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星期一·体育节休假)》
繁华区的绿洲经过「神乐咲恐怖攻击」后就暂时维持安分,却在这两个月明显变貌。
第一个变化,就是该区逐渐恢复为警方也撤离的非法地带,包含暑假那场爆炸案件的影响在内,普通人抱持半好奇心态来玩的机率减少许多,金流受阻造成冲突或流血事件再度急遽增加。
警方在某段时期会介入仲裁——然而警方不只是神乐咲恐怖攻击,连夏季的爆炸案也没能防范于未然,因此权威完全扫地,影响力比神乐咲恐怖攻击之前还弱。记得是在三名警察殉职时,警方完全放弃绿洲,使这里再度恢复为罪犯的地狱。
第二个变化则是——
「小哥,给点钱吧。」
「有什么能吃的吗?」「肚子饿了……」「拜托啦,小哥。」「那个手表给我。」「耳机?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啦。」「叫出来啦!」
游民人数就像这样暴增。
受到不景气的影响,从圣保罗崛起的梅雨季节开始,游民规模逐渐膨胀到甚至被赶出最内侧的聚落,如今满溢到绿洲外围街道,而且他们就像这样接近路人。
他们不会抢夺,只是乞讨——这是一幅令人不快的风景。
我无视于纷纷缠上我的人们,推开人群进入绿洲暗巷,走一阵子之后,游民们忽然远离我。虽然不知道详情,不过我似乎脱离了他们的领域。浪费好多时间,我快步赶路。
交错复杂的暗巷,有一间行家才知道的咖啡屋。
外装老旧,里面却颇为整洁的店「无自觉」。打开店门一看,眼前是和魔境近郊咖啡屋无缘的天使。
「主人,欢迎回来!」
是女仆。
「我回来——唔喔喔!这是怎样!」
「喔,这不是咲丘吗~~!欢迎光——不对,那个……恭候主人很久了,这边请~~」
「……讲得好生硬。话说香澄,这套衣服是怎么回事?」
听到我询问,修长高䠷没奶的摇滚青梅竹马——苎环香澄露出贝齿一笑。
之前是以女服务生来说荷叶边过多的围裙服,我已经看惯她穿那套衣服工作的样子,却是第一次看见她穿黑白色调的法式女仆装。搞不懂香澄到底发生什么事。
「听说啊,这周是女仆周,一定要打扮成女仆,并且以『主人』称呼客人。」
「不合时宜也要有个限度吧!」
满是游民犯罪横行的恐怖繁华区居然有女仆咖啡厅,这是什么风景?
「话说,这套衣服怎么样?是店长亲手缝制的,很合适吧?嘿嘿……」
香澄说完拈起裙襬轻盈转身。
以下是我个人的意见。我认为维多利亚造型的女仆才是正义,不过只要素材够好,法式女仆也很美妙。
香澄解开平常总是绑得比较低的马尾,头上不是牛仔帽,而是清纯的布制头饰。因此她放下平常绑起来的长发,覆盖大幅裸露的美背,洋溢着奇妙的魅力。
很遗憾,胸前没料。
不过香澄本来就高,线条很漂亮,底下大概是吊袜带,她掀起短裙时映入眼帘,原本就修长的那双腿,黑色过膝袜稍微陷入大腿,加上吊带的扣环……
「这样很棒!」
「好耶!一位主人回来了~~!」
我在来劲的香澄带领之下,坐在吧台的老位子。
「请问主人要点什么?」
「最便宜的——话说,你恢复平常的语气没关系。」
「这周是女仆周,请不用管!」
「……唔,总之加油吧。」
香澄使用莫名其妙的敬语,笑嘻嘻走向其他客人。客人们凝视香澄的美腿,和我一样加点最便宜的咖啡。
香澄看来没有抗拒,加上她自己乐在其中,应该无妨。
「——来啦,怎么样?人类果然是看外表的生物吧?我自认打造得很成功。」
「或许不错,但这样不会增加奇怪的客层吗?」
「帅哥与混账婊子如今很少来,对我来说是好事,我家的工读生是笨蛋,但要她穿那种衣服还是会认真工作。」
卷发富含水气的店长——小柳津亮开心笑着,从吧台另一边朝我吞云吐雾。
「玩笑话讲到这里,这么做出乎意料受欢迎喔,即使有些酒店像是色色扮演专门店,但那种地方诈财手法相当恶质。以这种方式经营的咖啡屋似乎很稀奇,我曾经觉得客人会退避三舍。这种做法其实是一场赌注,不过托福生意挺兴隆的。」
「但我觉得香澄演起女仆烂得非比寻常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样才好吧?」
「我不懂。」
小柳津端出咖啡,我品尝一口,酸味果然强烈。
「不过,你胆子还真大。」
小柳津含着烟,将手肘撑在柜台低语。
「为什么?」
「你杠上柏木集团吧?就算绿洲在警方搜索期间变得安分,如果是我就不会想再来绿洲。」
「——是啦,我也不想久留,而是想打听事情。」
小柳津厌烦地叹气,点燃第二根烟。
「视内容而定。」
「大脚怪——最近在绿洲传闻甚嚣尘上的兽人,你心里有底吗?」
小柳津一副吃惊的表情瞪大眼睛,接着忽然捧腹大笑。
「咕呼,哈哈哈哈哈!这是怎样,这就叫做贯彻初衷的笨蛋?居然赌命找一只猩猩,喂,真无聊啊!」
「……少啰唆,我们是丘研,代表说要找就得找。」
「咕,呼呼呼,你们真好,棒透了,顶级的笨蛋,真是的,最近总是在应付游民,但小鬼的游戏还比较可爱。」
这番话令我想起刚才的风景。
「游民……果然也会来这里?」
「无论居酒屋还是牛郎店,只要是能吃喝的地方都不拘。香澄最近发飙的样子前所未见,雇用那个家伙是对的。」
原来如此,刚才退缩的那群人,是害怕「无自觉」的香澄。
小柳津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装作若无其事递给我价目表。
「再来杯咖啡吧?我推荐这个。」
小柳津指着价目表角落。以一杯咖啡来说,标记的售价莫名其妙到违法等级,我姑且和钱包打个商量。
……我并不惯于交涉,老实说完全不知道情报费的行情,不过事情没进展也很麻烦,总之以这个价码让交涉成立。
付钱之后,小柳津开始泡咖啡。
「首先,我想问大脚怪是否存在。」
「啊~~我原本也觉得是空穴来风,但真实存在的说法比较有力,毕竟好几人证实目击,听说还有数人成为那家伙的牺牲者。」
「牺牲者——牠会攻击人?」
「对外有管制媒体报导,但是出人命啰,这几个人的死因似乎是被压死。」
「压死」这个词令我瞬间停止思绪。「为什么人会在路上被压死?」
「这就是重点,尸体状态是被非常沉重的物体压扁,周围完全没有会造成死因的东西,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是解释成被巨人踩死比较能让人接受,所以才会出现神秘兽人的传闻吧。野生的猩猩真恐怖。」
听他的语气,凶手就像是从动物园这种设施逃出来的猩猩。既然这样,或许真的是从深山出现的猩猩之类。
不过要踩扁人,到底是多巨大的猩猩?
「那个家伙会在哪里?」
「警方姑且有动作,但这里毕竟是绿洲,在这种时候,自己地盘被闹事的黑道应该最活跃。不过托某人的福,大人物那边最近才被检调搜索,所以甚至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到处移动,还是固定躲在一个地方。」
「刻意避开人多的时间以免被发现?」
「天晓得,这阵子各处店家的仓库都发生食物被偷吃的事件,刚开始推测可能是蜂须逃亡的这段期间,指挥系统混乱的『小蛇』干的好事,但他们似乎由神乐咲联盟接管所以撇清嫌疑,后来调查就发现天大的东西。」
「什么东西?」
听到我询问,小柳津吐一口烟回答:
「就是脚印,而且很像猩猩那么大,此外还发现不少毛发之类的东西,却找不到基因符合的生物。听说最近就要集合专家学者组织调查队——如何,或许出乎意料真的有吧?」
原来如此,当初这个情报来自代表却缺乏可信度,不过看来并非完全胡诌。
就在我想问得更清楚时……
「主人,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和小柳津深谈时,呆脸女仆来得正不是时候。
「慢着,拜托真的不要再演女仆了,我不知道怎么应付。」
香澄听到我的请求便鼓起脸颊。
「可是你进店里的时候,不是面不改色就响应了吗?」
「是你多心吧?那是因为,世间一般听到『欢迎回来』就会反射响应那句话,很正常。在世间平凡又正常,甚至该说是常识吧?你好笨。」
「啊~~原来是这样,毕竟咲丘是一个人住。」
幸
好香澄是笨蛋。
「对了对了,我还可以去住咲丘家吗?我想用那台大电视看电影~~!」
「我坚定拒绝,你不是住这里吗?我再也没有道理收留你了。」
「咦~~小气鬼~~」
小柳津斜眼看着这幅光景,若无其事地低语:
「——如果是现在,可以直接以女仆打扮借你三天两夜而且准你摸。」
「真的吗!」
「慢着,店……店长,你说什么啦!这……这样太突然了,再怎么说,那个……还是需要心理准备……」
我探出上半身,香澄随即惊讶地瞪大眼睛而且脸红,即使是平常毫无羞耻心的这个家伙,穿上女仆装终究会害羞。
——慢着,我不能被骗。仔细想想,即使表面是女仆,实际上却是香澄!
「相对的,把清宫小弟借我,我要让他在这里当女仆。」
「既然这样,我让清宫穿女仆装不就搞定?我不会被骗喔,交涉决裂,你给我忍着点用香澄就好,我不会把清宫给你!」
果然是陷阱,真是的,好恐怖的家伙。要是顺他的意思,清宫就会被他夺走,刚刚真是千钧一发。
不过,如果是清宫穿女仆装,我就想看,肯定很合适吧,呼嘿嘿……
香澄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小柳津额头上浮现青筋,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吧,帅哥。那我在店里晃一圈,香澄看门,别闹别扭啊,等等我请你吃晚饭。」
「……是~~」
小柳津单手拿着咖啡壶,离开吧台到店内晃。我也是成为常客之后才知道,他偶尔会以这种方式收集情报。
香澄靠在吧台旁边,默默用无趣的眼神看我。
不知为何,我非常不自在。
「话……话说回来,香澄,你有听说大脚怪的传闻吗?不然讲点其他热门的传闻,或是无关的事情也好,最近来的客人是怎样的人?」
我提出询问想含糊带过危险的气氛,吧台另一边闹别扭的香澄随即慢慢述说:
「……唔~~最近来店里的客人,几乎都是穿西装的大人物,我只听到殴斗在华尔路造成黄金海啸什么的。」
「你还真的没听客人聊天。」
我甚至听不懂她想说什么,但因为不用担心情报外泄,在情报贩子底下工作真的是她的天职,最重要的是她打工打得很开心。
「这么说来,你之前不是和柏木先生那边有纠纷?来这里没问题吗?」
香澄难得一次记得别人的事情,或许是听小柳津说的。
「没什么问题不问题的,我是来把你要我做的宣传影片给你,加上我想知道大脚怪的消息,在各方面都算是顺便。」
我从包包取出DVD交给香澄。
「喔~~咲丘谢啦,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总之你只要确认影片内容,没意见的话,我就随便申请账号帮你上传到影片网站,应该能成为简单的宣传,之后就顺其自然。」
「嗯~~那我回去就看。这样啊~~这就是我的宣传影片啊……」
香澄看着DVD感慨叹气。
香澄这家伙立志当摇滚歌手,一边在「无自觉」打工,一边抱着吉他到处走唱。虽然这是我这个外行人的意见,但她唱歌与演奏都很高明,她的梦想似乎是正式出道,不过自弹自唱到现在还没什么成果,到头来,这家伙宣传自己的功力简直烂到家。
是我主动提议帮她制作宣传影片。
近年可以免费将宣传影片上传到因特网的影片网站,所以不少音乐人进军网络。在网络大受欢迎并且顺利正式出道的歌手,在最近并不稀奇。
就这样,在跃跃欲试的香澄与小柳津协助之下,我把夏天在「无自觉」拍摄的影片,加入有志人士的乐团伴奏剪辑,实现了制作宣传影片播放的企画。
交给香澄的DVD就是完成的影片,以外行人的成品来说算是水平不错。我制作三首曲子,打算依序上传观察反应。
希望这样可以稍微让香澄有机会遇见伯乐。
「嗯~~好!没办法了!既然咲丘为我努力,我就提供珍藏的情报吧!」
「情报……由你提供?」
连客人对话都记不清楚的家伙,又能透露什么秘密情报?
将DVD收进裙子的香澄大概是恢复心情,笑容满面地挺起没料的胸部。
「这件事我还没告诉店长,其实我找到大脚怪可能的住处哦。」
「啊?」
唐突的这番话令我惊讶得差点放声大喊,香澄迅速摀住我的嘴。
「——安静,老实说,我是觉得店长应该也不会相信才保密,但咲丘正在追捕这家伙吧……我啊,昨天晚上有在心动大道的巷子里看到喔,是一只毛茸茸体积超大,前所未见的猩猩。」
「心动大道——啊啊,很多小钢珠店的那条路吗?」
我在位子上重新坐好,聆听香澄的叙述。
所谓的心动大道,是在市街构造错综复杂的绿洲里,和光辉大道并列为特别大的道路之一,相较于光辉大道是风化区,这条路大多是酒馆或赌场,是一般人经常出入的大道。
不过,没想到会从身边的人物得到目击情报……而且她也让我重振精神,偶尔确实应该一时兴起做点好事。
「该不会只是毛茸茸的魁梧大叔被你误认了吧?」
「我不是说那是猩猩吗?慢着,话说那是猩猩吗……?」
「到底是不是?」
香澄说得异常含糊,平常习惯有话直说的她难得如此。
「所……所以说是莫名其妙的生物啦!那东西把我吓得不敢突击……我就忍不住跟踪了。」
我越听越不懂,毕竟她是香澄,说话不得要领也在所难免。
「……所以那个家伙跑去哪里?」
「牠进入心动大道挂着『陌生人』那块招牌的废弃大楼,详细地址是哪里啊?反正沿着心动大道的后巷直走应该就看得到。」
心动大道啊……把光辉大道收为地盘的柏木集团盯我很紧,所以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或许很幸运。如果是那里,我应该也能参与搜索。
无论如何,现在还没拟定任何具体计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样啊,谢啦,总之我和代表他们会合之后,再去那里找找。」
咖啡喝完了,也得到不少情报,所以我早点离席,否则柏木集团的相关人士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
「咲丘,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在找大脚怪?」
香澄忽然在我身后询问,我抬头看向空中思考,但心里没什么底。
「没听说,不过八卦杂志的记者,或是其他好事的家伙可能会找吧。」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觉得当时有人跟踪我。」
这就奇怪了,跟着猩猩走的牛仔帽女孩确实很稀奇,不过有达到想跟踪的等级吗?如果是我就不会想和这种家伙有瓜葛。
「不是你的歌迷?」
「我就是没歌迷才这么辛苦吧~~」
确实,如果真的有歌迷,只能说对方是相当死忠的爱好者。要是达到这种程度,香澄心里反倒应该有底。
——跟踪大脚怪的第三者。
「我会注意这件事,谢谢你提供情报。」
「主人~~小心慢走~~」
我在没鞠躬就挥手的没礼貌女仆目送之下,离开「无自觉」。
我离开「无自觉」之后,直接避人眼目快步穿越绿洲。我不太想在「光辉大道」附近久留。
穿过绿洲来到繁华区,思考要不要买点晚餐材料的时候,凑巧遇见熟人。
「哟,这不是江西陀吗?出来买东西?」
江西陀即使听到我搭话,依然呆呆凝视着鲷鱼烧店的招牌。
她应该不是想吃鲷鱼烧,我不禁觉得她像是忽然察觉父母不见而无计可施的迷路孩子。
「我个人难得有钱买东西。」
「喔?」
「不过这笔钱有点多,我个人不晓得该如何使用,想说这时候应该找浪费大王商量,觉得待在这附近应该见得到面。」
看来并非完全巧合。不过话说回来,她这种做法真不实际,我们明明知道彼此的手机号码。
「没礼貌,我的主义是绝对不买必需品以外的东西。」
我无视江西陀,进入鲷鱼烧店排队,江西陀轻踩脚步跟过来。
「……这句话出自咲丘口中,听起来像是如果有需要,你会把整个国家买下来。」
「如果真的需要,我应该会这么做吧。不好意思,我要两个红豆口味。」
我付钱拿到鲷鱼烧之后,把其中一个塞给江西陀。江西陀噘起嘴,像是表达她搞不懂我为何这么做。
「那个,我个人并不是想吃鲷鱼烧……」
「我觉得有需要,所以就买了……你会找我商量真难得,发生什么事?」
听到我如此询问,江西陀啃着鲷鱼烧移开目光。「换个地方吧?」
我们吃着鲷鱼烧,好一阵子不发一语地前进,最后
来到我家前面的小公园。
这座公园没有任何小孩。
附近的小学生以前会来玩,但最近治安变化,大概是家人下令禁止外出,在这个时间,甚至看不到慢跑的年轻人或徘徊的老人。
我与江西陀坐在长椅上。
晚霞耀眼,却没有任何人,公园里只有我与江西陀。
如同世界毁灭之后的宁静风景。
「其实在暑假,代表瞒着大家,委托我个人一项工作。」
「工作?难道你接了什么会受警察关照的工作?」
坦白说,既然是代表就并非不可能,但江西陀摇头否认。
「代表委托我个人修补一幅旧画,像是把剥落的颜料弄干净,完全褪色的部分重画,这并不是我个人的专长,但是代表委托的动机在某种程度浅显易懂,而且画作题材在某方面来说非常适合我个人,所以就这样引发我个人的兴趣,以轻松的心态接下委托。」
「喔,这是挺好的打工吧?毕竟你看起来在各方面很拮据,代表应该也有关心这一点。」
「……这份工作,绝对不是这么回事。」
江西陀从包包取出好几个厚实的信封,两个、三个、四个,大量的福泽谕吉先生从里面探出头。「我个人当时想得很轻松,但那个东西并没有这么简单。」
「——好多钱,你画完了?」
「嗯,花费整个暑假终于完成,毕竟那是P300号,而且我个人有时候会画自己的画,所以花费很多时间。」
「P300号?喂,这是大作吧?即使只是修缮,你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就完成,一般会花更多时间吧?」
在风景画的画布尺寸之中,P300号是相当巨大的一种。老实说,要一个学生修补这么大的画作堪称鲁莽,无论如何,她的专注力异于常人。
江西陀没有高明到在专心进行这种工作时,还能同时处理其他事情,这一点很容易就能想象。原来如此,难怪她也没写完暑假作业。
「代表说,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见光的画作,还说『不是江西陀学妹就办不到,不是江西陀学妹就没有意义』。」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天大的画作,真的是一介学生能修缮的东西吗?即使代表准许,这也太乱来了吧?那个人真的在各方面都很离谱。」
年代久远又是那种尺寸的画作,根本无法确认那幅画原本有多少价值,交给并非专家的外行人修补这种东西,搞不懂代表的胆量到底多大,她还是一样令人摸不清意图。
「总之,包含这一点,我个人也差不多无法接受了。」
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江西陀起身向我提议。
「要不要调查代表——沈丁花学姐的真面目?由我们亲自从超自然异象的角度调查。」
唐突的提议使我语塞。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那个人的真实身分、探索超自然异象的原因,以及今后的计划,就由我们来调查。」
「这……不对吧,别做这种事比较好。」
「为什么?」
江西陀的双眼并非一如往常毫无干劲的半开,而是认真无比,还闪耀着前所未有坚定意志的光芒。
「到头来,那个人相当奇怪,我个人之前就隐约察觉,但她过于异常吧?即使再怎么讨厌人类,她每次执行那么大规模的计划时,准备工作都做得齐全过头。即使当时没有枫甚至没有我们,那个人肯定也打算发动神乐咲恐怖攻击。」
「代表是不可思议的人,猜不透她内心的想法,我退让百步承认这一点,但我相信代表,她会从人类手中收复世界,改变这个疯狂的世间……可是,你这样是背叛行为吧?代表总有一天会主动告诉我们真相,我们只要相信代表,静心等待就好。」
「——一个不小心,遭受背叛的或许是我们。」
「胡扯!」
江西陀从刚才就在胡说八道。「……胡扯,不可能有这种事,你只是忽然得到一笔巨款混乱了,冷静点吧。」
「我个人已经决定,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调查代表。」
「受不了,你这家伙真不识相。」
「不识相的是咲丘吧!请看清现实,我们对代表如此一无所知!」
虽然不甘心,但我对此完全无法否认,即使我们跟随那一位,却对她一无所知。
「收复世界是什么意思?无人知晓的智慧是什么?我个人询问过代表好几次,但代表只是露出笑容绝对不回答,咲丘也一样吧!」
「我——!」
我连问都没问过。
「世间满满都是错误,所以包含神乐咲恐怖攻击在内,我个人也认为这是在做正确的事……听那个人说过之后,就如此认为了。」
「……不对,这是我们自己的意思,我们是正确的。」
我如此认为。
「负责修缮的我个人讲这种话也不太好,但是那幅画是绝对不能复活的东西——那幅画有问题,拥有令人类疯狂的魔力。」
江西陀以颤抖的声音呼喊,话语透露出强烈后悔的情绪。
「但却修好了,我个人非画不可!看到那种东西之后不可能停笔!代表大概是明白这一点,为此才让我个人加入丘研。这笔钱是封口费,代表肯定对我个人——」
……从刚才开始就怎样?这种说法是怎样?
即使再怎么陷入猜忌的情绪,收下报酬的她却说出这种毫无感谢之意的话语,即使是我也终究忍无可忍。
「代表不是认同你吗!为什么你不相信代表到这种程度!」
「那个人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因为那个人不会说谎!」
眼前的风景染成鲜红。
「代表是第一个接纳我们的人啊!她终于赐给我们期盼至今的校园风景!我们没有代表做得了什么?我们能改变风景的哪里?肯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我们这种遭受普通人排挤的家伙,不可能改变任何风景!」
我的粗鲁话语使得江西陀脸色苍日,失去刚才语气的力道。
话语自然从口中流出,再怎么样都无法阻止。
「……没……没那回事,因为,我个人和咲丘——」
「不准讲这种任性的话,想想那些看着我们的视线,想想我们周围无数的监视目光——我害怕那些家伙,完全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而害怕,所以我们一直窝在自己的壳里,因为我们害怕真正的自己曝光;害怕被别人说三道四;害怕只因为自己的感性和周围不同,就得强迫接受周围的感性直到崩溃而消失,我和你都是因为这样才逃避至今吧?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脸向代表抱怨?你明明只是接受代表的赐予,自己什么都不做……」
「因为——!」
「不准逃避!」
被我厉声怒斥的江西陀,露出畏惧的表情缩起身体。
「代表面对现实没有逃避,率先对我们展示弱点,而且相信我们,带着我们挺身而出吧?那么乱来却能展露笑容,所以我们也能展露笑容啊!相较之下,我们算什么?我们很弱,只靠我们根本一事无成,如今你却说没办法相信代表?开什么玩笑,你这样还算是丘研的同伴吗!」
血气一下子冲到头顶,我甚至搞不懂自己在讲什么。
这是背叛?江西陀要背叛我们的理想?
「非得熟知对方的一切吗?任何人或许都有不想为人而知的事情,我们就是因而受到孤立,代表拯救了这样的我们啊!你非得做到这种程度才能相信他人?这样的话,你和网络另一边的人没有两样吧!我明明相信只有丘研的同伴不一样,明明相信只有你不一样!」
在秋季沁凉的空气中,我恍然回神。
江西陀不发一语,只是低着头。
沉默持续着。
总之,我好想尽快离开这里。
「我在『无自觉』得到大脚怪的有力情报,今天会寄邮件给代表,所以应该很快就会集合。刚才那件事,我会帮你瞒着代表。」
我只说完这番话,就背对江西陀踏上归途。
江西陀依然伫立在原地。
我感到烦躁,就只是感到烦躁。我把江西陀当成同伴,当成无可取代的同伴,她却对代表抱持这种想法。
我眼中的风景,和江西陀眼中的风景一样吗?
不可能一样。
「我个人,是为了咲丘——」
「别再说了,我错看你,真的错看你了……好遗憾。」
我甚至不想再和她交谈,走向家门。
得看风景。这种时候应该专注欣赏风景,山不错,我想看红叶妆扮的美丽山岳;海也不错,我想看淡季杳无人影的秋天海岸。
我喜欢风景。
喜欢无人的风景。
至今如此,今后也肯定如此。
我从未听过的充满绝望的女孩呜咽声传入耳中。
我不想听,不想听这种声音。
我快步逃离江西陀。
《十月十五日(星期六)》
周末的绿洲,进入深夜依然灯火通明。我们丘研成员避开晚间更有活力的大道,走在无
人注意的暗巷。
暗巷洋溢着腐臭味。
我们在充斥着厨余酸臭味的小巷,避开动也不动的游民缓缓前进,躺着的游民应该混杂着不少尸体,这里被腐臭侵蚀到无法分辨死者与生者。
如今这甚至是一种日常风景。
「喂~~注意脚边啊~~应该说别看脚边,往前看啊~~」
出岛学长如此说着,接连踢开躺在地上的游民们前进,我也战战兢兢移开游民开路。然而即使这么做,他们依然不会对我们开骂,这种活力在他们身上早已一点都不剩。
两手空空的代表及背着铁棒当武器的江西陀,缓缓走在我与出岛学长硬开拓出来的小路。
「不过,香澄居然敢走这种地方,一般来说根本不会接近吧?」
「幸好没带小萩过来……」
江西陀与代表看着脚边像是尸体的人们,感触良多地轻声说着。即使走在相当不卫生的地方,两人也没有表述不平或不满,小柳津说我胆子很大,但我认为就某方面来说,胆子大的是她们两人。
「早点发现藏身处是一件好事,没想到是心动大道……我个人不想来这里。」
「为什么?就我看来没什么差异。」
「这里和柏木集团管辖的光辉大道一样,很少发生暴力事件,但游民因此涌入这里,然后又招来更多游民……大马路看起来有努力打扫,但小巷果然是这副模样。」
我与萩学姐在上次的事件被柏木集团记住长相,因此光辉大道那边都交给少露面的江西陀,不过她似乎是第一次来这里。
代表抱胸托着下巴询问江西陀:
「话说江西陀学妹,光辉大道那边怎么样?」
「很惨,不久之前还会常驻的警察已经撤离,连大马路上都有人放纵乱搞。啊,这里提到的『乱搞』指的是……」
「江西陀学妹,用不着露出这么开心的表情,我大致想象得到,所以不用说出来……这样啊,这种小事果然没办法惊动那个混帐老爷子。」
中途被禁止发言的江西陀拉下脸,代表斜眼看着她,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刚才提到的混帐老爷子应该是柏木集团的人。代表究竟想做什么?
「……还有另一个消息,如同咲丘所说,除了我个人与大家,好像有别人在追捕大脚怪。」
从香澄与小柳津那里听到的消息,我包含细节都向大家报告了,江西陀对此似乎心里有底。代表无可奈何地露出笑容。
「世间即将迎接历史性的变革,居然有人这么闲。」
您有资格说这种话?「是柏木集团那边的人?我希望不要和那些家伙撞个正着。」
「应该不会那样才对。不过听说是女生。」
「女的?我越来越没头绪了,总之应该不是值得留意的事情。」
对于代表来说,第三者的存在似乎是不重要的小事。
接着,现场忽然一片沉默。
大概是两人同时思索如何展开对话,才会瞬间产生这种延迟。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但是现在的这股沉默异常沉重。
代表轻咳一声开口:
「……慢着,我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你们为什么气氛糟成这样?那个,该怎么说,这样会让我稍微乱了步调,方便的话把事情说出来听听吧。」
代表向我询问,看起来有些烦躁。
「什么意思?」
「咲丘学弟,别装傻,最近即使在进行社团活动,你也没向江西陀说过半句话,以为我不会发现?托福我没办法应付她的黄腔,我不习惯这种状况所以很头痛,快点改善。」
就算这么说……但我又不能老实说元凶是您。
我悄悄观察江西陀,她深深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我只是一如往常,扮演冷静沉着又沉默寡言的辅助角色。」
「冷静?沉默寡言?你果然失常了?」
「我很正常!话说,请不要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吐槽!讲得好像我很爱妄想!」
「唔,那你要我怎么做?我无法拿捏你这种人的个性。」
代表难得没有无视我的意见,而是正面接纳。大概是隐约察觉到危机,却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而困惑。
……不过伤脑筋了,代表的响应出乎我的预料。
「不好意思,这叫做自我反吐槽,是一种高度的搞笑手法——」
「你喜欢解释自己搞到冷场的笑话?这种嗜好很差,最好戒掉。」
「您拆台害我耍冷却讲这种话?可恶,我混不下去了!」
代表居然这么没办法开玩笑,这样反而难应付。
「……真是的,我不晓得是什么事,但是赶快和好吧。如各位所见,我也不太能处理咲丘学弟无厘头的症状,你们两个还是一如往常愉快地拌嘴,欣赏你们的互动比较符合我的个性。」
代表说完优雅地露出微笑和我保持距离,陪同江西陀并肩前进。
代表如此关心我们,当然不可能背叛。
「怎么回事?你们吵架?」
带头的出岛学长以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询问。他居然会过问我们的摩擦,真稀奇。
「我们没吵架。」
「有空做这种事,不如赶快找到妥协点继续前进,人难免都会吵架,但要是吵个没完,就证明你只会往后看吧?」
「就说我们没吵架了……」
「那就别停下脚步,不然会妨碍到其它前进的家伙。」
……不知为何,这个人肯定完全不知道隐情,但我丝毫无法反驳他不容分说的每字每句。
吵架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我不晓得江西陀在想什么。
我一直以为江西陀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但她这星期反而比以前更积极找我说话,而且自然到诡异的程度,我好几次差点就直接回应她。
然而我当时话说得那么重,当然不会退让。我不懂那个家伙的想法,那个家伙和网络另一边的人一样,换句话说是我的敌人。
所以我彻底回避江西陀,午休都到社办和代表他们吃饭,放学之后只和丘研同伴说话,就这么直接离校回家。这些场合江西陀都在,但我一直无视江西陀位于其中的风景。
只有一次,清宫把我叫过去骂了一顿,他说江西陀同学这样很可怜。
而且如今我又遭受代表他们的谴责。为什么?我——
——我话说得太重?
「……只是假设喔,如果有机会和好,我应该怎么做?」
我开口之后,一直噘着嘴的出岛学长不知为何露出满面笑容。
「道歉。」
「谁要道歉?」
「还有谁?即使你再怎么正确,只要对方受到伤害,你首先就得衷心全力道歉,等到对方困惑要求别再道歉时,再诚心诚意道歉一次,对方因而向你道歉之后,你再原谅对方,这么一来,你们两个就可以不用在意身后,专注前进了吧?」
出岛学长讲得很开心,但他这种说法其实很狡猾。
「这样行得通吗……?感觉什么事都没解决吧?」
「不知道,是笔记本的内容要我这么做的。」
进行这样的交谈时,挂着「陌生人」这块巨大招牌——我们的目的地废弃大楼映入眼帘。
如同香澄的报告,并不是很大的建筑物,原本大概是综合大楼。这种废弃建筑物在绿洲没有很稀奇,不过相较于仔细一看破旧不堪的其它大楼,这栋的结构看起来没什么老化,或许是最近不景气而遭弃置吧。
入口玻璃门被狠狠破坏,打出一个巨大的洞这个洞看起来比出岛学长还高。
代表从建筑物后方悄悄观察这栋废弃大楼。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有玄机,感觉挺不错的,我喜欢。光是这样就不枉费我们越过游民田过来,是夏季开试胆大会的最佳场地。」
「所以要怎么抓大脚怪?该不会想用实战拳击的方式KO牠吧?」
我提出询问,代表随即得意洋洋地指着出岛学长。出岛学长从怀里取出附有小瓶子的飞镖,瓶子里装满诡异的液体。
「怎么可能?让那个家伙打架受伤并非我的本意,所以轮到这东西出场。」
「那是?」
「我请小荻调合相当强力的麻醉剂,听说是大象都会昏倒的猛药,我们引开它的注意力,再由出岛用这个封锁牠的动作。」
这计划颇为随便又危险,江西陀噘起嘴。
「会这么顺利吗……筱冢先生不在?那个人不是很适合负责侦查吗?毕竟不会死,而且明明是了不起的超自然异象却没有存在感,除了特攻之外好像空气。」
「好像空气」这四个字是多余的,不过是事实。
代表迟疑片刻才回答江西陀。
「我正在请筱冢处理一件分不开身的工作,所以也没办法躲起来!」
代表迅速躲到建筑物后方,我们也跟着各自躲在暗处。
经过大约一分钟的寂静,监视废弃大楼的代表说:
「——嗯,原来如此,那就是除了我们也在追捕大脚怪的家伙。」
我们也观察废
弃大楼,那里看起来没人。
「难道那个家伙也跑进大楼了?」
「嗯,进去了,追吧。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但要是被抢先会很扫兴。」
代表以下巴示意废弃大楼,出岛学长随即站在前方保护代表前进,我与江西陀也繁跟在后。
大楼里面很阴暗。
原本以为电力系统故障,不过专注观察就发现灯泡拆得干干净净,大概是废弃之后被小偷闯空门吧。内部值钱的装潢也拆得精光,只能想象这里原本是什么建筑物。看这里有不少木制柜子,或许是书店之类的商店,脚边则是一片黑暗。
江西陀默默抓住我的衣襬,我很想挣脱,但是这样不知道会绊到什么东西,所以也不能粗鲁地这么做——何况她抓得非常用力,胡乱甩开可能会拉坏上衣。
我忍不住朝逐渐深入暗处的出岛学长与代表说话。
「代表,麻烦照明——」
「不行,对方恐怕会察觉我们潜入。」
「要是被对方摸黑偷袭,那就得不偿失了,何况这样我实在没办法走。」
「……出岛,麻烦照明。」
稍微协议之后,代表让带头的出岛学长开灯,和刚才比起来,视野一鼓作气变得宽敞。然而不像是有人藏身,出岛学长以手电筒照向地面。
有脚印。
很巨大,非常巨大,如同黑色血水塘的脚印。
「——里头有东西。」
「我们就是来找那个家伙的。」
所有人用眼神沟通,缓缓前进。
冲下阶梯的声音在废弃大楼回荡。往前走一段路之后,是通往上下楼层的阣梯。
「刚才的声音是往下。」
「小心暗处,这样下去,大脚怪很有可能先察觉我们。」
既然已经开灯,即使蹑手蹑脚前进,也无法期待能隐瞒行踪。但我们认为聊胜于无,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下楼。
下楼之后,前方似乎是稍微宽敞的大厅,地面变成裸露的水泥地,各处龟裂。和楼上比起来,这里并排着许多巨大的柜子,或许曾经是摆放大量商品的仓库。
出岛学长将手电筒光源从脚边移向前方。
视野之中,看得见一只银色的蝴蝶飞舞。
出岛学长瞬间抓住飞舞蝴蝶的「握柄」。那是一把散发银色光泽的美丽蝴蝶刀。
〔——又是你们。〕
有声音,应该是人类的声音。
听起来类似混入明显杂音的机械声,怎么想都不是自然发出的声音。音调有点高偏中性,却不自然得像是透过变声器发出来的。
〔你们想在这里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肯定如此,因为你们是会引发神乐咲恐怖攻击的家伙。〕
黑暗中出现人影。
头戴深蓝色浅底软呢帽,身穿男用黑夹克与修身剪裁的长裤,是在绿洲很少见的高雅装扮。
这家伙右手喀喳喀喳地转动蝴蝶刀,空着的左手拿起棒状机械抵在喉咙,随即从该处响起刚才那种像是机械的声音。
〔难道你们也在追捕那个?开什么玩笑,要是解放那种东西,不晓得会造成怎样的损害啊啊,对喔,原来如此,这就是原因。既然这样,就不能在这里放过你们。〕
但是对方有一个配件令人无法理解,就是口罩。
对方耳际挂着看似牛皮材质的口罩,盖住眼睛以下的绝大部分,口罩有好几个用来呼吸的孔,从耳朵依序往前开的孔,乍看之下像是露出牙齿嗤笑的诡异表情。
因此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与表情,要正确判断该人物的性别极为困难。
即使如此,我也不可能忘记,不可能看错。
——就算露出来的部位很少,但那张脸和我平常在学校看见的脸一模一样。
〔你们应该为了世间而死。〕
察觉到对方真面目的代表,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抱胸。
「……我认为这个意见很中肯,不过为了收复世界,该做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你说对吧?前『开膛手杰克』小弟。」
代表这番话使得「开膛手杰克」——城尾泷枫开心地露出笑容。
……枫为什么在这里?
神乐咲恐怖攻击之后,他被警方逮捕并且下落不明,却不可能以「开膛手杰克」的身分接受制裁,在这个时期应该早就得到释放重获自由,所以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但是枫为什么在追捕大脚怪?
枫把发出声音的机械插进类似项圈的短项链,大概是人工声带之类的装置,看来神乐咲恐怖攻击时被破坏的下颚果然无法完全治愈。
「枫为什么在找大脚怪?难道对超自然异象有兴趣?我个人这边的超自然异象研究社,随时都在招募社员喔。」
〔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是犯罪研究社的口误吧?〕
「啊~~我个人也经常这么想喔,真巧,哈哈哈!」
江西陀打趣回应,将背上的铁棒拿到手中备战。
〔我是来阻止你们这种下流家伙对那个东西乱来。〕
「阻止?」
〔我要杀掉大脚怪。〕
枫以坚毅的态度平淡陈述。
〔——你们肯定也听说过,已经有好几人成为大脚怪的牺牲品,不能继续放任下去,那个怪物应该为了世间而死。〕
「明明只是个杀人犯,如今却把自己当成正义使者?」
代表哼笑,枫笔直瞪向代表。
〔这只是那个怪物的受害者私底下委托我这么做,你们和我一样没有资格谈论正义不过,说得也是,变更目标吧,得先阻止你们。依照你们的作风,之所以要找大脚怪,肯定是想再度引发某些麻烦事,这么一来,受害程度似乎会更加严重。〕
「喔……你以为凭你这小子就能阻止我们?」
枫的无谋之勇,引得代表扬起嘴角嗤笑。
「虽说如此,但是正如你的亲身体验,你赢不了出岛。不过你运气很好,现在我只对大脚怪感兴趣,猎物当前让我心情非常好——碍眼的家伙,给我滚,从我眼前消失,横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代表口出恶言,但枫不像以前情绪激昂,而是若无其事当成耳边风。
〔……虽然不甘心,但你说得对,我正面向你们挑战不可能有胜算——既然这样,干脆这么做就行了!〕
枫说完之后,不知为何将手中的刀子射向自己后方。
建筑物内随即响起猛兽的咆哮。
「——难道说……你这家伙!」
仓库响起猛兽奔跑的声音。
庞大到压倒一切的某种存在,正在往这里接近。
从黑暗现身的,是形容为猛兽也过于巨大的一只猩猩——
「那就是大脚怪?」
「——出岛,动手吧。」
毛茸茸的巨大生物,在枫往旁边回避的同时冲了过来,出岛学长向前以双手挡下。
出岛学长所握的手电筒掉到地上,灯光照亮巨大生物的脚边。
那里有巨大的脚。
全身赤裸覆盖体毛的这个生物,身体畸形得难以形容为猩猩,脚底面积有一个小孩那么大,上半身却完全搭不上,是肌肉聚合体,看起来甚至是细瘦体型。
然而身高很高,总之就是高。
除了覆盖刚毛、大到异常的脚,手臂细长得如同黑猩猩的神秘生物大脚怪,在这一撞被挡下来之后,狠狠一拳打向出岛学长的侧腹,出岛学长着实挨下这一拳,被横向打飞撞到货架。
大脚怪发出愤怒至极的吶喊,拔出枫深深刺进手臂的刀子咆哮。
眼前是拥有压倒性质量的怪物。
「居然比出岛学长还大……不会吧?」
在我感到惊愕时,一阵风穿越我身旁。
枫试着在众人因为大脚怪而分心时,朝代表进行特攻。
「——代表!」
我连忙转身,但实在来不及过去挡刀。
枫的刀尖如同被代表胸部吸走般直指而去,代表毫无动作。刀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笔直朝着代表的心脏——
这把刀,被一根铁棒架开。
江西陀挡在枫面前保护代表。
〔画图的,你又要妨碍我吗!〕
枫从怀里取出另一把蝴蝶刀,用左手射向代表,江西陀以铁棒打落,维持这股气势进逼到枫面前,铁棒痛快打向枫——我这么想时,江西陀忽然翻身向后。
她穿着长袖运动服的手臂上,红色的血迹逐渐扩散……枫应该空着的手,再度握着一把新的蝴蝶刀。不知道他到底有几把。
江西陀放低重心,妖艳地转动铁棒,逼使枫缓缓离开代表。
枫也一边保持距离,一边配合江西陀偶尔出招的时机持续反击。
红色血花如同喷雾溅湿水泥地——只有枫的反击命中江西陀。即使如此,江西陀依然毫不畏惧,继续担任代表的盾牌。
——为什么?江西陀为什么在保护代表?那个家伙明明不相信代表啊?
「咲丘,尽量让这里亮一点!至少脚边要亮!」
要在黑暗之中看清蝴蝶刀的轨道肯定是难事。刀子是利
刃,和铁棒这种必须瞄准弱点才能打倒却难以瞄准的钝器不同,即使只以习惯黑暗的双眼随意挥动,刀刃一旦命中对方,就毫无问题能造成伤害,所以和武器的攻击范围没什么关系,枫的刀子在黑暗之中单方面折磨江西陀。
枫展开猛攻,江西陀逐渐被枫逼退。
「可恶!」
大概是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包包里有一些备用的手电筒,我全部拿出来打开,将几根手电筒放在地上,接着我想将手电筒放在货架各层,但此时一个巨大的身影跳到我面前。
是大脚怪。
恐怕是被光线吸引过来的,我和牠视线相对。
「咿——」
「趴下!」
大脚怪朝我伸出手的瞬间,这次轮到大脚怪的巨大身躯大幅往侧边扭动,着实挨了复活的出岛学长一记飞踢。
大脚怪承受如同炮弹的这一脚依然没倒下,不愧是正如其名拥有一双大脚,下半身的稳固程度非比寻常。
出岛学长朝着踩稳的大脚怪打出追击的两拳,但大脚怪单手挡下,并且撞向出岛学长。
出岛学长化解这一招,让大脚怪撞向货架。
「麻烦就像这样照明!更亮一点,太暗很难打!」
「呃,是!」
出岛学长试图取出麻醉飞镖,但大脚怪先行起身,发出怒吼进逼到出岛学长面前,出岛学长放开麻醉飞镖,抓住大脚怪一条手臂试着施展过肩摔,但大脚怪文风不动。
「喔?」
出岛学长维持过肩摔没成功的姿势浮在空中。
大脚怪以双手抓起出岛学长,将他扔到光线照不到的暗处,仓库响起货架毁坏的轰声,大脚怪再度在黑暗中跑向出岛学长追击。
虽然对不起出岛学长,但这是好机会,我没办法应付超自然怪物,也无法应付杀人魔,总之就是忽左忽右努力增加光源。
室内逐渐明亮时,响起枫近乎叫喊的声音。
〔画图的,为什么要保护那种女人!〕
枫这句话使得江西陀的动作瞬间停顿。
枫没有放过这个空档,以下投法射出右手的蝴蝶刀,在江西陀连忙架开时进逼到面前,但枫没有以左手的刀子行刺,而是抓住江西陀的前襟展现激昂情绪。
〔你目睹那种惨状没有任何想法吗?许多人因而不幸,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时的恐怖!能画出那么美丽画作的人,没必要跟随那种狂人吧——画图的,回来吧,你肯定不需要待在那边。〕
江西陀曣了口气——短暂踌躇之后放开铁棒,宛如缠着枫般反抓住他的衣领。
「——因为,是朋友。」
〔什么?〕
「因为她是第一个认同我个人的朋友,是我个人打从出生至今,第一次在学校结交的学姐朋友!所以我当然相信她,不然就不会做到这种程度,不会一起走到这一步吧?我个人要保护代表,因为这是我个人做得到的报恩,要回报她提供栖身之所的恩情!」
江西陀硬是挣脱枫抓着她的手,一鼓作气将枫的身体抓过来拉到腰际,想直接将枫摔出去。但枫在空中抓住江西陀手臂染成红色的部位,伤口传来的剧痛,使得江西陀没能把枫摔出去,自己反而摔到地上。接着枫和江西陀保持距离。
——对,江西陀的心情肯定和我一样。
其实想相信,很想相信我们的恩人。她抱持这种背叛恩人的想法,不可能没有罪恶感。
江西陀只是希望我聆听她的不安,我应该真挚面对她的话语,笑着对她说「没关系」才对。
我却对自己的意见没自信,因而擅自激动起来,扔下江西陀——
我久违直视江西陀,她只是噙着泪水。
〔莫名其妙……!你觉得这样就好吗!〕
「托这个人的福,我个人得以和这么多人有交情!而且也成为好朋友,我个人今后不再孤单了!现在只要这样就好!」
比刚开始明亮许多的仓库里,江西陀捡起铁棒往前冲,一鼓作气朝枫发动猛烈攻势。
即使蝴蝶刀很锋利,也不叮能胜过铁棒的重量,江西陀刚刚处于黑暗而打不中要害的铁棒,如今不断确实打在枫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女人老是这样,理性又讲究理论?哪有这种东西!根本只是自尊心组成的火爆家伙!所以没办法好好对话,只想以感性解决一切,不是这样吧?你们的缺点不是这个吧!你到头来也是平凡的女人吗?愚蠢相信自己是对的,为了排挤别人,不惜说谎又鄙视,我错看你了,卑贱、丑陋、令我作呕!我讨厌女人,我恨我恨我恨我超恨女人!〕
江西陀架开枫右手上的刀,以铁棒另一端打在枫的左手把刀打落,顺势将铁棒转半圈,枫的躯体毫无防备。
「你所讲的这些,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男人还不是半斤八两!」
江西陀突刺出去的铁棒,深深打中枫的心窝,枫发不出声音跪倒在地,就这样激烈咳嗽。
江西陀调整急促的呼吸,伸手擦拭额上汗水。她的视线停留在地上的某一点,出岛学长掉的麻醉飞镖就在那里,江西陀肯定想用飞镖剥夺枫的行动能力,再加入出岛学长的战局。
江西陀蹲下要捡飞镖时,毛茸茸的怪物从她身后的黑暗现身。
江西陀察觉到这股气息而转身,发不出声音僵在原地。
和出岛学长较量也能赢的UMA,在江西陀面前将强壮的手臂高举到侧边。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顾一切冲过去紧抱江西陀的头,保护她不受大脚怪袭击。
「——适可而止吧,区区一只猩猩,以为我会容许你继续猖狂下去吗?出岛,可以了,我准,杀吧。」
我一瞬间彷佛听到代表的声音,但我的意识就此中断。
《(十月十六日(星期日)》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垂直晃动。
看来是某人背着我。
「喔喔,沈丁花!咲丘醒啰!」
似乎是出岛学长背着我。我想道谢,脑袋却疼痛不已。
「——!」
「别逞强,乖乖被背吧,我会负责送你到医院。真是的,你有时候实在乱来,这次我吓出一身冷汗。」
代表身材娇小所以没能察觉,但我不经意一看,她就走在我的右边。应该说出岛学长背着我,所以我的头肯定位于很高的位置。
周围好明亮,这里不是那栋废弃大楼的地下仓库——是朝阳照耀的清晨绿洲市区。
和昨晚一样,脚边看得见游民群,看来这里是心动大道。
「……后来怎么样了?」
「你记得多少?」
记得当时,大脚怪对江西陀——
「江西陀呢?」
「没事,除了被枫砍伤并无大碍,她出血有点严重,我先让她去医院了。但你的状况有点危险,所以让你静静躺一下观察状况,原本叫救护车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在绿洲就没办法了。头会痛吗?」
「一点点。」
「好好接受诊疗吧,顺便检查脑部是否异常,因为你喜欢风景的状况异于常人,现在想想,或许是一种脑部功能障碍。」
怎么这样?我是不久之前还很危急的重伤员,代表居然说得如此不客气。
我承受着头部传来的痛楚,拼命思考细节不明的情报。
「……大脚怪呢?」
「杀了。」
这是干脆又浅显易懂的回答。
「久违遇到那么难缠的怪物,原本想要纳入旗下,这次做出的决定有些遗憾,不得不说太可惜了。虽然很悲哀,但是就当成没缘分,死心吧。」
「您说的『杀了』,是杀掉那个怪物?」
「幸好光是破坏颈椎就不再动弹,真的很庆幸那只是普通猩猩,善后工作交给我吧,我会在今天之内处理妥当。」
大脚怪好歹也是一种UMA,居然称为普通的猩猩,不晓得世间的生物学家听到会怎么想。
……不过原来如此,出岛学长那样依然是手下留情,真是的,学长到底是多恐怖的怪物?
这位怪物一脸满足的表情,踢开游民专注前进。
「至于枫,扔着不管应该也无妨。雇用那种角色解决大脚怪的家伙,应该也会稍微消气吧。无论如何,幸好大家平安。」
代表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安心,深深叹了口气。
确实,我没想到这次的事件会赌命到这种程度,代表应该也一样,或许她觉得这场出乎预料的苦战责任在自己身上。
「我……我不要紧!这种程度的伤并不严重!」
「……嗯,那就好,不过暂且不提这件事。」
我原木想以这句话打气,但代表看起来依然闷闷不乐,犹豫之后继续说:
「我不知道江西陀学妹对你做了什么,但我希望你可以原谅她,算我求你——我受够好友撕破脸的场面了。」
代表锐利的双眼笔直凝视我。
——我该怎么做?
在我跑去拯救那个家伙的瞬间,答案早已底定。
「……是的,当然没问题。」
进
行这段对话时,我们已穿越绿洲回到繁华区,大概是时间还很早,路上只有零星的行人,过一阵子应该会热闹起来。
总觉得好困,昏迷与睡眠是两回事?
「咲丘学弟,现在就休息吧,你下次醒来就到医院了。」
意识逐渐中断,但我不能不负责任就在这种地方睡着。
无言的时间持续流逝,不晓得走了多久,无法分辨对时间的感觉。
「出岛。」
「嗯?」
我在出岛学长背上闭目养神时,听到这样的交谈声。
「我该怎么做——今后我应该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段沉默究竟漫长,还是只有一瞬间。
「你就带头前进吧。我会永违跟着沈丁花。」
出岛学长像是不负责任的这番话,使得代表露出自嘲的笑。
「也对——似乎作了一个有点过长的梦,游戏到此为止吧。」
我作了这样的梦。
不晓得从哪里到哪里是梦。
《十月十七日(星期一,非假日)》
再度清醒时,我真的身处在医院。
我坐起上半身,身上到处贴着药布,但身体没什么异状。
感觉下半身莫名沉重,原来江西陀趴在我脚边熟睡。
这段时间大概是她照顾我,她手上包扎的绷带令我不忍卒睹,不过她没在自己病床休息而是趴在这里,看来身体状况没有太差。
江西陀舒服地发出熟睡的呼吸声,缓缓伸出手,触碰我早上变硬的部位——
「喔喔喔,咲丘有精神了。」
「原来你摸伤员的这里就能做健康诊断?快起来啦!」
我说完之后,江西陀起身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双眼一如往常惺忪半开。这家伙的表情从睡醒就一直不会变?
「呵啊~~……咲丘早安。」
「早,伤势怎么样?」
「啊~~我个人没怎么样,只是缝了几针,没什么大碍。」
「是吗是吗?太好了!真的——」
久违持续的对话唐突中断。
好尴尬。
应该说,我在奇怪的地方停顿,所以江西陀也完全不讲话就移开视线。气氛超尴尬,该怎么做才能打破僵局?
——到头来,我别无选择。
「对不起!」
「——!」
我猛然低头,江西陀随即哑口无言。
我抬起头,江西陀眼角噙泪,接着拭去泪水,把脸颊鼓得圆滚滚。
「……没错,都是咲丘不肯好好听别人讲话,我个人看起来这样,但确实为咲丘着想——」
「对不起!」
我再度道歉,江西陀难为情地移开目光。
「——唔,不用了啦,我个人也应该更加有条有理向你说明不对。」
「对不起!」
「慢着,真的不要紧——」
「……真的很对不起!」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江西陀惊讶到举止开始变得诡异,周围传来困惑的声音。
「真的很对不起!江西陀小姐,请原谅我!」
「慢着,请不要这样啦!这样不就像是我个人的错!何况这里不是单人病房啊!会造成周围大家的困扰——」
「真的很对不起!请您原谅我,如您所见——!」
「呜哇啊啊啊!那个……那个,对不起!我个人才要道歉——」
江西陀哭丧着脸想低头时忽然愣住。「……那个,咲丘?」
我顾不得面子,拼命低头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是混蛋……烂透的混蛋……可恶!」
软弱的人只有我,什么都不做的人也只有我。
不断逃避的人,只有我。
泪水停不下来,我对江西陀的所作所为,应该不是道歉就能够被原谅,但江西陀对痛哭的我温柔地轻拍肩膀。
「……原谅你,当然会原谅你,所以请抬起头吧。」
抬头一看,江西陀脸上挂着笑容。
「你愿意原谅我?我对你那么——」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我们是同伴吧——我们不是丘研的同伴吗?」
江西陀如同累积至今所有郁闷的半开双眼,现在爽朗地睁开。
真的就像命运女神的微笑,光彩夺目。
我不经意察觉到两人正以感受得到彼此呼吸的近距离凝视彼此,连忙换个姿势保持距离。江西陀轻咳一声。
「咳咳,总之,我去请医生过来,看你活力过剩应该没问题,但你头部毕竟有撞到。」
「唔,啊……啊啊,不好意思,拜托你了。」
江西陀只说完这番话就迅速起身准备离开病房,好啦,看样子得住院,该怎么联络老哥与真弓姐——
「那……那个,咲丘。」
「唔喔喔!好恐怖,不要忽然探头啦!」
我认定已经离开病房的江西陀,不知为何从隔壁病床布帘缝隙探头,看来旁边的病患不在。
我不知道江西陀想说什么,但她迟迟没开口。
「所以,怎么了?」
「……当时,谢谢你的相救。」
江西陀轻声道谢。这个现代小孩,连好好道谢都不会?
——不过,这样的道谢意外不差。
「别在意,我们是好友吧!这次是彼此彼此!」
我竖起大拇指露出笑容,江西陀眯细惺忪的双眼,默默将头缩回去。
《十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我后来身处地狱。真弓姐赶过来就立刻询问事由,接着又是CT又是MRI,我好几次在大型筒状机械内部进进出出。
以结果来说,我全身上下都没有异状,警方也没有进一步侦讯。
关于枫与大脚怪的事情明讲也很麻烦,所以我解释成在绿洲协助江西陀摆脱醉汉,免于遭受真弓姐的追问。毕竟绿洲就是那种地方,也幸好江西陀愿意和我串供。
检查为期五天,之后只要定期到医院接受后续检查就好。
总算摆脱医生与警察的我,告别短暂共处的医院病床出院。这是一间住院餐点朴实美味的好医院,改天有机会再来。
走出医院,身穿制服的江西陀在等我。
「哈啰~~~」
「哟。」
我们简短问候之后踏上归途。
中午已过,这时间前往学校,应该也是还没做任何事就结束一天,加上明天就是周末,所以我决定看开,感恩地享受三天连假。
「……慢着,你不去上课没关系?」
「咲丘的家人只有家里蹲,我个人是特地过来等你喔,你反而应该感谢才对。」
「对喔!这么说来,老哥那家伙终究没出门!」
我曾经打电话给老哥,记得他慌得宣称要来探视我……大概秋风对茧居族还是太伤身了。真悲哀,真弓姐似乎也很忙,除了第一天前来询问事由,就再也没有亲人来探视我。
前来探视的只有丘研成员与清宫。
我告知已经和江西陀和好的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朝静养的我拳打脚踢。大家真的都毫不留情,但只有这一点是在所难免,所以我心甘情愿全盘承受。
不然我对不起江西陀。
「好啦,这下怎么办?去吃个午饭?」
「你要请客?」
江西陀眼神闪闪发亮……这家伙果然只是来敲诈的吧?
「——嗯,偶尔请一次也好。我想吃肉,比方说快餐店臭到不健康的肉,还有油腻腻洒满盐的薯条!」
「挑快餐店和女生用餐吗……而且,听你这么讲就觉得好难吃。」
「这种程度刚刚好,老是吃医院餐点那种健康食物,就会莫名怀念有害健康的东西,比方说零食或汽水。」
「啊~~我个人颇能体会。」
江西陀说完快步走到前方,转身面向我。
「我个人还是想调查代表。」
她的眼神和那天一样认真。
「又提这个……」
「不是因为讨厌,绝不是这种原因。代表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个人很在意她想做什么,如果是危险的事情会想帮忙,有必要的话就想阻止,因为我个人把代表当成朋友。」
「这个嘛,哎——」
「……我个人没什么朋友所以不清楚,但是这种做法果然很厚脸皮吧,哈,哈哈哈……」
江西陀在笑,但她这份心意是真的。她当时在危险之中挺身而出保护代表,如果没有这份心意,她不可能那样面不改色就站在人与刀子之间。
相较之下,当时的我做了什么?
只是呆站在原地。
「——你这种问法犯规吧?」
光靠我们能做的事情有限,至少这次的调查行动甚至有生命危险,代表的计划并非完美。
我们至今的所作所为总是和死亡为伍,光是张嘴等待,根本不知道今后有什么等待着我们。
那么,我接下来该怎么做——答案早已底定。
「知道了知道了,我投
降,我也帮忙吧,既然这样我就奉陪到底。」
「可以吗?」
江西陀微微歪着脑袋。「……比起代表,你更相信我个人?」
「——呃,你……你你……你忽然说这什么话?自我意识过剩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只是想证明代表多么正确,让你认知自己其实很愚蠢,可不是同意你的意见啊,绝对不是!比起你,我相信代表太多了!」
江西陀听到我的否认,抵着嘴角露出笑嘻嘻的表情。
「是是是,哎呀,这真的是……唔呼呼……」
「……笑什么笑啊,给我回去!你别吃饭了,给我回去,走开!走开!」
我追着笑嘻嘻的江西陀跑,但因为持续住院至今,双脚不听使唤。到头来,居家型的我在体能方面,完全没有能够胜过江西陀的要素。
就这样,我与江西陀决定调查代表——沈丁花樱学姐。
没有察觉至此一切都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