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何谓寂静。自从出生起,我的世界就充满了声音。无论何时,我都能听见,看得到的东西与看不到的东西所演奏的音符。
不分白天黑夜,世界都充满杂乱众多的声响,人类的声音总是立刻被淹没其中。
所以,我侧耳仔细聆听人的声音。
即使是不想知道的真相、伪善的真面目都会传人耳中,原形暴露但我绝不会捣住耳朵。
我会变得只能相信自己,也是个无可奈何的结果。「相信」这种字眼是软弱、普通人的愚蠢话语,不属於特别之人。
没错,因为我是特别的。与其跟他人同行导致耳朵被堵住,我宁可独自前进。
即使在这个声音如雨般倾注而下、如雪般不断堆积的世界里,我也独自伫立其中。
这就是特别,就是立於他人之上应有的姿态。
所以,特别的我要夺取神我要回应人们想夺取神的心声,此任何人都还要更加地为了「黑猫组织」而著想。
这样一来,那一天的声音一定就能从我耳中消失了。
花南进屋时明明已经尽量降低声量了,但当她的脚尖一踏上地板,凛音仍然立刻睁开眼睛。
「我回来了。」
「嗯。」
凛音简短地应了一声,再度闭上双眼,似乎打算再持续冥想一会儿。
闭目养神的凛音,此刻脸上并未戴著黑猫假面。若是平常,她在冥想时一定会戴假面。
花南在不久之前还觉得两人毫不相似,现在看到姊姊脱下假面後露出的脸孔,却觉得和自己有一点像。
她明明只是得知,姊姊的胸口和自己一样长著愿望植物而已。
她只是知道了,那个总是待在与她不同的世界里,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相信的人,心中也有愿望而已。但是,她想知道姊姊的愿望是什么。
「怎么了?」
因为看得太久,花南被轻轻回瞪了一眼,急忙转开视线。
「非常抱歉。」
接著,她一如往常地道歉。明明足亲生姊妹,凛音和花南之间几乎没有家人的亲密感可言。
如果光看亲密的程度,平常担任凛音辅佐的青年,看起来更像是凛音的兄弟。
他们两个能力相近,年纪也差不多,花南总是远远地看著两人相处融洽的样子。她并没有想过,感情要变得像他们一样好。因为姊姊是特别的存在,花南没有想过自己可以靠近她。
「骰子十现在过得好吗?」
所以,花南半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看到凛音猛然抬起头时的表情,她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非常抱歉!」
花南低头赔罪时,凛音脸上瞬问浮现的动摇之色也随之消失。
「快点把他忘了。」
接著,凛音以冷冷的声音告诉花南。对於那个时时随侍在侧协助她的青年而言,那样的声调太过冷酷了。
没错,在花南被派至叶野不久之後,他代号骰子十的青年脱离了组织。由於他和她们一样拥有「羽黑」之名,当时领导阶层似乎起了一番争执。结果,干部们将此事秘密处理,没有公开对方脱离的理由。
但是,已经离开的他曾是凛音部下的事实,想必对她在组织中的立场造成了一些影响。
「花南,抬起头来。」
听到凛音的命令,花南战战兢兢地拾起头。因为难以和姊姊的目光相对,她自行垂下视线,看见了凛音手中的假面。
放在纤细双手上的假面,不知为何看起来比平常重了些。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但在她开始思索原因之前,凛音已先开口。
「听好了。不管你的能力有多低劣,都不可能成为普通的人。我们是黑猫假面,即使脱下假面,也不可能变成一般人。」
凛音这番并非责备的劝告,重重地压在花南的心上。
「是的。」
「所以,万一那些家伙又对你说什么相信之类的话,也绝对不能迷失自我。你明白相信他人是件愚蠢的事吧?毕竟你也说了很多的谎。」
「是的」
不需凛音提醒,花南也很清楚自己一路以来已经说过了多少谎言。
没错,因此不管他们再怎么呼唤她,她也回不去,也不可以回去。花南点点头,并非认同凛音的话,而是想到了多加良等人对自己的感情。
然而自己大概没办法「不相信」他们。无论相隔多远,她一定都不会忘了他们,会不断在记忆中想起那段时光吧。
就如过去从不厌烦地仰望著天空一样。
花南将目光从凛音身上转开,越过小小的窗户仰望天空。叶野的天空今天也是;片蔚蓝。
「花南。」
「咦啊,是的!」
她以为是因为在谈话途中发呆而受到斥责,紧张地缩起肩膀。
「你还没改掉那个习惯吗?」
「呃习惯?」
「就是像这样看著天空,你常会这么做吧。」
被凛音一说,羽黑惊讶地点点头。姊姊会记得这件事也让她很意外,仰望天空的确曾是她的习惯,不过自从来到叶野市後就收敛了不少。
因为在这里,每天层出不穷的事件就让她忙得没时间去看天空。
「您说得是,我会改过来。」
花南本以为凛音是对这习惯看不顺眼,所以如此说道。
「我没有叫你改掉。但不管看天空看了多久,也不可能触摸得到,只是浪费时间。」
但是,听到这个很像姊姊会说的回答,她在假面下垂下眼眸:
「您说得是,只是,这座城市的天空看起来有点不同」
她本来是打算同意的。即使不小心讲出像藉口的台词,她也没料到凛音会有反应。
「这座城市的天空不同?天空不管在哪里看都一样,你说什么地方不同?」
被凛音一问,花南试图在心中寻找能让姊姊满意的答案,却找不出适当的言语,任由沉默落在两人之间。
她们总是这样。就算凛音主动开口,花南也无法好好回答,对话总是就此中断,以凛音起身离去做为结束。但今天的她却没有站起来,继续等待著花南的答案。
「我觉得这里的天空看起来比故乡的天空蔚蓝一点。」
所以,这让花南有勇气说出回答。
「我倒不这么认为。」
凛音後续的台词依然很有她的风格,但看到她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胸口一带,让花南隐隐约约地理解到一件事。她一定是认为自己和花南胸口生长的愿望植物是一样的两人最大的心愿是一样的,因而产生了一点亲近感吧。
事实明明并非如此。花南的愿望和凛音的想像不同,就算得到了神,植物也不会开花。但面对坚持这样认定的凛音,她无意解开误会。花南很清楚,自己的愿望不会实现。
不过,既然凛音最大的愿望是「为了一族取得神」,花南打算全力以赴。因为她就是为此才跟随凛音前来的。
她思索著这些事,无意识地用指尖碰触自己的假面。
「听好了,花南,不要忘记。这副假面是很沉重的,背负著一族的愿望。」
凛音这么提醒她後,直盯著自己手中的假面。
她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严肃女低音,注视著假面的表情也一片平静。然而,花南却觉得姊姊手中的假面仿佛无比沉重不,自凛音的双掌间露出的黑猫假面,对凛音而言真的很沉重,沉重到自己的假面无法相较的程度。
「那么,姊姊曾有过舍弃假面的念头吗?」
因此,花南不顾一切地问道。她已有所觉悟,除了此刻之外,不会再有机会与凛音如此深入地交谈了。
「开什么玩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只想当个不辱假面的人,从不曾想过要舍弃它除了这副假面之外,我不相信任何东西。」
凛音的声音立刻变得严厉起来,眼神锐利地瞪著花南。
眼前的姊姊明明充满威严,她的答案却让花南突然觉得想哭。她的心痛得无法收拾伸手触摸应该是愿望植物发芽的地方。
不知为何,花南觉得自己突然接触到凛音的世界。
凛音总是回应周遭的期待,担任一族所期望的存在。她总是露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相信的表情一个人伫立在那里,不管对自己或他人都很严格。即使花南追不上,凛音也绝不会等她。她总是凛然地挺直背脊,大步朝自己的目标前进,花南就连她的影子也赶不上。
所以,她自以为是地认定让凛音孤单一个人也没问题,认定只有自己才会害怕孤独。明明不可能是这样的啊
凛音也不是自愿选择孤单的否则的话,她不可能会说出「除了假面没有东西可信」这种悲伤的话。
花南明明知道,黑猫假面的确可以证明持有者是羽黑的一份子,但是黑猫假面无法消除孤独,还有会使之渐渐变得沉重的不是责任感,而是寂寞。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么简单的事不,正因为在这一刻,花南才能发现。
在试著露出笑容之前,她都不
知道自己不曾真的笑过。
在试著坠入爱河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不曾真的爱过。
在别人告诉自己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她明白,因为羽黑花南已不是过去的自己,在叶野学到许多事之後,才能够发现这一点。
此刻在花南眼中的凛音看起来会很寂寞,并不是错觉就算凛音本人没有察觉,依然是个事实。
花南想实现凛音的愿望,让她的愿望植物开花。
她真正发自内心地这么盼望著。
凛音的愿望一定不是为了一族夺得神吧。但是,如果必须得到「卡侬大人」,花南会全力以赴。因为这样一来,凛音说不定会暂时忘记身为黑猫假面的事。即使只有一瞬问也好,她说不定能从一族同胞渴望得到神的这个祈祷声中获得解放。
然後,她希望姊姊能找出自己的愿望。她希望凛音能忘掉一族的心愿,在这个城市里找到花南曾找到的东西。
因为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将自己派到这个城市派到叶野市的人,让自己有机会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凛音,是另一个羽黑花南。
那么,这次该轮到凛音了。那花南绝对不打算得到的最大心愿成真的瞬间应该要属於凛音。
花南做了决定,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
「那么你查到同伴们的情况了吗?」
姊姊静静的发问,花南回过神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凛音讶异地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花南慌忙加上解释:
「扰乱部队全都落入和家的仆人手中了。」
她刚刚想用动作传达的,就是这个讯息。
「什么?你确定吗?」
凛音勉强保持冷静,但依然无法隐藏动摇之色。
「我很确定。宅邸内似乎有我们所无法查出的陷阱,所有人都被那些陷阱逮住了这里和彩波所在的地方没被找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因此,花南反倒装出平静的样子对姊姊说道。
「说得也是,也可以这么想。既然那女孩还在我们手中,事情还有转机。」
凛音抚摸著高高束起的长发发梢,连点了几下头。我们果然是姊妹。看到她和自己很像的小动作,让花南感慨地想著,脸上浅浅一笑。
「凛音姊姊您的愿望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凛音胸口一带,这么问道。
听说,愿望植物就长在那里。
当花南静静地发问,凛音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浮现一丝困惑,然後消失。
「这还用问吗?」
接著,凛音一脸讶异地仰望花南。看见自己一直仰望的对象现在正仰望著自己,让花南觉得有些好笑,脸上也有点发痒,於是她脱下黑猫假面,将视线迎向和凛音视线相同的高度。
「您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为了一族得到神。」
当花南再度发问,对此深信不疑的凛音直视著她回答。
「那么,我会尽全力实现您的愿望。」
「嗯不过,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夺得神。」
听到她的话,凛音深深颔首後发出宣言。
「我不会再让您孤单一人」
花南以连凛音都听不见的音量在口中呢喃。
「那么您已经找出『真正的参之间』的位置了吗?」
她抱著对姊姊能力的信赖如此问道。
「嗯。看来『卡侬大人』果然被搬动了,声音又换了位置。」
而凛音则是充满自信地如此回答:
「地点在『苏芳馆』。」
「我明白了。」
「时间不多了。」
凛音这么说完後,花南再度点点头。和家的祭典,作用是一年一度强化与神之间的连系。所以凛音才会认为一年内与神连结最弱的祭典前夕是绝佳良机,因此才毅然发动袭击。
反过来说,一旦祭典正式开始,至少在一年之内,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夺取「卡侬大人」了。然而,凛音已无法多等一年,更何况她的胸口还长著愿望植物。
「我们一定要在决战中获胜,为我方赢得胜利。」
听著姊姊强烈的语气,花南抱著强烈的决心深深地点头。
在近午时听说所有黑猫假面都已被捕的消息,我们真的很焦急。
再加上我们正避开以笹世为首的女仆队,偷偷策划侵入苏芳馆,所以更是雪上加霜。
「问题在於,要从什么地方进去。」
刚放下一颗心,包含若菜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在设计图上,但沉默再度降临。
老实说,我们一直卡在这个问题上。就某方面来说,担任扰乱部队的黑猫假面全数被捕,对我们而言是不利的。
这样一来,一半的女仆会回去准备祭典,但另一半还在宅邸内搜索彩波以及进行警备。既然笹世等人知道「真正的参之间」在何处,想必会将相当的人手配置在苏芳馆。
「该从什么地方进去我看也只有入口了吧。」
桑田打破沉默开口。
「说得也是。」
不管瞪著设计图多久,答案也不会改变。苏芳馆的无名空间就在三楼与屋顶之间,图上却没画出入侵的路径。
不过,如果从苏芳馆正确的入口经正确的路线上楼,就会有门可走。
「而且,也没有後门。」
尾田轻轻按著包绷带的额头沉吟道。
「那我们该如何不引人耳目地进去?」
结果,我的问题只有这一点而已。
「如果能撑到晚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她们因为同伴被捕变得谨慎行动是很好,相反的,要是因此想放手一搏,那么不管是白天或什么时候她们都可能会出手喔。」
总之,万一被羽黑她们早一步入侵,我们就不可能埋伏了。话虽如此,要是毫无策略地前往正门,到时候被负责警备的女仆们拦住去路的画面,彷佛已经历历在目。
就算只有三队队长知道「真正的参之间」在哪里,但「苏芳馆」目前戒备增强,要不引人注意地入侵非常困难。
应该说,我们刚刚就打算堂堂正正地从正面进入,因为无法如愿才会聚在这里商量办法。
「不引人注目的方法吗」
就在我喃喃自语时,外面响起一阵匆忙响亮的脚步声,一个人毫不客气地大力推开房门。
「锵锵锵~!在此向各位展示铃木朔的最新时装!!」
如果转头看向他,绝对就是输了。钤木现在绝对是打扮成奇形怪状的样子,看的人就算输。
「哎呀,钤木先生,这身衣服真适合你。」
只有若菜淡淡地称赞道。
「就是说吧~!今春的流行色是白色。虽是白色,但我定在流行的更前端啦~这位太太~」
不存在,这里没有什么太太存在,所以大家都别回头。我、尾田和桑田都努力地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
「说到白色更前端的流行色,那就是黑!这道轻飘飘花边是我为了强调优雅这个重点特地加上的,请看!居然是可拆式的!」
「什么是轻飘飘花边?和一般的花边有什么不同?」
於是,尾田首先屈服在诱惑之下。
「呜哇~这轻飘飘花边的份量也太恐怖了。该不会不是花边,而是爆炸头吧?」
一回过头,他立刻尽情吐嘈。
「呼呼呼!要吃惊还太早啦,尾田。第二个展现优雅的重点在腰上,这乍看之下是腰带,其实居然是万能掴捆君!就像这样伸缩自如,折起来还可以放进火柴盒喔!」
那玩意的存在,似乎令拥有四次元包包的桑田心中点燃了好奇的火苗。
「桑田,撑住啊!」
但是,桑田也无法抵抗钤木异常专业的推销话术。
「万能捆捆君,伸缩自如,可以从这一头拉到那一头~还可以缩得很小喔~」
「这个捆捆君真的可以收进火柴盒里耶,不过,它能够拉得多长?」
「能够拉进你的心里!呜喔!美名人,你这样突然拉开会痛耶!总之,拿掉轻飘飘花边和万能捆捆君之後,我就变成可以出席正式场合的铃木同学啦,就算要去化妆舞会也0K!!」
「这样吗,化妆舞会咦?铃木同学,你怎么戴著那副假面?」
我本来打算赌上一口气也不会回头,但尾田纯粹的惊呼声刺中了我的背脊。
「啊,这玩意吗?这是我从温泉那里买回来的。」
「现在先不问你去了哪种温泉,秋庭同学,你看看这个。」
就连桑田也企图让我回头,为什么!?
「好啦,多加良,回头看一下嘛。」
我还是继续抵抗,尾田和桑田却硬拖著我,害我不得不看见压根不想看的钤木。
「嗯?很普通啊。」
没错,前面明明说了一堆,我眼中的铃木却全身上下部很普通。
「嗯,如果扣掉爆炸头是很普通。」
「不过,一戴上这副假面」
「哎呀,看起来就像黑猫假面一样。」
最後就和若菜所作的结论一样。
拆掉多余的装饰後,钤木的服装只是一身黑衣,据说是他从温泉那里买回来的假面,看起来就像模仿黑猫假面做成的。
「这行得通吗?」
「是的,我想足以让人误以为是最後一只漏网的黑猫假面了。」
「而且,钤木的脚程很适合声东击西。」
我们面面相觑,确认彼此的想法。
「哈哈哈!我对脚程很有自信喔!毕竟那可是在多加良天天追逐之下锻链出来的!」
「喔~那你的体力应该也练得很不错吧,钤木。」
面对双手插腰洋洋得意的钤木,我始终以平稳的态度应对。
「好啦!」
「嗯,接下来我就给你一个非常适合你的工作吧。」
「咦!?工作?」
一听到工作这个名词,钤木脸上瞬间浮现明显的不满之色,但他平常完全没在处理学生会的事务,至少也该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你就穿著这身衣服,在和邸里跑来跑去吧。」
我清楚地向他下令。
单以结果来说,利用钤木来进行的声东击西战术,可说是异常地成功。当然,这是因为提出计画的人很优秀才会成功,但另一个原因,在於若菜也加入了这场扰乱。由於她带头追向钤木,其他女仆们也跟著离开各自岗位追了上去。
若菜其实很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彩波,却答应我们的请求,肩负起声东击西的任务。
让她帮忙到如此地步,令我们再度深深地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得救出彩波。
「嗯这个房间是通往阁楼的房间吧。」
我在苏芳馆三楼角落的房间门前停下脚步,在脑中回忆起已经完全背下的设计图并点点头。
「根据若菜小姐的说法,这里总是没上锁。今天也一样吗?」
「这与其说是粗心大意,不如说是表现出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自信。」
虽然已经确认四周没有旁人,桑田和尾田还是压低声音说出各自的看法。
「只要开开看就知道了。如果门打得开,就代表他们很有自信吧。」
彩波和理事长的个人房间在苏芳馆二楼,三楼的房间全都充当储藏室,别说女仆们,就连彩波好像也很少上来。不过,这些储藏室既然属於和家,多半常会被小偷之类的歹徒盯上吧。
这种房间若没有上锁,不是故意露出破绽,就是想反过来让人对上面的东西失去兴趣。
「总之,我开罗。」
我向两人告知一声,将手朝房门伸去门把非常乾脆地转动,很轻易就打开了门。
「真是充满自信耶。」
「好像是。」
「不过,他们从明天开始就会上锁罗。」
反正不是从今天开始就好。我们在心中想著,一起踏入房间。
我们将随意摆放在储藏室里的和家搜集品搜集范围大概遍布全世界巧妙地堆积起来,当作通往阁楼的踏脚板。
「最好别去想我们脚下踏的东西总金额是多少。」
「对啊,这样在精神上比较健康。」
尾田和桑田在这方面的意见似乎是一致的。嗯,我也赞成。
「话说回来好暗喔。」
虽然三人都平安无事地登上阁楼,但阁楼里就连采光的窗户都没有,明明还是白天却一片昏暗。只靠我们带来的一只手电筒,不足以照亮整片空间。
「在寻找『真正的参之间』前,要先从电灯开关找起吗?」
这种连站在附近都看不清彼此脸孔的状况下也无法搜索,於是我们这么决定。
「我说啊,我的手摸不到类似墙壁的东西耶。」
「这样也找不到电灯开关呀。」
「虽说是阁楼,也不只是一个房间的大小,而是涵盖整栋苏芳馆的阁楼空间啊。」
简单地说,在这么宽广的空间中,光是要找出一个电灯开关也是件苦差事。
「不管我未来变成多有钱的大富翁,都不会兴建如此大而无当的住宅。」
「嗯,我也赞成。」
当我如此呢喃,尾田也叹了一口气投了同意票。
「我总觉得走动起来很不方便,是这些木箱的关系吗?」
听到桑田的声音,我将手电筒照向地面,看到几个类似木箱的物体堆在地上。
「嗯?这是箱子吗?」
「还有,我从刚刚开始就听到一阵喀嚓喀嚓的声响,那是什么?」
我听了尾田的话之後侧耳聆听,的确有类似的声响,不过在一片漆黑之下难以分辨。
「总之,如不快点想办法,等花南她们过来时与其说是埋伏,不如说只是撞个正著而已。」
「嗯,那样也太狼狈了。」
一个不好,恐怕真的会碰到那种状况,但我只对桑田的顾虑耸耸肩,再度朝黑暗中伸出手。
终於碰到墙壁之後,我们松了口气。再来只要慢慢沿著墙壁走,迟早会摸到电灯开关吧我忍不住祈祷不要碰到没有安装照明的情况。
「不过,这个屋顶真的是八角形啊。」
我用手电筒往上照,一角一角地计算著。
但在我数完之前,喀嚏!有东西解开的声响传入我耳中,底下同时透来淡淡的亮光。
登上阁楼时,我们立刻将拆下的天花板恢复原状,那部分会再度开启,就代表
「姊姊,看来就是这里没错。」
不必听声音,我也知道是羽黑她们来了。
明知道立刻就会被发现,我们依然反射性地闭上嘴巴屏住呼吸。
「就算不说话,你们的呼吸声早就暴露了一切。」
凛音立刻点明我们的存在,让我们一起呼出一口气。
「嗯,不好意思,我们先进来了。」
我眯起眼睛,看著细微亮光照出的凛音身影回应道。
「不需要不好意思,『真正的参之间』和『卡侬大人』都还没落入你们手中。」
於是,这次回答的人不是凛音,而是羽黑。她不再装出不自然的声调,恢复那很有她特色的柔和嗓音姑且不论说话内容的话。
「嗯~呜~」
随著一声呻吟响起,某个物体被放在地板上。
「是彩波吗?」
我抛出问题,就传来双脚挣扎著踩踏地板的声音。
「安静点。」
羽黑一开口,踏地的声响随即停止,不过彩波看来的确与两名黑猫假面同行来到了现场。
「放了彩波。」
桑田静静地提出要求,羽黑她们却没有回答。
「嗯?这个空间怎么这么吵?」
羽黑将天花板装了回去,当阁楼再度恢复一片黑暗时,凛音如此喃喃低语。
「很吵?」
「这里很吵吗?」
我和羽黑碰巧同时发问。
「嗯,不过你们是听不出这份嘈杂的。」
但凛音却轻易地驳回我们的反问。
「您说得是。彩波,这问房间的电灯在哪里?」
羽黑似乎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向彩波问道。
「呃~电源开关好像是在左边角落吧?」
彩波用有点沙哑又无助的声音告诉羽黑後,也许是远比我们更适应黑暗,视野也更清晰的关系,我感觉到她立刻走了出去。
「彩波?你还好吗?」
虽然看不到她的身影,我向似乎获准发声的彩波问道。
「啊~是多加良的声音!你果然来救人家了!人家就相信你一定会来!」
「硬要说的话,是要救出的对象自己跑过来的吧?」
可能是听到彩波的声音比想像中更有精神後放了心,桑田对她抛出有点调侃意味的台词。
「才不是!人家接下来才要让你们救啦!」
彩波也做出坦率的反应。
「看来可以先安个心了。」
听到尾田的话,我也默默地点头。
「什么相信、不相信的这种话也轮得到一个小丫头来说吗?」
但是,凛音却泼了一盆冷水。
「啊,我找到开关了!」
找到电灯开关的羽黑此时的声音又盖过凛音的话声,阁楼里终於大放光明。
看到在眼前展开的景象,我方和羽黑她们都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几乎填满宽广地板的无数箱子,与挂满整面墙壁的时钟跃人我们眼中。夹杂在箱子之间的陶瓷人偶,也随意地放在地上。
在这些木箱和时钟的环绕下,正中央八角形屋顶的正下方放著一个特别大的箱子是个长宽都达三公尺的立方体。
「有这么多时钟,真是吵得让人受不了。」
就在我要开始动脑时,凛音以更加不快的语气说道。的确,从她的能力与优越的听力来看,这个房间里多得过火的时钟发出的声响或许是一种噪音。
但是凛音并没有试著捣住耳朵,就连尝试的举动都没有看来她说过不会听漏任何声音的这句话似乎是真话。
「姊姊
,您不要紧吗?我已经开灯了。」
「嗯,不过就算在黑暗中,我也不会感到拘束。」
羽黑回到她身旁关心地如此询问,但凛音仍若无其事地回答。
羽黑的脸上依然戴著黑猫假面,表情看来却平静了些,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她胸口的植物,明明在结花苞的阶段下停止了成长。
另一方面,凛音的植物也已经发出茂盛的叶片。
「让各位久等了。」
羽黑重新站到我们面前问候一声,老实地连同凛音的份一起低头行礼。
「嗯就当作是你们迟到的赔礼,我有不少事想问彩波,可以吗?」
「姊姊,您觉得呢?」
「如果是有用的消息就可以。」
凛音讲的话一样很刺耳,不过她应该也想知道有关这个房间的讯息,并未特别反对。
「彩波,这些东西是什么?」
因为时钟一看就知道,我就跳过不问,只指向地面问道。她的手臂被羽黑牢牢抓著。
彩波朝室内的时钟与箱子看了一圈之後开口说道:
「那个是音乐盒。」
「放在这一带的人偶也是吗?」
「嗯,没错。你们可以上发条试看看喔。」
彩波天真无邪地回答我们的问题。「真正的参之间」明明就在眼前,她却那么平静,让我反倒心生怀疑。
「音乐盒?我们要找的东西是『卡侬大人』。」
「我知道。在这些音乐盒里,有一个是打开卡侬大人房间的钥匙。」
於是,她承认了这个阁楼就是「真正的参之间」。
但我们分不出来哪一个才是钥匙,说到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放在正中央那个特别大的大得过头木箱了。
「那个大箱子也是音乐盒吗?还是说,那就是卡侬大人的房间?」
我不抱太多期待地指著阁楼中央的巨大木箱,看向彩波问道。
「嗯,大概是。」
彩波非常乾脆、平静地点点头。
「真的吗?」
「嗯,爸爸是这样说的。」
我为了保险起见重问一次,她再度点点头。
「那就是『真正的参之间』吗?告诉我,哪一个音乐盒才是钥匙?」
凛音用指尖抚摸黑猫假面,垂下眼眸询问彩波。她多半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会一直将彩波留在身旁吧。
「我不知道。」
「什么?事已至此,你可别撒谎!」
凛音拉高嗓门,彩波反射性地躲进羽黑的影子里。不过,我认为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人家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呀。而且,爸爸也还没有告诉我哪一个才是钥匙。」
我们擅自将彩波也算进「两人」中的其中一人,然而
「除了爸爸之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
在场所有人都因为与刚才不同的理由而哑口无言。
「那也无所谓。只要在这堆音乐盒里,找出对得上那扇门的钥匙就行了吧。」
凛音试著激励自己,但事情多半没有这么简单。
「彩波,钥匙放在音乐盒里吗?还是整个音乐盒都算是钥匙?」
「嗯~人家也不太清楚耶?多加良,你看看那个房间的门嘛。」
我照著她的话,重新眯起眼睛看向作为「真正的参之间」的三公尺立方体。
「这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的感想里带著巨大的困惑。
我避开地上的音乐盒走过去,从近处由四个方向进行确认。桑田和尾田、羽黑和凛音也跟著我观察著箱子。
看来像个木造箱子的「真正的参之间」外侧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找不到能够分辨出门把或门扉位置的沟槽简单的说,这个「真正的参之间」别说钥匙孔,就连可以打开的门都没有。
「没有门?这要怎么打开?」
凛音激动地企图揪起彩波的衣襟,羽黑插进两人之间委婉地制止了她。然而,落在黑猫假面上的阴影仿佛变得更浓了。
「彩波,这是怎么回事?」
她语带困惑地问道。
「嗯~人家也不清楚啊~」
但是,彩波的答案还是一样不得要领。
「都走到这一步了,里面能听得见声音,也能感受到气息,我怎么能放弃!」
凛音边说边敲打「真正的参之间」,但房门没有因此开启,卡侬也没有现身。
「不过既然有钥匙,就代表可以设法打开。」
说到底,答案也只有这个,只能试著去赌这个可能性了。
「嗯,应该是吧?可是要找出钥匙很辛苦唷。」
彩波的前半句话听来微妙地不可靠,後半句却是无法动摇的事实。
「总之,只要一个一个转动发条,调查下去」
「迟早会结束的。」
尾田和桑田这么表示,分别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下定决心。
「事情就是这样了,羽黑。」
「总之,先找出钥匙音乐盒的人就能得到『卡侬大人』对吧。」
羽黑缓缓地抚摸著划有一道银色痕迹的假面,将目光转向我们。
「没错。如果我们先找出钥匙就是我们获胜,相对的,如果你们先开了门就算你们赢。」
我如此提议之後,两名黑猫假面部点头同意。
「我们一定会获胜,然後为了我们的一族取得神明。」
「彩波也同意吗?如果结束後再哭哭啼啼的,我可不管。」
「人家才不会哭!多加良他们一定会保护卡侬大人!」
彩波这样反击羽黑,彷佛那就是令她从容不迫的理由。
「我想顺便问一件事,姊姊的凛音的植物状况如何?」
「她的植物已经长得和你的一样大了。」
既然她开门见山地询问,我也老实地回答。
「这样吗,我明白了。」
她颔首之後,低头道谢。
光从这个动作,就能清楚看出羽黑心中的优先顺位。她首先想实现凛音的愿望,得到「卡侬大人」应该排在其次。
但是,让植物开花是我的工作。就算羽黑成功让凛音的植物开花,也只有我才能摘下它。
「羽黑如果我们赢了,我一定要摘下你和凛音的植物。」
「是吗,我会记住的。」
羽黑如此回答後,再度转身背对我们。因为现在不能追上去,令我握紧拳头。
「好,总之就从手边的东西开始找起吧。」
「这虽然是个原始的方法,但也最实在。」
「说得也是。」
我们就从手边拿到的音乐盒开始转动发条。
试著转动之後,里面说不定会掉出什么东西,音乐盒演奏的音乐里或许也藏著什么线索。
「花南,你先把这附近所有的音乐盒都拿过来。」
凛音的音量还是一样很大,对花南下达指令的声音甚至传到我们这里来。
我转著发条朝那边望去,看到凛音的脸庞跟著羽黑的身影移动,手正伸向附近的音乐盒。
我将目光从羽黑身上栘开,把注意力集中在凛音身上,发现她的举止和羽黑很像。
比方说,不时抚摸脸上的黑猫假面或束起头发的这些小动作。
「啊,她们果然是姊妹。」
我不由得出声呢喃。
「姊妹?啊,你手上音乐盒的图案,跟我这个音乐盒的图案好像是左右对称。」
桑田自行解释了我的台词,试著将怀中的音乐盒与我刚上好发条的音乐盒并排放在一起。
「这一对鸟的图案与其说是姊妹,更像是夫妻耶。」
我没有特地订正桑田的误解,来回比较著两个音乐盒说出感想。
「夫妻?啊,没错。」
桑田也认同地点点头。
「不知道演奏的曲子是不是也一样?」
「很难讲啊,我也还没听过。」
「那我们一起放放看吧?」
我同意她的提议,两人同时打开箱型音乐盒的盖子。结果,播放而出的旋律真的一模一样。
「这是『乘著歌声的翅膀』,作得真好。」
知道这首曲子的桑田佩服地看著两个音乐盒。
「不管作得多好,里面没有钥匙就没有意义。」
但是,凛音就像故意要说给我们听一样,大声地如此说道。
「是的,姊姊。」
不过那句话并不是对我们而说,而是在告诉羽黑。凛音像在搔抓般用指甲妪著假面,夺过羽黑怀中那个宛如珠宝盒般的音乐盒扔在地上。重重一砸之下,音乐盒上面装饰的宝石掉了几颗。
「我刚刚想像了那个音乐盒的价钱。」
「我也是。」
虽然事不关己,我和尾田看到这一幕还是冒出冷汗。
「花南现在在假面底下的脸一定也是脸色苍白吧。」
另一方面,桑田有些冷静地分析,这让我们两个大表赞同。
「总之,我们得在她造成更多破坏之前找出目标的音乐盒。」
「嗯,
就这么办。」
於是,我们再度分头找起。
然而,要在上百个音乐盒里找出类似钥匙的东西是很困难的。反过来说,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有可能。
不过状况并非对羽黑她们比较有利,包括「真正的参之间」在内,凛音与羽黑的能力在和邸内似乎难以发挥,她们也正一步一脚印地将音乐盒集中到附近一个个地听。
就这样,由於双方都在上发条,整个阁楼空间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音乐。
即使每个音乐盒单独的音色轻盈优美,好几种音乐重叠起来就变得像噪音。
「真是吵死人了。」
即使不是凛音,我也忍不住抱怨,桑田似乎也有同感,摆出用两手堵住耳朵的动作。
我和桑田都这样想了,那凛音又如何?
「可恶,没办法集中精神!」
我再度看向那边,不出所料,她正焦躁地践踏地板。看到凛音烦躁的样子,羽黑停下检查音乐盒的手冲了过去。
「姊姊事情暂时交给我来负责,您休息一会儿好吗?」
「休息?我没有时间休息。花南,如果你有闲工夫担心我,就快点找出音乐盒这都是为了一族。」
但凛音拒绝接受她的温柔,还转身背对了她。
温柔的羽黑与严厉的凛音:相信他人的羽黑,与不相信他人的凛音。这对形成对比的姊妹,
至於尾田,为了尽快找出目标,他虽然在意两人的状况,
依然在地板的缝隙间走动。
我也抱著音乐盒,开始找起同样有著陶瓷娃娃的款式。
不过看见凛音再度展开搜索的身影,我一瞬间不禁冻结。她正以惊涛骇浪般的速度挑选著音乐盒,不必像我们一样转动发条,只要靠在耳边就能加以分辨。
「尾田,动作快点。」
凛音已经不再故作从容,开始认真起来专心地找著音乐盒。
「刚才那个是低音部分,那剩下的就是高音部分了。」
正因为认真,她在无意识下发出的呢喃才会传人我们耳中。
「低音部分和高音部分」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筋开始全速回转。
原来如此,凛音的推测的确有其道理。如果那是低音部分,那单调的节奏就说得通了。
但那首曲子并没有热门到光听低音部分就猜得出来。既然这样,应该还有些别的提示才对。
低音和高音,男声和女声一瞬间,我想起刚才那一对,左右对称的小鸟图案音乐盒。
「可是,不合两人之力就无法开启指的是什么?」
尾田的低语再度提到我一直挂心的部分,令我脑中灵光一闪。
低音和高音会分成两个部分并非巧合。假设与那两只鸟演奏同样乐曲的情况相反,而是两个音乐盒一起演奏才成一首曲子的话
但是,知道正确答案的人只有一个,然而不合两人之力就无法开启。
简单的说,提示一直都在那里。
「尾田,快找出穿著洋装的陶瓷娃娃!」
「咦咦?这是什么意思?」
「理由待会儿再说。」
凛音同样也从我的话中得到某些领悟,展开行动。
不合两人之力就无法开启这句话指的对象,并不仅限於活生生的人。
和男性陶瓷娃娃成对的就是女性陶瓷娃娃,亦即不合「两人」之力就无法开启,是分为两部分的音乐。
如果我的推理没错,事情就是如此。
凛音一一捡起附著人偶的音乐盒,我们也先占住附近的音乐盒。
再来就是赌运气了。
尾田和我忙著转动发条,两个音乐盒同时响起。
「重叠吧!」
於是,两道音色漂亮地合而为一,开始演奏协调的悦耳音乐。一开始很徐缓,然後渐渐转快,再恢复徐缓的调子。
然而,发条却在什么也没发生的情况下转完,音乐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对吗?」
明知不会有答案,凛音还是茫然地呢喃。
「不,人家觉得猜中了!」
但一个雀跃的声音却肯定了我的推测。
「彩波?」
「嗯还剩三分钟。」
彩波看著墙上全都指向同一时刻的时钟小声地说道,再度将目光转回我们身上。
「两人合力的部分应该猜中,可是,还有一个必要条件唷。」
她在最後的最後说出的台词,令我和凛音暂时停止思考。
「彩波?你到了现在才说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田的口吻比平常温柔,看著她的眼神却有些严厉。
「人家刚刚才想起来的嘛!」
但彩波却天真无邪地如此说道,将现场紧张的气氛破坏殆尽,还噘起嘴巴。
「那个条件是什么?」
凛音没有被她的步调牵著鼻子走,只是低沉地问道。
「是人家要唱歌跳舞啦!」
彩波的表情虽然很严肃,说出的内容却令我们不得不疑惑地倾著头。
「唱歌跳舞」
「这里可不是KTV包厢耶?」
尾田和桑田傻眼地发问,彩波脸上反倒浮现失望之色。
「这个人家当然知道。是唱歌跳舞,献上为了卡侬大人而跳的舞蹈。因为爸爸说过,要开门时必须这么作。」
听到这番触及核心的发言,我们终於理解了。
「那彩波要跳吗?还足不要?」
羽黑牢牢盯著彩波严肃地问。没错,彩波毕竟是和家的人,站在守护「卡侬大人」的那一边。如果她在这里拒绝,羽黑她们就徒劳无功了。
「人家要跳因为人家相信多加良他们。」
彩波以真挚的表情与声音回答,我们至今几乎不曾看过她的这一面。
「可是,花南你们得脱下假面,才能看人家跳舞。」
「为什么?」
凛音问道。
「如果打开门之後,卡侬大人就在门後呢?你们打算在卡侬大人面前也遮住脸孔吗?那样太失礼了。」
彩波以凛然的声音告诉她们,威严的声调中散发著不容违抗的气势。
「好,对神当以礼相待。」
於是,凛音静静地脱下黑猫假面。羽黑也效仿她缓缓地拿掉假面。
像这样并肩站在一起,从五宫的相似之处就能看出两人果然是姊妹。只是凛音在眼眉上给人比较锐利的印象,如果羽黑算是可爱型,凛音的相貌应该称作美丽吧。她们脱下假面後的脸庞,额头上浮现一层细汗。
「这样可以了吗?」
「嗯,可以了。帮人家的手脚松绑吧。」
羽黑依言解开绑在彩波手脚上的绳结。
「呼啊~终於恢复自由了。」
彩波伸展、转动麻痹的手脚,悠哉地喃喃说著。
「没事吧,有没有哪边会痛?」
「嗯,人家没事。谢谢多加良的关心!接下来请看著吧。」
听到我担心地询问,彩波这样回答後,一如往常地甩动两根马尾露出笑容。
「那么,各位请保持肃静。」
她背对我们,跪在大木箱其中一面的前方垂下头。
深山的大种树啊,
请来到我等的乡里,成为我等的神只。
彩波用非常缓慢的调子打著节拍,以彷佛自喉头挤出的声调吟唱道。
从她的身段来看,手中就像拿著某样东西。右手往左、左手往右让两臂交叉,脚步静静地踏响大地。
她解开手臂,这次改在头顶上交叉。彩波重复著这样的动作,绕行「真正的参之间」。
那慎重的举止,宛如在举行庄严的仪式不,这的确是个严肃的仪式。
彩波的舞蹈令我们只能屏住呼吸静静地旁观著,侧耳聆听她的歌谣。
她散发出的气氛让我们相信,无论是谁都不许打破这份寂静。
然而,寂静却突然地遭到破坏。
当~当~当~当~
叮咚叮咚
破坏的凶手,是填满整片墙壁的时钟。每一个时钟都指向五点,为了宣告时刻同时响起。
重叠的钟声在八角形的屋顶下回响,给我们的耳朵带来一阵剧烈的剠痛。那强大的震动,甚至令我们的身体随之震荡。
不管是我、尾田、桑田、羽黑,就连刚刚还在跳舞的彩波都被那股巨响震得停下动作,只能捣住耳朵只有凛音一个人,即使如此依然没有塞住耳朵。
不过,这段时问其实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
当钟声停止时,那祥和轻柔的音乐盒音色再度传人我们耳中。就像铃声般的乐音,一个发自我的怀中,一个则从尾田的怀中传了出来。
少年与少女两个陶瓷娃娃就在我们怀中各自旋转,合声歌唱著。
「这就是正确的钥匙音乐盒吗。」
喧嚣声转而变成美丽的旋律後,凛音比任何人都更早从茫然自失中恢复清醒。她的话语也令我和尾田赫然回神,用力抱住音乐盒。
发条明明已经转完,音乐盒却自顾自地运
转著。那么,启动的契机就在於彩波的舞蹈与歌谣,或是时钟的合唱上。
「音乐盒在我们手上,是我们赢了。」
不出所料,凛音正压低身躯看准袭击的目标。
「我也不能放弃。」
於是,羽黑也和凛音一样压低重心摆开架式。
凛音胸口的植物自叶片中伸展花茎,结出花苞。虽然只有些微的变化,但羽黑的植物花苞也开始膨胀起来。
两株植物都向我而来。
「这样的话,我们也会拚死护住。」
就像这臂弯中的音乐盒是「卡侬大人」一样。
「大家最好住手唷。因为不管是多加良你们,还是黑猫假面你们,都已经超出时限了。」
如果彩波没有开口,我们想必会展开一场音乐盒争夺战吧。
「对不起。但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抢走『卡侬大人』了至少在这一年之内。」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彩波向我们宣言。
「彩波?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小丫头,你在说什么?你算计了我们?」
彩波的胜利宣言,令我和凛音都茫然地反问。因为其他的感情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现场充满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刚刚五点的报时钟声,代表祭典的准备已经全部完成了,一年只有一次。」
彩波的口气和平常一模一样,却露出有些成熟的表情告诉我们。
「此信号表示卡侬大人的准备也完成了。就算打开此房间,里面也没任何人和东西罗。」
这番话对我们而言虽是事已解决的通知,但对羽黑和凛音来说却等於是迈向绝望的邀请函。
「彩波?你在说什么?门不是还没打开吗?你的歌舞也还没结束吧?」
羽黑无法隐藏心中的困惑,露出一脸不敢相信、泫然欲泣的表情问她。
「对不起,花南,人家也撒了谎。就算不跳舞,只要一到五点一切就会结束。对大家也很抱歉,可是,人家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卡侬大人」
彩波深深地低下头,为自己的谎言赔罪。
「彩波,这个音乐盒也是假的吗?」
毕竞情况特殊,我们无法纯粹地生气也无法责怪她,尾田抱著那份困惑向彩波问道。
「不,那应该真的是钥匙的一部分。不过,那是只要时间一到就会自动运转的装置,一样也是一年只能动一次。」
彩波摇摇头,承认了音乐盒是钥匙。她一脸愧疚地将目光从我们身上转开。
「自动运转的装置彩波,那个箱子现在该不会已经打开了?」
大型立方体上一样找不到任何像门的地方,不过既然设计了时钟与音乐盒的双重连动机关,我的猜测应该不至於太不自然。
如果那真的是空房间,就不再有上锁的必要了。
「嗯,只要推某个地方应该就能打开了虽然卡侬大人不在里面。」
彩波尴尬地大幅点个头,证实了我的推测。
「神已经离开了?我们完全中了小丫头拖延时问的圈套?要愚弄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凛音大吼一声,同时将黑猫假面摔在地上。
「别开玩笑了,那个声音还没有还没有消失!」
以假面自地板上反弹起来的瞬间为信号,她向「真正的参之间」现在只不过是个巨大的空箱子奔去,直接挥拳打在坚硬的木板上。凛音不断挥动手臂,激动得就像要砸坏箱子。
终於,其中一面木板宛如缺角的拼图般松开,箱面出现缝隙。
和她一样到处敲打著木板的羽黑伸手往内一推,那个房间真的轻易打开了。
「真的开了。」
在我身旁的桑田,露出一脸既像惊讶又好像无法释怀的表情呢喃著。
曰乐盒的音乐停了。」
尾田望向我和他自己的怀中这么说道,发出一声格外沉重的疲倦叹息。
「我们也去里面看看。」
虽然我觉得不必看也知道结果,但我还是把音乐盒放在地上,和他们一起走向大木箱。
「多加良,你生气了吗?」
我正要离开时,彩波的声音从背後传来,那不安的语气跟刚刚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嘛说我完全没生气是骗人的。不过在这之前彩波,辛苦你了。」
我回过头弯下腰,摸摸彩波的头。
「多加良人家很努力吗?」
「是啊,被抓去当人质,你应该很害怕吧。」
「嗯,是一点点怕。」
面对我的关心,彩波勇敢地回答。她想露出笑容却没有成功,嘴角保持扬起的形状颤抖著。
「我明白你已经尽全力做到了你能做的事,所以不要紧的。」
我将目光对上彩波的眼神,直接说出此刻心中的想法。
「嗯,对不起。」
彩波再度低头向我们道歉,拚命地用手背擦眼睛,不想让我们看见眼眶中涌出的泪水。
「彩波,你用这个连络若菜小姐来接你吧。」
尾田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忍著泪水的她。
「嗯,对不起,尾田。」
「没关系,我都明白。你真的很努力,辛苦了。对了,你没受伤吧?」
「人家很好尾田才是,被绷带包住的地方还好吗?」
尾田慰劳著彩波,却反过来被她关心头上用绷带包住的伤势,不禁面露苦笑。
「嗯,我不要紧。」
「太好了。」
「你会口渴吗?肚子会不会饿?在若菜小姐赶来之前,这些你先拿去吃吧。」
桑田蹲在彩波身旁,从口袋里掏出大量的糖果,硬是塞进彩波的小手里。
「美名人对不起」
「你不必向我道歉,可是待会儿要向花南说对不起喔。」
听到彩波的道歉,桑田这么说著轻轻抚摸她的头。
「人家还有机会向花南道歉吗?」
「嗯,没问题。羽黑很快就会回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依然这样告诉她。
「所以,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你先去让若菜看看你充满活力的样子吧。」
听到我的话,彩波终於露出笑容,坦率地点点头。
敞开的房间内部构造非常简单,硬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只有房间中央放著一张桌子。
在那个一片雪白、整理得非常乾净的房问里,果然不见卡侬神体和「卡侬大人」的身影。
凛音当场跪倒在空荡荡的房间中,羽黑也扶著她跪在雪白的地板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总是被神舍弃?我缺少了什么?是信仰心吗?或者说,就连神也听不到任何人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房问的墙壁弹回凛音的呐喊,但她得不到回应。
「姊姊,不要紧的,我听得到您的声音。」
羽黑抚摸著凛音的背部,但凛音的激情依然没有平静下来。她放声大喊,宛如要将心中长久以来累积的事物全部解放。
「如果如果您听得见我的声音,至少让我看看您的身影吧,神啊!」
不管凛音再怎么叫喊,也得不到回应吧我才刚这么想著,下一瞬间
叮当叮叮当
那熟悉的声音掠过我的耳朵。
「话说,一再呼唤我的人就是你吗?」
那头银发发出的光芒一瞬问夺走我的目光,金黄色的双眸越过我注视著凛音。
「啊啊啊啊」
看著那家伙她不断追求的身影在眼前现身,令凛音说不出话来。
而我同样哑口无言。
明明不是实体,但她的轮廓没有融化也没有变透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嗯?让你们等太久了吗?我也花了不少时问准备祭典啊。不过,这身衣裳很美吧?你说是吗,多加良?」
当那黄金色的双眸看著我,艳红色的嘴唇说出我的名字让我感到非常安心。
「我可没有那种,对於像妖怪的东西感到美丽的感性。」
我祈祷著自喉咙挤出的声音听起来不会沙哑,终於鼓起力量直视著那家伙卡侬。
就像她本人所说,她已经换上祭典的装束,一头银发高高束起,插著金、银梳子作为装饰。
她身上重重披著以黑色为基调,但仍绣上各种花纹的和服,腰带也比平常豪华得多。作为祭典装束的最後点缀,她的眼角与嘴唇抹上鲜红的困脂。
不过,从桑田、尾田、羽黑都说不出话的样子来看,今天的卡侬说不定比平常漂亮一点。
「您就是神吗?」
凛音终於从最初的冲击中回神,缓缓地发问。
「嗯?算是那样吧。总之,卡侬大人指的就是我。」
卡侬悠然地颔首。
「嗯,虽然时值祭典,但你居然能看见我的身影,羽黑家果然不容小看啊。」
「谢谢谢。」
明明没有必要把头压得这么低,凛音却几乎把头擦到地板,深深地鞠躬行礼。
「喏,多加良、美名人和一哉也该和人家学学啊。」
只
有卡侬一个人的心情很好,我们则发出厌倦的叹息表明反抗之意。
「真是不受教。也罢,你为何呼唤我?」
卡侬明明很清楚理由何在,事到如今却还故意重问。这家伙还是一样恶质。
「求求您求求您到我们的上地来好吗?请您成为我族的神,实现大家的愿望。」
凛音趴在卡侬面前请求道。
「拜托你,请为了一族的所有人答应吧。」
羽黑也像她一样,向卡侬磕头。她们两个都没有说是为了自己而求。
「喔?听起来很有趣啊。」
听到卡侬透出兴趣,凛音的背脊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你们打算怎么带我离开?」
她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倾著头,但依然跪地不起的凛音和羽黑看不见,也就没有意义可言。
「不用如此,你们就抬起头来吧?」
也许是没得到预期中的效果,卡侬这么开口要求,两人缓缓地拾起头。
「嗯,很好。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我们会将您的神体移动到足以匹配的神社中。」
虽然有些困惑,凛音还是如此回答卡侬的问题。
「移动我的身体」
听到她的话,卡侬将双手抱在胸前,装出专心思索的模样後
「那是不可能的。」
断然回答。
「什!为什么?我等会以厚礼相迎!」
「没错!我们会好好祭祖的!」
一想到愿望落空,凛音与羽黑也不禁激动起来逼近卡侬。
「我的本体已经与叶野之地深深相连,无法移动。」
「怎么会!但您的确移动了啊!」
「在祭典期问,我的确有参加在各房间移动的仪式,但本体都没动过不,是动不了。」
「可是,除了气息之外,我还有感应到其他的!」
「你说的多半是祭典仪式的道具是这个吗?」
卡侬在回答时,从和服衣袖中取出那个白金色类似铜铎的器具。
面对那样东西,羽黑和凛音感应到某种我们无法察觉的讯息,显得有点退缩。
「这的确强烈地散发出您的气息,您说这不是神体吗?」
凛音颤抖地发问,但卡侬默默地摇摇头。她的发饰随著动作叮当作响,却无法抚慰任何人。
「对了,卡侬,你不是有个被抢走会很麻烦的东西吗!」
「不,那些是登生说的。我只看这些家伙似乎很有自信,以为他们或许有这种法子罢了。」
看到羽黑和凛音垂无力地垂下头,卡侬耸耸肩,彷佛在说她的期待落空了。
「怎么会。因为想得到您,我我们的胸口长出了愿望植物啊?如果得不到您,我们该如何是好?」
凛音一边倾诉一边拍打自己的胸口,但卡侬只是瞥了她一眼。
「那与我无关算了,你们就请多加良摘下你们的植物吧。」
然後,她轻描淡写地对凛音说出只能称为拒绝的答案。
「那么,我在正式的祭典前要做点准备,之後就交给你了,多加良。」
「什么!你说完想说的话就想溜吗!」
「别那么计较。而且摘下她们的愿望植物,是你的工作吧。」
比平常更鲜艳的红唇浮现微笑的形状,卡侬就像出现时一样,只留下叮叮当当的连环声响然後就此消失无踪。
被抛在原地的羽黑和凛音头丧气的样子,让我都有些同情。
「只有这一次,实在太没道理了。」
「是啊,真是糟糕透顶。」
尾田和桑田会气得发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即使如此,羽黑和凛音胸口的植物依然没有枯萎,藏在她们胸中。
所以,她们应该还没失去最大的心愿。
「直(遗憾。」
「哈哈哈!滑稽也该有个限度!我是个怎样的小丑!!你们爱怎么笑就怎么笑吧。」
凛音的狂笑声空虚地回响著。
「已经无所谓了。没能成功得到神,我丢了一族的脸。再也不会有人认为我是特别的」
她自暴自弃的发言与态度,全都只像个丧失目的的人,令人看了就感到不快。
「你为什么想得到神?」
我在凛音的面前蹲下,目不转晴地盯著她失去力量的黑色眼眸。
「哈哈!事到如今问这个又能怎样呢?即使那是一族的悲愿,没有得到神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吧。」
「没错,是不会变。」
我淡淡地回应她的自嘲,同时感到羽黑的目光正投向我,但我在理解视线中包含的感情之下仍选择无视。
「为了请神实现愿望。」
凛音避开我的眼神,垂下眼眸自暴自弃地回答。
「实现什么愿望?说到愿望,每个人的心愿都不一样。」
「什么愿望?我的愿望当然是得到神,继续担任一族特别的存在。然後」
但是,凛音的声音却在半途中变得沙哑,试图笑出来的嘴角失败地扭曲了。
「咦?我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我拥有的是一族的愿望,我自己没有愿望吗?啊,这也难怪。我的声音被淹没在人声中,我听不见自己的心声。」
於是,凛音将脸埋进双手中直接趴在地板上。
我终於发现,羽黑和凛音其实很像。
她们的内心比外貌更加相似。
两人都太过於优先考虑别人,不知不觉间就连自己的愿望都说不出口,都遗忘了。
「没事的,姊姊,没事的。」
羽黑温柔地抚摸凛音的背部,一再重复同样的台词。
「花南?」
凛音半抬起头,从指缝问注视著羽黑的脸庞,看来就像个幼小的孩子。
「羽黑。」
我呼唤她的名字,羽黑默默地点头。
「因为姊姊是特别的,我以为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可是,没这回事。姊姊也是人类,所以也像普通人一样需要协助。」
羽黑露出领悟一切的表情看著凛音而不是我,温柔地对她微笑。
「普通?我曾说过,生在羽黑家的我们不可能变得普通吧。和你不一样,特别的我才不普通!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信赖的我才不!!」
然而,羽黑这番话反倒激起凛音的情绪,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花南!」
桑田试图介入两人之间,羽黑却摇摇头表示拒绝。
「我不要紧。」
然後,羽黑轻轻将手叠在凛音勒住自己领口的手上。
「没这回事,姊姊是特别的人。不过,我可以清楚听见您的声音,没事的。」
就像要让小孩子听进去一样,羽黑静静地诉说著,悄悄伸出双手捣住凛音的耳朵,彷佛在温柔地替她堵上耳朵。
「花南,快住手。就连你都认为我的耳朵最好听不见吗?」
但凛音挣扎起来,企图逃开她的于。
「不是的。这么做时不就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吗?而且,我也可以清楚听见姊姊的声音。所以,您一定能好好听见自己的愿望。」
这道理就和戴耳机一样。不论是自己的声音还是羽黑的声音,现在凛音应该都能听得清晰一点吧没错,羽黑并不是堵住她的耳朵,而是用手覆盖著。
「已经够了,您不必再继续勉强努力下去。这一次,应该轮到我来奋斗了。所以请慢慢休息吧,请将假面寄放在我这里就好了。」
我完全不明白羽黑在说什么,那一定是只有她才能发现的凛音吧。不过,我有点可以理解。
而且,我决定相信羽黑那真挚直率的眼神。
「请相信我。」
「慢慢休息?脱下假面相信花南?我办不到。不管说了多少话,人类都会轻易食言!」
看来,羽黑的感情无法顺利地传达给凛音。
「凛音,羽黑没有叫你相信话语。你没必要相信话语本身,你现在相信的,是一个名叫羽黑花南的人类。」
「就算是这样,我也办不到。因为我是特别的,我和人类之间总是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壁。就算在我和你之间也有事到如今,我无法去相信人。」
面对羽黑温柔的话语,凛音仍在反抗著。因此,我得代替羽黑在她顽固的背上推上一把。
「看不见的墙壁?明明看不见却有墙壁存在?你明明相信看不见的东西,为什么不肯相信眼中所见的事物?」
「别挑我的语病!」
「我才没有要做那种事。听好了,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墙壁,那种东西就和地图上的国境一样。擅自划分出什么特别、普通的是人类啊。」
没错,人们试图将自己关进一个非常狭窄的世界中。他们会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知道,孤独
一人的世界很寂寞,他们害怕得到自由会很寂寞。
「不对,我」
「如果你还是要说你看得见那种墙壁,那就由我来毁掉它!所以,别再认定自己是特别的了,这样你就不会再是孤单一人。」
但是,凛音真的
只在自己四周构筑出那条界线、那道墙壁,构筑出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的孤独王国。而现在,她正越过围墙窥视外面的世界。
她就这样看著,寻找是否有可以相信的事物。她想找的不是什么神像,而是真正触手可及的东西。
「首先,先从信任羽黑花南开始就够了。」
因此,我要告诉她,我要将那个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她的名字牢牢地刻印在凛音耳中。不必大声呼唤,那个人也一定会回应她。
「要我信任花南?像你们一样?我办不到」
「真的办不到吗?那么我问你,你老是说不会听漏任何人的声音,但你可曾试著听过羽黑的声音?」
我回想起凛音不论何时都不堵住耳朵的样子,这么问道。面对聆听他人之声直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直到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声音,失去信赖之心的凛音,我毅然发问,问出我眼中所见的真实。
「花南的话?就算不听,我也知道啊。」
「不听也知道吗?呐,那不就是相信吗?你不就是因为相信她,才不必刻意去听吗?」
我想其中一半是凛音的自以为是,这也使得羽黑感到难过吧。就算这样,羽黑还是待在凛音的身边。
「你说我相信花南?我不明白。因为我可是怀疑过她喔?」
凛音的声音颤抖而沙哑,感到难为情般音量缩得很小。
「啊,那是当然了。相信别人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我们看不见别人的心,心不但难以理解解,而且没有固定的形状。」
听到我这么说,凛音一脸讶异地仰望著我。但这是我毫无虚假的真心话,我也目不转晴地回望著她。
「不过我认为,只要『相信』就够了。区区一句『相信』是无法填满人心的,我们会迷惘、会怀疑,也会摇摆不定。因此,我认觉将这一切的心情都包含在内来『相信』就好。」
虽然去相信很困难、很嗳昧又不确定,依然是人伸手可以触及的事物。只要信赖某个人,不放弃地信赖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对人拥有不带一丝迷惘的坚定「信赖」。所以,我想赌上这个可能性去相信他人。
如果这样是可以的这样二正也无所谓。至少,这就是我秋庭多加良的「信赖」。这是此时此刻,透过羽黑、尾田、桑田找到的答案。
所以,为了这两个羽黑,现在我决定再度说出那句话。
我站起来挡在凛音面前,使出一记飞踢掠过她的脸颊。
「羽黑凛音!我刚刚已经毁掉了你盖的墙壁!是我毁掉的!所以,你从现在开始要相信我!比起什么神,你更应该相信毁掉墙壁的我,还有我所信赖的羽黑花南!还有!」
我向凛音发出宣言後,直接转身睥睨著在场的所有人继续说道。
「羽黑、尾田、桑田也一样,以後如果再陷入迷惘,无法相信自己的时候,就相信我!绝对要相信你们所信赖的我!!」
「嗯,我知道了。」
「收到了。」
尾田和桑田一瞬问瞪大双眼,不知为何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大大地点头。
比两人晚了一点,羽黑也点点头。
「花南我也可以像你一样相信别人吗?你认为,我有办法相信这个秋庭多加良相信你吗?」
听到这个问题,羽黑探头注视著她再度点点头,就像老电影里的女明星一样,凛音那双与妹妹很像的黑色眼眸缓缓落下大颗的泪珠。
「您一定能相信的。我相信信赖秋庭同学的姊姊,我会一直相信下去。」
於是,凛音的泪水静静地滴落在掉在两人之间的黑猫假面上
「那么我也相信你,花南。」
伴随著一声小小的呢喃。
***
如果你的耳朵听不见,那该有多好啊。至少,我或许就能稍微信赖凛音一点,而凛音或许也能稍微信赖我一点。然後我们或许就能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那一天在今年冬季开始的那一天。他这么说著,用双手悄悄堵住我的耳朵。
就算被他用手堵住,他的血流脉动的声音还是传人我的耳中,他所期望的寂静并未造访。
只有他手掌的冰凉传达到耳朵上即使在他松手後,那感触依然残留著。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为何要离开组织。我在最後呼唤了他的名字。自从成为黑猫假面之後,我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但他并没有回头,就像没听见我的声音。就像谁也不相信的我,也没有任何人会听见我的声音。
从哪天开始,他的话在我耳中深处不断响起,和掌心的冰凉感触一起残留在那里不肯散去。
可是,事到如今才叫我去相信,我也很为难。因为我是特别的,所以谁都没有敦我该怎么作。我不知道该如何相信他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获得信任。
因为我一直都是孤独一人,除了身为特别黑猫假面的自己之外谁也不相信。
这样明明很好,从那一天开始,假面却突然变得好沉重。
因为我已发现,在自己心中也有想去相信别人的想法。但是,我无法放弃不当特别的我。
因此,我只能为了一族而想得到神。即使这不是我真正的愿望,但最後我也只能希望得到神而已。
其实,我只是希望有人温柔待我。我希望有人某个我信赖的人温柔地捣住我的耳朵。
好让我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
现在我终於发觉,我所寻求的东西是妹妹的手。
***
凛音胸口的植物缓缓地绽放,开出类似紫罗兰的花朵。那种花虽小,但就算遭到践踏也绝对不会枯萎。
那种花绝对不会低头,总是看著上方,看著天空。
盛开的花朵在转眼问如水晶般结晶化,散发出光辉。
我悄悄地伸出手摘下植物。
於是,小小的花碎成碎片,消失在空气之中。
「姊姊已经不要紧了,对吗?」
羽黑从我的动作中读出讯息,我点了个头。
「接下来轮到你的植物了,羽黑。」
没错,我已摘下凛音的花朵,接下来绝对该轮到羽黑了。
我注视著她胸口的植物,向她宣言。
「我曾说过,不必摘下我的植物吧。」
但是,羽黑却捡起自己和凛音的黑猫假面收进胸前,再次这样说道。
「花南?」
「姊姊,我先回去提出报告。非常抱歉,被捕的同伴们就麻烦您了。」
她扶起还处在茫然中的凛音让她靠在墙边,转身冲了出去。
「羽黑!等等!」
「羽黑同学!!」
「花南!」
就像要做出最後的抵抗,羽黑以惊人之势拔腿飞奔。
因此,我们当然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