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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第五印的时候,殉教徒的恸哭此起彼落,声声回荡。
「主啊,圣洁真实的主啊,祢何时要对地上的人进行审判,为我们伸流血之冤?」
主赐给灵魂们白衣,又有话对他们说。
「安息片刻吧,等待仆人与弟兄和你们同样被杀,加入你们的行列,到时候我将进行审判,向罪犯进行血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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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走错了。」
「帅哥,你没走错。」
我正要关上店门时,咖啡屋「无自觉」的贱嘴店长——小柳津亮以凶恶的目光瞪我。「为什么连你都被波及啊,真是的……」
仔细一看,店里冷冷清清,没有以往的热络气氛。不只是客人,连昨天追着我们跑的小哥们也不在店里。
玲仪音下一秒就要往后跑,但我抓住她的手阻止她。
看样子,恐怕逃跑也没用。
我无视于玲仪音宛如要咒杀我的表情,下定决心进入店内,萩学姐也默默跟上。
「各位愿意,放弃逃跑念头,我放心了。以防万一,已经派人,在外面埋伏了。」
墨镜怪物就这样坐在吧台转身朝向我们。距离比昨天在暗巷遇见时还近,更能清楚看见皮肤的缝合痕迹。
模样只能以惊悚来形容。
「没看到,蜂须小弟。总之,不重要。」
男性起身行礼致意。
「我叫做,赤樫贤治。你是?」
「我的姓名不足一提。」
自称赤樫的怪物,朝我示意他身旁的座位。「咲丘先生,请坐。」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在消遣我。我故意坐在离他最远的吧台座位。
萩学姐与玲仪音过于害怕,就这么僵站在店门口紧握彼此的手。
「小柳津先生,老样子,三人份。」
「就算你点单,今天生意还是泡汤了。去死吧,混帐。」
小柳津咒骂之后开始泡起咖啡,咖啡屋随即洋溢非常芳香的味道。小柳津来到我身边耳语。
(——玲仪音为什么跟你们在一起?蜂须那家伙怎么了?)
(他去当诱饵拦截跟踪。香澄不在?)
(毕竟她在的话可能会闹事,这次真的是面临倒店危机,所以今天我放她出去蹓跶,大概正在哪个地方弹吉他吧。)
(这样啊……)
香澄没遭受波及,令我松了口气,不过仅存的逃亡机会也没了,老实说很可惜。
「店长,希望你老实回答我——你陷害我?」
「不准讲得这么难听,我只是在做贵客的生意。」
「——这样啊,所以你也背叛我了。」
玲仪音按住额头如此说着,眼神混浊阴暗。
「小柳津,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做这种事……」
听到我的询问,小柳津搔抓潮湿的头发发牢骚。
「我确实接了玲仪音的委托,她要求『总之我想逃离绿洲』,后来这些家伙也来了,要求『尽可能妨碍玲仪音逃走』,所以我才派蜂须当缓冲,这样我就协助了玲仪音,也能尽力妨碍,我自认这种做法出神入化。」
「……一般来说应该依照道义,先完成玲仪音的委托吧?」
「我个人很想这么做,但我毕竟是生意人,既然客人想喝咖啡,我总不能赶客人出去吧?」
小柳津确实只有协助玲仪音,没有做其它的事情。
我们来到赤樫所在的「无自觉」自投罗网,也是我们太愚蠢了。
「最重要的是,你们连跟踪的人都甩不掉,我可不想帮这种家伙擦屁股。真是的,有哪个委托人会让情报贩子遭遇危险啊……」
小柳津点燃一根烟,使得赤樫绷紧表情。
「小柳津先生,抽烟,有害健康。」
「吵死了,反烟狂,凭你这张脸哪有资格谈健康?」
「这跟脸,没有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人类是看外表旳生物。」
「健康」这种字眼,确实是最不适合出自赤樫口中的话语之一,要是他会说出「和平」或「爱」这种字眼就更不适合他了。
赤樫像是被熏到般拨开烟雾,转身面向我们。
「——咳咳,我们现在,依然不打算,加害你们,所以就用,和平方式,解决吧。」
「真的越来越不适合你了!」
这是一幅奇怪的风景。
有反怪物形象的一连串发言,使我不由得吐槽。
这应该已经是反射动作了,今后即使对方再恐怖,我也会继续吐槽。
「必须保障,彼此的安全,这样才能沟通。玲仪音小姐,还有蜂须小弟,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
赤樫结结巴巴提出主张,但因为他外表骇人,听起来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小柳津,人类确实是看外表的生物。
「……但你打了蜂须吧?」
萩学姐即使胆战心惊,还是踏出一步质询赤樫。
「这样一点都不和平。」
「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赤樫说话没有迷惘。「先动手的,一直都是,蜂须小弟。」
「你想说这是正当防卫?有点牵强吧?」
「为什么?」
赤樫诧异地露出纳闷的表情。「我们,没有理由,杀害你们。」
「——我说啊,咲丘,虽然你应该不会相信,但是这家伙基本上真的无害。」
小柳津搔了搔头发。
「先不提手下那群笨蛋,但只有赤樫是出了名的稳健派,我也没道理不惜刻意杠上赤樫也要协助玲仪音,你们稍微冲动过头了。」「可是,这些家伙追着我们——」
「是因为你们逃走吧?如果赤樫真的想下毒手,你早就没命了,蜂须也是每次都率先出手吧?明明只要不出手就不会被打,那个家伙真的是蠢蛋。」
这么说来,虽然遇过好几次,但赤樫绝对不会对蜂须以外的人动手,甚至会阻止愤怒想动手的部下。
既然这样,蜂须为什么要对赤樫——啊。
我完全忘了,蜂须是被虐狂。
「部下,似乎,擅自动手,非常抱歉。我会吩咐他们,不准攻击『小蛇』。」
赤樫深深低下头。「玷污集团名声的人渣,冒犯您了。」
他的举动,只像是正在道歉的高大普通人。
我深深叹了口气。
「——我好意外,你真的就是普通人。知道你是人造人之后,我还以为——」
这一瞬间,我的身体浮在半空中。
「咲丘学弟!」
「谁说的?」
赤樫面无表情仰望我。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衣领被抓住,整个人被拉高到几乎顶到天花板。
萩学姐把手伸进背包,并且观察我的状况。
这是一幅一触即发的风景。
「慢着,我的呼吸——」
「赤樫。」
玲仪音以冰冷的声音呼唤赤樫。「——放开他,是我说溜嘴。」
赤樫与玲仪音互瞪对峙。
片刻之后,赤樫放下我,双手抱胸表达不满。
「玲仪音小姐,我无法苟同,我们的秘密,不能公开,这是既定共识。」
「——店长,就是这样了,所以请你不要对外透露这件事。」
小柳津只是一脸呆愣,将香烟塞进烟灰缸耸了耸肩。
「呃,就算我忽然说出这种事,也只会被当成笑话丢脸。」
「我想也是。」
我整理好衣领,再度和赤樫保持距离。
不过依照刚才的反应,这家伙真的是人造人?我不由得频频打量他。
总之,应该比贱嘴卷毛千面魔容易令人相信,因为赤樫看起来就是科学怪人的模样。
但我没想到是玲仪音的谎言救了我。
我并不是从玲仪音口中得知这件事,她为什么不惜刻意撒这种谎——
「既然这样,我要确认,一些事。」
赤里缓缓地询问我。「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程度?」
这问题很难回答。虽然可以含糊带过,但说谎说得不够高明似乎更危险。
「——我知道你们在找《启示录》,那是一本预言书。」
「确实,这也是任务。仅次于玲仪音小姐的,优先事项。」
赤樫点了点头,不过为什么会以玲仪音为优先?「那么,关于我们呢?」
「你们是柏木集团,听蜂须说,你们是黑道?」
我平淡回答赤樫的询问。代表说他们是秘密结社,但实际上不得而知,而且这种事目前不重要,别多嘴才是明智之举。
「有听过,『最后的世纪末』,这句话吗?」
……那是什么?
「不,没听过。」
「真的?」
「和《启示录》有关?」
赤樫一副非常怀疑的样子凝视我。由于隔着墨镜,看不出他在瞪我还是观察我。
因为看不出来,所以更恐怖,如今我双脚频频颤抖。
「咖啡好
啰。」
小柳津像是要促使言归正传般介入,将咖啡递给我。
……真好喝。
这是怎样?和平常酸味强烈的最便宜咖啡不同,我好喜欢这种苦味与香气。
「——看来,是巧合。」
赤樫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在解除紧张情绪。
就这样被他含糊带过,之后会令我相当在意,所以试着深入打听吧——
「所谓的世纪末,就是恐怖大魔王会来的那件事吗?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初了,你还说这什么话……《启示录》该不会只记载这种阳春的事情吧?」
我稍微以嘲讽的语气挑衅,但赤樫没有上钩。
「你们,对于『最后的世纪末』,有着恐怖的,误解。」
赤樫的语气反而像在同情我。「『最后的世纪末』,甚至还没开始,要是不赶快因应,会造成灾祸,为此才需要,《启示录》。」
「你骗人。」
玲仪音当面反驳这番话。「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想得到那个东西,不过这只是白费工夫,即使得到那个东西,『最后的世纪末』还是会来临,你们无从回避。」
玲仪音近乎断言地说完之后,赤樫抱持歉意反驳。
「即使无法回避,还是能将被害,减轻到最小,老板正为此,进行准备。《启示录》是我们能拥有,唯一的线索,所以求求您,玲仪音小姐,请理解并协助我们。」
「赤樫,那老人只是异类,他不可能为别人做任何事吧?何况我非常讨厌那个老人和你。」
看着径自交谈下去的玲仪音与赤樫,我感受到强烈的突兀感。
怎么回事?赤樫这样的人,为什么对玲仪音必恭必敬?
到头来,玲仪音为什么如此清楚赤樫的底细?而且赤樫也不只是把玲仪音当成《启示录》的拥有者,非常熟悉玲仪音这个人。
至少我完全不认为他们只是「黑道分子追捕普通市民」的关系。
「玲仪音,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赤樫先生?」
萩学姐也感到突兀,开口询问玲仪音。
「各位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却保护,玲仪音小姐?不对,这是因为,玲仪音小姐面不改色,就能说谎。」
赤樫代替紧闭双唇不肯回答的玲仪音开口了。
「这位小姐是柏木玲仪音,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是柏木集团的正统继承人。」
我哑口无言。
「——这是在骗人吧?」
「玲仪音确实有柏木家的血统。」
回答的人是小柳津。「这家伙经常来听香澄自弹自唱,后来听集团成员说她是那个老爷子的女儿,我吓了一跳。我知道老爷子有好几个垃圾儿子,却没想到下一届的当家是女的,真的是歹竹出好笋。」
「我很想知道是哪个笨蛋泄漏这个情报,总之先不计较。」
玲仪音轻哼一声。
「……玲仪音是……集团的……千金小姐?咦?『预见未来』是指——」
萩学姐陷入混乱状态——我也没能整理状况。
「没有到千金小姐的程度,我对柏木集团这种小组织没兴趣。」
「那么,赤樫先生是……」
「直属于我的部下,其实赤樫是我的保镖兼看守。」
柏木玲仪音坦然向萩学姐说明。
这番话听起来荒唐无稽,旁听的赤樫却完全没有否定。
「何况那个老人只是想得到我的『预见未来』能力,以及使用能力写成的《启示录》,肯定
是为此才专程派人带我回去。」
「写下《启示录》的预言者就是你……?」
「我至今说过很多次未来的事情——结果你也未曾相信我。」
玲仪音以看着垃圾的眼神瞪向我。
换句话说,前提就有问题。
至今没有吻合的部分,也因而稍微得到解释了。
昨天的事件不是绑架,单纯是玲仪音想逃离组织。小柳津接受她的委托,并交给蜂须处理。
然而消息完全走漏,被部下赤樫得知。赤樫从一开始就没有杀害玲仪音的意思,只要带回她就好。
何况这个事件自始至终,只有玲仪音宣称这是绑架。
——所以果然骗了我们吧?这个大骗子。
「这是为了实现,我们的夙愿。听说《启示录》,预言了神乐咲恐怖攻击,既然这样,『最后的世纪末』,恐怕也会成真。」
赤樫以毫无情绪的声音平静说着。
「要是玲仪音小姐的『预见未来』,以及《启示录》,受到滥用,老板吩咐我,可以杀了,玲仪音小姐。」
这是什么父女关系?
天底下有这种家庭?
「——这叫做家长?」
我咬牙切齿地质询赤樫。「这是家长该说的话吗?啊啊!」
「正因为是家长,既然孩子是危险分子,大义灭亲也是,家长的责任。」
「这种事——」
我呼吸困难,眼冒金星。
无法原谅,怎么可以有这种父女?
『玲仪音小姐,已经没空,陪您闲聊了。」
赤樫站了起来。「回去吧,请您,相信我。」
「……《启示录>不在我手上,被『开膛手杰克』抢走了。」
「您还要我,相信这种话?请适可而止,『开膛手杰克』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那是联盟放出的,烟雾弹。」
「——我身上没有《启示录》。」
「您说谎。」
赤樫果然不肯听玲仪音说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向她提议。
「……玲仪音小姐,只要您现在回去,老板那边,就由我——」
「我不是说过没有了吗!」
玲仪音忽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喊,迅速抽鞭挥动。
桌椅弹跳撞击,店里装潢转眼之间惨不忍睹。
「臭丫头,不准在店里闹事——」
「我没有《启示录》,已经被抢走了!东西不在我手上,请不要继续纠缠不休!快给我追捕『开膛手杰克』,难道你不相信我?叫别人相信你,结果你也不相信我,就像我再怎么警告危险,也没有人肯听我的话!」
平常总是冷静宛如人偶的少女,如今激动不已。
即使是小柳津,看到她的模样也退避三舍不敢抱怨。
赤樫伸出双手拼命安抚玲仪音。
「玲仪音小姐,我也想相信您,不过只有『开膛手杰克』,不可能存在于世间。」
「骗人!任何人都不相信我,也不可能相信我!」
玲仪音猛抓透亮的美丽金发,大口喘气放声陈诉。
「就算我像这样述说未来,也没有任何人相信我,因为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认为超自然现象只是狗屎!哪可能有这种事?人总有一天都会死,『这一天』都已经在眼前了还不相信,那要什么时候才肯死?所有人都认定自己很安全,所有人妄然相信全世界的危险都和自己无关。荒唐,去死算了,这种人去死算了!」
这可以说是她向全世界放出的诅咒。
「为了回避『最后的世纪末』,老板相信玲仪音小姐。」
「骗人!你说的全都是谎言!你们说的才真的都是谎言!骗子,骗子,大骗子!」
玲仪音满眼血丝,牙关咬得轧轧作响,并且放声大喊。
「那个老人,只是想把预知『神乐咲恐怖攻击』的我当成好用的棋子。荒唐,那个老人连一次都没有相信我!我明明已经相信了,我相信那个老人却惨遭背叛!」
玲仪音眼泪夺眶而出,语带哽咽继续呐喊。
「我不能再让这个美丽的世界被你们抢走了!」
「您又在发牢骚了——玲仪音小姐,您为什么,不相信老板?」
赤樫的表情似乎有些哀伤。「两位明明是,血浓于水的父女——」
「——赤樫,我有一位哥哥。你应该不晓得,但我曾经有一位哥哥。」
玲仪音紧握拳头颤抖,绞尽力气吐露这番话。
「那个老人的情妇生下我与哥哥。接受那个老人收养的时候,哥哥的病还没有被发现,我把『预见未来』看见的光景告诉那个老头,相信了允诺会拯救哥哥的那个老头!原本肯定能够避免的,原本肯定能够回避哥哥病死的未来,可是——」
玲仪音以蕴含憎恨的视线射向赤樫,指着他放声大喊。
「那个老头把哥哥活生生肢解,跟别人的尸体混在一起,创造出人造人这种怪物!要我相信那种骗人的妖孽?『哥哥』,回答我啊!」
首先采取行动的是萩学姐。
随着「啪」的一声,赤樫的身体瞬间弹起。
萩学姐抓到空档,朝赤樫发射了电击枪。
「玲仪音,快逃!」
玲仪音立刻冲到店外。
「萩学姐,您在做什么——可恶!」
我也跑向门口,跟着扔下电击枪逃走的萩学姐一起跑。
「无自觉」周围已经被无数的集团成员包围,我们停下脚步。
「萩学姐,请
停手吧!我们没必要继续逃了,玲仪音交给赤樫就好,不用再这样了!」
「可是玲仪音一定要逃离那些人才行!」
「赤樫只是想保护玲仪音,这样比较安全!玲仪音一直说谎害我们到处奔波,她是骗子!」
「不对,不是这样,咲丘学弟,并不是这样!」
萩学姐拚命说服我。
「如果玲仪音的未来真的安全,为什么玲仪音要逃离赤樫先生?要是相信那些人,玲仪音才真的有危险!」
萩学姐从背包取出另一个机械,按下按钮扔向敌人。
机械猛然喷出橘色烟雾,打乱集团成员的编队。
那是在神乐咲恐怖攻击时使用的「烟熏南国炸弹」。
「快跑!」
我们斜眼看着痛苦倒在烟雾里的集团成员,暂停呼吸逃离现场。
集团成员再度从后方追来——并没有。
「萩学姐!」
萩学姐似乎迟了一步,已经被对方抓住了。即使在这种状态,她依然稳稳扶住耳机,朝手中宛如黑色炮弹的机械按下按钮。
场中立刻响起尖锐无比的声响。
原来她真的还有「音爆手榴弹」。到底有几颗?
许多集团成员惨叫着倒下,萩学姐也挣脱抓住她的人们想逃,但是没中招的其它人立刻一拥而上。
「小萩!」
「快逃吧!」
「可是——」
「萩学姐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你要是没逃走就没意义了!你不是被绑架吗?不是有生命危险吗?既然要骗人就骗到最后吧!如果办不到,打从一开始就不准说谎!」
我拉着玲仪音拔腿就跑。
然而,多亏萩学姐的协助,后面的追兵——
「去追,不准粗鲁乱来,把玲仪音小姐带回来!」
赤樫厉声激励,并且追了过来。
少数逃过一劫的集团成员也纷纷追过来,但赤樫甚至把他们推开,宛如凶神恶煞追着我们。
这是一幅恐怖的风景。
「快跑!」
我放声大喊,玲仪音也脸色大变跟着我跑。
我们再度在绿洲巷弄狂奔。
擦身而过的人们尖叫着,和我们交会之后消失在后方。
转身一看,赤樫单手拆下旁边建筑物的门板高举,使劲朝我扔过来。
我扑向旁边闪躲。
扔过来的门发出炮击般的声响,在我面前摔得不成原形。我一个翻身迅速往前跑,以手臂架开依然弹跳的门板继续往前跑。
手臂好痛,差点失去意识。
但我没有减速。
然而比起这样的我,赤樫的速度快到令我绝望。
「咲丘?危险!」
「——你迟钝,而且愚蠢。」
赤樫巨大的手臂进逼而来时,我好不容易将手上的电击枪朝向他。
我毫不犹豫按下扳机。
手中传来轻微的反作用力,电击枪射出电极了。距离这么近,完全不用瞄准。
然而赤樫居然是探头张嘴迎接电极。
电极笔直飞进他的嘴。
赤樫将电极咬碎了。
响起不知道是放电还是什么的惊人声音之后,赤樫呸的一声吐出电极。
「同样的招式,我不会中,第二次。」
「这个怪物……!」
我把报废的电击枪扔过去,但赤樫无动于衷。
完全被追上了,甚至无法转身逃跑。
在赤樫即将抓住我们时,玲仪音迅速抽出一条鞭子,甩鞭发出风切声。
玲仪音的鞭子撼动着随意堆放在路边、摇摇欲坠的啤酒箱高塔,使得高塔朝赤樫崩塌。
好巧不巧,箱子里装满酒瓶。
赤樫当场被啤酒瓶的雪崩淹没,在玻璃碎裂的响亮声音之中停止动作。
「但你也和外表一样迟钝又愚蠢。」
我牵着玲仪音再度奔跑。
后方传来怪物的怒吼。
洪亮的声音撼动空气,令我们背脊发寒颤抖。
「别让他们逃走,要在这里抓住,去追啊啊啊啊!」
赤樫放声咆哮,沾满啤酒与玻璃碎片而散发灰暗光辉的身体,硬是从啤酒箱之山爬出来,接着他接连抓住迟一步赶来的部下们,并且投掷过来。
部下们高声吶喊,重重摔在我与玲仪音前方的地面,即使如此依然起身伸手想抓我们。
到底是怎样!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踩过他们,在巷弄间穿梭狂奔。
萩学姐的电击枪以及啤酒瓶的雪崩对赤樫完全无效,赤樫真的是处于最佳状态。
「混帐!那个怪物是怎样!」
「不上不下的攻击对赤樫没用,总之逃吧。」
「可是要怎么逃?」
我边跑边询问玲仪音,玲仪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借你的眼睛一用。」
奔跑的玲仪音说完之后依偎到我身边。怎么回事?她在做什么?
「往这里!」
紧接着,玲仪音牵着我加速奔跑。她明明穿着不好跑的哥德式洋装,却莫名觉得她跑步速度比刚才还快,脚力非比寻常。
我们为了逃离赤樫而奔跑。
擦身而过的人们转头察看状况,连他们的身影也在转眼之间消失在后方。
左转、右转,钻过铁丝网缝隙,不顾一切往前跑。
玲仪音以平顺到诡异的节奏发现小径,不断深入绿洲。
「躲这里!」
我们冲进恰巧开着的建筑物后门,没关门就躲在房间角落。
赤樫的咆哮声传入耳中。
时间缓缓流逝。
喧嚣声逐渐远离。
室内好闷热。
应该是摆脱追兵了。
这个时候,玲仪音全身无力地倒在我身上。
「……喂,还好吗?」
她没有响应,呼吸急促而且汗如雨下。
室内闷热是我的误解,我察觉玲仪音的身体热得超乎想象,异常大量的汗水使得哥德式洋装完全贴附她的身体。
我搂住玲仪音的肩膀晃动,她依然脸色铁青昏迷不醒。
「——真是的,要我怎么做啊……」
内心涌出想哭的冲动。
我好无力。
真的是一事无成。
我做得了什么?连萩学姐都牺牲了,即使玲仪音昏倒也无法好好照料,只能躲起来发抖。
我好无力。
我一事无成。
我独自凄惨落泪时,发现附近有人。
终于被追兵找到了?算了,怎样都无妨了,让我解脱吧。
我抱持绝望的心情抬起头。
「——哭什么哭?困境是我们的最佳舞台吧?」
全身蓝色的男子如此说着,低头向我嗤笑。
「自虐之友,走吧——站得起来吗?」
不知何时发现我们的蜂须,朝我伸出手。
我仰望星空时,听到入口的铁板被缓缓搬开的声音。
和我们第一次进入的藏身处不同,蜂须第二基地的铁板有点重。
「喔,已经没事了?」
「——嗯,还好。」
脸色苍白地现身的是玲仪音,她不知何时换成了运动服。金发而皮肤雪白的她却穿上老土的蓝色运动服,看起来非常滑稽。
这是一幅品味很差的风景。
「那套运动服不适合你。」
「蜂须先生的品味差得要命,他人很好却是变态,服装品味烂透了。」
「既然毒舌恢复到这种程度,应该不要紧了。」
我露出笑容之后,玲仪音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要是咲丘没带我逃走,我恐怕已经没命了,谢谢。」
「要道谢的话,等风波完全落幕再向萩学姐道谢吧,我什么都没做。」
「可以坐你旁边吗?」
「请坐。」
我说完之后,玲仪音悠闲地坐在我所坐的金属长椅。
一阵沉默。
「你什么都没问呢。」
「嗯?总之,等蜂须回来再慢慢问。」
「这样啊。」
又是一阵沉默。
「——小萩没事吗?」
「……不知道。」
「——只有小萩,打从一开始就相信我说的话。」
「应该吧。」
萩学姐的安危,也是我唯一担心的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
「天啊,那个炸弹真的很猛,量产之后应该是最强吧?」
之前蜂须和我们分开之后,似乎和集团的追兵大打一场,不过在对方人数增加太多时,以萩学姐预先给他的「音爆手榴弹」逃过一劫,「有备无患」在此得到完美的印证。
蜂须背着倒地昏迷的玲仪音,再度带领我进入阴暗难走的通道,没多久就抵达蜂须新的藏身处,狡兔三窟的手法令人佩服。
不过话说回来,蜂须的藏身处意外就在附近,令我吓了一跳,难道是因为玲仪音「预见未来」的能力?其中的真实性不得而知。
让玲仪
音躺在床上休息之后,蜂须只说要「收集情报」就离开藏身处,总之蜂须肯定不会出事吧。
凡事交给蜂须处理的我也放松身心休息,回过神来已经天黑了。
蜂须至今还没回来。
「我看过不死怪物。」
听到我忽然说出这个话题,玲仪音一脸诧异凝视着我。
「此外,我还看过能自由变换外型的怪物,其实世间有不少莫名其妙的怪物,这些家伙理所当然位于那里,理所当然是异质的存在。」
我说完之后,玲仪音哼笑一声。
「你要我相信这么荒唐无稽的事情?」
「你不是也劈头就对我们讲类似的事情?」
筱冢先生没有危害到我们,而且小柳津到最后也肯协助我们。
他们都是因为没受到他人相信而孤独。
而且,玲仪音也没受到任何人相信。
「我相信。相信玲仪音有预知能力,也相信赤樫是你哥。」
「——明明没把我说的话当真。」
所以玲仪音不相信任何人。
「那是因为你没有说明详情——如果真的希望他人相信,就不可以在初次见面时欺骗对方,既然我已经认识玲仪音到这种程度,就会全盘相信你的谎言,所以希望你也能稍微相信我。」
玲仪音的头部高度刚刚好,所以我伸手抚摸。
「——可以别这样吗?你在瞧不起我?」
玲仪音嘴里这么说,却没有挣脱我的手,只以锐利的目光瞪我。「因为你至今老是瞧不起我啊,这是报复。」
「——就此扯平吧。」
玲仪音轻声抱怨,却还是乖乖让我摸头。
「赤樫他……不记得你了?」
听到我的询问,玲仪音悲伤地摇了摇头。
「是的,哥哥完全失去记忆,虽然大脑应该是哥哥的,但他不是哥哥了,是赤樫贤治。」
「那么,赤樫贤治是那个柏木老爷子取的名字?」
或许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玲仪音的反应慢半拍。「对,是柏木取的,所以怎样?」
「既然这样,赤樫就有得到制作者的爱。」
「——什么意思?」
玲仪音笔直凝视我的双眼询问。
我现在才察觉,只要玲仪音像这样安分不说话,就是美丽得令人着迷的女孩,毒舌与服装品味实在很可惜。
「制作科学怪人的博士,就没有帮怪物取名吧?」
「——啊啊,原来是讲这个。」
玲仪音没有思考太久就接纳我的说法。「也对,我觉得他们有信赖关系,不然他对那种只懂得利用他人的柏木,不会效忠到那种恶心的程度。」
人造人吗……
代表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换句话说,即使做法再怎么扭曲,柏木或许还是想救玲仪音的哥哥吧?可能是疾病果然无药可救,即使如此还是想以某种形式让他活下去,所以就改名让他脱胎换骨——」
「咲丘,我不想原谅那个老人。」
「……抱歉。」
不上不下的安慰,反而只会造成伤害——我果然是个笨蛋。
「不过……」
玲仪音脸上浮现至今未曾展露的温柔微笑低语。
「我并不是没这么想过——对,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是如此。」
玲仪音仰望夜空。
我看见的风景,和玲仪音看见的风景是否相同?
不可能相同。
「基于这种观点,不觉得名字就很重要了吗?」
玲仪音忽然宛如吟唱般询问我。
「制作者疼爱自己制作的东西,才会为了形容这份爱而命名,所以毫无意义的名字肯定不存在。既然这样,『不命名』这个行为本身也肯定有意义。」
「——或许吧。」
赤樫贤治这个姓名,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制作怪物的人,肯定打从心底憎恨创造出来的东西,而且笔墨难以形容。」
玲仪音感触良多如此说着。
「自己创造的东西,明明无疑是自己的分身……不对,正因如此,要是创造出来的东西恐怖丑陋得难以挽救,制作者就不会取名,这种东西肯定令人憎恨得作呕,痛恨得无法忍受。」
玲仪音说到这里停顿不语。
好一阵子的沉默。
「咲丘在这种时候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某种意义来说很恐怖。」
玲仪音看着我,感到不可思议。
「不,我反倒觉得,在这种时候也如此冷漠的你比较恐怖。」
「——这就难说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但玲仪音似乎只当成耳边风。
「面临紧急状况的时候,表现出我这种态度的人并不稀奇,但如果有你这种人就诡异了。」
玲仪音只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了。
躺在起居室地板上睡觉的我,被猛踹脑袋而清醒。
「我买早餐回来啰。」
抬头一看,蜂须笑嘻嘻地啃着奶油面包,把咖哩面包扔向我的脸。我接下面包起身。
「外面状况怎么样?」
「和昨天一样,不过终究没有混帐敢打『小蛇』了,我们出去乱晃肯定会被发现。」
我吃着蜂须给我的咖哩面包,油腻腻的难以入口。
「希望萩学姐平安无事……」
听到我的细语,蜂须双手抱胸低声回答:
「即使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愿望还是很难实现。老实说,我觉得不应该相信墨镜大哥,萩最后说的那番话也令我在意。」
「——这部分由我来说明。」
玲仪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喔,已经不要紧了?」
「蜂须先生,我没事了。至少现在是如此。」
看得出她想露出往常那种惹人厌的笑容,但她的表情很僵硬,气色也不太好。
「蜂须回来了,那就一五一十说出所有真相吧?这攸关萩学姐的性命。」
听我如此询问,玲仪音静静点头。
「也对,只能说我的估算太天真了,即使我是柏木直系后代又是集团干部,也只是挂名而已,我没预料到组织的枝叶强势到这种程度,老实说,我一直以为只要离开绿洲就能了事。
玲仪音不甘心地咬着嘴唇。「要是能借视赤樫,就不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你说的『借视』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昨天逃走的时候,你也有说过『借眼睛一用』这种话。」
玲仪音的表情,已经没有昨天我问话时的那股迷惘了。
她下定决心开口:
「我能预知未来。」
蜂须看向我,我默默点了点头。
他搔抓脑袋感叹:「包括『预言书』在内,世间好多不可思议的事物啊。」
会讲这种话的人,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疑的家伙。
但我已经决定相信玲仪音了。
「玲仪音,说下去吧。」
玲仪音在我的催促之下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但我的能力有限,只有借用他人视界观看不久未来的『预见未来』能力——以及限定时间而且笼统的『思维成像』能力。」
「思维成像?」
「不过集团那边,似乎认为我只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玲仪音有些得意地轻哼一声。「但我没办法以自己的眼睛『预见未来』,不是千里眼,也没有俗称『天眼通』的能耐,并不是万能的能力。」。
「预见未来与思维成像吗……」
我再度启动思緖。我当然知道这些名词的意思,但是这种超自然能力真实存在吗?「具体来说,你能做哪些事?」
「这个嘛……希望这个能让你们相信。」
玲仪音说着从自己的橘色笔记本取出几张照片,都是以拍立得相机拍摄的照片。
仔细一看,都不是特别奇怪的照片,像是被集团成员追,或是我看到萩学姐上厕所——
「……唔,这么说来,这时候你有拍照?」
蜂须瞇细眼睛专注观察照片。「这是前天被一群人追的时候拍的吧?这是我用全垒打挥棒轰脸的家伙,肯定没错。」
蜂须拿起来的这张照片,是一名男性指着我们召集同伙的风景照。这么说来,玲仪音当时并没有拿起拍立得,反倒是——
「啊,对了,你曾经朝着墙壁拍照吧?那张照片不在里面?」
「当时拍的照片,就是你们现在手上那张,这就是『思维成像』的能力,是我从蜂须先生的视界拍的。我借用蜂须先生的视界拍下未来。」
「……喔喔,这确实都是我看到的光景,天啊,喔喔!好厉害!」
蜂须感动地欣赏着拍立得照片。
原来如此,所以她能够察觉追兵接近,也才会拍到我看萩学姐上厕所的照片——等一下。
「蜂须,你当时明明有看到,为什么没阻止我接近厕所?」
「咻~噜噜~噗咻~……」
「喂,你口哨吹得太烂了吧!」
混帐,那果然是玲仪音
设的局吗?老实说,要是以那种方式威胁,我也会乖乖听话……
我向玲仪音借了拍立得相机检查,完全找不到特别的机关。
也就是说,姑且得承认玲仪音拥有某种特殊能力。
「借用别人的眼睛预见未来,就是昨天逃离赤樫使用的方法吗?」
「——嗯,是的,当时是直接观看,所以没办法看到太远以后——呜!」
玲仪音露出痛苦的表情抱头蹲下。「……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呼,呼……是的,预见未来和思维成像不同,必须背负风险,这个能力是直接占据他人视界,所以得处理三层解码,尤其是——」
玲仪音说着按住眼角停顿片刻。「那个,依看到的影像,可能会产生强烈的闪忆症状——」
「慢着,说到这里就够了,今后绝对不要勉强使用这种能力。」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只要有心就能往各种方向滥用的能力。
每次使用,都会令玲仪音受到此等重创,无论基于任何理由,都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们静待玲仪音的状况稳定下来。
「唔~也就是说,《启示录》也是玲仪音写的?」
蜂须大胆询问,玲仪音静静地点了点头。「正如你的推测,是我写的——抱歉瞒着你们。」
「……这也没办法吧?要是第一次见面就说『我有预知能力,还写了预言书』,你只会被当成爱幻想的女生结束对话。」
原来如此,所以玲仪音没有表明真实身分,对于《启示录》也是含糊带过——但无论怎么做都会引人起疑就是了,造口业的她好可怜。
「《启示录》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是预言书……」
玲仪音以犹疑的眼神频频看向我们询问:
「我可以……相信你们吧?」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不会相信你。」
如果没有某人率先相信某人,就不会产生信赖。
玲仪音咽了下口水,把已经位于我们眼前的「那个东西」再度递向我们。
橘色的笔记本。
「这就是《启示录》。」
玲仪音轻声说着。
「这个啊……慢着,就是这个?」
我终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大方让我们看过好几次了吗?而且上面还贴着我的丢脸照片!咦?真的?这就是你一直没讲明的《启示录》?」
「这就是真相,我以『思维成像』拍下众人即将见到的未来,将照片收集成册。《启示录》是未来风景的记录本,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应该只是一本贴满拍立得照片的笔记本——你们是我首度说出真相的人,连赤樫甚至是那个老人,也不知道未来风景的写真集——《启示录》的真面目。」
蜂须瞪着笔记本打量。
「喂喂喂,这真的是骗人吧?居然没被发现……」
「秘密这种东西,在对他人保密的时候就不安全了,只要以《启示录》这种夸张的名字称呼就会引人想象,隐藏秘密的最安全方法并不是说谎,而是光明正大展现出来。」
玲仪音挺起平坦的胸口。我未曾想象《启示录》是怎样的东西,却终究没想到就是随处买得到的笔记本。
这种预言书真有现代风格。
「慢着慢着,既然这样,『开膛手杰克』抢走的是什么?」
蜂须像是抗议般询问。
「是……那个,对不起,这是谎言。」
「这部分果然是假的吗……」
我确实觉得不对劲,毕竟枫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理由,发动神乐咲恐怖攻击的时候,他也没有带着类似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如果枫真的做了什么事,玲仪音肯定已经被讨厌女性的枫杀害了。
「那个,我想说只要把真相不明的《启示录》推托到已经消失的『开膛手杰克』身上,我就可以平安无事——」
玲仪音移开目光,像是难以说明般支吾其词。
「既然不用找『开膛手杰克』,状况就比想象中单纯多了。」
蜂须抵着下巴如此说着。
「等、等一下!『开膛手杰克』是那个……对!他把《启示录》的另一半——」
「玲仪音,别说谎了,事情会变复杂。」
我断然阻止之后,玲仪音退缩不再说话。虽然似乎有某种隐情,但是枫和本次事件没有太大的关连,这时候找枫只会令状况混乱,而且我们没有这种余力。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说谎习性已经是病态了,果然还是没讲过一句真话——
「啊,这么说来……」
终于来到最后的疑问了。
「玲仪音为什么要刻意逃离集团?赤樫不像是要杀玲仪音的样子,那些家伙反而满脑子希望玲仪音平安吧?」
整个事件最基本的疑点就在这里。
对方不知道《启示录》的真面目,那些人比起《启示录》,更以保护玲仪音为优先,既然这样,玲仪音原本应该没有逃走的理由。
只有萩学姐察觉个中原因。
玲仪音紧闭双唇,从《启示录》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们代替回答。
我与蜂须看向这张照片。
是玲仪音被钉在墙上,心脏被桩子打穿,惨遭杀害的照片。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背上流出讨厌的汗水,全身止不住战栗。
眼前的少女,在照片里已经死了。
这是风景——是未来的风景。
「这是柏木看见的未来。」
玲仪音平淡回答。「那老人想杀我,理由只可能是《启示录》,因为即使是那个老人,我也不想透露《启示录》的秘密。那个异类应该觊觎很久了,有必要的话,甚至不惜杀我——」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我无法置信,世上不应该有这样的家族。「可恶,开什么玩笑,混帐……」
泪水夺眶而出,喉头不断颤抖。
天底下……天底下怎么能有这种家族?
此时,我察觉裤子口袋在震动。
我连忙摸索裤子口袋取出手机,看到画面显示的文字而感到愕然。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计划——」
「慢着……决定这种事之前,似乎得先处理一件事。」
我操作手机,扩大显示的字体。
就这么拿给蜂须与玲仪音看。
「是萩学姐手机的来电。」
我、蜂须与玲仪音围成一圈,彼此相视点头。
我按下通话钮。
「喂?」
响应的是低沉的男声,完全不像萩学姐的声音。
「你是赤樫?」
『咲丘先生,你好,还以为,你不会接了。』
赤樫一如往常回以毫无情感又断断续续的话语。
「——萩学姐没事吧?」
『那位,耳机女孩,我们,郑重款待。』
萩学姐果然落入他们手中了。我的背上流出讨厌的汗水。
『以玲仪音小姐,交换。请将她,交给我们。』
果然来这招……「办不到,你们企图杀害玲仪音。」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我们,没理由,这么做。』
赤樫似乎坚持装蒜。
这种像是安抚的语气,反而令我作呕。
「既然这样,你们就先释放萩学姐,你们不会危害她吧?」
『只要你们,愿意响应,这边的要求。』
如果没有某人率先相信某人,就不会产生信赖。
但我们不需要成为第一人。
『——玲仪音小姐,有危险。」
赤樫继续轻声说:『你肯定也,听说了,她不相信我们,说谎的预言者,有多么危险,你应该,也知道吧?』
「最初不相信她的是你们吧?」
『所以,为了赔罪,如今我们会提供,最隆重的礼遇,但是她,已经对人类,绝望了,我们必须知道,她看见的未来,这是唯一,拯救我们的,安全做法。』
「玲仪音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吗……!」
『我们的安全是,最高原则。』
赤樫的声音异常冰冷。
在进行抗议的这个时候,我忽然强烈感受到异状。
有一种尖锐的声音。
宛如刮玻璃的某种怪声,从刚才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耳朵深处。
听起来,像是凄厉的惨叫。
「……你对萩学姐做了什么?」
赤樫没有回答。
「混帐,你对萩学姐做了什么啊啊啊啊!」
『——我们自认,郑重款待她,但她一被软禁,就大吵大闹。』
赤樫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你能想个办法吗?吵得受不了。我和部下,终究应付不来。』
「她有幽闭恐惧症!拜托,至少换到大一点的房间吧!」
不可能,萩学姐不可能受得了软禁。「拜托,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如此恳求,赤樫思考片刻之后,发出像是允诺的声音。
『部下也,
开始烦躁,为了彼此着想,我认为期限要,订在今晚。」
「你这家伙……!」
『我也,过意不去,何况你们也有可能,对玲仪音小姐不利。』
赤樫只有回答约定期限。『地点,我想想,就在光辉大道的,「垃圾山广场」,蜂须小弟,肯定知道那里,你们应该,在一起吧?』
我向蜂须使个眼神,蜂须点头示意。「明白了,就那里吧。」
『那么,恭候大驾。」
赤樫单方面结束通话。
我们所有人双脚无力瘫坐在地上。
「——是我的错。」
玲仪音表情茫然如此说着,眼角落下一行泪。
「要是我没有这么乱来,小萩就——」
「别说了,拜托别再说了—我会想死。」
无论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
「好,那就想想怎么样才能更快乐吧!」
一瞬间,我听不懂蜂须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难道你要照那家伙的要求交出玲仪音,救回哭哭啼啼的萩然后逃走?这样确实很痛苦,是最差最烂的结果,做出这种事会自我厌恶到死,不过啊,这样不会有快感。」
蜂须起身伸一个大懒腰,开心露出笑容。
「事情变有趣啰,咲丘,现在正是把好意转换成快感的时候。」
「蜂须,你在说什么?现在不是说这种蠢事的时候吧?萩学姐即使是现在也水深火热,你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蜂须!」
我搞不懂蜂须。
无法理解蜂须。
「……我才要问,你说这什么话?」
蜂须不知为何纳闷地问我。
「你们现在不是也快乐得乱七八糟吗?」
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懂,我可以懂,你与萩都一样,表情看起来很悲伤,正在愤怒、难过、害怕,讲话的语气也焦急,不过啊,你们的眼神更是闪闪发亮,要说你们没有乐在其中,肯定是骗人的。你们在不讲理的状况下被赤樫追着到处跑,协助坦白说完全没道理搭救的玲仪音,萩因而被抓,如今甚至陷入自我厌恶的状况,你打从心底对此感到兴奋——一切都和『小蛇』的小鬼们一样,置身于最差劲的环境,依然没有主动做点事,就只是等待旁人伸出援手,你和他们一模一样。」
没那回事。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乏味的日常生活毁掉之后很开心吧?不用上学也没有沈丁花的无聊暑假毁掉之后很开心吧?你其实想写作业吧?但会胡思乱想觉得很麻烦吧?所以发生这种紧急状况之后,刚好成为没办法写作业的借口让你情緖亢奋。自己的不幸处境让你紧张吧?玲仪音的凄惨际遇让你欣喜吧?基于经验与知识认定这是正确的做法而勇往直前,这样的状况让你期待吧?更重要的是,你身为当事人却能俯瞰其它受到波及的不幸家伙,这让你兴奋至极吧!」
不对,不是这样。
「我们很拚命。」
我说出这样的话语。「认真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不然,这是什么?」
蜂须抢走我手中的智能型手机,操作之后拿到我面前。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与萩都一直用手机在『广播系统』实况转播这场骚动?啊啊?以为我没发现吗?狗屎!」
不对,不是这样。
我与萩学姐确实一直在「广播系统」发言,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们认为只要这么做,肯定会造成大家的反应,引发轩然大波。
不是在享受,不是乐在其中。
「想到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会面临什么样的演变,应该很开心吧?想藉此扮演算命师?还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预言大师啊!玲仪音也一样,写出《启示录》之后为什么不扔掉?如果有危险,打从一开始拉开嗓门大喊就行了,不顾后果为众人大喊就行了!你早就知道写下这种东西的自己有危险,把自己当成笼子里的公主,认为只有自己知道未来所以得忍耐,陶醉于这样的状况,到最后想做出『不顾危险写下《启示录》的我真帅气』这种事,却没有逃离绿洲的能耐,也没有找出方法的智慧,所以才会害怕被发现,为了讨人厌而到处找碴,简直胡闹!你有想过因为你出来闲逛,害我们陷入多大的危机吗?啊啊?」
蜂须在生气。
至今从来没展现怒意的蜂须在生气。
「你们烂透了!烂得棒透了!但你们可以放心,我绝对站在『小蛇』和你们这边。我真的瞧不起你们,但绝对不会背叛,因为我是被虐狂!我是喜欢你们喜欢到无法自拔的超级被虐狂!」
接着蜂须拉开嘴角,露出看得见臼齿的笑容。
「我不需要安全这种东西,随时身处危机的状况超好玩!完全没考虑我的状况,总是带着危机出现的你们让我超兴奋!来吧,讨厌我吧!我假装相信你们,其实瞧不起你们,彻底揭发你们隐藏的真相,快讨厌这样的我吧!只要你们讨厌我,我就能自由!我爱死这样的你们了,我要继续当个享受人生的被虐狂!」
蜂须喊到这里,开始反复用力挥动球棒,被打烂的椅子飞到一旁。
这个家伙,真的不会背叛我们?
这个家伙,真的可以信赖?
信赖这个家伙,真的安全?
我只能断言一件事。我可以相信,这家伙确实非常讨厌我们。
「好啦,自虐之友,来思考怎么做才是最开心的做法吧。」
蜂须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拿起金属球棒指着我。
「救出被囚禁的蠢公主,是被虐狂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