帮他加油,然后我们走进了比赛场地,为了团队合作着想,我本来是誓死抵制铃木加入的,但是,最后铃木滥用学生会会长的权限硬是加入了我们的比赛队伍。我知道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自己想出风头而已。

「既然如此地坚持要参加,就别让我们丢脸了。」

「嗯!知道了。」

对于我如此嫌弃他,得到的却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回应,不禁让我也有些无力感。

对手的足球队队员包括:和泉、峰仓、高屋、绿川跟片桐,除了和泉之外那四个人也全都是足球队二年级的正式队员。

事关社团经费,对方当然会严阵以待,但如此一来,对于采取男女混编的我方则显得相当不利,所以,我们争取到获得三次发球权的礼让规则来进行比赛。

基于运动比赛的基本礼仪,我们双方在球场上列队互相面对面地站着。

和泉胸前的那株植物,已经从双片的叶子中逐渐长出了花苞,老实说,这样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我是不会输的!」

在我开口说话之前,对面的和泉已经首先宣战了。

「我们也不会输的!」

「好,双方互相敬礼!」

为求公平起见,请老师担任裁判。

「请多指教!」

就这样,激烈的比赛就此展开。

躲避球是两支队伍互相丢球的竞技,一个球场区分为两个区域,而一个区域里又划分为外野跟内野,被敌方丢出的球打到的人必须到外野去,不过,就算到了外野只要能再次扔球打到敌手,依然可以再回到内野去,等到内野都没有人时,那一方就算输了,球赛大致是以这样的规则来进行。

虽然足球队的人平常都追着球跑,但是却好像没有什么丢球的经验。

相对的我方因为经过了特训,在比赛的前半场是较占上风的,曾让对方的内野一度只剩下一个人。我们知道只要一失去这个机会,在体力上一定会输给惯于长时间战斗的足球队。

问题人物铃木,虽然在躲避我的时候运动神经十分发达,但是因为太兴奋被冲昏了头,没多久就被对方击中流放到外野去了。接着原本在外野的尾田回到了内野后,才没过几分钟就被对手击中,又回到了外野。

于是内野只剩下我们三个在奋战着!但是,后来我也被足球队的队员击中,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方内野只剩下羽黑跟和泉各一个人而已。

就算我想在外野救援,但是球落到足球队的手上我也无能为力,这时候我们的优先发球权早就已经用完了,我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羽黑四处逃来逃去。

就像猫咪玩弄着手上的猎物要先让对方耗尽体力一样,足球队的队员们互相传着球。终于,球传到了和泉的手上。

「我们赢定了!」

和泉对着气喘吁吁的羽黑做出了这样的宣言,并且无情地将球奋力丢出。

「好强劲的球!」

铃木一看这种情形,想要飞奔进内野,而就在我用手想要挡住他的那一瞬间,他自己突然犹豫了一下并停下脚步,虽然我觉得很奇怪,不过既然他已经停住了,我也就跟着停住。

「羽黑!趁现在使出绝招!!」

我眼光的一角瞄着铃木,然后如此喊叫着!不过不用我说,羽黑已经自己撞上球去了,而且还是用脸去撞球。

啪!

现场响起了低闷的声音,躲避球直接打中了羽黑的脸。

怎么看都像是羽黑自己去撞球的,一时之间,和泉跟现场的观众都陷入一片寂静,现场鸦雀无声。

羽黑捱了和泉狠狠的一球后,脸上顿时变红。不过,就算自己的一方已经陷入绝境,一看到球,羽黑还是露出了狡狯的笑容。

「球打到脖子以上算无效球,现在,球是我们的了。」

羽黑说完之后,捡起了球。

我虽然教过她这招,但也交代过尽可能不要使上。这个绝招就叫作「用脸捱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和泉说话的声音连我都听到了,而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

「当然是为了要赢球啰。」

羽黑回答的相当简单明了,然后笑笑地拿起球丢向和泉。

虽然和泉要闪躲这球的话一定可以躲得掉,但他还是被球击中了。

接着,就在一片欢呼声中,我们跟羽黑获得了胜利。

其他班级的对抗赛仍然持续热烈地对战着,只有我们先离开了喧闹的场地,回到了学生会的办公室之中。

今天桑田并没有去泡茶,也没有坐下来,大家都各自怀着心事就这样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铃木也在这里,但此时又不方便把他赶出去。安静的空间里,最后还是由我起头打破沉默。

「我再问你一次,和泉,你的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和泉并没有立刻回答,想必他还在犹豫着,因此沉默不语。

不过,当他把视线转向正拿着湿毛巾敷着脸颊的羽黑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之所以会没有接受任何女生的告白,那是因为……我……我没有心。」

和泉的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也感觉不到任何感情起伏,所以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羽黑轻声地问他。

「神忘了把我的心放进来了!我不知道花的美丽、不知道名画的美好,相对的……我也感觉不到什么是肮脏龌龊,我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和泉平淡地说出这些事情,我们听着他的独白,心里多少带着一些焦躁的感觉。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是一个没有心的瑕疵品,就因为没有心,所以我才会一直保持笑容,只要我一直笑着,就不会有人发现我是没有心的。」

喘了一口气之后,和泉转向铃木说道:

「会长,就像你所说的一样,我跟那铜像其实是一样的。」

那家伙面对着和泉突然说出的这些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到心虚,他低着头,头发掩盖了他的表情。

「当时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家伙小声地碎碎念着,但和泉并没有听到。真是的,自己说的话自己要负责任好吗!我轻轻地瞪了铃木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

「……所以,羽黑,你喜欢的我,其实只是一个幻影而已,因为,我是一个没办法爱上任何人的瑕疵品。」

不知道和泉晓不晓得这些话有多残酷?他那些话,就连羽黑也一起给否定掉了。

然而,虽然时间已经逐渐逼近,但和泉胸中的花苞依然阖着,看起来不像是会开花绽放。

如果愿望不能实现让花苞绽放的话,那和泉面临的将是接近死亡状态的沉眠。

不过,就算已经知道了和泉的愿望,但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愿望实现的话也没用。

可是,没有心的人,真的还能许愿吗?

当我环视四周,想要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可以讲的时候,我看见了羽黑的脸。

羽黑的嘴唇紧闭着,不过,她咬着嘴唇,强忍的眼泪已经垂落到脸颊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从我腹中涌起了一股气势,我趁着这股力量出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蠢话呀?」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称赞一下自己当下没有大声吼出来。

「让本大爷如此费尽心思换来的竟是这种答案啊?……你要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吧?」

虽然眼前没有镜子可照,但我的两眼发直,我知道就算有眼镜也阻挡不了我狰狞的面孔——证据就是,连平常见惯了我的表情的桑田他们也都跟我保持了距离——我心中确认了这点之后,将视线对上了和泉的眼睛。

和泉只是睁大着双眼。

「你说你没有心?那只不过是你愚蠢的想法。如果你没有心的话,怎么会知道要在人的面前伪装呢?又怎么会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而保持笑容呢?」

「这……这个……」

「没有心的话,为什么你的手脚能自由活动呢?就连眨一次眼睛,也需要人的意志才能完成的,不是吗?」

我说着这些话的同时,也慢慢地把和泉逼向窗户边。

「你的头发跟指甲会不会变长呢?应该会吧?因为你还活着,因为你有心,所以人才会动,才会活着。你,不是死人吧?」

我打开窗户,把和泉的上半身推了出去。

「哇啊啊!」

和泉不自觉地惊喊出声。

「你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吗?要是不知道,像这样让你感受到就行了,一步一步来!你听着!不要把过错都推给神!要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还有,我一定比神还要伟大!!」

接着,我把和泉从窗户边拉了回来。

「真是的,怎么会连这么单纯的事也想不通呢?」

我这么自言自语着,而呆若木鸡的和泉直盯着我看。羽黑的表情则是一副刚经过龙卷风席卷后的样子,桑田他们也有些呆掉,就连铃木都乐得直笑。

「……我也……有心吗?」

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和泉再次问我。

「当然有!没有人是没有心的!」

我很惊讶,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连这么单纯的事情都想不通,虽然觉得有点多管闲事,我还是再次告诉他。

「没错!心,并不是神所创造的。」

一回神,铃木已站在我身边,也不再低着头了。

「神所创造的只是盛装心的容器而已,没问题的,你的容器并没有毁损。」

看到和泉的眼睛因为铃木的话而湿润起来,我现在才警觉到,原来这家伙是为了抢功劳才在这里。我虽然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很生气,不过现在也只能先压抑下来了。

「所以,神的事就先搁在一边,反正呢,你再重新看看这个世界吧!就这样了,羽黑,你就对这家伙死心吧。他现在还不是可以谈恋爱的大人。」

「……好。」

羽黑擦着眼泪,坚强地点了点头。

「不过,谈恋爱也算是一种让他动心的方法吧。」

「是啊,让感情往各种方向发展,或许是个好方法。」

「原来如此啊?」

桑田跟尾田两人倒是意见一致,不过,到现在还没有遇到真命天女的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和泉胸中的植物已经不是花苞了。

原本紧闭的花苞,瞬间绽放成蓝色的花朵,然后变成透明的颜色,并且形成结晶状。这就是和泉的愿望已经实现的证明。

这个愿望,就像是「绿野仙踪」里面无心机器人的愿望一样。

不过,我还有一个工作要做。

不能让这株已经完成心愿的植物就这么长着,就算完成心愿的花已经开了,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还是会再结出新的花苞,并且一直吸取宿主的养分。我假装成像是吹拂尘埃的风,把手伸向和泉胸前,再将已经完全结晶化的植物从茎上摘取下来。

当我摘下了形状像是喇叭水仙般的花朵之后,一瞬间出现了一点闪光,然后植物就像烟雾般就此散去。

我确认和泉胸中没有残留下植物的根。

「这么一来,可以断定和泉他不是神了吧?」

我询问所有在场的人,包括羽黑在内,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那我们回躲避球的球赛会场吧。」

「总得在班上现个身才行……」

「奇怪?奖品咧?」

我步出屋外的同时听见了桑田自言自语的声音,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奖品不见了!」

一整套《灌篮高手》不见了?

「什么!?」

某个人也跟奖品一起不见了,原来如此,他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凶手是铃木!快追!」

我慌张地跑了出去。

「我都快累死了还这样……」

「我……用走的可以吗?」

虽然我这么唠叨着,不过还是跟桑田、尾田一起继续跑着。

今天,一定要抓到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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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加良他们突然跑去追会长,花南被遗留下来后,心一横,主动开口跟和泉说话:

「……秋庭同学,好像暴风一样哦。」

「是啊!不过,他实在是很酷。」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羽黑看到像是摆脱了附身魔咒,如今满面春风的和泉,心还是会痛。

不过,就像多加良所说的一样,她也知道,和泉现在暂时还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感情。

「我……我想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的感情非常丰富。」

「是啊!」

柔和的微风吹过两人之间,因为多加良打开的窗户还正敞开的缘故。

花南缓缓走过去,并将窗户关上,她感觉和泉正凝视着她的背后。

「……那……我也要去加入追缉《灌篮高手》强夺犯的行列了!」

「嗯!加油!还有……对不起!」

「我已经没关系了。那我走啰!」

没问题的、我没问题的。

她不断在心中像念咒一样重复着这句话。

但是,没有擦去流下的眼泪,羽黑花南奔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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