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封信」
我是我。
明明只有一个我,我明明就是唯一。
明明与大家不同,明明我就只是我。
不对!
不可能这样,我努力至今,投注了许多心力,一直一直都是如此!我致力向学,努力参与社团活动,认真经营委员会,画画也曾经得奖。
我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嗜好,礼仪作法我自认比别人熟悉许多,而且躬行实践。此外我还注意服装穿着,长相也不会太差。
双亲也很平凡,养育我长大至今。
不对,并不平凡!
是的,他们是特别的,对我而言,每个亲人都是无法取代的,重要的人。
姐姐如此,弟弟也是如此!
所以我也是,我肯定也是特别的。
我只有一个,是唯一的,特别的。
就说不对了,你没听到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笑!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为什么你在用我的长相笑我?
我是特别的,大家肯定也是特别的。
不!不要否定我!
你懂我什么?你知道我什么?
说话啊!为什么,为什么只会单方面否定?
认同我吧,爱我吧,我是必要的吧?快说我是特别的!
——别说,我不想听这种话。
我并不是想听这种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这样,不要以我的脸笑我,把我还给我,把曾经是我的我还给我,把我依然是我的那时候的我从我手中还给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封信」
……原来如此。你,也是我。
我只是在害怕我。
我们肯定可以理解彼此,因为,你也是我。
我肯定不想认同你。
可是,我累了。
我不可能否定你。
因为,你是我。全都是我。
所以,我就是把我当成是你吧。
你也是我吧?
接纳吧,认同吧——你,就是我。
感到不安。
这只不过是些许的,模糊的不安。
*******
和丘研社员与小柳津道别后回家一看,香澄已经在家里了。
「欢迎回来~~跑去哪里了?」
「追寻梦想、热情和浪漫。」
「真摇滚。」
香澄默默擦拭着鲜红的吉他。她的头发蓬乱不堪,大概没有绑起来的时候就不会梳理吧,真希望她能照照镜子。
「话说,你怎么还没睡?你刚才不是去了商业区吗?」
「——算是吧。」
我只是随口问问,但香澄的回应有气无力。
「怎么了吗?看你无精打采的……脸色不太好耶?来,我帮你买了肉包,吃一吃打起精神吧——呵啊……」
香澄默默吃着肉包,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虽然想要询问事由,但强烈的睡意袭击而来,使我不由自主倒在床上。平常这已经是吃早餐的时间了,不过即使上学会迟到也好,我想小睡片刻。
「咲丘……你要睡了?」
「——嗯,有点累——」
风景逐渐模糊。
「我啊,看见生灵了。」
这是冰冷得不像香澄的声音。
「那个家伙一直看我——然后——眼冒金星而且头痛——所以——我的头好——把我——」
意识沉入梦乡。
风景落入梦乡。
「——在转动——」
传得进我脑中的话语,到此为止。
久违作了一个平凡的梦。
怀念的梦。
有一名女孩。戴着一顶好大帽子的女孩。
这名小女孩,拼命想要弹奏一把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长的吉他。然而吉他重得令她站不稳,而且手指按不到弦。
她的身旁有一名男孩。
男孩没有帮她抱住吉他,只是含泪看着这幅光景。
「香澄长大之后要当什么?」
男孩如此询问。
「唔~~摇滚歌手!」
「摇滚歌手?」
女孩露出笑容。
「爸爸说,这是世界上最帅气的梦想!」
女孩放下吉他喘口气。「——想当什么?」
「那个,我要当画家。」
「不是当城堡警卫吗?」
「……因为要是说我想画画,大家都会笑我很蠢。」
啊啊,这么说来,这家伙从这个时候就没什么朋友了。话说,警卫这个梦想也很蠢吧?
所以,能聊这种事情的对象只有香澄。
「漫画?」
「不是,是绘画。我和妈妈去过一个有很多画的地方,那里好棒。我也想画那么大的画……要怎么做才能当画家?」
「——一定当得上的,因为你的美术成绩比我好太多了。」
女孩的笑容好耀眼。
「当得上吗?」
「当得上的。」
「真的?」
「真的真的。那我们来比赛吧!我要当摇滚歌手——要当画家,我们来比赛谁比较快!」
「……嗯!我会一直帮你加油。就算香澄搬走了,我也会一直为香澄加油!」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你要实现梦想喔。实现我们的儿时梦想。
至今未曾改变吧?你还是想成为摇滚歌手吧?
原来你一直在为我加油,在某处唱歌声援着我。
在遗忘你之前,我也一直在为你加油。
我突然清醒,而且似乎掉了一些眼泪。
看向时钟,已经是傍晚了。
「——完了!」
这时间,社团活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我连忙打开手机一看,有好几封未读简讯,最后一封是代表寄来的。
「昨天辛苦了,我也有点累。我会把至今的想法整理好,明天开会吧。」
总之,毕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姑且传封简讯谢罪,然后把手机扔在一旁。
我环视室内。
香澄不在。
「那个家伙,叫我一下不是很好吗……」
在我想打开电脑的瞬间,玄关的门铃响了。我走向房门。
朝门上窥视孔看出去,站在外面的是真弓姐。
「哟,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我应该有传简讯给你吧?我说因为我就在附近,所以会过来一趟。」
「……啊~~抱歉,我现在才起床。」
真弓姐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可以借一下厨房吗?我做点简单的东西给你吃。」
「喔喔,真的?请请请,快进来吧!」
这位女强人居然会下厨,或许挺令人意外。
真弓姐脱下套装外衣,把我平常使用的围裙套在衬衫上,接着马上着手准备下厨。
「真意外,整理得挺干净的。而且该有的都有,是个很方便的厨房。」
「因为很少用,所以我有彻底清理。」
听到我这么说,真弓姐皱起眉头。
「……设备这么齐全却很少用?」
「因为电器行的店员说『这是今年的主打产品!』,我就试着导入全电气化系统了,也因此生活支出省了很多,但电费应该有一半以上都用在电脑上吧。还有,这台微波炉的功能很方便,买回来就直接冷冻的烤鱼,只要放进去设定一下就可以烤得香喷喷的,而且这是双层构造,下层可以顺便加热便当,可说是一举两得。」
「水波炉被大材小用到这种程度,也挺悲哀的……」
记得清宫似乎也说过类似的感想。总之我家厨房似乎挺方便的,但我很少用所以不太清楚。
「这么说来,真弓姐,你怎么会来神乐咲?你不是在东京工作吗?」
「不知道是受到认同还是被冷冻,我进入这边的特殊案件调查组了。」
「特殊案件?」
我提出这个上次没问的问题,真弓姐随即面不改色切着蔬菜回答。
「你记得『神乐咲恐怖攻击』吗?」
——
原来如此,我就各方面来说明白了。而且也就各方面来说感到遗憾。
代表虽然笑说不会有事,但那件惨剧不可能轻易被人遗忘。
「记得,因为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上具弓姐在调查这个案子?」
「是总局推荐的,越权调度也要有个限度才对。更何况,那个案子整体来说有种火药味,我原本无论如何都不想有所牵扯……就像是被卷入某个大人物的阴谋,感觉很差。」
真弓姐面有难色地紧晈嘴唇。
「还查不出犯人吗?」
「包含还没查出犯人的这一点在内,这个案子很异常。」
被叱吒风云的警察大人如此称赞,我也不会高兴。
「刚开始我们也怀疑是国外组织的恐怖攻击,但没有类似的犯行声明,完全掌握不到关连性,而且从一开始就
不可能是单一犯人的犯行。实际上,恐怖攻击小组的第一个攻击是自爆,后续的催泪弹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准备的量——最难以理解的是『布兰诗歌』……慢着,小二知道吗?恐怖攻击时播放的那首曲子。」
「啊~~嗯,我只知道开头的部分,有在电视广告听过。」
既然不知道「布兰诗歌」的好,当然不可能发现是我们做的。
「这没办法只以盖台来解释。神乐咲的街头电视是『小仓大楼』相关企业在管理,已经确认系统在事发当天被骇客入侵了。后来街头电视不是瘫痪了快一个星期吗?整个系统似乎被彻底破坏了,虽然没能掌握详情,但应该是老练高手干的好事,老实说,这个犯人与其说是坏人,更像是狂人。」
真弓姐一边热锅一边抱怨。
「虽然不太愿意这么想,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少数人的模仿犯行。」
「嗅防犯行?」
「像是在电影里,城市被彻底破坏的时候,不是会播放磅礴的背景音乐吗?肯定只是重现那种场景罢了——如果是这样,真正的恐怖现在才要开始。」
这么说就太令我遗憾了。包括代表和我们,都是以自己的意思筹划这场行动。
那是我们的唯一。
「具体来说?」
真弓姐开始炒菜。
「首先是犯人们的后续。引发那种程度的骚动,他们却还没被抓,我打赌他们肯定会再犯。而且接下来的案件,会以更加残忍的形式呈现。」
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回应这份期待,但是代表应该会有所行动。大概吧。
我们要收复世界。
「比这更恐怖的,就是会出现这个案件的模仿犯。」
「……我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
「『神乐咲恐怖攻击』是剧场型犯罪,而且盛大到令人赞叹的程度。发生那个事件之后,我最害怕的就是有人跟进。日本很和平,即使发生大大小小的事件,世间依然正常运作着。不过发生那个事件的时候,最令我感到战栗的,就是我看到新闻影像的时候,自己稍微兴奋了。我打从心底感到期待,看着宛如垃圾堆的腐败城市被破坏,我盯着画面期待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对此感到极度的恐惧。」
青菜炒好了,真弓姐把成品盛进盘里。
真弓姐面无表情说出这番话,我看不出她真正的意图。
风景变形了。
风景扭曲了。
「好啦,完成了。虽然只是简单调理一下,不过吃吃看吧,反正你一定吃得很不正常吧?」
「——喔喔,谢谢真弓姐。」
我有预先准备一些白饭,因此我将白饭送进水波炉加热。
「改变是不好的事情吗?」
我只能以这种孩子气的方式询问。「既然是错的,就应该改变吧?」
「改变本身是无可奈何的,不过,大多数的改变都不正确。如果对众人认为正确的事情说NO,虽然可能是一件好事,但也可能是一件坏事。至少那个事件是错的,身为警察的我非得阻止不可。」
滔滔不绝游说至今的真弓姐忽然结束对话。「——就算这么说,但这是个无聊的话题,请你忘掉吧。简单来说,就是今后我会变得更忙,所以偶尔听我吐些苦水吧。也帮我向纯一问好,我会找时间过去好好打声招呼。」
「真弓姐是成熟的大人了。」
我从水波炉里拿出热腾腾的白饭,和炒青菜一起放在桌上。
「小二也是,年纪轻轻就会思考这么多事情,了不起。」
我说声「我要开动了」,将炒青菜送进嘴里。
「……怎么咸得乱七八糟?」
「我想也是。因为刚才是边讲边炒,所以酱油的份量弄错了。你就丢掉吧。」
面无表情随口这么说的真弓姐,好酷。
我开锁进房一看,漆黑的房间被人工光源照得令人眩目,我的双眼在瞬间难以适应。
房间深处身穿短褂的邋遢男性——咲丘纯一看到我就露出笑容。
「来了吗?弟弟,别害羞,再靠过来一点。」
「听起来有点限制级,拜托别这样,这种风景实在很恶。」
我和老哥保持距离,坐在从自己房间拿来的坐垫上。因为要是直接坐在地上,屁股会被电线压得很痛。
我盯着萤幕,风景不断切换变化着。
「话说,真弓姐今天来我家了。我久违吃了好多蔬菜。」
「啊啊,说得也是,真弓调到这里了,我完全忘记问候她一声。」
即使是比自己稍微年长的真弓姐,老哥也毫不尊敬。
「真弓姐知道我们多少底细?」
「我没告诉她,虽然她应该迟早会发现,但几乎掌握不到证据——还有,真弓是以警察这份职业为优先,所以别相信她。」
非常简洁易懂的立场声明。「收到。不过至少露个脸吧?真弓姐也会高兴的。」
「那我就得洗澡刮胡子了,真弓很计较这种细节。」
老哥不耐烦地轻呼一声。「老实说,与其应付真弓,还不如讨论幽灵的事情,她满嘴都是工作有够烦的,还会唠叨要我出去工作。最重要的是,那个家伙没有梦想。」
慢着,我也很想劝你出去走走,只是因为说了也没用才没说。拜托你去洗个澡吧,好臭。
「老哥,你现在在做什么?」
「嗯,稍微查一下『圣保罗』,这是某人私底下委托我调查的。好像是有一个富豪的宝贝独生子没去工作,整天沉迷在传教活动。」
「这样啊,那太好了,我刚好也想打听这方面的情报。」
「圣保罗」。
之前就听真弓姐说过,是类似宗教信仰的民间活动团体。
如果采信小柳津招供的那些情报,与千面魔相异、曾经闹出人命的「生灵」现象,是从这个团体开始活动的时候发生的。
丘研的所有成员,预定在明天讨论这个现象。由于今天缺席,所以我想找老哥打听「圣保罗」这个组织的消息,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关于『圣保罗』,老哥知道多少情报了?」
「上网就有堆积如山的情报了。」
其中一个萤幕的监视器影像被切换成网路浏览器,就像是受到带动,有四个画面开始显示新闻内容。
「虽然也有参与福祉事业,实际上却是激进派的活动团体,甚至下雨的时候都在发传单,最近应该常看到吧?『要承认个人风格!』或是『不要容忍企业的傲慢!』之类的传单。」
我似乎在某处听过这种文案——
「唔……啊!啊啊,我有看过,我上学的时候拿过传单,我还记得——这么说来,当时我随手就扔了。」
记得我当时把传单揉成一团,扔进路边脚踏车的篮子里。那群穿雨衣的人,似乎都是「圣保罗」的一份子。
老哥以网路进行搜寻之后,显示出一个应该是「圣保罗」架设的网站。
「然后,这就是那些家伙的说法。很明显有种宗教洗脑的味道,就某种意义来说很惊悚。」
显示在首页的,是出现在神乐咲的大量涂鸦艺术之一,以及一段训示。
并没有写出明显的目的。
并没有写出明显的手段。
就只是一段宛如咒文的文字。
*******
你好。
感谢你拨时间看这段文章。
我们是你的守护者。
原本我们只能守护,不应该介入干涉。
然而我们认为,有些事情非得告诉你不可,所以设立了「圣保罗」。请你拨空聆听以下的这段话。
在学校的生活,非常辛苦。
求职的过程,非常辛苦。
拼命工作的每一天,非常辛苦。
原本来说,世界总是寻求着新的个性。你的个性得到他人的认同吗?
如果能得到认同,肯定会成为幸福至极的人。
然而,这个世界不肯认同我们的个性,甚至达到残酷的程度。
如今,世界总是寻求着英才。
持续强迫你成为「平凡的英才」。
你正受到世界的欺凌。世界为什么要不断寻求英才?
因为仇恨,因为憎恶,因为嫉妒。
隐瞒你们自己没有个性的事实,硬是把难题塞给你们处理,剥夺你的个性。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勉强运作着。
将你们称为「个性」的受害者,加以同情、叹息、嘲笑,藉以得到乐趣,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维持正常。你们之所以如此痛苦,是为了取悦世界上某一部分的人们。
可以允许这种暴虐的行径吗?
不可能可以允许。
你不能允许。
这些毫无个性的人们,总是高举着「普通人」这样的藉口,但你并非为了被他们玩弄而生。这是统治的行为。
世界明明曾经迈向正途,却已经误入歧途了。
即使如此,如今世界上的人们,只会对「平凡的英才」给予赞赏。
然而对他们而言,他们需要的是批判这种现状的
人们。
你非得抵抗他们才行,非得和他们交战才行。
不过,应该由谁来整合?
我们挺身而出吧。
为了保护你们,我们要从他们的手中,收复曾经珍爱的个性。
请清醒过来,并且和我们并肩作战吧。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肯定能够收复。因为世界呼唤着我们。是的,今天正是我们原本的启程之日。
偶尔有人会说出这种残忍的话语。
你并不特别。
你没有所谓的个性。
梦想因为非常难以实现,才会叫做梦想。
才华因为不是凡人能拥有的东西,所以才会闪耀。
你无法成为你所期望的你。
你无法成为众人崇拜的运动选手。
你无法成为众人尊敬的医生。
你无法成为受到全世界称羡的名厨。
你无法成为受到全世界注目的作家。
你无法成为作品令人朗朗上口的音乐家。
你无法成为名留历史的画家。
你无法成为实现众人梦想的工程师。
你无法成为受到孩子们爱戴的老师。
因为你毫无特别之处。有人会对你这么说。
错了,我们在世界上是唯一的存在。
妨碍我们的,是否定这个真理的世界。
一起挺身而出吧,我们会守护你的个性。
你可以不用平凡。
你可以不是普通人。
即使自夸平凡,又有谁愿意认同你?
你应该对于自己的特别感到骄傲。
你在世界上独一无二。
你不存在于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
因为,我们是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
「……讲什么个性个性的,这是怎么回事……」
毫无章法的这篇文章,被贴在首页长达好几页。
已经不像是思绪正常的人所写的东西了。
不过,这篇文章确实令人舒畅到发毛的程度。
或许内文存在着某种渗入心中,令人瞬间想要否定这个世界的冲动。
不过在这种时代,有谁会相信这种传说?
——不,换句话说,「圣保罗」就是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们。
「这个团体以这篇文章为起点,不只是发传单,偶尔甚至会进行小型的示威游行。虽然类似政治理念,但背地里有强烈的信仰要素。只不过,这团体很难得没有类似领导者的领导者,形容成『规模过大的同好会』比较容易理解吧?」
「——这是怎样,有信徒却没有教祖?」
「正确来说,没有人知道谁是教祖。」
老哥说到这里,让好几个萤幕显示「摄影俱乐部」的网站,将站里的几张图像放大。
是蕴藏着不祥气息的涂鸦艺术。
许多色彩鲜艳的圆形层层重叠,每个圆形的周围都凹凸不平,并且与旁边的圆形精准契合,将风景烙印成一幅宛如机械工艺的景色。
「他们崇拜着画出这些图的家伙,把这种不知道是谁画的涂鸦当成象征图样——老弟,就你看来这是什么?」
「……谁知道。以那种方式玷污风景,我不想知道这种家伙想表达什么讯息。」
我轻声说完之后,老哥说声「哎,无所谓」并且面向萤幕。
「老弟这个世代,大概会被当成一辈子不长进的世代吧。看看失业率,高官们讲得冠冕堂皇却是这种结果。被说成不长进的世代,又说什么冰河期重现,我并不是无法理解这些人想抱怨的心情。哈哈哈,瞧你们这些家伙哭成这副德行。」
「就算这样,这种赞美个性的宗教怎么会流行?真是搞不懂……」
「信徒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喔。大概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吧,没有人想到现状会变得这么糟糕。像是求职难民、游民、派遣员工与飞特族,这些低所得族群非常支持这个团体。哎,老弟要是也去求职,应该能稍微体会这种心情吧,现实比小说残酷太多了,因为这些人都相信『自己拥有独特的个性』。」
老哥点了一根烟。「喔、对了,之前那项工程顺利进行中,不用担心。」
关于那个涂鸦艺术的危险性,我如今体认到自己至今的认知多么肤浅了。然而我想问的不只是这件事。
「我想听听老哥的个人意见。你觉得生灵是什么?」
基本上会毫不犹豫回答我问题的老哥,难得迟疑了一次。
「我认为,世界可以用0与1来说明。」
「这我知道。」
「所以,我无法想像坏掉的家伙脑袋里,会有什么样的方程式。」
「我也一样。」
老哥吐出一大口烟。「只是如此而已。犯人并不存在,看过生灵的家伙,只是迳自坏掉并且死掉罢了。」
「不会吧?」
「我对自己有自信,所以不会刻意说谎。」
这我也知道。正因如此,我难以相信老哥的结论。
「老弟,你对我说的千面魔那件事挺不错的。不过,香澄说的那家伙是如假包换的真货。虽然没有闹上新闻,但自称看过生灵之后死掉的家伙,其实最近就有将近十件,如果只以『千面魔真的存在』做解释很难说得通。」
「这么多?那老哥应该调查过了吧?」
应该说,老哥就是用这种玩意在打发时间。实际上,代表也经常倚赖老哥的情报。
「我也能理解警察为什么会完全陷入瓶颈,这玩意似乎真的是超自然异象。说他们被幽灵附身还比较有说服力。」
就算是幽灵搞的鬼,代表应该也朝这个方向调查过了。
「幽灵啊……唔,警方陷入瓶颈是什么意思?不是只当成普通的意外或自杀案件处理吗?」
「不过他们找到了共通点,那就是『圣保罗』。」
——又听到这个讨厌的名字了。
「现在已经查出,遇害者全部有参加这方面的活动。那个团体在各方面造成困扰,所以政府正摩拳擦掌准备要斩草除根,现在似乎正在摸索方法,要把生灵现象解释为『圣保罗』的谋杀计划。」
「可是这种事情办得到吗?」
「所以才陷入瓶颈啊,甚至有人提出洗脑论了。只不过,信徒丧生并不会带来任何利益,所以这不是站在现实层面的思考方式。杀害信徒这种做法才叫做超自然异象,完全搞不懂凶手在想些什么。何况『圣保罗』的那群家伙,也正在找那个留下涂鸦艺术的人,画这种涂鸦的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老哥便专心抽烟了。
洗脑这种论点,或许不能完全否定。即使教祖就位于信徒之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那篇文章就是教祖写的,将会是什么状况?
你可以不用平凡。
你可以不是普通人。
我也曾经如此想过——不对,我并不是藉由那种想法得到乐趣,而是更加坚定的决心。为此我才让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和那些家伙不一样。
……只要把那玩意当成某种催眠术使用,就可以创造生灵吗?
那么,所谓的生灵究竟是什么?
「……我说老哥,你有关于生灵的书吗?我想看看。」
「啊~~都是国外小说,毕竟这原本是德国的传说——喔喔,这么说来,有个日本人亲眼见过,而且还留下相关著作,颇为忠实地描述了生灵这个玩意。我还收藏着吗?」
老哥咧嘴一笑站了起来。他打开鲜少打开的柜子,在摆满电脑零件与软体的空间里,摸索着拿出一本文库本。
老哥把手上的书扔给我。当我接到手中,满是灰尘的味道令我不由得呛到。我拨掉灰尘看向封面。
封面写着《芥川龙之介短篇集》几个大字。
隔天,我在社办瞪着芥川龙之介的著作时,沉丁花与蔌学姐来到社办了。
「……喔,我忘记拿伞了。」
「梅雨季节差不多已经过罗。」
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不用功的家伙吧,这种反应已经不稀奇了。
「咲丘学弟居然在读书,感觉挺令人意外的。为什么是看芥川大师的著作?」
「没有啦,毕竟现代语文会教到芥川大师的著作,想说当成预习。而且里头似乎有关于生灵的文章,是叫做〈两封信〉和〈齿轮〉的短篇。」
〈两封信〉这部短篇,描述一对夫妻持续遭受到和自己相同外型的生灵追赶时,内心的各种妄想与纠葛。第一封信勉强看得懂,但第二封信在架构上已经不算是一篇文章,是一部令人满头雾水的短篇作品。
〈齿轮〉也是如此,剧中男性对某个身穿雨衣,看起来酷似自己的某种存在感到恐惧,后来视界有半透明的齿轮开始转动,而且数量逐渐增加,令他头痛欲裂。
蕴含着明显的疯狂气息,却只以平淡的字句描绘出来的风景,成为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两封信〉这部短篇作品问世十年之后,芥川大师执笔撰写了题材类似的短篇作品〈齿轮〉。
在〈齿轮〉以及〈某呆子的
一生〉两部作品问世之前,芥川就吞药自杀了。
留作遗书的信里写着这段话:「至少以我的状况,只是一种模糊的不安。只是对我的将来,抱持着某种模糊的不安。」
我的这番话,令江西陀歪过脑袋。「是喔……原来有这样的内容?顺带一提,我个人非常喜欢《竹薮中》——不觉得听起来很煽情吗?」
「不准讲情色话题!」
萩学姐低头压抑着鼻血,她果然知道内容吗?虽说如此,明明是在讲深奥的话题,但出自江西陀口中就会变得低俗,就各方面来说好糟糕。这家伙和文学注定无缘了。
「那个,所以才……还有,那个人为什么在那里?」
萩学姐战战兢兢询问着我。哎,我原本就觉得学姐迟早会问了。
学姐伸手所指的是坐在地板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玩手机的小柳津。
「是筱塚先生要求我过来的。沉丁花那家伙似乎想进行『证人传唤』。」
小柳津拿出香烟,但还是收回去了。
「今天临时歇业。我姑且以变身掩饰伤势,不过老实说全身还在痛。虽然昨天勉强开店营业,但今天我终究决定休息了——很好,上钩了上钩了,居然用这种图就能让ID红通通的,呼嘻嘻……」
「虽然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但小柳津似乎很沉迷网路……」
萩学姐打开电视,每一台都在播放特别节目。「圣保罗」在神乐咲举办一场小型示威游行,画面上正在播放游行的现况。
男女比例似乎差不多,而且经常看见像是游民的人,
明明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却漠然觉得是不同世界的风景。
「这么说来,原来这间学校轻易就让校外人士进来,这样没问题吗?」
「我是变成大腿漂亮的娃娃脸少女走进来,所以完全不成问题。」
这个人的存在有够奸诈。
「最近的学校变漂亮了。不过最棒的是所有女生都穿水手制服。」
小柳津莫名亢奋起来。「比起西装制服,还是怀旧的元祖水手制服比较好。该说魅力不同吗?会让同好被搔得心痒痒!」
「没错,你是个明理人!虽然我也不否定西装制服这种近代风景,但身穿水手制服的女高中生并排前进的风景果然壮观!」
「很好很好,有够养眼!这样就可以多活十年了!好,叔叔下次要变成水手制服女生!」
「对、对喔……!既然能够无视于性别自由变身,就可以做出这种事或是那种事——」
彼此的情绪亢奋到连疲劳都一扫而空,男人之间的友情持续加深。
或许觉得是一幅难耐的风景吧,两名女性默默和我们拉开距离。
「就算绿洲有女人只穿着内衣逛大街,会提供这种角色扮演服务的店也很宝贵,何况女高中生是最棒的,女高中生的制服,在角色扮演界简直神乎其神……」
「呃、那个……我们并不是为了角色扮演而穿……」
「——啊?那你为什么要穿水手制服?」
小柳津瞪大双眼,萩学姐则是含泪看向我。
「因为是制服。是『我们依然受到统治』的标记。」
我说出这番有力的话语时,代表与出岛学长正无言地站在社办门口。
「可以别欺负小萩吗?她是我的小妹。」
「她脸上不就写着『请欺负我』吗?」
「这我不否认,但这就是她的优点。」
代表在入座之前,拿了一只冷冻老鼠给阿槌。蛇这种生物的摄食周期似乎很长,扔着一阵子不管也没关系,所以很好照顾。现在代表已经一手包办喂食工作了,似乎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那么,在聆听各位的意见之前,先赶快完成『证人传唤』的程序吧——小柳津,为什么你直到这个时间点,才露出千面魔的本性?」
代表坐在椅子上,以手掌托着下巴开始询问。
小柳津搔了搔脑袋之后开始述说。
「不,我从以前就经常恶作剧。我啊,曾经立志绝对不会用这种变身能力赚钱,这是我身为我的坚持。所以要是看到令我不爽的帅哥,我就会变身恶作剧捉弄他。对我而言,我不需要更胜于此的能力。」
「——所以我才说这样太可惜了。」
虽然能理解代表的说法,但是对于小柳津而言,这肯定是正确的选择吧。
「结果,最近大家都说『这是生灵做的好事』,让我非常惊讶。老实说,这对我而言是很有利的事情,所以虽然不知道生灵现象是谁做的好事,但我觉得只要我展开行动,对方就会主动和我接触,到时候就可以成为搭档,我这个月就这样非常努力到处恶作剧……坦白说,我一直以为有新的千面魔来到神乐咲,不过似乎不是我想的这样。」
「是喔,所以生灵不是你吗?咦,生灵和千面魔有什么不同?」
出岛学长打断小柳津的独白,小柳津不太高兴瞪向出岛学长。
「生灵和千面魔不同的说法来自你们吧?我也不知道这种事。」
「做个整理吧。」
代表了亮的声音在喧嚣的社办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代表身上。
「小柳津,说出所有你所知道的生灵情报。」
「——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我知道这是自我身影的幻视,自己看见另一个自己的现象,类似幽灵那样……除此之外就没有能说的情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家伙有什么差别?」
「不知道。至少我没有看过幽灵之类的东西。」
代表挺起丰满的胸部。她承认事实并且看开了。
这使我重新体认到,丘研真的没有熟悉超自然异象的人。代表会察觉到千面魔,是多亏以前曾经累积些许的知识。小柳津耸了耸肩说道:
「我并不清楚,也没有得到有力的情报。何况这次集团和联盟的相关组织几乎没有受害。既然绿洲发生大事却还不为所动,就代表那边也有某些隐情吧。虽然有朝着新型摇头丸的方向调查过,但完全查不出线索。」
「集团没有受害?咦,记得死掉的人是拉面店的常客和——」
江西陀歪过脑袋。
「啊啊,我听老哥说过,看过生灵并且丧生的人,似乎只局限于『圣保罗』的成员,警察也在怀疑是『圣保罗』谋杀信徒。」
「如果死亡的是信徒,不是都以找不到工作而自杀来解释吗?」
萩学姐嘟嘴如此说着,代表随即大大叹了口气。
「经济不景气而寻求信仰的慰藉,虽然并不是无法理解这种心理,但是有点异常——新型的毒品吗?这方面我再稍微调查看看。小柳津,你那边可以拜托你继续调查吗?」
「行啊,毕竟至今都是随便收集情报而已。像是从『圣保罗』的人脉——」
小柳津忽然起身。「……有人来了,为免麻烦我先走了,改天再连络。」
「咦——」
在我们回应之前,小柳津就化成红色软泥状了。
小柳津变成一名不知道曾经在哪里见过,穿着神乐咲制服的女生。「让娃娃脸少女穿上制服的小众嗜好版,很酷吧?」
小柳津打开社办的门,行礼说声「告辞了」并离开社办。
小手球老师紧接着走了进来。
「你们好~~……咦,刚才那个女生是丘研社员?」
「她、她她、她、她是一年级,好像是误闯进来的。虽然有拉她加入,不过江西陀乱开黄腔,害她梦想破灭离开了——江西陀,你有够差劲!」
「啊?咲、咲丘更差劲吧,而且是禽兽!呼哈哈哈哈!」
小手球老师像是对此不太感兴趣,轻哼一声就进入社办,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好,顺利瞒骗过去了,演得漂亮。江西陀,你额头浮现的血管很吓人。
是说,难道这个人没发现?
「对、对了,小球老师怎么会主动过来?上次强行把老师带来这里,我们愿意道歉……」
「咦?没有啦,想说会不会又有什么有趣的话题……」
「当顾问吧,就这么当顾问吧!」
这个老师到底多喜欢超自然的话题?上次被强行带来的时候,她也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关于顾问这件事,我最近有点忙所以不行~~啊、可以让我只在超自然异象研究社当个幽灵社员吗?」
「我不允许这种事……对了,你来得刚好,你熟悉关于生灵的事情吗?」
「我来得刚好?你们刚才是在聊什么……不过,我并不是不熟悉喔~~!」
征询她的意见就令她开心起来了。这个人也很好掌控。
「之前有听你说过,这是一种自我身影的幻视。不过到头来,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和千面魔不同,这是一个相当普遍的话题。日本也从江户时代就有相关记载,当时是称为『影之烦疾』。」
原来生灵这么久之前就在流行了。
「这种事我知道。在外国小说里,像是爱伦坡的《威廉·威尔森
》;在电影里,像是爱华斯的『布拉格的大学生』,都是以生灵为主题的作品。」
「没错没错,真是博学多闻。此外,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据传芥川龙之介也是看到生灵而自杀的。」
「——啊啊,说得也是,我完全忘了,记得是关于芥川头痛的事情。嗯~~果然要是没使用网路,就很难网罗所有的情报了。」
没使用网路就知道这么多,我觉得代表的知识已经非常丰富了。而且我之前就在想,很难得看到有人能在知识层面与代表抗衡。
江西陀也佩服地点点头。
「哇~~真的是这样啊,小球好清楚喔。哎,我一直以为是咲丘想太多的毛病又犯了……」
「我什么时候想太多了?」
「——你怎么好意思讲出这种话?」
不知为何,江西陀恶狠狠瞪着我。奇怪,这家伙在生什么气?
「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看见生灵。」
代表瞪向逐渐离题的小手球老师。
「啊哈哈哈……——包含芥川自杀原因的研究在内,在临床心理医学的领域,有段时期热烈讨论着这个议题,因为好像有很多患者拥有类似的症状。」
「这是精神病?总觉得比较像是幽灵那一类……」
这是有点超乎预料的回答。原本我还期待会是恶魔、幽灵或魔法阵之类的话题。
「以『不是幽灵』为前提的研究已经相当有进展了,以这种意义来说,这是与幽灵论点完全不同的解释。所以现在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患者罹患某种精神病而出现这种幻视现象。」
感觉如果真是如此,洗脑论就更具说服力了。
既然这样,晚点直接问香澄应该是最快的方法。
——慢着,咦?
「等一下,小球。即使是明显没什么烦恼的笨蛋,也会看到生灵吗?」
「这、这又是一种极端的论点了。」
小手球露出苦笑。不过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就不确定了,大多是精神方面比较纯粹的人吧,比方说小说作家这种难以认清现实的人,或是精神洁癖的人——到头来啊,咲丘同学,不可以随便就说别人是笨蛋,每个人都是想要努力活下去的。」
被说教了。
嗯~~不过我有点难以想像香澄会被归类为这种人。
「有办法治疗生灵症状吗?既然是精神病患,只要去这一类的医院就行了吗?」
江西陀回到正题。
「患者到这方面的医院就医,当然会进行相关的谘商治疗,也有人因此就再也看不见生灵了。不过最常听到的说法,赶走生灵这种幻觉的最好方法,就是『辱骂』。」
「啊,我好像也听说过。总之想到什么就骂什么,骂久了就可以赶走生灵了。」
蔌学姐像是回想起来般如此附和。代表颇感兴趣沉吟一声。
「啊啊,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离奇死亡的原因是——」
——虽然我明白话中含意,但如果要求一个听不懂的人去理解,应该也是很残酷的事情。
不出预料,出岛学长汗如雨下、头昏眼花。
「所、所以哪里有问题……?」
「这就是『看到生灵的人会离奇死亡』的真相吧?不过这种说法并没有证据。我反而赞成『镜面效果导致自我与身体分裂』的这种论点。」
不行,这两个人不是在传授知识,只是在展露自己的知识。
坦白说,必须预先知道专有名词的意思才听得懂,所以两人的对话很难理解。江西陀大概也是混乱到不太舒服吧,她不自然地走到窗边深呼吸。
在这个时候,小手球老师的手机震动了,似乎是简讯。
「啊呜呜……抱歉,快开会了,所以我该走了。」
「这样啊,谢谢你,小球,你还是一样很有用。想来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我会准备上好的咖啡招待你。」
代表也满足点了点头。
「不过我是红茶派……那么再见罗~~!」
小手球老师说完之后,就快步离开社办。
留在社办的,只剩下塞入太多知识而过载的我、江西陀与出岛学长,还有深锁眉头思考事情的代表与萩学姐。
「总、总之我连络香澄吧。」
我拿出手机。之前已经让香澄带着连络用的手机了。
「我觉得询问香澄是第一优先。那个家伙说她有在『圣保罗』的集会唱歌,所以肯定知道一些情报。关于『圣保罗』怎么让她看见生灵,也得进一步问详细一点才行。」
「不过,前提是他们就是生灵的召唤者。」
在代表如此细语时,我事不宜迟开始拨号。
「……她没接。」
「既然没接,我们就去接她吧!」
江西陀站了起来。「反正她应该正在某处唱歌吧?我个人在绿洲看过她好几次,只要在那附近找就找得到。毕竟她在各方面来说是个显眼的女生。」
「说得也是……江西陀,请你和我一起去吧。代表和各位要去吗?」
代表略感歉意抓了抓头发。
「抱歉,咲丘学弟,我们有点私事。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明白了。即使没有任何情报,今天之内我也会传简讯通知。」
代表看着我和江西陀进行外出准备,并且开口问道:
「香澄妹妹表演的风格,是庞克摇滚吗?」
「啊~~我不知道那是哪种类型的摇滚乐,但我听过之后,觉得她表演得很好。代表不喜欢摇滚乐吧?」
记得我没听代表提过摇滚这个词。
「不,我也喜欢摇滚乐。出岛也一样,比起古典乐更喜欢摇滚乐。」
「既然沉丁花这么说,那就应该是了。」
出岛学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点头。
「只不过,摇滚乐和古典乐是两种极端音乐。我想香澄妹妹无法理解我的喜好。」
「极端?」
「对。真正喜欢古典乐的人,会尊重别人的音乐;但真正喜欢摇滚乐的人,绝对不会认同别人的音乐。」
这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摇滚乐就像是坏人一样。」萩学姐歪过脑袋。
「不,这反而才是摇滚乐原本的美妙之处。认定自己的音乐性是独一无二而不迎合体制,这就是摇滚乐的起源。所以你们必须知道,我的『喜欢摇滚乐』和香澄妹妹的『喜欢摇滚乐』有着天壤之别。」
即使再怎么喜欢摇滚乐,会有人抱持这种观念吗?
哎,这肯定就是所谓的摇滚歌手吧。
先到江西陀家一趟,带着那根护身用的铁棒。
接着,我就和江西陀两人走在商业区。
商业区笼罩着一股与平常不同的喧嚣气息。
「咲丘,那就是『圣保罗』的示威游行?」
「……或许吧。」
朝着江西陀所指的方向看去,身穿上班服装的年轻人们,正高举牌子高呼口号前进。
规模越来越大了。
旁观这一幕的,是身穿相同服装的大人们。
「那些人就没有其他事情能做吗?」
「应该是无计可施才会这么做吧,毕竟没有人自愿住在绿洲贫民窟那样的地方。」
手机响了,于是我拿出手机。是老哥打来的。
「哟,老哥,状况如何?」
『我正在看商业区,老弟和江西陀的样子也看得很清楚……你们两个走太近了,给我离开一点。哥哥对这种不知廉耻的行径无法苟同。』
「多多把目光放在人生之类的重要东西上吧,何况你看走眼了吧?」
看来我被监视了。「有看到香澄吗?我不是有寄照片给你?」
『嗯~~我想应该不在商业区,毕竟还在示威游行,还没办法看清楚。抱歉我也正在工作,只能在空档的时候稍微看一下。』
「这样啊……反正有江西陀在,我就去绿洲附近找找吧,麻烦老哥继续观察商业区。」
听到老哥回话允诺,我就结束了通话。江西陀目不转睛看着示威游行并且沉吟。
「这边交给老哥,我们去一趟绿洲吧——你在看什么?」
「没有啦,只是觉得女生套装窄裙底下那双赤裸的美腿果然棒……」
「裸露的腿没什么好看的吧?我是裤袜派。」
江西陀追着先走的我并且抗议。
「咦咦~~咲丘不是肤色信徒吗?」
「不,并不是。裸露的腿确实吸引人,不过并不表示裸露的肤色在任何状况都是好的,以套装来说尤其显著。裤袜会让风景里的人展露某种统一性,老是在看裸体的家伙,或许没办法理解这种样式之美吧。」
「我个人才要说,咲丘实在有点小看裸露的腿了。各有特征的膝盖、大腿线条,以及水嫩肌肤的肉感,都是只有裸露的腿才能发挥的魅力,尤其刚出社会的女性,套装底下那双裸露的美腿实在美妙——」
「啊?所以更应该是裤袜吧!」
我提高音量之后,江西陀也扬起眉角。
「说这什么话
,裤袜只是用来隐藏年龄和松弛的手段吧!」
「你这家伙……!居然说这种话!道歉,给我向裤袜道歉!」
「咲丘瞧不起女性裸露的腿,你才应该被扭送法办!请向裸露的腿道歉!」
「少罗唆,别以为所有人的腿都像你一样好看!」
「——你、你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传来一个非常讶异的声音,使我不由得转过身去。
我们似乎不知不觉进入绿洲了,在我眼前的是不知为何双手撑住膝盖喘气的蜂须。
「蜂须,听我说啦!江西陀那家伙,居然在说裤袜的坏话!」
「蜂须,请听我说!咲丘在对裸露的腿恶言相向!」
「我哪管这么多,只要看得见内裤,怎样都无所谓!」
整体来说,这是最烂的结论。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占线啊……我跑遍各处跑到心脏快爆炸,撑过一轮之后开始觉得痛快了,嘿嘿嘿……总之快跟我走!」
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不过到底是什么事?看到蜂须兴奋得双眼闪亮,我们也不再胡闹了。「——蜂须,怎么忽然要找我们?」
「香澄在路边发飘了!这样下去集团的家伙会过来,快去阻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