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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是国王。
无人知晓,无名之国的国王。
清晨存在,傍晚消失的国度,有今日没有明日。
即使如此,我却毫不在乎。
可是有一天,我锁上王国大门踏上寻找明日的旅途。
此后我不断前进,
未来依然是海市蜃楼。
我失去了王国的钥匙。
但若能如愿以偿,
我想再度前往王国。
为了作梦。
从前我是国王。
无人寻觅,无名之国的国王。
天空总是架着彩虹桥,
不论走到何虚都无边无际。
即使如此,我却毫不在乎。
可是有一天,我锁上王国大门踏上寻找未知世界的旅途。
此复我不断前进,
依然找不到通往新世界的路。我失去了王国的钥匙。
但若能如愿以偿,
我想打开新王国的门扉。
为了作梦。
登上甲板后,轻微的震动答的一声传至脚底。配合震动扩散到全身,我轻轻伸个懒腰。
「嗯?什么人也没有?」
明明到了最后的游乐设施周遭却异样寂静,我针向两人询问状况。
「我们大略看了一圈,似乎是没人。」
嘟嘟~嘟~!
「也没找到架梯子的人……哇!」
震响腹部的汽笛声让铃真慌忙朝四周张望,却找不到声音来源。
因为这艘船符合「海盗船」的形象,从龙骨到甲板都统一为黑色调,唯一的白色只有在三根检杆上迎风飘动的船帆。也就是说……
「铃真,这艘船是帆船。」
虽然船实际上能否下水不得而知,但设计上是如此。
「啊……对耶。」
他听到后赫然回神,难为情地垂下头。
「听见那么大的声响,谁都会吓一跳。」
朝都帮他说话,但在铃真望过去时他却匆匆别开目光转向我。
「我想汽笛声是最终游乐设施开幕的信号。」
「那么,『I船长』是谁?」
「多加良,你觉得是谁?对我来说,就算不是人,是机器人也不错。」
「尽管不能断言船长是实际存在的人类……既然头文字是I,可以先去掉水豚红战士。」
为了精神健康着想,朝都似乎不想再碰见那像伙。当然我和铃真也有同感。
然而,我们立刻知道,KWL可没那么轻松。
「不管是I船长或谁都好,总之先找人再说。」
就算收到最终游乐设施开幕的通知,但不弄清比赛内容就无法行动。我提议先寻找情报,两人却没有回应。
我讶异地看向他们,发现他们失魂落魄地张着嘴。
刚对两人的神情感到不安时,硕大的影子就瞬间落了下来。我反射性回头——明白朝都他们的表情所为何来。
因为我背后又出现水豚布偶装。
不过,那只仿佛把巨大的锚当成吊舱,悠然站立其上的水豚皮毛并非红色,而是足。没夕阳之色的漆黑。
他的体型比水豚红战士来得小,伫立夕阳下的身影却散发出异样的气势。
「哇~哈哈哈哈哈!初次见面!本大爷乃是绰号『黑色海蛇』的水豚船长!来抢夺I船长海盗船的邪恶海盗!」
但他以好像用过变声器的破音突然自我介绍,内容跟水豚红战士一般水准。
对于这番夸大台词,我们像面对水豚红战士时那样回以沉默。
但是,水豚船长完全曲解了我们想表达的意思。
「哎呀,看到伟大的本大爷,你们怕得说不出话来了?真不中用。」
「哈哈哈~你说什么蠢话?区区一只黑色水豚布偶有啥好怕的?再说海盗本是罪犯,用邪恶来形容怪怪的吧?」
我指出他话中的错误,想立刻解开误会。
水豚红战士此时会干脆承认错误,水豚船长却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对本大爷摆出这种态度好吗?」
他突然变黏腻的口吻吓得朝都和铃真肩头一颤,但我毫不畏惧地回望他的脸。
哒哒!水豚船长又哼了一声,从船锚跳到甲板上。
他一降落立刻轻靠着主桅杆,弹了弹手指。更正确地描述是装出弹手指的动作。
「呀~!」
船头方向同时传来尖锐的叫声,我马上转头,视野却被水豚船长的身躯挡住,别说确认声音主人的安危,连对方的脸也看不见。
「闪开!」
「好好好。」
我厉声喝道,水豚船长十分冷静地挪向旁边。
视野依远近法展开,我得以确认声音的主人。
距离大约在七十公尺外。
位于船头的垫高甲板上除了舵轮,还有一名少女被绑在那里。
那个身影一跃入眼帘,我很希望自己看错了。
「咦!那边的女孩是……」
「彩波……」
然而,朝都和铃真都看见同样的人影,排除了看错的可能,我们一起冲了过去。
我满怀确信地呼唤她的名字,害怕地闭着眼睛的彩波像接上电源般睁开明亮的褐色眼眸。
「啊,多加良大哥、朝都、铃真!我是彩波!现在有点不舒服的彩波!」
远远望去也看得出她笑着说出平常的口头禅,声音却缺乏平常的活力。
「再靠近就算是犯规了,停下来!」
因此,我无视水豚船长的警告还想再加速前进——下一瞬间,我们周遭跪起旋风,不得不停住步伐。
那并非自然的风,而是由人体移动引起。
「为……为什么大家都常水豚船长?」
「我不知道……情况是怎样。」
面对掀起旋风的那伙人,朝都和铃真有些震惊。
因为眼前绑着滚边头巾、穿T恤和百慕达短裤海盗装扮的女仆们——明显应该原本属于彩波这一方。
可是她们现在却拦住我们的去路,仿佛要保护水豚船长。
「本大爷一开始就说过,这艘船已被我夺下……包括船员在内。」
水豚船长对一脸茫然、无法理解情况的两人轻蔑地重复一遍,再度摆出讽刺的态度。
「呃……这艘船本来是人家的,但大家在我出去玩的时候被洗脑成海盗了。」
尽管被捆绑得不太舒服,彩波仍从前甲板作出说明,表情蒙上阴影。
「……啊?」
我的大脑一瞬间拒绝理解话中的含意,傻乎乎地喊了一声。
「总之,这里原本的船员全都听命于本大爷。比方说……举起右手!」
水豚船长一声令下,海盗们一起举起右手,看得朝都和铃真瞠目结舌。
不过,我优秀的头脑拒绝接受的,是从洗脑这设定推演出的可能性。
「所以,这艘船上除了你们以外的人,全都是本大爷顺从的仆人。」
「可是……为什么彩波没被洗脑?」
「因为……本大爷才刚抓到她!」
铃真准确的吐槽让水豚船长一瞬间词穷,但补充尚可接受的解释。
「不过有大家来救我,已经不要紧了!」
「喔,这些家伙是来救你的……就是想与本大爷为敌?」
「……原来如此,最终游乐设施的目标,是从水豚船长手中救出彩波?」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半笃定地问道。
「游乐设施?本大爷可不知道那是啥。你们就在本大爷的船上尽情享受吧。」
「……叫我们享受船上的乐趣……」
「等于享受游乐设施吧。」
水豚船长冷静地否定,但朝都和铃真换句话说之后,彩波微微垂下头。
虽然很希望他们把我白担心的时间还来,不过暂时确认彩波安全,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我判断彩波在设定上无法自行逃脱,于是开口问道。
水豚船长夸张地耸耸肩,又比了个弹手指的动作。
刹那间——
轰隆~!
巨大的雷鸣响遍不见一片乌云的天空。
巨响让朝都睁大眼睛表情僵硬,铃真则捣住耳朵缩起脖子。
我半是无意识地仰望上空,寻找侵袭全身的音波来源——结果露出破绽,被打个措手不及、当我眼角认出今天已看过好几回的红色,想反应时已被水豚红战士抱住。
本以为他想以双肩下握颈这招翻转我的身躯,却又改从两侧固定我的手臂,一口气把我抓到船尾——后桅的后方。
朝都和铃真也跟我一样,各被两只水豚红战士搬走后重新抓好。
与其说是要理解状况,朝都为了恢复冷静依序看向在场的水豚红战士,数完两手空空的最后一只后语气冷静地呢喃:
「真的是……七兄弟。」
只有声音还算冷静。
「水豚红战士!你们不是KWL的守护神吗?」
接着,我也呼唤七只——对
,令人火大的是真的有七只——水豚红战士。
「你说的守护神是指谁?我们服从Amigo水豚船长的命令。」
抓住我右手臂的水豚红战士代表回答后,其他水豚红战士就震动双耳大大地点头示意。
「呼哈哈哈哈哈,本大爷的洗脑术对正义的伙伴也管用。」
即使拉开距离,水豚船长自豪的宣言仍不可思议地清晰。
「……洗脑还真厉害。他到底可以洗脑多少人?」
「铃真,那是剧情设定。」
我先扭动身躯逃离水豚红战士的束缚,但二对一毕竟很不利。
「直到水豚船长下令之前,我们不能放开你,先生。」
「快叫他们放手!」
「哪个傻瓜会照办啊?再说彩波都被抓了,只有你们获得自由好吗?」
「那就连彩波一起放了!」
「……彩波是本大爷接下来和你们玩的游戏的奖品,也是预防你们半途放弃游戏的人质。只「要你认清这几点,本大爷就放了你吧?」
我姑且接受这也是游乐设施的一环点点头后,水豚红战士放开我。
「……彩波被拥绑的状态也有意义吗?」
同样获释的——不过水豚红战士还守在附近——朝都发问。
「当然,不过先从说明游戏规则开始。」
「讲解规则之前,不是该先说我们要玩什么游戏?」
「说得也是。看来你的粗心大意传染了本大爷。」
「最好是。」
「游戏的轮廊是『官兵捉强盗』。」
「为什么叫『官兵捉强盗』?」
「这里有追兵和逃亡者,正适合这游戏。而今天可称作『海盗和海军』。嗯,赏坐垫一枚(注:典出日本综艺节目「笑点」,艺人答题出色时,由主持人发给一枚坐垫为奖励)!」
水豚船长对他命名的游戏名称满意地点点头。
「……简单地说,官兵捉强盗是将人分成两组来玩的捉迷藏吧?只要官兵……海军将所有海盗抓进牢里就是海军获胜。海盗若只有你一个人,那游戏不是马上就会结束了?」
我忍住想抓起他的头撞去坐垫的冲动,抛出疑问。
「不不,海军反倒才是劣势的一方。」
水豚船长摆出泰然的从容态度,对我的问题大大摇头。
「那个,刚才彩波说……被洗脑的女仆们变成了海盗吧?」
铃真指向甲板上那群穿着海盗装的女仆说道。
「正是如此,海军只有三人。在这艘海盗船上的海军是客场参战……总之,追兵是海盗,要逃跑的是海军。」
这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但相较于海盗人数,我知道我们得面临一场相当严酷的游戏。
「我们是客场作战吗?那么,应该有什么优待吧?」
「这个嘛?海军拍海盗背部三下就能逮捕他,被捕的海盗得进监牢,这样就可以减少海盗的总人数。」
虽然回答得有些含糊,但水豚船长回答时指向彩波旁边——不知何时设置——的监牢。
「这部分规则和官兵捉强盗一样啊。」
「那么,把所有海盗关进牢里游戏就结束了吗?」
「不是的,稍有不同。这艘海盗船某处藏着『海盗旗』,只要收集七面包围本大爷,游戏即告结束。」
「这样一来,你们会释放彩波?」
「没错。不过,胜利者只有率先收集到七面海盗旗的那个人。只有一个人能释放彩波坐上椅子。」
水豚船长指出后方那张豪华的椅子,宛如黄金与天鹅绒打造的宝座。
「……只有一个人。」
当朝都看着椅子,水豚船长则强调地重复一遍,望向铃真。
铃真迎向他的眼神,轻轻咬住下唇。
两人重新切身感受到这是最后的入会仪式,表情转眼间蒙上阴霾。
「别在游戏开始前就一脸落败样。反正都到了最后关头,起码也抱着认真享受的心情吧。」「……啊?」
「认真享受?」
他们愣愣地仰望我,一起不解地歪着头。
「没错,认真享受。」
我探头注视两人的眼睛重复道。
「这么矛盾的事应该办不到。」
「……我有认真享受过吗?]
朝都生气地回答,铃真则认真回应。
「别想得太复杂。认真看待入会仪式和救出彩波,但不时享受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比如对选择感到迷惘时,就选会让自己心跳加速的选项。」
「我大概明白多加良想表达的意思。虽然不试试看,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铃真听我举了一个例子后表示,手贴到胸前仿佛想确认心跳。
另一方面,朝都看了铃真一会后……
「……你们就那么做吧。我要认真面对。」
就猛然握紧拳头如此说道。
「那我要认真享受,赢得游戏。」
「你真是自信过头。」
「谁赢会获胜还没确定,我和你都有可能胜利。」
朝都讽剌的台词在我意料之中,铃真接下来的发言却让我有点惊讶。
不过,只要看到他胸口的绒毛叶片更加茂盛,我就能够理解。
铃真正一点一点走近自己的愿望。
「我们也不会输的。对吧,朝都?」
我露出挑战的眼神,对朝都一笑。
朝都一瞬间像被笑容气势震慑般倒抽了一口气……
「没错,我不会输。」
但随即像面对铃真笑颜时那样微踮脚尖,明确回答。
朝都那针锋相对的动作看来很孩子气,却让我抱持好感。
「喂~别忘了最大的敌人是本大爷。」
听到等得不耐烦的呼唤声,我转回声音来源,发现水豚船长不知不觉间已站上前甲板,脚尖正敲打地板。
「……嗯,说得对。」
「对不起。」
「抱歉。」
完全将水豚船长抛在意识外的两人道歉后,水豚船长不再抱怨,立刻切入正题:
「谈谈关键的惩罚吧。」
「……惩罚?不是优待?」
「没错,惩罚。要增加海盗气氛,这是最棒的。」
「……我不想要什么海盗气氛。」
「接受惩罚的场合是被海盗捉到的时候,谁叫你们只有三个人,不能进监牢,不过海盗必须拍你们背部五下才能捉住你们,在五下前逃走可以不算。」
水豚船长彻底忽略朝都含蓄的抗议,首度提出类似优待的条件。
「惩罚共有三种,详情等受罚时再做说明。」
水豚船长说到此处时停顿一下,环顾我们的脸庞确认大家理解几分。至于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看得出多少脸色,我很感到疑问。
「好了,接下来是发问时间。」
不出所料,他要我们自行询问。
「被海盗追逐、寻找海盗旗、偶尔还得抓人……不管再怎么想也需要休息吧?」
「嗯,感觉很累人。」
「啊,本大爷只是忘了说明。甲板上准备了叫『岛』的休息区。」
「……岛?没看见啊。」
水豚船长口气仿佛正看着岛解释,我们却没看到。
「虽然名称叫岛……但那边放的其实是照片,一张照片可以休息一分钟。」
朝都、铃真听到后都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太天真了,真正的谈判才要开始。
「情况仍对我们不利……彩波可是人质,总得再公平一点?」
我没问问题,转而要求进一步的优待。
在犹豫下抬出的彩波之名似乎发挥效果,水豚船长转身确认她的状态,手抵下巴陷入沉思。
我也眯眼望去,彩波依然被绑在舵轮上,但海盗正在喂她喝饮料。除了释放以外,看来他们接受她的要求,让我安心几分。
「那……本大爷留在原地不逃。」
「还有呢?」
我即刻继续要求,铃真不禁愕然地看着我。
「不要紧吗?」
朝都也小声地问,然而我轻轻颔首,直视水豚船长。
「……真贪心。没办法,一开场我方只派出五个海盗,等数到一百后才放他们下甲板。」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水豚船长则再加上一个优待。
「若是五个人,或许应付得了。」
看见铃真浮现安心之色,我很满意自己的谈判技巧还没生锈,然而,要安心还嫌太早。
「游戏限制时间为三十分钟。没在时限内将本大爷送进大牢,彩波就会是本大爷的新娘。她的发型得剪成本大爷喜爱的短发。」
水豚船长拉高嗓门让彩波也听到,在最后如此宣言。
「咦!这我可没听说过!人家不要剪短发!」
「一定很适合你,别担心。」
「就算适合,人家还是喜欢双马尾」
彩波甩动双马尾不愿改变发型,但问题没那么单纯。
「还是留她喜欢的发型比较好。」
「我也
不赞成剪头发……不过更大的问题是,彩波得当水豚船长的新娘。」
「简单地说,没赶上时限就得不到『王冠』,当不上『国王』?」
除了我这个特别来宾,两人手上的「王冠」数量和点数应该一样,情况将会如此。
一得知此事,铃真瞪大双眼看着水豚船长,或许是整理不出抗议的台词,他的嘴唇只有颜抖着没有开口。
「只要朝都和铃真拼命努力,我就不要紧!」
彩波代替他开口,为两人打气。
被剥夺自由的她露出开朗笑容如此说道,朝都和铃真都只能点头。
不过我注意到,她没有呼唤我的名字。
我已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并未挑明。
一旦挑明,朝都和铃真就得背负彩波的觉悟,目前那会阻碍两人的愿望植物生长。
虽然不知道彩波有没有发觉,但我也点个头。
「不愧是彩波!大家都接受了规则,水豚红战士,过来!」
「是,Amigo!」
受到水豚船长呼唤,三只水豚红战士站到我们面前。
毛莺莺的手各拿着一顶昔日海军士官戴的拿破仑帽,我产生不好的预感。
正如我所料,他们将帽子放到我们头上。
「嗯,好了。」
「……什么好了?」
替我戴上帽子的水豚红战士满意地说道,我想像自己戴上与制服极不相称的帽子的模样,低声问道。
「呃~因为很适合我们?」
「才不是,帽子的用途是区别敌我……在别的方面说不定也会派上用场,记得戴好。」
「这顶帽子是最终游乐设施的必须品?」
朝都嫌它碍事地摸摸帽子后放下手问道。
「你说呢?」
然而,水豚船长不怎么可爱地微歪着头,没有正面回答。
「好,既然准备完毕,就让游戏开始吧……啊,千万小心暴风!」
随着水豚船长高举手臂宣告游戏开始,汽笛声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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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趁他们放海盗之前,我们得先找出海盗旗的位置。」
「既然是旗标志的话,应该在上方?」
「我认为这倒未必。」
水豚船长数一百的声音从背后船来,为了有效利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们先固守在一起检查周遭。
我主张最糟的结局是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全军覆没,因此大家需要一定程度的合作,朝都没有反对。
「我猜别拘泥于旗子形状比较好。」
「可是,共通点应该是带有海盗的印象。」
「像海盗的风格……比如说骷髅之类的?」
我和朝都望向铃真指出的方位。
放在那边的打水板,表面印着显然不相衬的骷髅记号与交叉的弯刀。
「真的很有海盗风格。」
朝都认同地点点头,对我和铃真抛来疑问的眼神。
那块打水板该交给谁——我正确理解视线的含意,如此提议。
「用猜拳决定很公平吧?」
「我没问题。」
「……我不太喜欢猜拳。」
「为什么?」
铃真立刻答应,但朝都皱起眉头,在意的我问起原因。
「……因为没有必胜之道。」
他轻轻噘起嘴唇回答。
那正是猜拳的公平性所在,不过看在朝都孩子气的闹别扭表情份上,我没指出来。
「我确实不知道绝对能获胜的法子,但猜拳事实上是最简单公平的方法。手势由自己来选,也比较不会后悔。」
「……想出的手势吗?我明白了。」
我重复强调公平性后,朝都注视着双手点点头。
根据公平猜拳的结果,铃真获胜。
「毕竟最先发现的人是我嘛?」
我们沉默地对半是喜悦、半是歉疚的铃真颔首,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这么一来,也发现找旗子的方法。」
「嗯,接下来不必担心了。」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距离海盗登场还有四十秒,我想趁这段空档再弄到一面海盗旗。
出于同样的想法,我和朝都各自望着别的方向探——就在此时。
「咦!这上头写着什么。」
♪听说~北方有珍珠~(嘿呵呵!)就算惹人鱼掉泪~(嘿呵呵!)
♪推了半鱼人一把~(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手持打水板型海盗旗的铃真喊道,让人极度脱力的歌词和旋律随即传来,我险些双膝一软。我专心听铃真那不输给谜样背景音乐的音量所念出打水板背面的文字,这才勉强撑住。
「呃……上面写着,模仿海藻停止呼吸一分钟!」
「……该照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吗?」
「啊,忘了讲一件事。在『水豚船长之歌』唱完四轮前没达成海盗旗上的课题,就得不到旗子。顺便一提,失败时也得受罚。」
此时,水豚船长毫无罪恶感地解释。
「……有空洗脑别人的话,请洗一洗自己的记忆吧。」
朝都说得很对。
「你还有什么忘了讲的吗?」
「谁知道?」
水豚船长面对我的问题又歪歪头,不见反省之色。看来得小心为上。
「总之,我模仿海藻停止呼吸看看!」
铃真简短告诉我们,举起双手停止呼吸并缓缓摇晃起来,想来正在表演他心目中的海藻。
「……里面还放了其他什么微妙的课题?」
「只能祈祷自己的签运了。」
「哈啾!八十一、八十二……」
虽然目睹铃真达成课题,我们也必须找到海盗旗。
着到了统一存放甲板刷子等清扫用具之处时,我决定赌赌看。
慢了一拍之后朝都也奔向船尾,朝我的反方向冲去。
我在时间剩十秒时抵达清扫用具旁,以冒险家看了都自叹不如的速度找出水桶内测的骷髅记号与沙漏。听说沙漏和武器一样都是海盗旗上常见的图案。
「好!」
我做个小小的胜利动作,将水桶翻过来寻找课题。
「连续念五遍『魔术师正在动紧急手术』,别咬到舌头。」
为了准备学生会长选举的演讲,我前阵子都在练习滑舌发音,这课题十分简单。几乎没听到从某处传来的歌声,我一次就通过课题。
「九十九、一百!上啊!本大爷的仆人们!」
同一时间,水豚船长也数完数字。
依照约定,他背后冒出五名海盗。
尽管最后必须前往船头,但目前置身船尾的我们和那边有段距离,无须惊慌。
我看见铃真手持打水板、朝都拿着围裙,所有人都先得到了一面海盗旗。
「喂,有没有地方能暂时保管海盗旗的!」
「一样放在『岛』上就行了。」
大概是觉得只拿到一面还不足为惧,水豚船长悠然回答。
他能够摆架子的时间也只有现在,就让我顺势好好利用一下吧。
朝都和铃真目光老实地落在甲板上。
我以热身般的方式转动手腕与脖子,掌握缓缓往这边走来的海盗的位置,开始寻找照片。虽然以桅杆为中心寻找立体物时看不出来,但只要向下看将空间视为平面图,要找到「岛」意外地简单。
考虑到接下来得和海盗一起在甲板上来回跑,放在两端的「岛」比起船中央的安全。
我如此判断,选择一张很像盛暑问候信中会收到的——但大小有一公尺见方——南国岛屿照片,作为海盗旗保管处。
「还差六面。」
我把水桶放在照片上自言自语。我没忘记这场游戏本来的意义和目的,但距离救出彩波更近一步,让人稍感安心。
但安心仅只于片刻,背后空气的浮动令我霎时转身。
「……我们在『岛』上的时候,海盗不是不会出手?」
「没错,所以我不会踏进岛内。」
我瞪着来者发问,而从女仆化身为海盗的野久惠则若无其事地回答。
她的脚确实没侵入照片之内,行径却等同埋伏。
从下次起选择休息地点事,得连这点一并考虑在内——我没有责备野久惠,将此事牢记在心,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度过这一关。
比起露出背脊逃跑,尝试抓住她大概胜算较高。
我如此判断,压低身体暂时从野久惠的视野内消失。她并未东张西望地寻找我,但仍争取到一秒的时间。
我趁隙穿过野久惠身旁绕到她背后,先拍了一下。
野久惠当然反应过来拧身企圈逃跑,我像影子般和她如出一辙的行动,成功拍到后两下。
「轻松抓到你了。」
「……因为埋伏的关系,我似乎松懈了。」
野久惠垂下肩膀谈论败因,主动走向监牢。
「这场比赛果然是体力消耗战。」
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叹了一口气。即使有时限,但赛局拖长仍对我方不利。
那么,唯有行动一途。
我如此说服自己,一边留心海盗,视线一边扫过船上。
我本来想,在船尾集满七面海盗旗也是个方法,但海盗已经登场,一直待在船尾应该很快会被逼到死角。
我决定在能一步步走到船头的路线上寻找海盗旗。
「假使挂起旗子,应该挂在桅杆上……」
我抱着和朝都同样的推测仰望后桅杆,虽说悬挂的绳索数量比真正的帆船来得少,但考虑到爬绳索登上桅杆得花的时间后,我决定将此当作最终手段。
相对地,我瞥见一个区域放着几座盘起来堆得像小山的绳索,立刻冲过去。
「哇……哇哇!」
我半路上碰见铃真正与海盗交战,但暂时路过不理。
当我抵达绳索小山旁,有人几乎同时到达。
我刹那间还以为是海盗,不过却是朝都。
「……这次是……先找到先赢。」
他对上我的眼睛开口。
听到朝都还气喘吁吁就发言牵制让我内心苦笑,却不认为他有错。此刻,他正拼命实践自己说的。
我点点头,用两手推倒绳索山。
「危险!」
「慢慢来的话会被你抢先吧?」
我有些粗鲁的手段令朝都抗议,但在我回嘴后他就抿唇陷入沉默。
朝都停止拉出绳索,和我一样开始推倒小山。
尽管没说出口,他应该认同这方法很有效率。不过,我觉得过去的朝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因为就算有效率,也不知道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
朝都本人似乎没发现,但我很欢迎他的变化。
同时我也承认他是劲敌,继续找起海盗旗。
于是,推倒四座绳索小山之后,我们总算在如蛇般盘绕的绳索中心位置下,发现了垒包状的海盗旗。
然而旗子在朝都推倒的绳索下。
刚才的牵制没有白费,他微微一笑,却太过专注在眼前的海盗旗上,没有发现背后接近的脚步声。
我不得已地从朝都眼前抢走垒包,使劲往前一扔。
「你干什么!」
「有海盗!朝垒包那边跑!」
我大声命令愤慨的朝都,他终于发现逼近到数步之外的海盗冲了出去。
我考虑过当诱饵,不过插进跌跌撞撞往前跑的朝都和海盗之间反倒碍事,我在垒包坠落处的附近发现「岛」,到那里等他。
「朝都,来这边!」
我在「岛」上呼唤,他听到转身时却微微失去平衡。
海盗没有错过机会,加速想一口气逼近,不过我半强迫地抓住朝都的手拉人上「岛」。
然而,照这样下去只会重蹈覆辙。
「朝都你待在这儿。」
我凑在耳畔告诉朝都,然后出面迎击。
为了避免撞上我们,海盗正试圆放慢速度。
我刻意跳到对手面前。
海盗绫香的脚紧急刹车仰身停了下来,却惊讶地瞪大双眼无法立刻恢复姿势。
我趁隙迅速绕至绫香背后,扶着她一口气连拍三下。
「……看来我没必要道谢。」
「……还好啦。」
她回头恨恨地注视着我,不过这么做应该没违反游戏规则。
所以绫香并未抗议,只是重重长叹了一口气宣泄怨恨,走向监牢。
「这样的话,海盗只剩三个。」
顺利度过海盗的袭击后,我安心地回过头。
「……又受你搭救了。」
然而朝都声调沮丧,反应并不好。
「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别放在心上。」
「……可是,你没问我的意见。」
「不好意思。」
「我不是想要你道歉。」
「那么,我会好好听听你接下来想怎么做,不过只限于游戏中能力所及的范围内。」
我提议之后,朝都终于看着我点点头:
「我不想欠人情,『海盗旗』属于先到的人。」
朝都指向我刚才扔出的垒包形海盗旗说道。
「先到先赢对吧。」
我点点头,朝都也颔首回应。
「预备……开跑!」
随着朝都的口令,我使劲一踢甲板。
这动作表现出我有多认真,结果反倒适得其反.多余的冲劲害我脚下打滑,慢了一步。
因为我没摔跤,所以没注意到的朝都已经起跑,我慌忙追向他的背影。
本以为能靠步幅差距立刻追上他,但朝都的起跑冲剌却比预料中更快。
当海盗近在眼前时,我成功追上他,但我判断这时先踏中垒包的人会是朝都,故使出策略。我放慢速度特意让他先跑,退后三步。
朝都准备迈开最后一步踏上垒的瞬间,被滑垒冲剌的我直接抓住垒包。
「什……!真卑鄙!」
「这样没违规吗?」
朝都当然吊起眼角,连碰巧在附近「岛」上目睹我滑垒的铃真也皱眉歪着头。
「即使是脚尖碰到,先到先赢就是先到先赢。用上一切手段,正是我的『认真享受』。」
再说,比赛时对竞争对手抱着几分恨意最好——我的脑海一瞬间闪过铃木和卡侬的身影,刻意如此放话。
朝都听到后嘴唇颤抖,但终究没有说出想法,转身背对我。
我暂时放下他不管,转向铃真:
「对了,你有顺利抓到刚才的海盗吗?」
「咦?……嗯。」
「这样吗,干得好。那剩下的海盗还有两个。不过,你要小心喔。」
「……我真搞不懂,多加良是坏心眼还是温柔。」
铃真把玩雷鬼头,打从心底不可思议地呢喃。
「是哪一种?」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是后者,但我开玩笑地反问铃真。
「……大概是……坏心眼。」
片刻的沉默过后,回答声不只一个。
完全一致的话声让说话者本人都惊讶地面面相觑,我在两层意义上更是惊讶。一层意义是和朝都他们相同,惊讶于两人心意相通的默契。
「你们弄错了喔?」
至于另一层意义,正是他们一起选择了前者。
然而,朝都和铃真再度面面相觑没有订正,直接以脱兔之势冲了出去。
在我的心头留下微妙的浅浅擦伤。
3
由于正处在思春期,他们不好意思承认我的温柔。
我做出结论扫开胸中的阴霾,注视垒包背面的课题。
这次的课题是「三十秒内换穿指定服装」。
「指定服装?」
「东西在这里。」
我刚吐出疑问耳畔便响起呢喃,忍不住向后仰。
「……不要紧,我不属于逮捕部队。」
我惊讶的理由在别处,但海盗·汀用有如在我耳畔低语的呢喃声解释。
我明白汀目前无害,然而覆盖脸颊的黑发让她给人异样的压迫感也是事实。
「既然不是,就从正面过来啊。」
「……不好意思,我不擅长对上别人的眼神。总之,请收下这个。」
虽然开口抱怨,但我微妙地能接受她的说明,接下汀递来的包袱——非常像她的品味。
「那么……只要你还活着,有缘再会。」
工作结束后,汀留下与其说夸张,其实更接近不祥的告别台词后,再度绕至我背后。
「这里面是衣服吧?」
我有点不安地回头,但她已不见人影。
「……没问题,汀是活生生的人。」
我说出声让心情冷静下来,打开包袱。
我已做好觉悟,即使里头是丧服或白衣也不惊讶,却看见大航海时代的海军士官制服。
大衣襟外套上的金色装饰细绳像梯子般连成一串,要穿上看来很费工夫。在配合游戏的同时,他们似乎也仔细考虑过课题的难易度。
不过,对我来说是小儿科。
为了有效利用时间,我从五岁开始就进行迅速更衣训练。如今已能用右手穿上长裤,左手扣衬衫纽扣。
「好,开始罗。」
我一发出宣言,脱力的海盗歌再度响起,这次多半也听不到第四轮。
我明明这么确信,迅速换好上衣时却发生状况。
我正要拿起长裤时,海盗船却突然摇晃起来。
卡当!船身先朝船首微微倾斜,卡答答……又以两倍角度往船尾倾斜。
「铃真、朝都!抓住附近的东西!」
我慌忙对两人大叫。
他们虽然对我的声音有所反应,却无法在持续摇晃中立刻行动。
而船再次往船首的方向倾斜,比刚刚更大的倾斜让两人再度摇晃起来。
「快点!」
我再度催促后,朝都抓住附近的绳索,铃真则攀住船缘。
目睹两人动作后,我也抓住附近的——本该位于港口
才对——系船柱。
紧接着,船身如预料般大幅倾斜,甲板上较轻的物品全都滚向船尾。
状况还没结束。
刚感到水滴落在脸颊上时,雨水就随风化为暴风雨,淋得人睁不开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暴风雨!暴风雨来了!」
我不顾雨水冲进口中大喊后,却听到愉快的叫声传入耳中。
我对抗雨势睁开眼睛,发现水豚船长和彩波所在的前甲板上没下雨。难怪他明明是个布偶,却从容不迫。
「对……了!……水队船长叫我们小心暴风雨。」
「这该……从何……小心起。」
铃真回忆起水豚船长的发言,然而帽子和衣服都湿淋淋的现在,正如朝都所言。
暴风雨持续一分钟后平息,海盗船也恢复水平,但湿透的衣服与物品、被风吹飞的东西当然的不在原本的范围之内。
至于我,解决课题的时间也没倒转回去。
♪听说~南方有琥珀~(嘿呵呵!)就算河童被海水冲走~(嘿呵呵!)
♪丢下~山童(注:日本民间傅说怪物,据说由河童变化而成)不管(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三十秒在暴风雨中早已过去,即使想重来,歌曲也即将唱完第四轮。
不只如此,两个海盗趁着暴风雨的混乱偷溜过来抓住朝都和铃真。
「哈哈哈哈!这就是水豚船长的力量!」
「是暴风雨的力量吧!刚才的情况是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本大爷一开始就说过要小心暴风雨,才不算不可抗。」
「……你的确说过。」
我试着顶撞水豚船长,但朝都承认之后就无无计可施了。
「好,大家迫不及待的惩罚时间到了!」
「……惩罚会是什么?」
远远望去也看得出水豚船长兴高采烈的样子,铃真不禁皱起眉头,而汀又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回她怀中也抱着包袱,即使从正面出现也完全不对上我们的眼神。她的登场让两人倒抽一口气,汀缓缓打开包袱。
「呃,是按钮?」
铃真一看到物体后喃喃说道。包袱里面的确是内有四颗按钮的银色方盒。
「没错,按钮!你们接下来得按这些按钮。」
「是比赛按得快?」
「错,这是用来选定惩罚的按钮……简单来说,惩罚内容将依选择的按钮来决定。惩罚共有三种。」
「可是按钮有四个啊?」
「有两个按钮会随机出现同一种惩罚。此外……第一种是海盗增援,第二种是幸运地没惩罚,第三种是旋转舵——对彩波。」
水豚船长逐一竖起毛莺莺的手指淡淡说明,但我们在他竖起第三根手指时瞠目结舌。
「什……!为什么彩波非得受这种折磨!」
「人质应该得到绅士的对待!」
「难道……这就是捆绑她的理由?」
「没错。」
水豚船长将我们的抗议当成耳边风,却对朝都的问题大大点头。
「无法认可。」
「惩罚该让我们亲自接受。」
「就是说啊!」
我们当然再度抗议,水豚船长却不肯听。
看来只有动用武力了,我开始往脚上使力。
「不要紧!只要大家努力比赛,人家也会再努力一下!」
此时,彩波扬声喊道。
我眯眼望去,她的笑容生硬,自己是惩罚目标的事实对彩波来说似乎不是青天霹雳,但坚强抬起头的模样让人心痛。
朝都与铃真也看着彩波,露出苦涩的神情。
「彩波,你不必勉强。」
我认为她应该比水豚船长好劝说,彩波却摇摇头。
「多加良大哥,谢谢你。不过,人家真的不要紧。而且我跟他们约定好,有一次可以不受惩罚。对不对,水豚船长?」
「没错。你们当然得按钮,但本大爷答应可爱的未来新娘的请求,给你们一次机会可以用拿破仑帽来交换就可不受惩罚。」
当彩波微笑时,水豚船长抽动耳朵点点头。
既然彩波已接受,我们无法拒绝提案。
「她是谁的新娘,可还没决定。」
不过,我仅仅强调这一点。
这句台词让朝都和铃真的眼神动摇,此刻我装作没看见。
「……那么,四选一吧。」
看到我们理解之后,水豚船长宣布。
由猜拳定出铃真、我然后朝都的顒序之后,铃真选择喜欢的橘色按钮,我凭直觉选了白色。
最后,朝都犹豫着该选黑色或天蓝色……
「朝都,你不是喜欢天蓝色?」
「……现在不同了。」
他对铃真的问题摇摇头,选黑色按钮。
我隠约知道理由,但什么也没说。让他知道不选择喜欢的那一方时,会发生什么事也好。
「好,大家同时按喔……预备~按!」
相对得我催促两人,我们将手指放到各自挑选的按钮上,随号令一起按下。
按妞亮起,中间浮现数字。
铃真和朝都手指下浮现的数字是三,我的手指下浮现的数字是一。
「秋庭先生是一号……海盗增援。」
「增援数量跟监牢内的人数一样……三人!」
「抽到海盗吗?」
那么,问题在于朝都他们。
「……我和朝都的三号呢?」
铃真在双重意义上战战兢兢地问道,一旁的朝都也认真地仰望汀,她闭上眼睛:
「……很遗憾,三号是旋转舵轮。」
再度睁眼时,汀恨恨地告诉我们。
当我们反射性地望向她之后,即使听不见汀的声音,彩波似乎也察觉了。
「……转两圈吗~啊,人家曾搭云霄飞车时连续回转两圈,不要……」
「……后来,你不是晕车晕得很厉害吗……!」
就算双马尾像洒上盐巴的青菜般萎缩,但彩波仍坚强地表示,话头却被水豚船长擅自接走。
「彩波会晕车。」
「……嗯,而且舵轮的转法应该跟轮盘一样。」
「彩波,你不……」
朝都跟铃真的对话加强我的不安,却在半途中吞回对她的问题。
我刚才已经确认过她的意志。
不过,并非没方法可拯救彩波。他们两人当然也明白,但我的手无意识地伸向头上的帽子。察觉自己的动作时,我对上朝都的目光,他也跟着向帽子伸出手。
「用拿破仑帽交换,可以一次不受惩罚对吧?」
然而,铃真率先开口。
他指着太过适合他,反倒酝醸出海盗风格的拿破仑帽问道,水豚船长点点头:
「本大爷可没笨到忘记刚才说过的话!不过。那顶迷人的帽子说不定能在其他的场合派上用场喔!」
他接着的台词却像是要意图迷惑两人。
不出我所料,听对方点出帽子另有用途后,有人双眸动摇——但只有一个人。
另一个人紧紧仰望着头顶的帽子。
「那么,我拿它换不受惩罚……」
「请等一下!」
朝都挡住铃真毫不犹豫伸向拿破仑帽的手。
明明出手行动,但发现铃真有些错愕之后,露出惊讶之色的反倒是朝都。
「比赛……才……才刚开始,我觉得该好好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这番话脱口而出,真实反映出朝都的迷惘。
「没关系,朝都。拿帽子交换就能不受惩罚。不过我还不知道,拿破仑为什么要戴这种形状的帽子。」
铃真看着朝都的眼睛开口,拉开手臂上朝都的手投以笑容。
「我很重视彩波……可是,我不认为该轻易作交换。都到了这一步,你果然还是无意认真面对入会仪式……」
「我可是想好好认真享受入会仪式喔。认真思考,然后选择享受游戏的方法。」
失望的朝都还没说完,铃真就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着他。
那毅然决然的口吻令朝都瞪大双眼,握紧拳头:
「……既然你认真就好。」
嘴巴上这么说,他却连人带眼神避开铃真。
「多……多加良,我错了吗?」
铃真霎时间不中用地向我求助,我摇摇头:
「不,你说的是正确答案。只是,朝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理解。」
我简短地回答,注意朝都现在会选择什么。
「……那么,铃真少爷要以拿破仑帽交换不受惩罚吗?」
「啊,嗯。」
铃真对汀的最后确认点点头,这次真的脱下帽子交给她。
「彩波,这样就能少转一圈了。」
「嗯,谢谢。」
「朝都,你想怎么做?」
铃真与彩波无邪的互动让我感到有些温馨,重新询问朝都。
「我……接受……惩罚。」
于是,朝都歉疚地瞥了彩波一眼,说出我预料中的选择。
「嗯,朝都的选择很成熟!」
彩波像面对铃真时一样,露出无邪笑容点点头,朝都的嘴唇却在听见「成熟」两字的瞬间痛苦地扭曲。
「这样好吗?」
「……是的。」
我再度询问,他也没改变答案,连我都觉得心情苦涩。不过,我仍决定不阻止他的选择。
相对地,我对彩波投去关心的视线,反而收到她鼓励的笑容。
「时间不多……开始回转吧。」
水豚船长公事公办地宣布后,舵轮立即并毫不情地带着彩波一起回转起来。其速度之快,让我随即看不清彩波的身影。
「呀啊~呀啊~呀啊啊啊~!」
「这……这未免……!」
「太快了吧?」
彩波的惨叫让朝都与铃真不由得惊呼,水豚船长却没停止回转。
先前的伶牙例齿仿佛假的一样,水豚船长默默注视着跟舵轮一起转圈的彩波。朝都和水豚船长同样陷入沉默。
不同于看不出脸色的水豚船长,他脸色发白地呆住了。
无论再怎么后悔,回转也不会停止。
正因为明白这点,朝都只能咬紧牙关、握紧双拳。
说到无法阻止回转,我也是一样。
事到如今,我仍后悔没有阻止朝都和彩波,现在只能相信惩罚会平安结束。
「呀啊啊啊……」
随着重新看见彩波时,悲鸣声也逐渐转弱。当余音消失之际,舵轮终于停止回转。
「你不要紧吗?」
我忍下想奔向她身旁的冲动在原地大喊,但没立刻得到回应。
「或许……不是不要紧……」
「彩波!」
「我……不要紧……幸好有吃……晕车药。不过,给我一杯水。」
朝都忍不住踏出一步,就像要拦住他般,彩波终于挤出声音。
虽然她没有笑容,但光论脸色的话,朝都还难看得多,回转的伤害没比想像中严重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你明白后悔的理由吗?」
我对朝都的侧脸静静地问道,他猛然抬头看过来:
「什么后悔……」
他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微微点头。
看到朝都微泛水光的双眸,我没必要再问下去。
朝都直接垂下头,他的后悔我也背负了一半。
「……下次,我会阻止朝都。」
铃真此时呢喃。他的音量小得无法传入朝都耳中,却充满坚定的意志。
「拜托你了。」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水豚船长确认彩波喝完水后:
「……惩罚时间到此为止。好了,游戏继续!」
宣告游戏雄续进行。
4
确定彩波的状况稳定之后,我们兵分三路。
刚才的暴风雨让甲板上有些凌乱,不知怎么设计的,「岛」上的海盗旗安然无恙。
我们跟前甲板的距离也没太大改变,明明有三根检杆,我目前的位置仍接近后桅。
虽然不知暴风雨何时会来,也不能因此一直防备着。
经过考虑,我朝设置在主桅杆附近的油灯——大小更接近路灯——走去。
选定目标后,我在行动前确认海盗的位置,新加入的三人正在寻觅犹物,只要不靠近就好。
本来就在甲板上的一名海盗想跟新面孔会合,目前保持留心程度即可。唯一的问题是,没看到剩下的一个人。
我警戒着没看见的海盗,尽可能隐蔽身形抵达油灯旁。
我先确油灯没点火,探头注视灯内。
头塞着布块代替灯芯,我拆下油灯罩取出,发现上面画了骷髅及苹果核。
新课题则是「在『水豚船长之歌』结束前替救生艇充气」。
汀这次甚至不现身,直接将包袱悄悄放在我脚边,包袱的大小让我还没打开就脸颊抽搐。
「呵呵呵,别小看我的肺活量。」
这对于演讲来说是相当不错的训练,所以我没有反对,迅速将包袱打开。
从结论来说,替塑胶制救生艇充气不需要肺活量。
只是用他们备妥的帮浦替两人座救生艇充气并非轻松的工作,我勉强赶在歌唱完前完工,但已气喘吁吁。
「看样子……得到岛上休息一下。」
我如此判断,将海盗旗塞进口袋寻找附近的岛。
半路上,我目睹朝都获得形似海盗旗的麻袋。铃真则取得一样形似海盗旗的笔记本。
这样一来,我们三人各自拿到两面海盗旗。
此时,我发现一柄可疑的海滩伞。
明明没有风,和这艘海盗船有些不相称、粉红与黑色搭配的哥德风海滩伞却移动着。
伞卡啦卡啦如车轮般的回转,多半出自人力。那么,藏在暗处移动它的就是海盗。
我导出答案时,海滩伞逼近铃真背后一公尺处。
「铃真,快上岛!」
铃真听到后注意力一瞬间放到我身上,我指指海滩伞后,他察觉不对劲迅速逃走。
海盗连人带海滩伞一并掉头,目标换成了我。
然而她前方的视野似乎不清,从我身旁穿过。
我往海盗门户大开的背部连拍三下,直到最后都没露脸的她直接走向监牢。唉,这对我们彼此而言都好。
「谢谢。啊……那边也有岛。」
铃真向我道谢,指出几乎在他隔壁的岛。
我察觉他多半有话想说,所以和他一块在「岛」上休息。
「……那个是『海盗旗』对吗?」
我本想制造谈话契机结果却不小心直指核心。当我比向他手中的笔记本时,铃真表情一黯。
「嗯,封面标着航海日志。」
铃真将封面画了骷髅侧脸与小刀的航海日志递给我。
他看来没有转移所有权的意思,我老实地接下日志打开看看。然而别说三天,内容连一天份的日志也没有。
「……是白纸。」
「嗯……一片空白。」
铃真对我的评语点个头,若有所悟般无力地笑笑
「即使被水豚船长占领,这艘船依然是和家的海盗船。所以从今以后一定也不会出海的。」
他告诉我他从空白航海日志上让出的讯息。
这让我明白,铃真将他本身与这艘船互相重叠。
都是绝不能离开和家的存在。
看到他寂寞的叹息,我突然心想,如果铃真也看得见他胸口的绒毛……
只要看到闪烁银色光辉的绒毛,他的眼阵一定能恢复同样的光彩。
既然让植物开花并摘下它是我的工作,这想像无法实现。
「白纸不也很好吗?等你夺下这艘船的时候,可以自由地爱写什甚写什么。」
因此我先这么表示,注视着他的眼睛。
铃真大吃一惊似地眨眨眼。
他接过我手中的航海日志,打开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白页面:
「……是吗?既然是白纸,可以由我来写。」
铃真随着呢喃抬起头时,双眸再度亮起光芒。
他的视线几乎无意识地滑向朝都。
仿佛想寻求一起搭船的伙伴。
即使朝都正在检查装着茶具组的篮子并未发现他的眼神,铃真眼中的光芒依然没有消失。
我觉得很高兴,但是看到茶具组就反射性地想喝桑田泡的茶。今天大概不可能了,我后天一定要请她泡好喝的茶。
「那么,我去找下一面海盗旗!」
铃真雀跃的声音将暂时胡思乱想的我拉回现实,他踏着同样蹦蹦跳跳的步伐离岛出发。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也绁续搜索海盗旗。
此时,甲板上在某种意义上引人侧目的大炮跃入眼帘。假设炮身是海盗旗我不可能搬得动,但炮管里应该能藏东西。
我心中盘算着,往岛外踏出一步。
「哇!」
「朝都!」
此时,两人焦虑的叫声传入耳中。
我反射性地转身,确认他们正遭到两名海盗包围。
然而我没赶往他们身旁,相信结合两人之力应该应付得了。
事实上,朝都正确判断铃真插进海盗之间的意图绕到他背后,完成互相保护背后的阵形。
见证这一幕后,我重新奔向大炮。
这次我不再躲藏,一口气冲出去打算吸引剩余的两名海盗。
虽然到达大炮旁,三门炮身外侧都找不到类似海盗旗的记号。
「……那么说,是在里面?」
我探头注视第一门炮管内部,别说火药味,连炮弹也没装。
再换下一门试试。我一抬头看到的是——水豚红战士。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海盗,多加良先生。」
「比赛已过了十分钟,再增加五名海盗。」
水豚船长的通告与水豚红战士简洁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
,让我彻底理解状况。
「你们没说过游戏途中会增加海盗啊?」
「对!所以我才出现在这里!」
明明没人要求,水豚红战士却以多余的悦耳嗓音再度强调,不知道这样只会惹我焦躁。水豚红战士是单独而非刚才一样集体出现,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想干什么?」
「当海盗!」
我问他接下来的行动,却非为了特别重听这种离题的答案.
假使他是海盗,水豚红战士的目标正是抓住我,只要这家伙在附近我就无法专心找海盗旗。因此,这次我必须先发制人。
「动物就该待在笼子里!」
「喔!这是打招呼的擒抱吗?」
本想攻个措手不及,或许是布偶装里的人不同,眼前的水膝红战士即使被我的肩膀撞到也文风不动。
「我也很擅长擒抱!」
而且,他更依言来袭。我闪躲擒抱,抓住他的手臂,以水豚红战士为轴心试图绕到背后。
即使押上我全身体重,水豚红战士的身驱仅是微微倾斜,反倒是我被拉着走。
与其说拍,我的背部更像被用力推了一下。
万一被拍五次,就得受罚——还来不及思考这些,我的身体已先行动,放开水豚红战士的手臂直接往前滚。
我立刻起身,再度正面迎向水豚红战士:
「……早知如此,应该先调查水豚的弱点。」
「哈哈哈!查了也没用!我们不像普通水豚一样怕雨!我们无法克服的弱点,顶多只有鼻子不能碰而已!」
「……喔,这样吗?」
出乎意料造访的胜机让我浅浅一笑。与其说是我引导他失误,不如说是对手自取灭亡,但我不会放过难得的胜机。
「不……不,我刚才说的……」
水豚红战士对自己的台词摇摇头,仓皇失措地退后,撞上大炮。
那股冲击令一颗炮弹滚了出来,吸引他的注意。
我没错过那个瞬间,纵身一跃趁势使劲敲打水豚红战士的鼻子。
「啊!……咕……败给你了……」
老实说我是半信半疑,然而水豚红战士两手捂着鼻子仰天跪倒,瘫在甲板上。
他的动作相当夸张,倒地的水豚红战士却没有再爬起来。
「没想到布偶也有要害,真让人吃惊。」
我发出诚实的感想,毫无半点安慰之心地拍了水豚红战士背部三下。没摸索他背上的拉链,是我起码的慈悲。
水豚红战士依然没有动弹,我毫不在乎地检查他撞落的炮弹。
炮弹比拳头大一圈,乍看之下很沉重,拿起来倒是不会。
我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发现表面刻着浅浅的沟槽就使劲去扳。
炮弹裂成两半,里面的锁链将两块碎片串在一块。我记得,锁链弹是用来缠住对方船上绳索的炮弹种类。
不过我手中这颗,是里侧画着利牙骷髅以及鞭子的海盗旗。
折叠成一小块的纸条上,显示的课题是「寻找蓄齿类动物的要害」。
仿佛承认我已经达成目标,那首歌没有响起。
我松了一口气,寻找朝都和铃真的身影。
两人几乎没离开刚才我发现他们的地点,但附近不见海盗的踪影。看来是顺利收拾掉了。
话虽如此,甲板上还有六名海盗,不可掉以轻心。
我走向两人,打算针对这方面提出忠告。
本以为他们同心协力击退海盗想必正得意洋洋,两人从旁看来却都一脸郁郁之色。
「你们之中有人受了罚?」
两人听到我的话一起摇摇头,但表情依然沉重。
「那是『海盗旗』吧?」
「……嗯,是朝都找到的。」
我目光投向朝都左手的工作手套发问。铃真就回答道。
当事人朝都的眼眸盯着写课题的纸片,沉默不语。
问题大概在于课题,不过从先前的课题来看,虽然给予精神上的压力,出题却没难到需要沉思的程度。
「大声喊出你的梦想。」
事实上,我从旁边看见的课题十分简单。
但对目前的朝都来说,似乎很困难。
尽管对他过意不去,但这事实让我很高兴。
就像刚才在云霄飞车上的谈话,朝都开始好好思考自己的愿望——持续思考着。
因此,铃真也伫立一旁守候。
「啊……唱到第三轮了。」
问题在于课题有时间限制。
再加上,虽然目前包围网还很大,但海盗正围成一圈企图包围我们。
「照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被包围是最糟的结果……铃真,你去找海盗旗。」
铃真霎时间想摇头,但在我眼神示意下,察觉海盗的动作后不情愿地颔首:
「……全灭是最让人头疼的。」
他瞥了朝都一眼后,不引起海盗注意地静静离开现场。
「……换成秋庭先生,答案是征服世界吗?」
朝都总算抬起头,以至今不曾有过的严肃态度问我。
「嗯,那是我现在的愿望。不过那张纸上没限制是『现在』吧,喊出小时候的梦想如何?」
我的提议并非为了提供逃避之道,而是觉得忆起孩提的梦想会与朝都当前的「愿望」相通。
朝都也确实理解我的用意,点点头后闭上眼睛搜寻记忆。
若是从前的他,应该不会回顾小时候——唉,他现在依然是小孩——的自己。
我才切实感受到这层变化,朝都眼皮和肩膀顗动起来:
「……我想不起小时候的往事。」
从反应来看他明明想到了什么,却摇摇头回复道。
朝都张大的眼睛除了惊讶外还包含恐惧,我明白就是恐惧让他没说出找到的答案。
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朝都必须面对那个答案。
为了认识现在的自我。
认识自身的愿望。
即使朝都害怕,我仍决定引出那句话。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不会转开头不看已察觉的真相。
♪丢下~山童不管(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歌唱完了。」
「……是啊。」
但我还来不及从他口中问出梦想,歌曲已告结束,朝都发出沉重的叹息。
「恕我冒昧……请四选一。」
紧接着,汀用勉强没被叹息声盖过的音量宣布,拿着跟刚才一样的按钮放到朝都面前。
按钮与汀的组合似乎让先前的后悔掠过心中,朝都一瞬间歪歪眼角,但轻触帽子断然宣言:
「这次我不会后悔。」
犹豫片刻之后,他压下天蓝色按钮。
点亮的数字是1。
「海盗增加一人。这样就是七个人……是七亡灵(注:日本民间流传的集围亡灵,为溺死或意外身故者变成,碰见的人将高烧而死加入集团,被取代的幽灵即可升天)吗?」
虽然不明白汀随着最后谜样台词而浮现浅笑的理由,但没抽到2号令我和朝都松了口气。
于是,我想重新问出他的答案。
「朝都,你小时候的梦想是……」
话说到一半,雨滴就落在我的脸颊上。
但我和他一块仰望天空,仍是万里无云。
「上空放晴……代表……」
「又是『暴风雨』?」
「『暴风雨』来了应该会摇晃。在那之前……」
先找个东西抓住——发现海盗们正不顾风雨缩小包围网,我刚想提醒却又打住。
此时若停在固定地点肯定会被捉到,说不定海盗就算准了这个机会。不过,我无意轻易束手就擒。
「朝都,跑到小艇那边去!」
我开口的同时寻找铃真,但声音所及的范围内没看到人影。
听话狂奔的朝都也捜索着他的身影,然而船已开始倾斜,无法出去找人。不仅如此,打在脸颊上的雨势已增强到没法一一计算。
「他大概躲起来了。」
朝都听到我的推测后不停奔跑,我们立刻抵达救生艇旁。
「该怎么做?」
「这是救生艇,上去。」
「现在吗?这里又不在海上?」
「别管那么多!」
我不浪费时间问答,强行拉朝都上小艇。
两名海盗逼近,船身的倾斜幅度越来越大。
「行得通!」
以自己的呼喊为信号,我配合倾斜使劲推动救生艇,自己也马上跳上去。
「小心后面!」
朝都慌张地指向背后,但那不构成问题。
比起海盗,我们乘坐的小艇滑过甲板的速度更快,他们追赶不及。
「……坐起来不怎么舒服,不过暂时安全了。」
滑行中当然得小心扫开障碍物,但朝都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
此时,朝都发现有样东西和我们一起随着小艇摇晃,疑惑地歪歪头。
那玩意猛一看像个卷着附绳结绳索的缠线板,不过另一头装了类似量角器的道具言。多半是某种观测工具。
「摸摸看试试?」
我擦掉睫毛上的水滴,试着提议。
因为朝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来历不明的玩意,不顾雨水渗入眼睛。
「……就算摸摸看,也不一定查得出什么来。」
「也未必査不出来吧。」
「可是……」
朝都还是犹豫不决,船身倾斜到极限时,我抓起他的手硬是让他握住观测工具。
「什……!」
「不愿意的话放手就好。」
虽然我这么说,但他抓住之后便没有放开。
朝都注视了工具一会,加上另一只手开始检查。
「怎么样?」
「……不出所料。换成你或铃真,说不定会有发现吧。」
他以自嘲的语气暗暗传达找不出端倪的事实。
不过工具还拿在手中,仿佛无法完全放弃。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秋庭先生一样……行动?」
因为无法放弃,朝都不顾一开口就窜入嘴里的雨丝问我。
他的表情不只认真,更是走投无路。
朝都真正想知道的是自己应有的形象。对目前的生活方式感到烦躁的时候,这个疑问才会涌上心头。
因此,这个问题从他寻求的答案看来是错的。明知如此,我依然回答:
「先思考现在手头的东西该怎么运用、还有该怎么运用现在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我刚刚想表现出成熟的样子,害得彩波受苦喔!」
当然,朝都不满意我的答覆。他主动说出往伤口上洒盐的台词,连看也不看他的手。
「那么……换成从前的你如何?从前抱着『愿望(梦想)』的你会怎么做?」
为了寻求刚才错过的答案,我换个形式询问朝都。
「……为什么,你认定我有过『梦想』?而且,从前的我不知道的事更多。」
「不过,从前的你应该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吧!」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
朝都随着船再度倾斜拉高嗓门,却没讲出最后一句话。
咽下那句话,他想起手中的物体。
「……如果手中的东西不知来历,该怎么办?」
这问题或许是为了逃避而发,但目前能让朝都注意到手中并非空无一物就够了。
我指着他的鼻尖说道:
「……方法和刚刚一样。先思考该如何使用,然后从各种角度、改变视点仔细观察。」
说话时,我的指尖一路滑向他胸前的绒毛。
朝都像猫一般追逐指尖的动作,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绒毛(胸口)上。
「……视点。」
他看到的终究是胸膛,绒毛却像呼应呢喃般轻轻摇曳。
「然后思考……自己想怎么处理它。」
感到打上脸颊的雨势再度减弱成雨滴,船身缓缓恢复水平,我做个总结。
朝都刹那间好像还想问什么,但目光再度落在手中的观测工具上,闭上嘴巴。
为了自行找出答案。
所以,我决定先期待他会怎么看待、怎么使用那样工具——先期带此时此地的朝都。
「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我最后留下一句话,率先下了小艇。
心中相信下次问朝都他的「愿望」是什么时,就是那愿望实现的时候。
「万一我感冒了,他们会出医药费吗?」
我脱掉了在第二次的「暴风雨」中湿得更透的上衣——那件只穿了一半的课题服装——喃喃自语。
即使如此,幸好不是制服衬衫湿掉。
我才刚开始庆幸,就发现自己的衬衫像晾衣服般挂在绳索之间,觉得有点想哭:
「……干洗费也会出吗?」
我低声呢喃,还是走过去取下湿衬衫披在身上,发现一起挂在绳索上的晴天娃娃。
老实说,我一瞬对完全没发挥功效的娃娃抱着近似杀意的感情,但在其头部发现图案后随即消失。同情心取而代之涌上心头。
血盆大口内放着骷髅的海盗记号,感觉是某种暗喻。
至于课题则是「用七种语言道午安」。
「Hello、Bonjour、Guten tag、Kumusta po、Buenos días、Goedemiddag。」
从英语开始,以荷兰语结束后,我将「海盗旗」收进口袋。
这时候我看见铃真爬出木箱。他似乎躲在里面躲避暴风雨及海盗。
而且,还找到一面海盗旗,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我已收集到四面旗子、铃真三面,但朝都还停在两面。
时间大约还剩一半。尽管考虑到彩波的状况没法说这种悠闲的话,但差距若是太悬殊认真享受游戏。
「……来减少几个海盗吧。」
甲板上足足有七名海盗,很难专心寻找海盗旗。
刚做好决定.,我便感受到海盗的视线。看来有人对我刚才使他们战术落空怀恨在心。
「自动送上门,正合我意。」
当我展开双臂强调我的位置,船上的空气一阵騒动。
我投身于漩涡之中。
将四个海盗送进监牢后,我上「岛」休息片刻。
我一口气削弱海盗的战力,至少在下回增援之前,剩余三人应该会慎重行事。
我擦去额头的汗水,环顾视野仿佛变得开阔的甲板,看见努力有了成果,朝都手持一样状似浮标又像海滩球的物体。
课题似乎也顺利解决,他环顾四周寻找寄放地——半途中,「海盗旗」掉在地上。
朝都慌忙去追,察觉状况的铃真也冲了出来。
都想抓住球的两人没注意到对方,几乎撞在一块。
「……小心点。」
我设法插进他们之间,成功挡住双方的身驱。
「对……对不起。」
「抱歉……不过,多加良身手好灵活。」
铃真展现不可思议的冷静望向我的脚边,与慌张道歉的朝都形成对比。
「还好啦。」
除了拦住两人,我的确还灵巧地用脚踩着球。这点小意思,和阻止铃木相比不算什么。
「……这玩意哪边有『海盗旗』?」
然而拾起球后,就连我也不知道球上的骷髅记号画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铃真同样有点不甘心地举了白旗,朝都则浅浅一笑:
「要看出图案不是从白底中寻找黑色,而是在黑底里寻找白色。」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该怎么看那宛如随意搅拌过的蛋花般的图案。
但朝都的口气并不惹人反感,我和铃真依言改变视点。
于是,白底真的构成了图样。
「看到是……看到了,好像涂鸦一样耶?」
「嗯,我一开始也这样觉得。不过……只要当成是小孩画的,已经很像黏髅记号了。」
我听到朝都的说明再度看看球,花样确实变得像孩子笨拙却努力画出的图画,真是奇妙。
「你改变了视点。」
「是的。」
朝都开朗地点点头。
「原来是小孩子画的~现在要我画这种图,也画不出来了……啊,说到小孩子,这给你。」
铃真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无邪地从口袋掏出东西放到朝都手上。
下一瞬间,朝都瞪大双眼。
约宝特瓶盖大小的淡橘色物体,看来既像毛玻璃也像磁砖,但无法断定是什么。我只能确定那并非宝石。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看到云霄飞车上的龙头就想起来,你小时候也拿这种东西吧?」
连捡来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什么,铃真对朝都抛出两人分的问题。
「……龙翼的碎片。」
朝都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最初的惊愕褪去,他抚摸物体时侧脸流露怀念之情,心仿佛飘到远处。
「原来是龙翼的碎片啊~」
「咦!那个!我刚才说错了……只是小时候这么称呼过!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铃真重念的话声令他赫然回神慌乱地找借口,但我和铃真的大脑已记住龙翼的碎片这名字想改也太迟了。
朝都明明也有过一段时光,替不知来历但很漂亮的东西取了幻想的名称。
「你把原版放在哪里啊?」
「……我已经丢掉了。」
我出于兴趣发问,回答却让我和铃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必多问,我也知道朝都丢掉它的理由。
「因为那东西来历不明。」
但朝都自行说出理由,逞强地露出笑容。丢弃龙鳞时,他一定在哭。
「……既然如此,这次就调査到满意为止吧。」
「我也有同感。」
听到我和铃真接着建议,他有
点惊讶地眨眨眼: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铃真点点头后,朝都也颔首回应,这次则自然地笑了。
朝都胸口的绒毛长出新的叶片,仿佛为他踏出的一步而欣喜。
可是下个瞬间,龙翼的碎片又从朝都手中消失。
「这是啥?」
我花费两秒的沉默理解状况,立即与现身的海盗对峙:
「……把东西还来。」
「啊,诸位午安。」
即使堕落成海盗,和家的女仆还是很有礼貌。
不过,我们眼前的茉莉偏向军人作风。
据说她学生时代参加垒球社,遣辞用句仍保有当时的习惯,留着男生头。
「请还给我!」
「虽然不知道这是啥,不过很漂亮嘛。啊~我是很想还你,但今天我是海盗……想要回去,就用武力来取吧。」
本以为她也会无视朝都的要求,茉莉忽然对上朝都的目光发表自以为是的理论。
「擅自偷走别人的东西,还说什么鬼话!」
我代替哑口无言的朝都,瞪着她比我略高几分的脸庞。
「这就是海盗。」
「我不记得有把它送给茉莉小姐。」
「对啊,我也不记得有收到过。」
「……我明白了,动用武力……吗?」
茉莉的回答已超越天真烂漫达到傍若无人的境界,朝都最先动了怒。
他踮起脚尖,想从她手中强行抢回龙翼的碎片。
然而茉莉身髙近一百八十公分,光是左右挥动手臂就闪掉朝都的手。
发现踮起脚尖也摸不到,朝都这回跳起来撞上去,依然被轻松闪避。
「我也来帮忙!」
铃真此时加入战局,即使二对一,茉莉仍凭身高与手长的优势从容闪避他们的攻击。
我高速运转头脑,导出「海盗」与「海军」相对地结论。
简单地说只要抓住她,她就不得不归还抢夺的东西。
趁着两人吸引茉莉的视线,我迅速绕至她背后。
「啊!」
「这可是第二次罗。」
但盯上背部的人不只我一个。茉莉拍中的对象当然不是我,而是铃真。
「铃真!」
「我……我不要紧,才两次而已。」
「好,第三次!我当过三垒手,对肩膀的柔软度很有自信喔。」
铃真立刻扭动身躯,可是茉莉就像她所说的活用柔软度,简单地在他背上又拍一下。目睹这一幕,朝都脸色大变:
「铃真,够了!」
「来,朝都少爷也是两次。」
他半是撞上去地推开铃真,换成自己被拍中。
「你们两个都先退开!」
我无法坐视地大喊,两人马上退后,茉莉却发现了我。
「秋庭先生想盗垒?」
「别什么事都拿棒球打比方。」
「不可以吗?顺便一问,你不想剃平头吗?」
「为什么……!」
我在闲聊的同时目测和茉莉间的距离,趁她目光转向我头部时发动攻势——但得手时,茉莉往旁边溜走:
「不……我想组棒球队,正在招募队员。」
「不好意思,我很忙。」
「是喔~」
我假装目标是龙翼的碎片数度想穿越她身侧,可是茉莉的动态势力也很好,无法轻松穿过。
「……但是铃真说他剃过平头,如果你邀请他,他说不定会加入。」
我开口时不认为茉莉会轻易上钩,只想着若能分散她的注意力一秒也好,结果太小看她对棒球的热爱了。
「真的吗!铃真少爷,我们来传个球!」
茉莉老实地听信我的话,直接整个人转向铃真。
别说身侧,她连背部都门户大开的状态很像陷阱,不过陷阱等中了再说,我赌上这个机会。
我以后起拉近彼此的距离,抢在茉莉转身前迅速连拍三下,当她察觉背上的触感即可退后时已然太迟。
「……抓到你了,茉莉。」
「哎呀……搞砸了。」
听到我的宣告,茉莉像被对手轰出全垒打的王牌投手般仰天长叹。
「嗯,既然她被捕……就会归还龙翼的碎片罗?」
「快点还给我!」
朝都发觉情况后催促茉莉。
「啊~好的,接住喔!」
「喂,别耍滑头!」
看到她以左脚为轴心摆出投球姿势,我慌忙制止,却没有赶上。
对于体积本来就小的龙翼碎片而言,茉莉的球速太快……
「什……!在哪里……?」
仅是张开两手的朝都不可能接得住。
龙鳞穿过他头顶,又掠过铃真的脸颊——落向船外。
「对……对对对不起!」
朝都面对剧变茫然不已,茉莉脸色苍白地低头道歉,但他没有听见。
「你别担心,我去找!」
「铃真,等等!危险!」
「……那个,虽然这话由我来讲不太适合,但现在下船会丧失资格。」
这句台词让握住船缘的铃真停下动作,露出至今不曾有过的厉色瞪着茉莉。
「那是朝都的宝物!」
他怒气冲冲的气势吓得茉莉缩缩脖子,连我也是一惊。
那声怒吼令朝都回过神,慌忙抓住连脚也准备跨上船缘的铃真。
「铃真,够了!」
「才不够!」
「够了!我从前早已失去了它!现在有新的宝物。」
铃真听不进去想甩掉他的手,当朝都拉髙嗓门更用力抓住铃真的手臂后,铃真暂时停住。
「……可是……」
「有一个就够了。」
看铃真还不肯放弃,朝都这次则静静地告诉他。
朝都手伸进口袋里说道,铃真终于离开船缘。
「……谢谢你。」
当他开口道谢的瞬间,两人胸口绒毛的光辉一起变强。
我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点。
「哎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游戏结束后,你要负起责任找回龙翼的碎片。」
话虽如此,我仍不会放过茉莉的恶行。
5
送茉莉进监牢后,我们各自又获得一面海盗旗。
「剩下十分钟!增援五名海盗!」
因为就算时限仅剩十分钟,水豚船长也没放松攻势,进一步解放追击兵力。这次海盗们恐怕不会花时间观望,将展开行动吧。
留心海盗之余,我环顾周遭寻找新的「海盗旗」。
我照计划来到前桅杆附近,但从此处看不清甲板的状况。
在可见的范围内,也没发现引人注目的东西。
「……看样子,该采取最后手段?」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吗?我仰望桅杆。
这是艘海盗船,桅杆前端应该有旗号,但有踏脚处挡着从下方看不淸楚。
结论是唯有爬上去检查一途,为了保险起见,我寻找救生索。
「不介意的话,请拿去用。」
「嗯,谢……」
她递上的举动太过自然,我忍不住接过那条绳索,才发现梅香站在身旁。
别说脚步声,她现身前连气息都感应不到,只能说不愧是梅香队长,可是我不明白她出现在此的理由。
「你负责的不是环绕区吗?怎会到这里来?」
我从上到下打量和刚才一样穿着女仆装的梅香,最后向本人询问理由。
「哎呀,听说秋庭先生很聪明,你不知道『预定等于未定』这句话吗?」
「我当然知道。」
「那么……你应该发现了吧?」
口吻客气却不时带刺的她要求我理解状况。
她歪头的摸样楚楚可怜,酝酿出的气氛也极度和善,然而恶寒刹那间窜过我的背脊。
「难道说,你现在也是海盗?」
「没错,我被洗脑了。谁叫我碰到可爱的东西就会昏头。」
那句可爱是用在水豚船长身上吗?有时候,女生口中的可爱意义不明。我至少清楚接下来必须和梅香战斗,脸颊僵住。
无论看上去多么温柔文静,挂着队长头衔的她实力不容质疑。
「那么,请多指教。」
梅香一派高雅地鞠躬,麻花辫前端几乎碰着甲板。
我注视着辫子前端,犹豫当前应该逃跑还是前进。
「呜!」
还没想出答案,她已抓住我的手。
梅香的手伸来时感觉不到势头与劲风,我无从闪躲。
「……你找水豚护腕有事?」
为了让自己恢复冷静,我开着玩笑挥挥左手。
「那个护腕就不必了。说到有事的话,我找秋庭先生全身有事。」
梅香的回答别有深意,嘴角却浮现清纯的笑容。
然而,她眼睛下的眼眸带着伶俐的光芒,我本能地想抽回被抓的手——却抽不出来。
我试着一推,还是无法从梅
香手中重获自由。
「……为什么抽不出来!」
「人体很不可思议呢。」
「这样吗……那我们跳个舞吧。」
即使十分急迫,我仍旧发出豪语,被抓住的手臂带着梅香一起转了一圈。
当然,转圈时我一次也没逃离她的掌握。我们像跳华尔滋般连转数圈,梅香终于受离心力影响微微松手,我看准一瞬的破绽终于脱离束缚。
「……哎呀,你的舞技似乎不太好,顶多只能当当壁花。」
我对梅香略带责怪的台词恍若未闻,拉开距离。
我做个深呼吸后望向她,梅香则嫣然微笑。
不过,那个笑靥绝非出自想放过我的温柔感情。
「与其跳舞,不如换个地方先聊聊天?」
当梅香眼镜下的眼阵再度浮现锐利的光芒,我的身躯已被强劲的力道拉扯。
力量的方向非左非右也非下,而是上方。
「哇!」
无重力状态突然造访,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刚刚才拿到的绳索不知不觉间真的化为救生索,被卷轴的力量吊起时,我终于发现自己被拉上瞭望台——桅杆上的踏脚处。
「可恶!几时动的手脚?」
「在跳舞的时候。」
平然答覆我脱口而出疑问的人,依然是梅香。
我马上试图拉开距离,可是在狭窄的瞭望台上只能退开几步。顺便一提,这里离地面大约五公尺,摔下去可不只轻伤而已。
在无论怎么想都很不利的状况下重新面对梅香,一滴汗水滑落我的太阳穴。
「请别那么紧张,可爱的脸蛋都糟蹋了。」
「既然担心,你不能马上放开我吗?」
「随时都行……虽然很想如此回答……」
梅香带着温和的笑容听取我的要求,却故弄玄虚地顿住:
「但我有事想问你。」
她用似曾相识的句子问道,配上摸镜框的小动作。
因此,我认为梅香代表了今天我问过同样问题的人前来抗议。若是这件事,我已有所觉悟。
「你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吗?」
然而,她接着抛来出乎意料的问题与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
「……很难讲。」
就像被利刃抵住颈子的感觉让我背脊渗出冷汗,仍尝试以含糊的回答敷衍。
「是吗……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我也受雇于人,两手空空的回去领不到薪水。
梅香如预期般并未接受,只有脸上露出困惑之色。她很清楚这举动不可能勾起我的同情。到头来,她的目的大概是暗示理事长的存在,催促我接受交易:
「我再问一次。要找的东西,你两件都找到了吗?」
梅香直视我的眼睛——我缓缓眨个眼,正面迎向她的视线:
「嗯……谁知道?」
我选择不正面回应。
我要自己决定接受哪一方的交易。因此,目前不能揭开手中的底牌。
「……那么,你找到其中一样了?」
她也该察觉我不会回答了,却还要问。我开口再说一遍同样的答准备开口。
然而梅香在眨眼间逼近,产生真刀错觉的冰冷手刀抵上咽喉,我只得咽下话头。
她探头注视我眼瞳深处,我几乎被那双昏暗的眸子吞没。
「……这对秋庭先生来说或许只是场交易,不过对我们……不,和家来说,你找到什么、选择哪一方十分重要。」
梅香的眼瞳依旧冰冷,唯有声音温柔地诉说着,暗示我选择和家。
但梅香并不明白。
我握紧拳头扫掉手刀。
然后告诉她:
「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决定。」
我没说出这件事对我来说绝非「只是场交易」。
反倒以炯炯有神地直视梅香的眼睛。
「……你不认为由别人决定比较轻松吗?」
「不认为。把决定权交给别人,换来一瞬的轻松有什么用?」
「至少,不就不必背负贵任了?」
「哈!责任?可是,那位替我扛起责任的亲切人士不会连『后悔』一并接收吧?无论由他人决定或自己决定,一切终究得落在自己肩头。我决定……从一开始就自行背负一切!」
对梅香宣言时,我胸中深处仿佛吹过一阵风。
「……啊,对了。」
我总觉得是她掀起这阵风,明明不是笑的时候,我的嘴角忍不住浮现笑意。
「……哎呀,真可爱。」
「……啊?」
「不,没什么。」
明显语带调侃的台词让我瞪了过去,梅香则缓缓摇头掩饰。
紧绷的空气似乎稍微缓和下来。
「我明白你无意回答问题了。从现在起,我要正式动用武力。」
察觉她刻意放松是为了诱我露出破绽时,梅香已高举双手完成一半的攻击动作。
我马上准备防御瞄向头部的一击,但是,来得及的可能性相当低,因此抱着接受冲击的觉悟闭上眼睛。
可是,预料中的冲击并未造访。
「秋庭先生!」
「多加良!」
「多加良大哥!」
相对地,三声惊叫贯穿我的身躯。
我霎时睁开眼睛,尽管看不见彩波,却在桅杆下的甲板发现铃真,朝都正在我脚下借绳索攀爬桅杆。
「什……!朝都?」
「哎呀,居然特地跑到这边来……你还真受欢迎。现在若是对秋庭先生不利,他们三位都会讨厌我。我不想……为了秋庭先生遭到可爱的人儿厌恶。」
拳头早已藏到背后,梅香看看我和朝都的脸庞后耸肩退后一步,浑身的锐利气息同时消失:
「各位请别担心,我们已经谈完了。」
一瞬间换上和善气息的强者笑着对下面挥手。
「真的吗?」
「秋庭先生,你没事吗?」
「嗯,我没事。」
应该暂时跨越危机了。
「朝都,你一个人爬得上来吗?」
「我都爬得那么高了,请再等一下。」
这回换我关心地问,既然他想自力解决,我没有伸出手。
「……才一天时间,朝都少爷就相当亲近你了嘛。」
「如果看起来很亲近,那是我品德的力量。」
如今有余力真正开玩笑,我微微挺起胸膛,梅香沉默地浮现笑容。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的笑容是种委婉的否定。
「不过,连铃真少爷和铃真少爷都要求像你一样自己作决定。实在不太妥当。」
此时她压低音量,仿佛不想让朝都听见。
「为什么?」
「他们至今仅仅享受着被赐予之物,不自行下决定,任由他人作选择。」
若在早上,我说不定会同意梅香得意洋洋的台词。
但一路上目睹两人奋斗到现在,我不这么觉得。
即使不知道终点有什么,他们还是拼命试图前进。
「没这回事,别担心。」
「是吗?唉,无论他们两位主动或被动,只要彩波小姐能够幸福都好。」
梅香听到我的保证不再发问,宣言以彩波为最优先后嫣然一笑:
「只是……身为女仆的差事既然没能办妥,我至少也要好好达成海盗的使命。」
她与海盗无缘的笑容有如圣母一般,和台词的差距之大令我陷入错觉的电影。」
梅香趁隙绕至我背后,啪啪啪啪啪连拍五次。
「啊!可恶!」
「真可怜,你得受罚了……不过这里没有按钮,我和水豚船长商量过,就用那顶很适合你的帽子代替。」
「……我能够相信你吗?」
「那是当然。」
我已无法信任梅香的笑容,但判断现在吵闹也徒劳无功,脱下帽子交给她。
「那我就告辞了。」
梅香满意地接过帽子,漂亮地弯下腰如范例般优雅地行礼。
她一起身,就像往后倒下般跃至半空。
「……!」
我叫也叫不出声,只觉得全身发冷。
不过仔细想想,和家女仆队长不可能未作任何防备。
本以为是普通女仆装的裙子在半空中如降落伞般大大膨起,减缓坠落速度。
梅香透过编成网状的绳索缓和没能完全抵销的落地冲击,以体操选手般的动作降落甲板。看到她挥挥从我手中没收的帽子,我只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刚才的……降落方式……有什么意义吗?」
背后的声音让我回过头,发现朝都。自行爬上桅杆的他喘着气,或许是目击梅香的表演之故,他脸色反倒发白。
「有一半是为了断绝我……我们的退路吧?」
我要朝都注意残留在皮带上的钩子。总之我们又被摆了一道,失去落地用的绳索。
「唉,不过有法子可以稳扎稳打地下去。」
老实说这方法有重大的问题,但现在别告诉朝都。
「剩下一半呢
?」
「……我猜她只是想尝试看看?」
这么做大概是梅香的兴趣,但我对她认识不深,只是含糊回答。朝都发出叹息,放弃理解。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朝都不可能为了帮助我特地爬上来,连手都摩得发红。
「呃,这个……」
没想到朝都此时词穷,眼神徘徊不定:
「是视……视点!我想改变视点!」
「这样啊,如果想改变视点,瞭望台的确是绝佳地点。问题在于要从这里望向哪个地方。」
「望向哪个地方?从这里眺望的景色,看起来……已经和先前不同。」
我的话令朝都浮现讶异之色,将拿破仑帽他的嘴角浮现浅笑,让我明白朝都纯粹是想从高处欣赏景色。
尽管他发现由此处望见的只是盆景一角而非世界,笑容立刻消失。
「……我的目标是那面很像海盗旗的旗子。」
我指向头顶,告诉他我的目标。
朝都缓缓依循我的指尖,看见在桅杆顶部飘扬的廉价三角旗:
「你是认真的?」
「嗯。都上了瞭望台,怎么可能不盯上那面旗子?」
朝都怀疑我是否正常地扭曲眼角,但我的意志没有动摇。
时间所剩不多,但还需要两面海盗旗。既然如此,我决定先拿下眼前的海盗旗,其他问题晚点再想。
「……我选择放弃。」
不过,朝都此处的判断很聪明。有救生索还另当别论,万一摔下去不是轻伤能了事的。
我的脑海中闪过某样工具,于下一瞬间发问:
「朝都,刚才那个观测工具呢?」
「我觉得带着爬桅杆不方便,留在『岛』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我只是想到这时候可以拿来用。」
「……啊。」
朝都大概也联想到那种用法,视线落在甲板上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我发现自己太多嘴,但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
「……你就寻找其他海盗旗,同时思考降落的方法吧。」
「……找到的话,我会先下去。」
「嗯,那样也行。」
我视朝都闹别扭的台词为理所当然,光着脚握住桅杆。
上空没有下雨,不必担心雨水害人手滑。
我双手双脚并用牢牢抓住桅杆,不怕高度但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我一心只想着到达顶部拿下三角旗,最后运用全身登上桅杆。
虽然散发廉价感,黄底三角旗上的确以连环画风格画着熊——说不定是水豚——面对面的骸骨全身图。
正想马上拿下旗子,我察觉一件事。
完成课题的时限将从取得海盗旗时开始倒数。
「朝都,有办法下去吗?」
我也觉得自己太大意,但反省等到稍后再说,我这回认真地问他有没有法子。
「既然能爬上来,要下去随时可以。问题不是该怎么降落……而是该怎么快速降落对吧?」
微微抽紧眼角的他给的不是回答,是我早已察觉的问题点。
「……你说的没错。」
既然朝都发现,我没有多作隐瞒。没错,假使像他爬上桅杆般正常地一步步往下滑,恐怕游戏时限会先截止。
「哈哈,好不容易爬上这里……真是大大白费力气。」
朝都发出一阵干笑自嘲地说,但我不认同:
「不过,你是想上来才爬上来的。」
「……没错。我想知道爬到更高的地方风景会变成什么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有什么不好?说到自己现在力所能及的事,首先就是想做的事情吧。既然你坦率听从了心中孩子气的想法,那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当小孩子什么都办不到!」
听了我的话,朝都明亮的眼眸一瞬间动摇,却没有同意。
「好啦~还剩五分钟!增援……十个海盗!」
不仅如此,水豚船长宣布剩余时间的声音传遍周遭,朝都放弃地阖上双眼:
「……只能赌在铃真身上了。虽然,我不觉得他面广这么多海盗还逃得掉……」
他刻意保持淡然的口气,让我下了决定。
我先一把扯下三角旗,直接滑落至瞭望台上。
「既然如此,我就用小孩的点子降落给你看。」
我一着地,立刻直视朝都宣言。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没什么可不可能,我决定要做。还有,胜负不到最后关头是不知道的。」
「……为何你那么不死心?」
朝都带着挑战的眼神抛出问题。
「因为我还是小孩子吧?而且,我想好好运用自己所有的可能性。」
我迎向他的眼神静静回答,朝都皱起眉头泫然欲泣。
不过他没有真的落泪,咬住嘴唇忍耐着:
「……而且……结果还是未知的……对吗?但是,我的可能性……」
朝都又把最后那句重要的台词吞了回去。
但他没有垂下头,看着朝都的脸庞,我相信听见那句话的时刻一定会到来。
「朝都,思考你现在想怎么做……一定会联系到可能性。」
当我如此告诉我之后,朝都非常轻微地点头。
于是。歌声再度响起。
我决定晚点再解决「海盗旗」课题,再度环顾周遭想先找出降落手段。
此时,我发现单独一面折叠好的帆。
我重新俯瞰整座前桅,和后面两根桅杆一样张设着上中下三面船帆。
「这是……备用的帆?」
从帆梁长度来看,大小上一面应该就能发挥三面的功效。
不过话I出口,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需要的明明不是备用帆而是降落方法,却有什么因素令我在意。
「……拿帆当溜滑梯往下滑……行不通吗?」
「就是这个!」
紧接着,朝都的发言解决了我在意的重点。
朝都没想到我会赞同,愕然地直盯着我的脸。
「只要展开这面帆往下滑,转眼间就能抵达甲板!」
「……拿船帆当溜滑梯太乱来也很危险!又不是圆画书!」
我毫不在乎地继续说,朝都此时回神后猛摇头否定自己的点子,却造成反效果。
「像图画书好得很!」
「什……为什么……」
本想反问的他似乎也发现,这点子很孩子气。
「既然只能碰运气试试看,当然是有趣的方法比较好。」
我告诉对自己感到困惑的朝都,先拿起索具。
要展开船帆,必须解开绑在四个位置的带子。想解开带子,看来只能像运动员般仅靠悬挂的绳索移动。
先从右边的两条带子开始——我双手双脚牢牢抓住索具,立刻开始移动。
我如榜蟹般横行,直到半途还看得见朝都不安的脸,但随即也消失在视野外,我专心移动。
于是,我比预料中更快抵达右端的带子。
我费了点工夫,设法单手解开绑得很紧的带子。
「好!」
我顺势折返,解开第二条带子。
三分之一宽的帆展开迎风,整根桅杆微微晃动。
「呜哇!」
附近突然传来意想不到的叫声,我连忙看过去,发现朝都和我一样正靠索具移动。
「……朝都。」
我不禁呼唤他的名字,更用力抓住索具的朝都缓缓看着我。
「……我可还没决定……要帮助秋庭先生和彩波。我要……尽力而为。」
朝都宣言时眼中蕴含强烈的光芒,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果敢的挑战。
「小心喔。」
因此简单地叮咛过后,我移向另一条带子。
就这样,我和他几乎同时解开系住帆的带子,成功展开船帆。
帆布距离甲板还差一点,但已远远超乎我的期待。
「啊!正中央那边……!」
「嗯,是海盗旗。」
白帆中央更有一面像拼布艺品的小小海盗旗随风飘舞。
朝都迅速对丝毫没期待能找到的海盗旗伸出手,但领悟到距离上无法从帆梁触及,有点尴尬地回握绳索。
没错,我们必须先思考如何滑下去。当然,海盗旗迟早也要得手。
目前船帆迎风缓缓鼓起,却还不到能直接当成溜滑梯的程度。
我前后左右张望寻找有没有可用的道具,但手边的范围内果然只有绳索。
「那么……具体来说要如何滑下去?」
朝都也开口发问,我无法立刻回答,不禁意地触摸领带。
嘎吱~!在这个紧要关头,船身居然开始倾斜。
「可恶!没时间了还……!」
「碰上『暴风雨』!」
我放声大喊,朝都也烦躁地叫道,然而声音立刻随风飘走。
雨滴落下也是时间的问题,我必须趁着视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