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得获选不可。
自出生起即已注定。
自出生起便受期待。
因此,我不需要梦想。
毕竟谁也没期待我拥有梦想。
梦想根本派不上用场。
梦想这种未知的东西好可怕。
假如没有梦想也能长大,我就不在乎。
我似乎非得获选不可。
听说自出生起即已注定。
好像出生起便受期待。
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心愿。
不过,我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或许没必要弄懂。
谁也没期待我弄懂。
可是我总觉得,没弄懂的话就无法长大。
1
「……喂,真的非得搭上这玩意吗?」
「虽然不可怕……可是我不知道……到这年纪还坐上去的心情该怎么乱面对穿越餐飮区后立刻出现的第三座游乐设施,我和铃真实在有些退缩。
我们事前已理解第三座游乐设施是这个,但目睹实物之际,却比环绕和邸周围的云霄飞车更让我们的脚步沉重。
「……好彻底的洛可可风格。」
近距离观赏装饰华丽的旋转木马,比远望时更加耀眼。
比起真实感,作为主角的马匹外观更强调在如何呈现出优美与幻想的气息,马的睫毛微妙地长、脚也很纤细。马匹已经这样了,马车也更是重装饰而大于实用。
我们注视着远比餐饮区更加充满童话王国风格的旋转木马,眼神变得空洞也是无可厚非。
「……坐木马的都是些小孩子耶。」
以极近距离确认,过度华美的旋转木马与乘客几乎全是小女孩的这个现实后,铃真的声音有点颜抖,胆怯地垂下眼眸。
「虽然如此……但是不搭木马就无法前进,那可没有闲工夫拖拖拉拉的了。」
突破移动游乐园所有游乐设施,代表通过和家的入会仪式,能够取得「王冠」,在「茶会」上得到更好的位子——只有最重视这个目的的朝都吐出乐观台词,但脸颊却有点僵硬。
「啊!是多加良大哥!还有朝都和铃真!喂~!」
「午安,彩波。你今天也好有精神。」
认出白色独角兽上晃着双马尾、笑容满面的少女后,我当场浮现无懈可击的笑容挥挥手。
我目光前方的人,的确是叶野学园理事长之女·和彩波。
虽然就读中学三年级,但娇小、稚气的彩波,处在享受旋转木马的孩子群里一点也不突兀。由于太过协调,连我都险些错过了她。
「多加良大哥~铃真~」
她再度呼唤,我慌忙挥手。尽管感到旁边投来许多视线,但是,我想起旋转木马的规则后忍了下来。
「彩波今天的确也活力十足。」
「嗯,而且玩得最开心的就是她呢。」
「对啊。可是等这一圈转完后……就要轮到我们了。」
朝都的台词令我一瞬间认真地思考,这座彩波喜欢的旋转木马是否能永远别停下来。
然而,旋转木马无情地在不到一分钟内停住,一旁待命的若菜——虽然隶雇于竹队,但彩波人在和邸时总是随侍在侧,几乎是她的专属女仆——扶着彩波下了独角兽,彩波抢在我们过去前就冲了过来:
「多加良大哥!是人黑!想吃点好料的彩波!」
她在只差一步撞到我的时候轻轻跳起,一如往常地扑上来:
「嘿嘿!明明不是好久不见,感觉却像好久不见了,多加良大哥过得好吗?」
「嗯,很好。」
彩波的马尾随着笑容甩到我的脸颊上感觉有点痛,但是我也觉得很久没见到她了,这点痛楚就暂且忍下。
「虽然昨天才见过面,但铃真和朝都也好吗?」
「我没量过脉搏什么的,不过应该很好。」
「托你的福,我很好。」
「大家已经抵达这一关了,真厉害!人家参加仪式的时候,在这个时间连第一关都还没过完,肚子饿得要命!」
彩波谈起去年的入会仪式,我这时总算想起她早已通过仪式了。
这代表她在和家被视为成人,不过老实说,彩波看来比朝都他们都还小。
再看到一如往常在旁待命的若菜,我确定彩波暂时还不会被当作成人对待。
「去年游乐园里的食物不充足,今年我们在检讨过后准备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么今年的餐饮区如此丰富是拜彩波所赐吧,谢谢。」
我听了若菜的补充后点点头向彩波道谢,转头望向刚才的餐饮区,察觉有人抛来带刺的目光。朝都注视我的眼神,类似桑田平时对彩波的眼神。
「嘿嘿嘿!不客气。」
然而,听到我的话而害羞发笑的彩波没有发现,铃真也尚未察觉。
「可是,里面没有回转寿司喔。」
「梅雨季在户外吃生食太危险了。」
直到彩波沮丧地垂下肩膀,若菜开始告戒她,铃真的视线也盯着我不放。
不过,当他的目光忽然在我和彩波之间游走,连我也察觉到其中的含意。
同时,我也转而认为这与桑田平常投向彩波的视线不同,缓缓地放下她。
彩波有些不满,但朝都的眼神如我所料地缓和下来,让我松了一口气。
「对了,彩波,回转寿司是什么?」
「嗯~人家也没去过……就是边回转边吃寿司!」
「边回转边吃?那样吃得了东西?」
「听说和吃流水细面一样,以享受困难为乐,应该没问题。」
铃真不解地歪歪头,朝都摸着折边帽帽缘得意洋洋地回答,但这三人的对话问题多多。
没错,回转寿司确实是大众美食。即使家里有钱,连这也不知道算什么?身为平民派的下任学生会长,我应该站出来亲切解答:
「彩波、铃真、朝都,回转寿司回转的不是人,而是寿司·寿司放在输送机上头回转。」
「咦?输送机不是工厂用的吗?」
「不,寿司店也会使用。在回转寿司里,由顾客自行拿取想吃的寿司。不过要注意一件事,寿司盘基本上分成三色,银盘放一百圆以上、金盘放两百圆以上的寿司,得深思熟虑后再拿!」我在说明途中反较铃真,解释完回转寿司后依序看向三个年轻名流,确认他们的理解程度。
「嗯,我懂了,多加良大哥!」
当彩波代表回答,朝都和铃真也清楚点头之后,我确认平民获得了胜利。
「这样啊,是寿司回转啊。」
「好像是这样,彩波。」
「听起来很有趣,下次大家一起去吃回转寿司!多加良大哥也一起来!人家会先准傲好回转寿司设备。」
「盘子分成普通、银色、金色三种,该怎么准备?」
「不,等等。没必要准备设备。」
见他们理解回转寿司后兴高采烈的样子,为了避免浪费,我在疲惫之余设法插入对载。
「我们可以备妥迈森瓷盘、银餐具和金漆绘图盘。」
听到若菜的提案,头晕目眩的我只能承认包含我在内的所有平民全部落败。
别说能不能承受,我根本没想像过盘子价格明显比寿司昂贵的回转寿司。
「……总之,大家一起去一趟回转寿司吧。可以学习不少社会常识。」
虽然如此,我仍竭力提案抵抗阶级差距。啊,当我成为世界霸主时,要迅速解决掉此问题。
「去外面吃感觉也很有趣!我好期待!好,从今天开始进行特训吧,若菜!回转寿司设备也拜托你了!」
然而,眼前的彩波十分不好对付。
「……这旋转木马,只要坐上去就行了吗?」
我放弃说服她,要求彩波说明游乐设施。
「啊……对喔,我们必须坐木马。」
因我的台词而重新想起事实的铃真抱着头,朝都脸上也微微蒙上阴影。
「嗯,没错!大家开心地搭木马就行了!对吗,若菜。」
可是,彩波露出纯真无比的笑容仰望若菜征求同意。
「是的。恕我冒昧,代替彩波小姐对前面的游乐设施略作说明。」
若菜点个头,开始说明:
「首先,依游乐园分区,前面的旋转木马、卡丁车与大世界三个设施概括为环绕区。因此,三个游乐设施的『王冠』为一顶。」
说到此处,她依序看看我们有没有疑问,在对上朝都时停住。在意的我也偷看他的侧脸,发现朝都脸上浮现一丝焦躁。
恐怕是因为还没得到任何一顶「王冠」的朝都——听到了游乐设施概括成一项,被迫面临了获得「王冠」机会减少的这个事实吧。
不过,朝都没对规则提出异议,若菜维续说明:
「各位要在刚才所说的三项游乐设施中进行竞时比赛,三项平均时间最领先的人可获得十二点以及『王冠』。」
「但是,开赛时要像先前那样,三个人相亲相爱地一起开始喔!」
当说明的若菜呼出一口气,彩波竖起三根手指补充。
然而,我还抱着一个疑问。
环绕区这名称,大概是因为这些设施都是绕行轨道类的吧。
旋转木马正好吻合,但……
「坐旋转木马要怎么进行竞时比赛?」
我率直地抛出问题。
「这点的确令人在意。」
「嗯……我不知道。」
「这个嘛,人家也不太清楚,若菜知道吗?」
若菜指尖点在嘴角的痣上陷入沉默,瞥了我们一眼后便望向露出求救表情的彩波,正开口说明时……
「旋转木马……」
「只要坐上去就会自动算出时间,不必担心。」
突然从她背后冒出的人影断然说道,若菜就闭上了嘴巴。
「啊,梅香!对喔,环绕区的裁判是梅香!既然她这么说,就全部没问题了!」
彩波呼唤人影之名这么保证后,朝都与铃真就都浮现安心之色。
来者是熟面孔也让我松了一口气,只有若菜对于——梅队队长梅香的现身面有难色。
看到梅香那两束垂至胸口的麻花辫,一身朴实眼镜、及膝连身裙、白围裙、系带靴的女仆标准装扮,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容浮现柔和微笑,大多数人理应会感到安心。
不过,我刚刚顾虑的地方也没错,就在我维续思考时……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建议秋庭先生换上这套衣服。」
梅香将一套衣服递向我。
「哇~梅香,是新作品吧!王子装!好迷人喔!」
相对于两眼发光的彩波,以我为首的男孩们全都抱着相反的感想垂下眼眸。
因为她认为很迷人的「王子装」,有着现在连幼稚园演话剧时也不的泡泡袖与蓬蓬短裤,袖口还缀满蕾丝——喜欢叫别人换穿品味独特服装的嗜好,正是梅香坏习惯吧。
「彩波小姐,谢谢您的赞美。来,秋庭先生,请别客气尽管换上吧。」
「……若穿上这套衣服,我总觉得肉体和精神上都有危险,请让我婉拒。」
我保持有礼的口气拒绝。
「哎呀呀……秋庭先生真的很内向。不过,遇到需要这套衣服的时候请随时开口。对了,若菜你如果转入梅队,我会也帮你做很多洋装。随时都等着你唷。」
若菜也表情僵硬地摇摇头。她刚才面有难色的理由,果然是梅香的坏习惯。
「那么……用这顶水豚头盔代替如何?只要有这头盔在,肯定能率先通过!」
梅香接着取出附水豚耳朵的鲜红头盔说道。
「只要水豚头盔就能率先通过……彩波,这是骗人的吧?」
朝都压抑动摇,刻意淡淡地询问彩波。
「嗯,骗人的!不过,你们必须拍下确实搭过游乐设施的照片当证据!」
「……拍下坐旋转木马时的照片?我不知道……现在该悲伤还是该高兴才好。」
彩波的否定只带来片刻喜悦,必须将旋转木马的乘坐模样拍下来当证据的事实,让铃真愕然低语。从哑口无言的反应来看,朝都应有同感。
「梅队全体出动才辛苦做好的水豚头盔竟没人想戴,真可惜。不过,下次就请那个人戴吧。还有那套王子装,穿在他身上一定比秋庭先生更适合。」
梅香口中的「他」多半是我认识的悠哉家伙,让我发出叹息。铃木想必很适合蓬蓬短裤。
「咦?大家好像很没精打采?」
彩波察觉我们忧郁的神情歪歪脑袋,但十分享受旋转木马,又对梅香新作赞不绝口的她大概很难理解我们的心情。
「彩波小姐,差不多该去准备了。」
听到若菜的提醒,她甩着双马尾回过头:
「嗯!我知道!」
于是,彩波暂时放弃理解我们的心情,活力十足地回答若菜。
「准备是指什么?」
「呃……」
我只是纯粹产生疑问,彩波的视线却为难地游移不定。
「男性或许难以理解,少女有很多准备要做。不过我可以告诉各位,今年的洋装也是我的自信之作。」
梅香露出柔和的微笑插入对话。
总觉得有被人蒙混过去的感觉。但是梅香的帮腔让彩波松了一口气,我不再追问。梅香在微笑之余散发出不由分说的压力,我实在不想当场挑战她那与楚楚可怜外貌相反的实力。
不过,我对梅香的品味抱着一抹不安,说了句掺杂忠告的推测:
「依照目前的季节,未必得换上夏季色彩……配彩波的话,应该是暖色系洋装?」
「嗯!正确答案!多加良大哥……的眼镜果然很好!」
彩波高兴地绽开笑容,停顿一下后不知为何称赞起我的眼镜。唉,眼镜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赞美它等同赞美我吧。
「谢谢。」
于是我开口道谢,她加深笑意。
「咦?……难道……」
看到彩波的笑脸,铃真小声呢喃。
「嗯?怎么了?」
我转头看去,铃真捣住嘴巴没往下说,我也没级绩追问。
「各位,人家要先走一步……梅香,如果多加良大哥穿上王子装,记得拍照唷!」
「好的,彩波小姐,我必不负所托。凭我的技巧,任何拍摄对象都休想躲开。」
「……不好意思,我坚决拒绝。」
格子连身裙的衣摆翻飞,彩波留下有点危险的台词后——梅香应该是说玩笑!——我有点恨恨地目送她离开。
「啊!朝都、铃真,加油喔!不论你们哪个人坐在人家旁边,我都会很开心!」
「好的,我会加油。」
「……嗯,我会加油的。」
听到彩波最后一句话,朝都明确地点头,铃真却有些迟疑地微微颔首。
目送彩波和若菜的背影消失后,朝都缓缓仰望我:
「刚刚彩波没说到秋庭先生的名字。因为即使参加入会仪式,你也不可能在『茶会』里坐在她隔壁。」
他的表情带着至今没有的认真,眼睛流露一丝焦躁,但始终带着淡淡没有起伏的声调,语毕就转身走向旋转木马。
「……结果,朝都到底想说什么?」
对于从字面意思上不太能理解的台词,我一个人呢喃着歪歪头。
「至少……我想彩波应该明白。」
铃真出乎意料地回答,我看他一眼,他的表情也很认真。不过,脸上更多的是忧虑之色。
「彩波明白?」
即使将铃真和朝都的发言凑在一起思索,也无法解决我的疑问,反倒扩大谜团。
然而,这次铃真没有回答,缓缓摇头拒绝我再多问,我也只能闭嘴。
我发现铃真胸口的绒毛再度消沉,但我说服自己不能催他说出答案,所以也走向旋转木马。
彩波说这设施只是单纯的旋转木马。事实上,她乘坐时木马也以极为普通的速度回转。可是我们各自上马后,当「康城赛马歌」代替钟声传出的瞬间,旋转木马便化为机器野马。
刚在黑马背上猛烈摇晃两秒,我领悟到操作员要其他游客等待的理由;上下摇动开始五秒后,理解到梅香为何推荐我戴水豚头盔,有点后悔在婉拒王子装时也一并拒绝了头盔。
又过了十五秒后,铃真从疯狂乱跳的马匹上摔下来,我察觉这关的时间计算方式——也就是比赛能在马上留多久。
朝都差不多也在此时察觉骑马时间是问题所在,即使帽子落地也紧抓住蓝马,却在即将超过三十秒之前被甩下去。
我以眼角瞥见他落马,更紧紧环抱住马头坚持下去,然而这时木马开始高速回转,我撑不到四十秒就脱手了。
最后,我发现地板异样蓬松的理由。
我们脱离了机器野马重获自由后,个个脸色发白。
看到我摇摇晃晃的模样,梅香充满慈爱地走来:
「明明只要换上这套衣服和水豚头盔,就能够减轻落地的冲击啊。」
可是,看见她怀中还拿着王子装,我不禁闪过是否错看梅香人品的念头。
「……请告诉我……刚才的时间成绩。」
「铃真少爷十六秒、朝都少爷二十七秒,秋庭先生三十八秒。各位的成绩都有些难看。」
毫不留情的回答伴随清爽的笑容传来,朝都眼中一瞬间掠过混乱:
「……说得……也是。不过,我下次会追回来。」
朝都乍看之下好像立刻恢复平静,但我发现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颜抖,所以暂时将梅香的注意力引向我:
「给我照片吧?」
「照片……嗯,拍得很棒喔。」
梅香点点头,匆匆忙忙从围裙口袋掏出拍立得相片。
我无法正视——自己拼命抓住童话风格马背的样子,一收下就放进书包深处。至少这是张拍立得照片,不会留下底片或档案是不幸中的大幸。
照片照出来的模样,最惨不忍睹的应该是恶人脸的我才对,但却看到朝都和铃真都慌张地将照片收入口袋和包包里,看来丢
脸的模样大家是不相上下。
「各位,要收起来是无所谓,但记得拿给下一项游乐设施的负责人看。否则的话,不能挑战设施。」
因此,当梅香以充满关怀——却有些愉快——的笑容告诉我们之后,我们全都冻结了。
「各位,请自行前往下一项游乐设施。非常抱歉,我今天十分忙碌,无法再分出宝贵的时间给你们。不过时间纪录已送交代理人,不必担心。」
但梅香没理会我们,她看看手表后告辞,迅速缘身打算抛下尚未从冲击中清醒的我们离去。
「……到下个游乐设施时,真的非得拿出照片给人看吗?」
我对她的背影赌上一线希望发问,朝都和铃真也投以求助的眼神。
「对!这里和下一站的卡丁车设施之间只有一条路,连猴子也不会迷路的,请别担心。那么,再见。」
梅香露出圣母般的微笑斩断我们的希望,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去。
「总之……即使看到彼此的照片,我们也别笑就是了。」
被抛下的我们如此约定,首度僵硬地握手。
2
「……现在才吃晕车药来得及吗?」
「在考虑这问题之前,你有带晕车药吗?我没有带。」
经历过乍看简单实际却并非如此的旋转木马后,朝都和铃真在走向卡丁车赛场的路上交谈。铃真似乎判断,坐遍环绕区游乐设施会对三半规管造成颇大的负担。
借由刚才的照片话题,朝都对铃真的态度变得缓和几分。我走在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后观察,铃真在口袋里翻找晕车药,发觉没带之后望向我,但我并未携带预计范围外的物品。
「要不要摘点药草试试?」
「药草不可能随便到处生长的。假使有好了,你本身试用过药草吗?」
「……没有。我身体健壮,很少吃药或看医生。」
「那请别推荐别人这种效用不明的东西。」
朝都眼神凌厉地放话,又独自向前走掉了。
他对铃真的态度趋缓,对我的焦躁却越发强烈。朝都想要隐藏压低声调的这点,不过却是有点失败。
焦躁的主因大概是我领先他,但既然宣言要全力以赴,我也不能手下留情。
我必须实现朝都与铃真的心愿,摘下两人胸口的植物并达成我的目的。
「……那么焦虑,不要紧吗?」
铃真对朝都的背影关心道,但话声没有传入他的耳中。
朝都越来越焦虑,铃真认真地担心着他。
我已经知道,铃真没把朝都当成竞争对手——反倒自认身居下位。可是,我事到如今才开始在意,为何他们对入会仪式与茶会的态度差异这么大。
如果能了解其中的原因,说不定也能知道一点关于绒毛的线索——如此思考的我默默地前进着,就在此时……
「啊!多加良!总算找到你了!」
某个一度擦肩而过的人影冲了回来,呼唤我的名字。
「咦……尾田?」
他是我打从幼稚园起的童年玩伴,目前担任学生会会计的尾田一哉。
虽然脸上因跑步之故泛起红潮,但我不会认错他柔和的面容——不过,一看到尾田的脸,我就感到疑惑地歪歪头。
既然见过桑田与羽黑、灰谷她们,尾田应该也知道今天游乐园以某种形式开放。知道归知道,我本以为他不会来。
「……你看恐怖片会尖叫,坐刺激游乐设施却不尖叫吧?」
「嗯,对啊。不过你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种台词吗?」
我说出记忆中尾田的原则,但他并未生气,只是有点傻眼地耸耸肩。
「啊……抱歉。」
「没关系。」
尾田说得没错,我低头道歉后他就苦笑着原谅了我。
「然后呢,你来游乐园玩吗?」
「不。虽然这里刺激的游乐设施比想像中少,是个不错的游乐园,但我不是来玩的,也不打算待太久。」
「那为什么来这里?」
「我一开始不是说了『找到你了』。」
「……你来找我?」
我接二连三地发问后,尾田此时终于点头。
尾田的目的不是游乐园,而是找我有事。但朝都和铃真已先走远,我边走边谈下去:
「打电话电骡我不就好了。」
「我打了你手机好几次,全都没接通啊?」
尾田一脸不满地歪歪头。
「……打了好几次?可是手机一次也没响过……啊!」
我也跟他往同方向歪歪脑袋,总算回忆起来。
「抱歉……不,不是我的错,但手机目前因种种缘故不在我的手边。」
我同时想起某只红色啮齿类动物握紧拳头,说明联络不上的理由,顺便挑重点说明了至今为止的经过。当然,我隐瞒了「交易」。
「……明明放假,你又被卷入卡侬大人的烦啊。干脆请羽黑同学帮你驱个邪吧?」
尾田听完之后同情地注视我,眼神半是认真地建议。
我也半是认真地考虑,但得出纯真的羽黑不可能是黑心卡侬对手的结论后,摇摇头开口:
「算了。你认为撒不了谎的羽黑能够对抗卡侬吗?」
「……听你一说好像也没错。我希望羽黑同学保持现在的样子……那需要我帮点忙吗?」
虽然尾田的提议令人高兴,但我再度摇头婉拒。如果尾田在,别说「交易」了,连我另一个目的都会曝光。直到预算协调会当天为止,我想对他保密。
「不要紧。今天还有另两个人,终点也是茶会。更重要的是,你有什么事?很紧急吧?」
因此,我强调这回比平常轻松,有点强硬地拉回话题。
这反倒让尾田狐疑地微眯眼睛,最后还是点点头:
「……我正替下星期的预算协调会作准备,可是资料不够,大概混到你那边去了。虽然到学校再跟你拿也行,但我想尽早看看那份资料。」
「预算协调会的资料……」
我重述一遍后,尾田就点个头伸出手。然而,我一时间想不起他所说的资料是什么。
预算协调会,是在学生总会决议第二学期后的预算前,由各社团及委员会协商金额等事项的会议。这次学生会和各社团间的行程很难配合,结果学生会方面将只有尾田一人出席。
当然,我们也参与了准备工作,但是考虑到这本是属于会计的重要工作,所以我们决定当天由一人出席,以尾田为中心着手进行。
也因为如此,所以我没有东西能交给他,尾田就再度开口:
「是前年的剑道社资料。」
听到具体名称后,我的确有了头绪。
至于文件是否正放在害包里,则另当别论。
「嗯,我记得看过那份资料……不过,现在有没有放在书包里还是问题……」
我含糊的回答让尾田的脸庞蒙上阴影,并同时将手放到后方。
「不,我检查一下书包试试……」
想到尾田先前花费的劳力,害他白跑一趟也太过意不去,所以我姑且打开书包看看。
「秋庭先生!快点过来!」
然而此时有人大声呼喊,我停下双手。
我顺着尾田的目光看去,发现一反常态大声叫我的是朝都。
「啊,抱歉,是我叫住了多加良。」
和我一起小跑步过去后尾田就开口道歉,朝都总算发觉他的存在,端正姿势地说道:
「不,我才该说抱歉,这样大喊大叫的。请问……你是哪位?」
「初次见面,我是多加良的朋友尾田一哉。」
「我是矢井田朝都。」
「呃……我叫鸣门铃真。」
三人的自我介绍十分简单。
「尾田目前担任学生会会计,未来将是我的参谋。」
「参谋!好厉害!」
我因为尾田的自我介绍太简略所以如此补充,而尾田则有点难为情地耸耸肩,铃真则率直地感到佩服。
「咦!你也是学生会干部?」
但朝都惊讶得睁大眼睛发问,然后暗叫不妙地扬住嘴巴。
那举动反倒等于在表示「看不出来你是干部」,察觉言外之意的尾田面露苦笑。
「嗯,尽管不可靠,我也算是干部。」
「尾田很可靠。」
面对尾田惯常的谦虚,我这么保证。
「是我失礼了。」
朝都此时规规矩矩地低头道歉,我也不再追究其发言。
「不过,为什么你会来找多加良?」相对地,铃真问他。
尾田这时首度正面对上铃真的雷鬼头,一瞬间几乎无法转移目光,但立刻凭意志力将视线挪回他的双眸:
「学生会正好有点急事要处理。」
「那个……若非十万火急的事,能不能请你稍后再说?至少请等到『环绕区』或许是觉得尾田性格温和——实际上也是如此——朝都如此请求。
「没问题,马上就好了。」
我插入对话,依照所
言之意,打开书包准备寻找尾田要求的资料。
「不,不论有没有资料,我还有其他事想要确认。」
然而,尾田有些歉疚地说着按住我的手。
「所以,我的事待会再说就好了。」
他带着沉稳的笑容,对朝都颔首。
「谢谢!来,铃真、秋庭先生,快去搭乘卡丁车吧!」
朝都率直地欢喜起来,催促我们后头也不回地冲向卡丁车赛车场。
「谢……谢谢!朝都,等等我!」
铃真也向尾田道声谢,追上朝都。
「尾田,不好意思,等一下我会好好听你说。」
他大概真的有别事要谈,但事实上最后也是尾田让步,所以我先道了一下歉。
「别在意。比起这事……难得来游乐园,我也坐个卡丁车好了。」
尾田说出意料中的回答,但心血来潮的想法却在我的预料之外。
「……如果认为那些只是普通的卡丁车,那么坐上去可是会吃苦头喔。」
「为了协调预算,我也得好好锻练一番不可。」
想起刚才的旋转木马,我劝他三思,尾田却难得地不肯退让还提出协调预算来,令人无法再阻止他。
「好了,有两个人在等你,快过去吧。」
在突然振奋的尾田催促之下,我老实地往前奔去。
「……嗯?」
「多加良,快点!」
半途中,我仿佛在赛道的简易栅栏处瞥见黑影,再看一遍时却什么也没找到。我认定那是错觉,奔向赛道。
告诉尾田绝不准张开眼睛后,我们三人拿出刚才的照片给女仆和音——在这座游乐设施代替梅香替我们计时——接着就假装没注意到她眼中的笑意走向赛道。
靠近一看,卡丁车用的赛道比学校操场更小一圈,不过除了别道外,途中还有分成两边的路线、立体交叉路线等,全长近两公里。
卡丁车分为赛车风与跑车风两种,扣掉大小及车高外都像真正的高级车,很有和家的风格。或许是为了加强真实感,赛道上车辆颇多,虽然登车顺序优先,赛道却没专为我们清空。
「既然跟一般游客一起上场,应该不会发生像刚才一样超乎想像的状况。」
我们判断朝都的推测没错,反倒安心地坐上卡丁车。
也许是依照看起来好像很快的感觉来决定,朝都挑了白色的赛车;铃真选了一辆实车的商标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蓝色跑车;尾田则选择同品牌的红跑车,而我挑上黑色赛车。
油门与刹车、方向盘与排档——明明基本上都和汽车相同,也许因为是无需驾照的交通工具、
又或许因为是游乐设备,座位很狭窄。虽然脚无法完全伸直,但在驾骏上不成问题。
我瞄向隔壁,尾田在座位上也显得有点挤:
「你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尽管每天见面很难察觉,但我有这种感觉,决定从明天起增加钙质与维他命摄取量,以免被尾田追过去。
在身高一事上,对年轻男孩来说所有人都是劲敌,即使对方是尾田我也不想输。
我又朝反方向望去,目光对上了在这场时间竞赛上而非在身高上视我为对手的朝都。
他立刻事不关己地别开目光。但比起这样不上不下地表露心情,还是一口气全冲着我来还比较好处理。
我轼着按按喇叭,心想干脆由我主动挑爨朝都,却没传来任何声响。
喇叭不管按几次也没声音,此时和音举着旗帜引导我们并排到起跑线上,我暂时放弃尝试。确认除了我们四人的卡丁车外,还有一台粉红色的——老实说,我不知道挑中它的人在想什么——跑车,共五台横排成一列后,和音登上赛道旁搭设的高台。
「各就各位……预备……开始!」
和音随着机械音的宣告同时挥下旗帜,喇叭声代替钟声响起。
余音还残留在耳中,我使劲踩下油门。
由于车体偏低,因此地面传来的震动很大,乘坐的感受与外观相反,实在称不上舒适。
也许放慢速度震动会减轻几分,我试着放松油门。
于是震动如预料中变小,我却被全力加速的白色车体一口气追过去。
只要能远远甩开第二名地取得第一名,在平均时间上就能一口气取得优势,我明白他很拼命。不过,我认为以这种驾驶方式的话,能否跑完赛道一圈实在很难讲。
以速度决胜负的,自然是朝都。
当然,我无意让他继续一枝独秀。我再度踩下油门,咬牙忍耐瞬间传遍全身的震动。
除了前方,我也顺便瞥了后方一眼,看见红蓝两台跑车几乎并驾齐驱。
铃真大概正在适应驾驶方式,尾田则正常地享受卡丁车的乐趣。
确认两人的情况后,我重新往前方集中精神。
此时,第一个弯道正好跃入眼帘,全力加速的朝都应该会在弯道放慢速度。
不出所料他踩下刹车,被我从外侧以没采煞车的方式追过。
「呼哈哈哈,从今天起就叫我赛场的黑色狂风!」
趁着没人听见,我笑着宣言。
「……呃,因为车子是黑色的?」
「多加良,抱歉,我叫不出口……你的无线电开关开着。」
车内某处传来铃真和尾田的回应,我没控好方向盘差点就出了车祸。
「无……无线电?在哪里?」
「……应该是方向盘正中央的黑色按钮。」
透过铃真的回答,我发现刚才以为是喇叭按过的按钮其实是无线电开关。
「……多加良,偶尔也会像这样出糗呢。」
「咦?是喔。」
铃真老实地附和尾田带着笑意的评语,害我非常进尬。
对了,选好卡丁车之后,有穿工作服的人员在方向盘附近操作过,说是进行最后调整。那是在调整我们的无线电波长吗?
「游乐园总是有全家福或一群朋友等多人团体来玩,搭乘单人赛车却会分散……是为了预防联络不上吧?」
听到尾田的推论,我想表明这类措施应该事前通知。
「黑……黑色狂风……」
尾田想起笑点爆笑起来,让我再度感到有点糗。
「……你们真悠哉。不过,我必须努力拿下第一名!我绝不会输!」
认真无比又紧迫不已的声音突然传来。
一发觉那是朝都的声音,白色车体就再度从我旁边超车。
或许是车里无人看得见他的表情,他的情绪终于在声调里也流露出来——听到朝都的语气,我吃了一惊。
「……朝都?」
铃真也有些惊讶地呼唤其名,朝都却没回答。
「正合我意。」
不过,那流露情绪的口吻点燃我的斗志,让我忘却尴尬。
赛道一分为二,我再次用力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切入与他相反的左边路线——不,是试图切入。
然而,我在后照镜看见一台新的车体。
见来车接近,我放松油门想着该让路。
下一瞬间,深绿色的卡丁车没有减速,直接穿过从铃真和尾田之间绝不宽敞钓老隙。
「哇!」
「呜喔!」
「很危险耶!」
铃真和尾田的卡丁车晃了晃,我透过无线电针对那危险的驾驶方式怒喝,但不知是波长不同或遭到无视,对手没有回应。
「尾田、铃真,你们没事吧?」
我在焦躁之余呼唤了两人,但没得到回答,深绿的跑车型卡丁车已与我并行,蛮横地迫近。我用力握紧方向盘想反抗,斜眼猫向对手,然而扣掉墨镜不论,我回溯记忆也没见过此人。
「啊!多加良!又有一台来了!」
我正换档想将深绿色跑车逼回去,下一瞬间——
听见尾田慌张的喊声时,我旁边又出现另一台卡丁车。
「你们打算干嘛?」
被夹在深绿色与深蓝色卡丁车中间的我压低声调发问,依然没有回应。
「难不成……他们是来干扰仪式?」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朝都开口。
「干扰?在游乐园干扰是怎么回事?」
「……考虑到『茶会』上的招待,这很有可能发生。」
尾田提出疑问,铃真有些苦涩地同意朝都的推测。
「那么,情况大概与你们所说的一样。」
「……多加良,我看你被卷入的麻烦还是相当棘手吧?」
「没错。不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遭人干扰……朝都、铃真,待会说明清楚。」
我极安静地说道,因为对方既然出手干扰,八成会偷听无线电,尽管没有得到回答,接着我就用力踩下油门。
叽叽——!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我滑出两台卡丁车之间。
「你们三个先往前走!我殿后!」
对方当前的目标似乎是我,但不知道明确的目标,我只能冷静地判断先让其他三人逃走。
「……咦?跑掉了。」
不过
接着就像铃真紧接着传来的发言,一瞬间摇晃的两台车在恢复控制之后,就同时朝前方驶去。
「他们想干什么?」
「……或许是先打个招呼。」
可能的话,但愿他们只打过招呼便罢手。我这般回应尾田,视线转回前方。
「总之,快通过终点。」
「嗯。」
我点头同意朝都的意见,再度使劲踏下油门。
接下来,我毫不受干扰地顺利急驰,总算进入最后一道直线。
本来以为一直跟我齐头并进的朝都将在这里与我分出胜负,但他最后无法维持高速,由我率先通过。
我们下了卡丁车以后,朝都还迟迟不肯下车。
尽管有些在意他,不过我还是先向终点的女仆们报告刚刚的干扰行为,朝都在我说完时总算下了卡丁车。
「朝都,你没事吧?」
「是引擎故障是吗?」
「……嗯,就是这样。」
朝都听到我出声询问虽然回答,但表情有些沮丧,让我心生不解。
「很抱歉,没能避免故障。」于是,这项游乐设施的负责人和音就深深致歉:
「我之后会正式赔罪,现在各位请直接往下一个游乐设施。这一区的时间纪录,我会与梅香队长商量过后送交下一位负责人。」
「我明白了,我们这就过去。总之,没有任何人受伤……不要紧。」
我无法告诉咬紧嘴唇、肩膀微顗的和音别在意,只告诉她我们没事,其他人也点头同意。
「到下一关『大世界』去吧。」
「各位,请别忘了拿照片。」
自和音手中接过照片后,我们就飞奔而去。
「……果然……没错……吗?」
半路上,我听见朝都沙哑的呢喃,决定之后再追究含意。
3
包含上午走过的路程算起,下一个游乐设施「大世界」位于和邸像森林般宽广的庭院三分之二处。
场地是间仿佛在森林中央、常春藤缠绕的小木屋——这仅是就印象而言,大小并非小屋规模——不知为何,房屋上半部有云霄飞车轨道穿过。
至于内部呢……
「我……记得过去有人告诉我,不能进入这一带。」
「我也一样……听说这边从前是室外游泳池。不过自从缥馆盖好后,已无人使用。」
一走进室内,我发现木屋内部正如两人所说的一样,是活用前室外游泳池——形似亚马逊河及其流域丛林的戏水游乐设施。
池水当然很混浊,周遭空气也带着令人呼吸不顺的湿气与热度。
我们正搭乘橡胶艇在水上前进。
女仆贵理子在我们穿越大世界入口时出现,替我们说明种种情况。
首先,刚才卡丁车的比赛时间受到某些人干扰,难以称作公平条件下的结果。因此,全体成员的时间都与率先抵达的我统一,纪录为四分五十一秒。
其次,大世界本来安排每个人驾驶一艘小艇竞速,但为了避免干扰,改由所有人共乘一船,规则变更为从先前累计时间中扣掉本关获得的点数。
听完说明后,我们上了圆形橡胶艇。
「也就是说……本家是小人的世界,这里才叫巨人的世界罗?」
「多半是。」
看来除了名称,游乐设施的内容也参考了某只老鼠的梦之国度,我和尾田一同叹息。
另一方面,朝都表面上保持平静,脸色却从刚才开始就有些不好。虽说水流目前还很平缓。
「……朝都,你晕船了?」
铃真继我之后也察觉异状而询问,但朝都缓缓摇头:
「如果我会晕船,在一开始的马术机器就会受不了。」
收到清晰的回答,铃真点个头安心地微笑。
「居然有空担心我……你很从容嘛。」
「我才不从容。」
然而,朝都此时抛出的讽刺令铃真加重语气回应,夹在他们中间的尾田为难地看看我。
由于我们围坐一圈,我也同样夹在两人之间。
不过,这时候正是好时机,我在调停他们之余顺带整清一件事。
「对于刚才出面干扰比赛的家伙,你们可有头绪?」
我持桨掌舵避开前方的人造岩石,询问两人。
但面对我的问题,铃真和朝都都别开目光,小艇上陷入沉默。
「多加良你没头绪吗?」
尾田打破沉默。
「我是特别参加者,不论在入会仪式拿到第一名或最后一名都不影响大局,我认为理由不在我身上。」
反过来说,因为没有任何好处,或许有人不希望我夺得第一名。因此我觉得提出此事后,话题会没有进展,所以就跳过这一点回答他……
「这么说来……你认为原因在于朝都或铃真罗?」
「或者双方都是。」
这番话让铃真尴尬地扭动身体1朝都重新将帽子压低。
不过,两人的沉默使我明白一件事。
「终点『茶会』上有的不光是国王宝座……只要能登上宝座,还能得到许多奖品对吧。」
我很肯定地如此告诉他们。
铃真听到后猛然抬头,和我目光相对之后认命地颔首:
「……平常的『国王宝座』,就类似寿星的专属座位。」
「但这次和平常不同吧?」
「嗯,这次的『国王宝座』……像字面上的意思,是『能够成为国王的宝座』。」
铃真如此回答,忧郁地叹口气。
然而,我跟尾田无法理解「能够成为国王的宝座」意义为何。
「……国王换个说法,就是女王的丈夫。简单地说,在这次『茶会』坐上『国王座位』的人,未来将被正式认定为女王夫婿……彩波的未婚夫。」
朝都接过他的话头说明一切。
可是,我与尾田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理解朝都所说的内容,也对一定程度的惊课有所觉悟。
但刚才那番话已超出我的预料之外。夺得宝座者可获得昂贵的奖品,已是我这个老百姓想像的极限。
「你指的婚约,是结婚的约定?」
因此总算开口时,我吐出的台词和辞典里的解释没两样。
「未婚夫……彩波还没满十五岁耶……呃,你们几岁?」
与结婚不同,婚约没有年龄限制,但尚未从惊讶中恢复的尾田直盯着朝都和铃真的脸问道。
「十四岁。这年纪在法律上还是儿童,在和家却已视为成年。入会仪式结束后的『茶会』正是向亲戚宣布婚约的好机会。」
朝都淡淡地回答尾田,铃真也轻靠着小艇安静聆听。
看着两人异样沉着的反应,我的脑袋也异样地冷静下来,看出这桩婚约的好处所在。
身为和家现任当家之女的彩波没有兄弟。这代表正如朝都所说,下任当家——女王几乎确定是她。
当上彩波的未婚夫,未来可掌握和家莫大的权力。
身分定案时,那人想必便能获得某种程度的权限。此外,受益者应该不限于本人。
既然这次入会仪式将从朝都和铃真之间挑出一个,自然有人会为了追求利益而展开行动——像刚才那样出手干扰。
「这场入会仪式之所以重视『王冠』数目,是为了确定你们谁胜出?」
理解入会仪式的背景后,我抱着索然无味的不快问他们。
「……只要用眼睛看得见的形式竞争,再以数字标明结果就不会有异议。」
「从出生时开始,我们其中之一便注定成为彩波的未婚夫,因此大家一直拿我们互相比较,能此做个了断是件好事。」
听到我的问题,铃真露出放弃般的笑容,朝都则得意地颔首。
当然,两种表情我都看不顺眼。
他们明明是当事人,态度却显得事不关己,声调也十分干涸。
「……彩波能够接受吗?」
「对啊,就算你们接受,那彩波呢?她可是……」
我按耐住焦躁再度问道,尾田也眼神严肃地询问两人。
「当然可以接受。」
「彩波说过,不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个都无所谓。」
这种作法明明不对,全体当事者却毫无疑问地接受安排,令我哑口无言。
「……多加良,我猜这背后一定有和家的一些内情在。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告诉彩波,再全盘思考比较好。」
我紧握拳头沉默不语,尾田则这么开口。
我抬头一看,他眼中浮现与我相同的愤慨,发现不光只有我感到这番话不合情理,让压在我胸口的大石轻了几分。
「结果,插手干扰的人不是想看到朝都获胜、就是想让铃真获胜……不知道是哪一方,但双方都有可能。」
我将彩波的婚约搁在脑海一角,转回最初的话题。
「……我只是年纪与彩波相近,打从以前开始就不受期待。」
铃真主动说完后耸荣肩,态度虽然感觉不到自卑,却也没有笑容。
总之,不是不受周遭众人期待令他丧失兴趣,而是铃真本身对当上未婚夫不太感兴趣。
另一方面,尽管彩波的感情模糊不明,朝都至少抱着想当未婚夫的意志。
这就是两人积极度的差距所在。
「大家的确比较期待我……不过既然期待我,应该不会出面干扰。或者,铃真你想说的是我这方派人来干扰的?」
朝都抛出这句话时,眼神似乎带着一丝阴霾。
「不……不是的!我不太了解其他人,可是知道你不喜欢耍这种手段!」
铃真并未发觉朝都的眼神,正面接下他的牵制球,慌张地摇摇头拼命想解开误会。
大概是这反应出乎意料,铃真的认真让朝都胆怯地微微退后。
他胸口的绒毛仿佛与惊访产生连锁反应,晃动膨胀起来。
下一瞬间,我的双眼再度出现异状。
突然袭来的感觉依然不是纯粹的疼痛,该说是又痛又痒,和先前——铃真绒毛爱化时——相比,道回刺痒威略胜一簿。
然而,那宛如画笔轻搔的感觉却无法忽视,我忍不住揉眼。
我的手一伸进眼镜与脸庞的缝隙间,尾田就反射性地看过来,痛痒感却在他察觉异状前平息,不留半点痕迹。
「抱歉,误会了你。不过,我没期待你理解我,也不期待我们互相理解。」
朝都此时恢复冷静,回应铃真的表情沉称,但声调听来极为机械化。
冰冷的话语让铃真倒抽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地咬住嘴唇。因为这番话,几乎与他刚才对我说过的台词如出一辙。
可是此刻铃真脸上浮现的并非放弃,是无法,马上做出必要回答的焦急。
铃真心中对朝都的看法逐渐改变,他仿佛想正面迎向那些变化,也像是在挣扎。
「——这么说也太过火了。」
「不,这样就好。这正是我和铃真应有的关系。大家都期待我成为彩波的未婚夫,一直以来我也这么期待着。我没必要和我的竞争对手……妨碍我梦想的人互相了解。谁也不期待我们互相理解。」
朝都毫不畏惧我严厉的语气和眼神淡淡地说道,我却无法接受这种说词:
「梦想?你是指成为彩波的未婚夫?那不算是梦想吧。」
朝都胸前的绒毛和眼眸都在发言时微微晃了晃,我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今天初次见面的秋庭先生,有资格否定我的梦想?除了名字和年龄外,你对我明明一无所知,我可没道理听一个陌生人说三道四的。」
朝都一句句往下说,不想让人察觉那一瞬的动摇。
但他越是辩驳,我越感觉到那个「梦想」只有言语支撑。
「我的确称不上熟悉你。不过,我不认为刚才听到的东西会是你的梦想。」
明知朝都不认同我的话,我依然断言道。就当是为了目前不在场的彩波,我也要说。
「是吗?这件事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
不出所料,朝都甚至不看我的眼睛,他别开头拒绝进一步谈话,重新压低帽子。
「……他意外地倔强。」
朝都的态度令我也无可奈何地沉默下来后,尾田小声说出感想。
先不提想法,朝都有坚定的自我意识倒也不坏。
「嗯,真是石头脑袋。」
然而,他碰到意见相左的观点立刻坚拒的态度让我轻轻叹息。
在平常的情况下就已经不简单了,不过,要让朝都的植物开花似乎更加困难。
「……那个,朝都。」
铃真犹豫不决地向他开口。
「你知道『梦想』和『愿望』是什么吧?」
我正期待铃真接下来会说什么,他却提出这样的问题。
「嗯……当然知道。」
「这样……啊……看来我也必须知道。」
朝都一瞬间面露讶异后用力地点头,相对地,铃真则轻声呢喃。
虽然遭我否定,但铃真眼中仍浮现信赖与憧憬之色。
那大概是种看别人碗里的菜比较好吃的憧憬,但我无意否定铃真的心情。
尽管本人不承认,朝都也和铃真一样不知自己的「梦想」为何。不论是自己或他人的梦想。但此道理必须铃真自己去发现。如今想弄懂自身「梦想」和「愿望」的他,一定会发现。
「总之,那些干扰者……即便他们是为了其中一方而行动,但既然你们不知情,那等于跟全体参赛者无关……如果他们再出面搅局,就视情况应战。」
我环顾所有人的脸,针对问题暂时下了结论。
「……万一对方出手,应战也是无可奈何。」
「嗯,我也认为这是没办法的事。」
听到我的话,朝都和铃真都直视我的双眼露出觉悟之色点点头。
「好,关于干扰者的话题就到此为止。」
我拍拍手掌结束话题,掌声在比入口更加幽暗的丛林里特别响亮,让铃真肩头微微一颤。
「虽然事情告一段落……看来是没法享受悠哉的船上之旅了。」
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危险的气息使我重新握紧船桨环顾四周,察觉尾田的异状。
「尾田,你还好吗?」
「……我过去没晕过船的。」
尾田听到呼唤后倦怠地抬起头。仔细看看,他苍白的脸庞眼睛下挂着黑眼圈,让我明白他晕船的一部分原因在于睡眠不足。
「……看来你为了准备协调预算很努力啊。不要紧吧?」
「嗯。我想尽可能做到公平。」
尾田老实承认睡眠不足的原因,却没强调自己的辛苦。我尊重他的骨气,没继续慰劳下去。
「这样啊。接下来,由我给你一趟快速又舒适的船上之旅。」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
「要闪避那玩意,小艇会摇晃得很厉害。」
铃真指向前方,告诉有点激动的我。
我反射性地循着指尖望去,发现水面泛起漩涡,更有台四肢特别长的机器巨人将手脚交互伸进河中。
「看起来好像在玩水!」
即使情况紧急,铃真仍眼睛一亮地评论衡匍巨人的动作。然而光看随之溅起的水花,就知道这情景可没玩水那么可爱。
「尾田,不好意思我得收回前言。我会尽可能不让船身摇晃的。」
「……嗯,拜托你了。」
尾田的声音变得没精打采,但我握好船桨刺进翻动的水面向前划行。
「点数果然要从巨人身上拿吗?」
「对了……规则是从总计时间里扣除点数份的时间。」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从巨人身上拿到点数?」
铃真注视着机器巨人歪歪脑袋。
「不是只要躲开它的手脚前进就好了?」
尾田抓住小艇边缘半是祈祷地问道,但闻过先前游乐设施的我们没有点头。
「这个袋子里应该装了能打倒巨人的道具。」
朝都将掌舵工作交给我,拿起橡胶艇上的袋子打开。
「苹果、斧头……还有饭糊?」
然而,袋中只有各种塑胶玩具,期待落空的少年拿着袋子愣了半晌。
「铃真,稍微倾斜船身并且划桨。」
「嗯!」
无可奈何之余,我对铃真下达指示,勉强跨越第一道漩涡。
可是,巨人的脚已迫近眼前。
「比起打倒巨人,我们得优先保持小艇不翻船。」
我告诉朝都后避开巨人的脚,掌舵准备绕一大圈。
「……喂,丛林里有富士山这样对吗?」
听到尾田的话,我注意着河川水流。一瞬间望向同个方位。
「真的耶。不是吉力马札罗山,是富士山。」
虽然大小和形状都修改过,那边的确有座蓝白色调,日本人一定认得出的富士山。
「好像巨人的椅子……啊,对了!这个巨人是大太郎法师(注:日本各地传说中的巨人,据说会填土造山,在石头上留下足迹)!」
铃真兴奋地嚷嚷。
「大太郎法师?」
三人一起复述那个名字。铃真兴奋地大大点头,道才发现我们脸上的疑问:
「你们不知道大太郎法师?在日本说到巨人,不就是大太郎法师吗!」
我们没听过这名字的事实让他歪歪脑袋,随即微皱眉头。
他说得好像常识一般,听得朝都轻咬下唇,我也有点生气地在优秀脑袋内重新搜寻:
「……啊,你是说传说中一夜间盖好富士山的巨人?」
「嗯,就是他。」
铃真看见富士山,将大太郎法师传说——日本各地有不少那个巨人造山、脚印化为湖泊的传说——和机器巨人联想在一块。
「所以,答案一定是饭团。」
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何从刚才的袋子里挑出塑胶饭团。
「为什么……是饭团?」
朝都拼命划桨设法拖延碰上巨人脚部的时间,同时发问。
「嗯,因为大太郎法师搬山搬累了想休息。他劳动过后肚子一定饿了,应该会想吃饭糊。」
「……为了这种理由?很像你的想法,但我不认为拿出饭团就打得倒巨人。还是照秋庭先生的意思,避开巨人手脚才是上策。」
当朝都浮现失望之色后,铃真的目光就转向我,放松握桨的手想让橡胶艇暂时顺河漂流。
铃真来回看看朝都和手中的饭团,眼神一瞬间迷惘地摇拽。
「……我的确不知道这答案对不对,但不试试看也不知道有没有错。」
心不过他握紧饭团,先望向我又望向朝都说道,另一只手想抓起船桨。我按住他的手开口:
「划船的工作交给我,你专心对付巨人。」
铃真的点子的确可说是很单纯,不过只要他抱着积极的心态,我也会替他加油。
「小艇暂时由我代划吧。」
当尾田也赞同他的意见后,铃真就大大点头交出船桨,握紧饭团这项武器。
因为尾田继我之后也表示同意,朝都不得不遵从铃真的想法。一瞬间表情很沮丧:
「既然是三对一,我也无可奈何。」
他如此说服自己,没有继绩反对,但显然对铃真不抱期待。
「铃真,船要靠近哪里?」
「我想把饭团放进巨人嘴里……尽可能靠近大太郎法师的脸!」
巨人手脚掀起的大浪让小艇摇得比刚刚还要厉害,不过听到铃真充满信赖的回答,我突然精神抖擞了起来。
「尾田,你不必划桨,总之只要保持好小艇整体的平衡即可。一看到巨人抬起右脚,朝都你就全力划桨。」
我判读巨人移动四肢的顺序及河水流向。对两人下达指示。虽然有巨人的手脚掀起浪花,人工河的水流毕竟是很规律的。
「铃真,机会只有一次……上啊!」
我眯起眼睛看准绝佳时机,让小艇冲进第二个漩涡。
船霎时间险些失去平衡,靠着尾田以全身维持平衡撑住。我在恢复平衡后全力划桨,利用漩涡的涡流先闪避巨人左脚。
才刚闪掉左脚,左手又伸来掠过船缘,朝都和铃真倒抽一口气,我却毫不在乎继续前进。
前方已可看见巨人的脸。
或许铃真的推测没错,巨人不时摇着头,大嘴开开合合。
然而,巨人的脸对着小艇前进方向的相反侧,不可能绕到正面去。
铃真想必也清楚这一点,因此我依照一开始的约定,往尽可能靠近脸庞的路线前进。
「……我会在巨人的脸往右转时扔出去。」
铃真仿佛看透我的心声般说道,握紧手中的饭团。
小艇乘上预期的水流,此刻即将到达巨人右脚。
「朝都。」
「我知道。」
下一瞬间,水花喷上脸颊,我们冲进刚才右脚所在的位置。
我和朝都知道如果动作太慢巨脚将再度降下,全力划桨以最短距离抵达正好转向侧画的巨人啪脸部。
看准稍纵即逝的机会,铃真使劲将饭团扔进巨人口中——
「……进去了!」
尾田代替饭团一脱手即失去平衡的铃真如此大喊。
「铃真少爷,十点。可扣除十秒。」
某处传来通知点数的播报声,背后的大太郎法师更缓缓停止动作,而朝都则一脸愕然地停下划桨的手。
「啊……真的成功了。」
另一方面,铃真半信半疑地回过头,这才看见自己的成果松了一口气。
「恭……喜你,不过……下次换我……得分了。」
尽管声音微微颤抖,朝都仍故作成熟地祝贺铃真,压低帽子隐藏表情。
即使这么做也无法掩盖他心中的不甘,让铃真的表情蒙上阴影。
铃真小心翼翼地偷看朝都,却找不到该说什么,闭上嘴巴。
如果朝都表现出不甘心,我和尾田还能出言劝解,但他试圈隐藏,现在最好别多费唇舌。
我和尾田默默地达成共识,我再度注视着朝都似乎缩小的绒毛好一会。橡胶艇载着我们与沉默,在混浊的河水上持续前进。
「看来……与本家敌对的不光是巨人……而已。」
水势好不容易变缓时。我调整着呼吸打开话题。
「这是……什么……意思?」
「本家有给小朋友玩的安全小艇,但大世界的小艇却是走相反路线,但……这不成问题。」
朝都向铃真正确解释我发言的意思,最后还不忘逞强。
知道大世界的真髓在于波涛翻卷及巨人攻击之后他仍在逞强,让我有点佩服。
老实说,我们一路穿越的巨人攻击威力可没弱到「不成问题」的地步。
大太郎法师之后,迎接我们的是维京风格巨人——大概是以北欧神话为题材,但我实在不知道名字为何——的斧头。接下来还挨了希腊神话中,以肩顶天的巨人阿特力士的地球攻击等,我们突破、击败各式各样的巨人,期间还必须应付激流这个强敌。
如今,我们总算来到前方可见路灯的地点。
我的呼吸已经紊乱,不习惯的操桨工作令手臂发沉。铃真的桨虽然插在水里,现在却几乎没有划动。
尾田当然也精疲力竭,眼神空洞地注视水面。
即使同样疲劳,朝都的表情却很开朗。因为他前面获得三十点,明确地领先我和铃真。
然而,他胸口的绒毛却没变化得令人吃惊。
由于通过游乐设施时必须集中精神,我没去寻找朝都和铃真的愿望,但朝都的绒毛变化实在太少了。
就算去掉成为彩波未婚夫并非他真实心愿这一点来思考的话,其变化之稀少也让我产生疑问,他胸口的绒毛真的跟铃真的一样是愿望植物吗?
「不过……室外游泳池有那么大吗?」
「我们大概在同个地点绕了好几圈。」
我如此回答尾田。
尽管我不知道操纵何处可以造成这效果,但扣掉机器巨人不说,我其实不太分辨得出丛林景色。或许这里有类似回转舞台的装置,让我们在没发觉的情况下绕了泳池好几圈。
「啊,是新的巨人。」
当铃真在前方发现巨人时,休息时间也同时结束了。
「再怎么样也该是最后一个巨人了吧。」
「只有一只眼——那么是库克罗普斯罗。」
我听到朝都的发言后点点头,看着最后的巨人想起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
「不过,他为什么闭着眼睛?那样子什么也看不见?」
「对啊,为什么?」
「我猜他眼睛装了感应器,我们靠近就会睁开。」
我也跟铃真抱持相同的疑问,朝都却一脸知之甚详的样子,迅速在袋中摸索起来。
我划着桨来回比对巨人以及袋中剩下的万宝槌和扇子等物品,但没一个看上去能够对库克罗普斯管用。
铃真也试着拿起回旋镖,不过,最后还是没奶向库克罗普斯。
「同样出自希腊神话,这次也扔赖果试试吧。」
朝都拿起鑛果,却显露出没什么把握的表情。
虽然如此,他似乎想把握住我和铃真没动作的良机,手持苹果屏息等待库克罗普斯睁开眼睛的瞬间。
然而,库克罗普斯却连我们通过眼前也文风不动,睫毛都没颜动一下。
「……咦?明明在巨人旁边,船却没怎么摇晃耶。」
尾田代替巨人微微睁开眼睛说道。
巨人毫无反应,朝都完全错失扔苹果的时机。
「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铃真交互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与保持寂静的巨人如此呢喃,朝都也回过神来:
「总之,先拿苹果丢丢看。」
他向后朝库克罗普斯挪出苹果,虽然漂亮命中,巨人依然没动。
「是机械故障?」
「……或许吧。」
结果,巨人库克罗普斯连眼都没眨。小艇在平稳的水面滑行,当我们注意到时已抵达终点。
4
一如我所料,终点正是出发点,在那边等候的也是同一批人。
这里是环绕区终点,但贵理子以一如往常的态度慰劳我们,将照片分给各人后重新宣布我们在大世界获得的点数。
接着,贵理子宣布我们在环绕区的总计时间——根据三项游乐设施的比赛时间用适当的方法计算出来——颁发王冠给朝都。
那一瞬问。朝都浮现喜悦与安心交错的神情,他注意到我们的视线后抬高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接下王冠。
「我们正全力追查干扰者的行踪,但还没逮住他们。非常抱歉,请各位在往后的赛程中多加小心。」
收下贵理子的忠告,我们终于在她毕恭毕敬的目送下离开大世界。
「……最后真是意外轻松。」
「嗯。不过船在那边摇晃的话会很危险,我到认为这样很好。」
尾田听到我的话后表示感想。
「既然平安递关我又得到王冠,那
就没有问题。」
另一方面,朝都摸摸考虑过后决定别在衬衫衣襟上的王冠,心情愉快。
夺得环绕区的王冠后,朝都的成绩已和铃真并列,扣掉始终只是参考纪录的我,局面如今是五五波。
实际上,只要拿到剩下的那一顶王冠——游乐设施有两项,但只有「海盗船」可获得王冠——朝都就能获胜。
反过来说也一样,但当事人铃真面对朝都洋溢自信的话语面露复杂之色。
虽然有意参加最后一关,铃真却不像朝都一样起劲,所以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奈何相对于得到一顶王冠后找回从容,脚步也变轻快的朝都,铃真的步伐有些沉重。
两人踏着形成对比的脚步穿过向外的门,我和尾田也跟上去。
「嘿~!辛苦了,Amigo!」然而,鲜红的水队——水豚红战士在出口埋伏着。
「光看你那身红色毛皮我已经累了……走开。」
我一看到水豚红战士的身影就冷冷地放话,朝都和铃真也没有异议。
「好冷淡喔几位先生!你们手腕上的红色护腕明明是我们友情的证明!」
「尾田,这是遭拘禁的证明。」
「啊,嗯。」
尾田点点头,那只发出重低音、举止微妙可爱的红色留齿类动物让他脸颊抽搐,退避三舍。
「顺便一提,护腕也能当成爱的礼物送给热情的小姐喔!来,各位一人再拿一个如何?」
不过水豚红战士没发现尾田的反应,反倒推销起新的红色水豚护腕。
「我……对热情的小姐不感兴趣。」
「我不知道什么是热情的小姐。」
「哎呀,是吗。放心,小朋友Amigo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
水豚红战士在两人拒绝后忽然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我的烦躁濒临极限。
「总之,我们没事找你。快给我滚开!」
想起奶奶说过「要对生物温柔一点」,我先声明一声,水豚红战士却依然堵在我们前方,我决定动用武力。
事到如今不必多说,我伸手去抓水豚红战士的手臂,却被他以意外灵敏的动作闪开。
「……明明是留齿类动物,还真嚣张。」
「我好歹也是正义的伙伴。」
被我一瞪,水豚红战士摆出姿势拨拨不存在的头发。
「还有,我可是有事找你们,Amigo多加良!我猜你们长途坐船之后应该累了……带了慰劳品过来哦!」
水豚红战士突然从腹袋——水豚绝非有袋类动物——掏出号称是点心的物品。
「什么慰劳品?」
「因为今天天气好,我选了水豚冰棒,Amigo铃真!还有,严格禁止乱丢包装袋喔!」
铃真疑惑之余仍伸出手,我来不及阻止,水豚红战士已将四袋东西放到他手上。
仅管他说是冰棒,以红色为基调的包装袋异样华丽,完全看不见里面装了什么。
「铃真,直接……」
我想叫铃真直接还回去,然而……
「……看起来不像冰棒的包装。」
「不如说,有包装那么简略的冰棒吗?」
尾田和朝都此时从两侧探头观察,铃真没听到我的话。
「既然慰劳品已经送到,我告辞啦!」
「等……等等!」
我伸手去拦水豚红战士,想表明硬塞这种怪东西给人也是徒增困扰,却再次被轻轻躲开。
「不好意思,我不能等,毕竟有很多Amigo等着我拯救。即使没有我,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能抵达最后的游乐设施!信赖正是Amigo power!」
水豚红战士转身像阵风似地从我们面前飞奔而去,在赌场门前时的那迟钝模样简直像假的一样——或许是布偶装里换了人。
「……要追吗?」
「不,比起叫他回来……不如先处理慰劳品。」
我在水豚红战士和慰劳品间衡量一下,最后选了慰劳品。
「首先问题在于,这真的是冰棒吗?」
「我不清楚,但是摸起来确实冷冰冰的。总之,希望大家先一人拿一个。」
抱着疑心的我想从包装开始检查,但铃真说他的手快撑不住了,我姑且先拿起自己那一份。
「仔细一看,包装袋颜色有微妙的差异耶。一共分成两种。」
这时朝都发现包装的不同。听到后我比较铃真手中剩下的两袋和我们拿起的两袋,发现我和尾田的袋子是红色,铃真手里的包装袋则偏橘红色。
「如果包的是冰棒,颜色不同或许代表味道不一样,要交换吗?」
「不……既然我的和铃真的一样就没有问题,谢谢费心。」
尾田作出推测并提议道,朝都以无懈可击的笑容拒绝,从剩下的两袋中拿起一个。
「如果吃下去,发现是辣椒口味怎么办?」
「但是……不打开看看,永远不知道是什么。」
我们犹豫着该不该拆封时,铃真最先鼓起勇气撕开包装纸。
他的手拉开封口让我们瞥了一眼,而右手则摸摸迷彩短裤口袋里——放碎石块的地方——之后就使劲扯开装口。
袋中的确是冰品没错,形状像平常那种冰棍可抽奖的冰棒。
「红色的冰棒耶。」
尽管从水豚红战士和包装袋都料想得到,但彻底符合想像的刺眼红冰棒还是让铃真一瞬间有些退缩,闭上眼睛送入口中。
下一秒钟铃真沉下脸色,我还以为冰棒是辣椒口味。但他嫌起的眉头立刻放松,视线在空#游移片刻后一脸平静地点个头。
「……是什么味道?」
「一开始我以为是哈密瓜……不过,应该是西瓜口味。」
虽然对鼓起勇气挑战的铃真过意不去,但我们还是露出扫兴的表情垂下肩膀。
不过,我也觉得自己很现实,铃真一试过味道确定冰棒可吃之后,我就不在乎点心是水豚红战士送的了。
当我撕开封口后,尾田也打开袋子,我们像干杯那样互碰冰棒,同时送入口中——同时停止动作好一会。
「……果然包装不同,味道也不同。」
「是啊,外观明明一样。」
「这是番茄口味。」
「番茄口味吃起来是什么感觉?」
铃真已吃掉大半根西瓜口味冰棒,听到我们拿到番茄口味后眼神微微发亮,表示兴趣。
「我想想……在番茄上加糖,但依然是蔬菜的味道。」
然而当尾田告诉他冰棒有蔬菜特殊的菜味时,他悄悄别开视线。
「如果是卡哩卡哩冰棒(注:日本的一种冰棒品牌)的话,我喜欢汽水口味。」
「我也喜欢可乐口味啊。」
我为了转移对番茄味道的注意力,提起每年夏天必吃的冰品,尾田虽然回应,但口中扩散的终究是番茄味道,空虚的对话在此中断。
我们叹了一口气,最后无言地将冰棒送进嘴里。
「……咦?这是……中奖……吗?」
一吃完水豚冰棒,尾田就疑惑地歪歪头。
「中奖?……我的冰棒棍上什么也没写。」
「我的也是。」
我匆匆吃掉剩下的冰,和铃真一起探头看向尾田的冰棒棍。
我将吃完的冰棒棍放旁边比较,果然不像尾田那根上有形似某电视台招牌标志的眼睛记号。
「这上面画了三个眼睛,代表中奖?中奖的话会怎么样?」
「一般中奖的话会用文字说明,拿着冰棒棍回到当初买冰的店可以再换一根。」
「咦~这样啊。下次我要去普通商店买冰试试看!」
铃真一派天真无邪,从发言中可以得知他过着与十元冰棒无缘的生活,令我有一点空虚。
「我没抽中,朝都你呢?」
没注意到我的反应,铃真开朗地问朝都结果。
「现在还没看到任何图案……大概是没中,很可惜。」
朝都的冰棒还剩三分之一左右,现在还没看见任何图案的确是没冲了。尽管口头上这么说,朝都脸上却无半点可惜之色。
「不过冰棒棍上的眼睛看来与其说是中奖,更像是没中一样。」
反倒是尾田微皱眉头,一脸忧郁地说道。
「不,那是中了奖没错。嗯,在预算协调会前中奖,不是好兆头嘛?而且除了冰棒以外,说不定还可能中到别的好奖品?」
那图案以中奖而言是有些微妙,但我认为必须提升下星期得协调预算的尾田情绪,因此以可能中奖为由鼓舞他。
「好兆头?真的吗?」
可是,反问的人却是朝都而非尾田。
「嗯一真的。」
他仰望我的眼神不知为何十分认真,我虽讶异,但在尾田面前不能撤回前言,便用力点头。
「是吗?」
接着,朝都就干脆地接受这答案,继续专心吃起剩下的冰。
「……但愿如此。」
沪田将袋里一起收进口袋,耸耸肩膀如此说道。
「不过,
今天要在哪间店兑换冰棒?刚才的餐饮区只有卖冰淇淋而已。」
看见尾田重回开朗的表情,我坦率地松了一口气,但铃真紧接着却提出合理的疑问,他说的虽然对,不过时机却有点令人讨厌。
「嗯,对……」
「一定在前面。既然后面没有,就是在前面!」
我盖过尾田的回应声指向前方。
总之,我希望尾田保持积极的心。既然没时间后退,我只能指出前方。
然而这推测没什么说服力,尾田与铃真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半信半疑地望着我。
「那么,我们快前进吧。」
唯独朝都表示出赞成的意见。
一直说着想快点赶路的他会表示同意,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不过,我总觉得朝都的声调与先前有些不同,忍不住直盯他的脸。
结果,朝都注视着我刚才指的方向,侧脸透出一丝期待的模样。
「……什么事?」
那抹神情随着他察觉我的视线消失,即使朝都露出狐疑的眼神询问,我也只能摇摇头。
只是,朝都胸前的绒毛产生变化——膨胀了一点点。
尽管是很可能错过的小小成长,但仍是一个明确的变化,如果促使绒毛成长的前方我想跟朝都一起去确认。
「嗯,总之先往前走吧。」
因此我点个头,重新催促大家。
5
「记得下一关是云霄飞车?」
「嗯,然后是最后的游乐设施『I船长的海盗船』。」
朝都即刻回答我,我们在午后一点一点增加的热气中先朝云霄飞车停靠处走去。
设计成龙型的云霄飞车不满十节,外观宛如玩具,不过,在本馆中心特别架设的轨道上奔驰的速度却相当快。
由于轨道自本馆延伸过来,我们自然也沿着轨道靠近本馆。
「啊……本馆屋顶上的东西,就是『I船长的海盗船』?」
我们在朝都带头下快步前进,当铃真举起手一指后,所有人就放缓步调抬头望向本馆。我刚开始以为是黑影的物体,靠近一看后的确像条船。
「屋顶上平常是直升机停机坪对吗?」
已经看开的尾田态度如常地对铃真搭话,没吐槽私人住宅有停机坪是多么奇怪的事。
唉,比起目前放一艘海盗船在屋顶上的超现实光景,会觉得有停机坪很正常也很难怪了。
「果然没有摩天轮吗?」
「对喔,你很喜欢摩天轮呢。」
我也半是忘了这里是私人住宅及土地,忍不住喃喃自语后,尾田就看着我说道。
他脸上带着怀念往事的神色,以及对我的一抹同情。
没错,我喜欢髙处,特别喜爱摩天轮那种不同于高楼、缓缓攀高的感觉。
然而叶野市没有摩天轮,如今我又受到卡侬的诅咒无法离开本市,有一年多没搭过摩天轮了。尾田因而心生同情。
不但害我远离摩天轮,更让我今日也卷入麻烦的卡侬身影一瞬间闪过脑海,我握紧拳头——但下个瞬间,关于她的记忆掠过,我不知不觉松开手。
我将她的影子赶到脑海角落,视线转回原本的目的地云霄飞车上。
云霄飞车正好行经我们头顶,我正想堵住耳朵避开车轮滑过轨道的巨响,却发现其中缺少「某种声音」。
我慌忙追着云霄飞车确认车厢内部,果然不出所料。
「我现在才发觉……云霄飞车上没有任何乘客。」
三人追上突然拔腿飞奔的我之后,我就如此告诉他们。
噪音里缺少的声音——是云霄飞车必备的欢呼与惊叫,也就是没有乘客。
「真的耶……是因为大家都害怕搭乘吗?」
铃真以目光追逐远去的云霄飞车推测,立刻对自己的发言感到疑惑地歪歪头。
害怕云霄飞车的人的确不会去坐,但他不认为在有客人莅临的游乐园里,所有游客都怕云霄飞车。我也有同感。
「没有任何乘客又怎样?我想只是碰巧。」
朝都非常冷静地开口,企图用巧合解释。
「可是,我两小时多以前看见云霄飞车时……上面也没有人。」
当尾田接着说道后,不好的预感窜上背脊。
「最好只是巧合。」
「是巧合。总之。我们快到搭乘处去。」
但朝都赌气地不肯承认,强硬地催促我们。
我们姑且赌上一线希望,向前奔去。
然而,沿着轨道奔跑,绕了云霄飞车路线一圈后,我们也没找到预料中的云霄飞车搭乘处。
「……为什么连导览图上也没标示?」
发现寄托最后希望的导览图——从巨大溜滑梯旁的告示牌上抄下来的——也没有标示后,朝都依然注视着仍持续奔驰的云霄飞车,仿佛看着什么荒谬之物。
「那么,那台云霄飞车上的乘客是透明人……不对,透明人搭云霄飞车应该也会尖叫……」
为了替沮丧的朝都打气,铃真开起玩笑,却在他无言的瞪视下越说越小声。
「我们不知道这台云霄飞车的搭乘处在哪里?该怎么上车?如何让它停下来……是充满谜团的云霄飞车。」
我告诉众人预感已化为明确的现实,现场则暂时陷入沉默。
「意思是说……不知道能不能搭乘云霄飞车吗?」
「意思是说……无法搭乘云霄飞车吗?」
铃真与朝都一起打皱沉默。
两人的台词还有表情都是似同实异。
双方都很不安,相对于铃真眼中闪烁着几分希望与好奇心,朝都的眼神几乎只剰放弃。
他们胸口的绒毛也形成对比,铃真的绒毛散发银色光辉,而朝都的仿佛黯淡褪色。
「我是指……不知道能不能搭乘云霄飞车。」
不必看两人的绒毛,我的答案已经决定。
「不知道能不能搭乘,就和无法搭乘一样。」
朝都显得有些失望。
「不,也就是说只要解开所有谜团,说不定就能搭乘了。」
尾田沉稳地换个说法后,朝都就轻轻张大双眼:
「……我明白了,我暂时听从大家的意见。」
他一瞬间看向铃真,重新压低帽子后以脚尖踢着地面回答。
相对于懂事的成熟台词,朝都的动作却像个闹扭的小孩,看得我有点错愕。
同样的举动若由铃真来做我不会惊讶,现在却出在至今保持成熟态度的朝都身上。
不过,为了展现成熟态度而过度压抑感情的朝都,能这样流露出与年龄相仿的态度,是好的倾向。比起刻意装出大人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我可不是想说铃真的观点好,朝都的不好喔。」
「你不必解释我也知道。」
老实说,朝都可以表现出更多感情,但他隔着帽子回应我时再度浮现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觉得说错了话,所以告诫自己不能太急于变化。
「……如果照我刚才所见,云霄飞车座位上附有安全带等安全装置,那么就代表那并非只是用来当装饰品而已。」
「我猜……这表示云霄飞是要用来载客的。」
尾田和铃真在我沉默期间已开始解谜。既然人都上了这条船……不,这艘云霄飞车,尾田似乎无意下车。
「可是,准备载客却不停车很奇怪啊。」
「反过来说,先不论没有搭乘处这点,云霄飞车不停就没法上车。因此,我们应该先思考让云霄飞车停下的方法。」
或许是心想不能让两人占得先机,朝都连珠炮似地加入讨论,我也开了口。
「嗯。虽然没仔细测量不知道对不对,车子时速应该有五十公里。所以……不可能半途跳上去吧?」
「一般人不可能办到……顺便一提,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拦下云霄飞车。」
「就算是猴子或鸟类来试都很困难,更何况人类没有翅膀。」
「不过……鸟人或许办得到。」
「……世界上没有鸟人。」
朝都没错过铃真低声的发言,想也不想便反驳。
然而在反驳前的一瞬间,朝都看着他的眼神仿佛闪过憧憬的光芒。
我再度在他眼中寻找那抹光,但朝都的思绪已放回云霄飞车上,目前已经找不到了。
「照一般的想法……绝对不可能无法停车对吧。」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般的云霄飞车,要是不停下来会造成困扰的。」
「没错,如果云霄飞车直到半夜还在奔驰会很吵,从安全面考量也不可能无法停止。这表示某处一定有停车装置,只要列车停止就能上车……因此首先得……」
「寻找停车装置。」
我进一步思考后正想往下讲,朝都却不请自来地擅自接下我的话头。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不需要你带头我也全都知道」,令我看了有点火大。
「对,寻找停车装置。」
但我展现了真正成熟人物的从容,仅仅重述一遍。
「嗯,
多加良。我知道了,态度要成熟点啦。」
然而,尾田却拍拍我的肩膀如此说道。
「……干扰者的问题还没解决,所以分成两人一组寻找装置吧。」
尾田及铃真立刻理解我合理的提案,唯独朝都抱起双臂陷入沉思。
「有什么问题吗?」
「只要大家彼此了解……合作期限只到搭乘上云霄飞车为止的话,我是无所谓。」
朝都的台词正如我所料,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想先划清界线,表情比想像中更顽固。
「嗯……我知道。」
「嗯,我明白。」
「那么,我也很清楚了。」
当铃真以寂寞的眼神看着他点点头时,我也答应下来,朝都终于接受提案。
「那我和铃真、多加良和朝都一组,在云霄飞车周边再绕一圈寻找停车装置。」
不知是成人配小孩还是单纯依站立位置顺序安排,尾田在我们三人谈完时发表分组。他有什么用意?我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却只见平常的沉稳笑容找不到半点意图。
「咦,和秋庭先生一起?」
「……我没任何问题。」
当我展现从容不迫的态度后,朝都发现自己泄漏了不满。
「我也没问题。」
他立刻板起脸孔说道。
「太好了。既然分配完毕,我们往北边绕……多加良你们绕南边好吗?」
「嗯。我很期待尾田你的推理能力喔。」
我点个头,觉得刚才率先主持局面的尾田十分可靠。此外,想到他对推理的喜爱,想必正热血沸腾、内心跃跃欲试,于是我拍拍尾田肩膀。
「……呃,我会努力的。」
可是尾田的回答却吞吞吐吐,脸上也蒙着一丝阴影。
我觉得有点不安,担心是否又像从前一样错过了什么。
「……多加良。」
此时,铃真露出更无助的眼神拉拉我的手臂。
「怎么了?」
「嗯……那个,尾田先生是那种对他说『不知道』也没关系的人吗?」
「当然没关系。尾田比我更有耐心。」
我大大点头回应后,安心之色转眼间便在他不安的脸庞扩散开来。
或许,这问题本来无须问任何人。但对于会犹豫该不该说「我不知道」的铃真来说,这是明确的进步。
我很高兴地轻轻摸了他的头。
「……很重耶。」
也许是觉得难为情,铃真粗鲁地回答,嘴角却微微弯起。
「……铃真果然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一旁的朝都傻眼地评论——但眼中再次闪过类似憧憬的光芒。
「需要我摸头的话,随时都行喔。」
我认真地告诉朝都,毫无调侃的意思。
「谁什么时候这么开口要求过了?有时间闲聊的话,就快点出发。」
然而他眼神变得凌厉几分,转身背对我直接迈开步伐。
「和朝都两个人去,没问题吗?」
「……嗯,别担心。」
铃真再度投来不安的眼神,我有力地点点头,迅速追上朝都的背影。
「铃真、尾田……我们先找上三十分钟,再回来这边集合。」
由于没有手机这个联络工具,我看着手表交代一声后便追着朝都向前奔去。到头来没问到尾田任何话,令我有点在意。
「若是秋庭先生,会把装置藏在哪里?
朝都在我追上之后放慢脚步,发问时却没看着我的脸。
听到他这么问后,知道他是以停车装置被藏在某处为前提在询问,所以我没提出什么异议。
我们刚才绕行云霄飞车周边一圈也没看到类似的东西,会这样想很自然。
「我想想……应该是难以分辨,在人们预料之外的地方。」
「……预料之外的地方吗?」
「那你呢?」
「我……要藏一棵树木,就该藏在森林里。」
朝都眯眼看着庭园里实际的树——不如说是森林里的树——回答,像是真的想寻找某棵树般,让我忍不住追逐他的视线。
「虽然无法断言装置不会藏在森林里,但是刚才那句话只是比喻。」
朝都仿佛看穿我的思绪,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不过,既然设计成要寻找停车装置,那搜索范围应该不会扩大到宅邸外。」
我始终一脸冷静地颔首,摸摸象征拘禁的水豚护腕重新望向和邸。虽然光凭眺望,不可能掌握其整体面貌。
「装置的尺寸也是个问题,多半是可搬运的大小。」
当我发表一个推测后,朝都也不服输地用一个推测回应。
考虑到和邸的占地面积,推测时最好别限定停车装置……或说这类机关的大小比较好。
装置也可能类似按钮般让某人携带着,但依照先前的模式,对方至今尚未主动接触并不自然因此这种机率很低。
「你说的难以分辨、在预料之外的地方,具体而言是哪里?」
正想到此处时,朝都就将我刚才的台词改成问句抛来。
听那语气里带着苦涩,恐怕是不情愿问我的。
不过他已认清,既然自己想不到好点子,只能征求我的意见。
「……我想捜索本馆。」
看在这份干脆的面子上,我以提案的形式回答。
「本馆吗?」
听我忽然说要离开云霄飞车,朝都吃惊地眨眨眼。
「没错。为了在紧急时刻停住云霄飞车,必须掌握列车状况,装置也不可能离云霄飞车太远免得不能即时应对。这么说来,可以眺望整座云霄飞车的本馆最适合。」
我依理论说明后,朝都的表情就缓缓从惊讶转为理解。
「而且,本馆的话,不怕没地方藏东西。」
那里的房间数量多到要找的话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但我也因此想先从本馆开始剔除。
这句话成为定案的关键,朝都缓缓点个头:
「没错,本馆的确有可藏东西的地方,也有密室……」
「密室?」
「我是说可能隠藏的房间。说得对,是有试着寻找的价值。」
我的确听到朝都那么说,但反问时他却毫无动摇之色,我暂时停止追问。
「好,总之先去本馆。接下来,就得看与女仆交涉的结果……」
相对地,我催促朝都后走向本馆,却想起剩下的问题而面露难色。
虽然没有女仆队队长来得棘手,但本馆的女仆想来也颇为难缠。
再加上我今天收集情报的手法,差不多也传遍所有人了。
「需要与女仆交涉的话,我很有自信。」
然而朝都却如此开口,充满自信的表情与我形成对比,我决定倚靠他有力的宣言。
「因为想和彩波打好关系,所以跟女仆们建立交情是不可或缺的。」
但听到下一句话,我的情绪激动起来:
「如果你现在说的是真话,那么一直以来你都像这样……为了当上彩波的未婚夫而行动?」
「没错。即使到头来与彩波的想法无关,但是,为了大家去打好关系是再好也不过的……」朝都淡淡地回答,只有最后一句话带着感情。
「不是为了你着想?」
我直视他的眼睛再度询问,朝都的眼神一瞬间动摇了。
「……当然,我也包含在内。」
不过,他眨眼抹去动摇之色如此回答,目光从我身上别开。
「我要一路跑到本馆。」
接着朝都背对我,再度抛下我往前冲。
仿佛拒绝我的眼神,不肯让我追上。
我在朝都转身之前,瞥见他胸口的绒毛微微晃动。
仿佛告诉我愿望就在那儿。
既然看见了,我无法放下朝都不管。
因为此刻我已发现,他的心愿始终是为了大家着想。一因为他自己的心愿、梦想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我目前尚未窥见朝都愿望的一鳞半爪,而且要找出很少表现真正感情的他的心愿大概很难,不过困难的挑战正合我意。
我用力踏着地面以全力冲刺,与朝都并肩前进,最后终于追过他。
「今天禁止入馆。」
女仆贵音和两名黑衣人在本馆的大玄关前撕住我们。
像保镖般在彩波外出时随行——但始终贯彻影子立场——的黑衣人与在和邸内保护、照料和家成员的女仆同时登场,让我有点吃惊。
他们的职责相同,但工作区分为邸内与邸外,几乎不会一起行动。考虑到今天是特别需要人手的日子,我尚可接受。
然而更让我讶异的是贵音的变化。过去整齐盘在头顶的长发,今天不仅弄成在头侧束成一把的流行发型,脸上更化了漂亮的妆,一瞬间认不出是谁。
她胸口闪烁的饰品,让我察觉她改变形象的理由。
「……禁止入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能进入本馆。」
从惊讶中恢复后,我先试着复述反问,
但贵音的回应是「答案」却非「理由」。
即使外貌改变,他不知变通的性格似乎没变,我偷偷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去吗?如果里面正替『茶会』做准备,我们没有妨碍的意思。」
朝都接着询问贵音,守在她两侧的壮硕黑衣人却抛来居高临下的威吓视线,让他有些退缩。即使有机会接触女仆,朝都似乎不习惯见到这些黑衣人。
「里面的确也在替,茶会』做准备,之所以不能通过,是因为两位尚未取得资格。」
这次贵音明确回答朝都的问题,她身后的黑衣人退后一步用背部遮住大门。他们的工作分配似乎是贵音开口,黑衣人守门。
「资格……是王冠吗?」
「不。」
我试着在她眼前举起形似徽章的王冠,贵音却大大摇头,黑衣人们也摇摇头。
「不过……最后一项游乐设施明明在屋顶上,却不能放我们过去吗?」
接着,朝都扬起眼珠求助地看着她。
「这里不能通过。」
认真执行守门人任务的贵音没被打动。
朝都说过对于跟女仆交涉很有自信,面对贵音的顽固却只能闭嘴。
由于她严谨的性格与认真的工作态度受到认可,贵音在同年代的女仆里负担着重要工作,难怪朝都陷入苦战。
因此我代替他,试着从别的方向进攻。视情况而定,或许有机会一石二鸟。
「……那条项链好适合你。」
「咦?啊,谢谢。」
我称赞贵音胸前闪烁的银色项链,突兀的台词让她一开始抛来狐疑的眼神是很高兴地接受了赞美,停了半拍后才开口道谢。
「不过,工作时戴着项链没关系吗?」
「嗯,这点装饰还不成问题。」
想起和家女仆工作规则严格的我问道后,贵音便摸摸项链回答。
「这样啊,太好了。」
我沉稳地替她高兴之后,贵音的表情也缓和了一点。
「可是,万一被发现东西是谁送你的……岂不是会造成问题?」
然后,趁着她松懈时,我毫不客气地攻击破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贵音的双眸刹那间掠过动摇,试圈蒙混过去。
「的确,贵音小姐是成年人,想跟谁交往都没问题。不过,叶野学园棒球社目前仍禁止社员谈恋爱,一旦事情曝光,也有人因此被踢出正式选手名单的。」
「这是……真的吗?」
下一句话让贵音发觉我知道一切,露出狼狈之色颤抖地问道。
她预料中的反应令我产生罪恶感,但我仍毅然地实行一开始拟定的计划,讽刺地浮现微笑缓缓颔首——当然,是打算激起贵音的恐惧。
不只贵音,连黑衣人也吓得退后。
「只要你提供等价的情报,我就会保密。」
虽然有点受伤,我还是提了条件。
多半以为我会要求进入本馆,贵音一瞬间露出措手不及的表情。
朝都也浮现同样的神情,像再也无法沉默似地开口想说什么。
但我把手藏在背后,示意他从左边绕过去。
朝都狐疑地看过来,当我又将视线滑向黑衣人后,他察觉我的意图微微点头。
我上前三步缩短与贵音间的距离,凑近她耳畔小声地问道:
「最近,理事长有收到什么金色的东西吗?」
「……戒指。」
贵音十分简短地回答。
「谢谢。」
我满意地道声谢,直接迈步试图强行冲进玄关。
两名黑衣人果然不出所料地转向我,大门左侧露出空隙。
朝都算准机会穿过黑衣人身侧,想要突破玄关。
「朝都少爷,你不能过去。」
然而,无论心神经历多大的动摇——不,或许正因为她刚泄漏了一个主人的秘密——贵音依然彻底执行守门人的使命,结果朝都还是被抓住。
我的一石二鸟之计,只捉到一只鸟。不过只要得到可接受的成果就够了,但朝都从贵音手中重获自由后依然垂着眼眸,似乎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羞愧。
「……你没有一点满足孩子好奇心的温柔吗?」
我也对朝都抱着一点愧疚感,试着劝说贵音。
「这是我的工作。同样的台词如果换成朝都少爷来说,我倒会考虑一下。」
视我为敌人的贵音浮现冷笑将话题抛向朝都,他却没有回答。
「秋庭先生,我们走。跟贵音小姐他们是说不通的。」
相对地,朝都表情值硬地下了判断,掉头背对本馆。
我立刻察觉他如此决定的理由一半是出于被贵音当成小孩子对待,间接成为帮凶的我只能乖乖照顾。
当然,我自有其他盘算。
但追向朝都前,我对贵音低头致歉。虽说是为了那个人,但我利用了她的感情仍是事实。贵音即使在受礼时也不肯看我的眼睛,我决定等一切解决后再道歉一次,迈步追向朝都。
本以为他会在情绪驱策下不断往前冲——朝都却在望得见本馆玄关,贵音等人又听不到说话声的位置停下脚步。
这表示他经过理性思考后,判断该暂时撤退。
「既然有守门人严格把关,本馆内部更加可疑了。」
可是,朝都此时提出和我相反的意见。
平常没有警卫的地点突然严格戒备确实奇怪,其他出入口恐怕也同样设了守卫。
不过,我认为设置警卫的理由并非停车装置藏在宅邸内。
「不……本馆内反倒没问题。对方希望我们通过游乐设施,假设停车装置在屋内应该会让我们进去找……现在该思考的是,为什么不准进入本馆。」
朝都皱起眉,声调有些尖锐地问道:
「我从刚才就在想……为什么你要否定我的想法?你打?直否定我的所有念头吗?」
「我没这个意思。」
「但是,你从刚刚开始就干扰我思考,像故意妨碍一样……」
「或许就结果而言我是否定了你,但只是意见或思考方式碰巧不同罢了。」
我回顾先前的对话,虽然我和朝都意见不合,却非蓄意为之。
我直视朝都的双眼好证明我没有撒谎,这时他忘了刚才还想逃避我的亲线不转睛地回望过来。
朝都带着不放过谎言的锐利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发现我没有别开目光后缓缓垂下眼眸:
「那么,果然是……」
「果然?」
「……没什么。抱歉,误会了你。请告诉我你详细的想法吧。」
我催促朝都往下说,心想此刻也许能问出他的真心话,但欲言又止的台词被他吞回腹中,换成道歉说出口。
朝都抬起头时表情十分冷静,令我感到期待落空。
「如果你想维续谈刚才的话题,我随时都听你说。」
现在勉强他讲他也不会说出真心话,我简短地说完后停顿一下,顺着朝都的希望回到正题:
「本馆里明明没有停车装置,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是问题所在。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她说……因为我们逦没有资格。」
「没错。意思是我们尚未达成参加『茶会』的条件……也就还没通过所有的游乐设施。」
「是啊。所以,我们必须先搭上云霄飞车。」
「没错,得从云霄飞车开始。不过本馆屋顶上有『海盗船』……这表示什么?」
我和朝都一起缓缓仰望本馆屋顶上的海盗船,先指出环绕本馆的云霄飞车轨道,又比向黑色帆船。
「……守门人是为了海盗船而设置的?」
「对,而海盗船是最后一项游乐设施。可是有守门人在的话,无法从本馆前往屋顶。不通过云霄飞车就不能搭乘海盗船,不能搭乘海盗船就无法得到『茶会』的参加资格。总之,顺序不可颠倒。」
虽然掌握这些状况,我始终将两项游乐设施分开来思考。
「……既货是规则的话,的确如此。那么说来……奔驰的云霄飞车,是我们唯一搭上海盗船的方法?」
正如朝都所言,既然方法只有一个,就该尝试串联两者来思考。
「没错。从这个推测反推回去,仿海盗船或海盗形象的物品,说不定藏了可找到云霄飞车停车装置的线索。」
当我说出结论后,朝都惊讶地瞪大双眼仰望着我。
「……连我也为今天准备了不少功课,为什么秋庭先生这么简单就能想出答案?
朝都并非抱着尊敬之意,问我的声调焦躁与愤慨交织。
「那是我竭力思考后的结果,并不简单。硬要说的话……或许是有经验的关系。
尽管说不出口这份经验主要来自卡侬惹的麻烦,我迎向朝都唯一表现出感情的双眸回答。然而朝都无法释怀,像钻研课本般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若是拿年龄当理由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在精神上已相当成熟,至少远比铃真成熟得多。因此……如果还有其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