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刀翔子,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类。
至少她是这么希望的。
虽然祖父的兴趣有点孤僻,但是除此之外也还是度过了他并非毫无意义的人生。
勉强说来……稍微有那么些过来人的感觉了,不管是首先从“普通”这个范畴里来说也好,还是从这个范畴里来度过将来的岁月也好,翔子一直都是这么希望的。
事情发生急剧变化的原因,与一星期前发生的某件事情有关。
总而言之。
就是这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功刀翔子的同班同学——伊庭树任社长的,在世界上来说也是一个很奇异的公司。
午休时。
“——真让人吃惊。”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这是在高中的学生食堂里。
一个很普通的学校食堂的汤匙,被这个少女握在手里后,很不可思议地看上去竟像是纯银的一样。
顺便说一下,之前占据主食首位的名吃咖喱,是一种一天超甜一天超辣的的食物。一眼看过去还无法辨其原形,虽然被大家偷偷称为“俄罗斯轮盘”,但是安缇莉西亚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但是,当地吃了一口之后,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我早就知道‘阿斯特拉尔’没有什么节操,但是没想到连翔子——连同班同学的委托都接手……你在听吗,树?”
“啊啊啊,是是!听着呢!”
眼前的少年挺直腰杆,如此这般点头应允着。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我们只是把它做案件来处理。”
旁边的另一名少女插进话来。
栗色的头发,还有光滑白瓷的肌肤。
苍冰色的双瞳上浅绿色的眼镜,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搭配了。
她的名字是穗波·高濑·安布勒。
少女的面前,端放着一碗阳春面。汤上没有一点油,清清淡淡的一种食物,跟这名少女有些许相似。
穗波熟练地拿着筷子,口中溜溜地唆起面条来。虽然小时侯一直生活在英国,但使用筷子来却丝毫不比别人逊色。
(啊啊啊啊啊……)
在四人组的一边,坐着比树还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翔子。
本来这场口角就是由于上个星期自己向“阿斯特拉尔”提出委托这件事所引起的。怎么样都要让这场争论平息下来……但是说到底,也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你看。穗波又那样帮了树,树根本就没有达到锻炼的目的嘛。”
“临机应变的处理是魔法中所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事项,不单单只是需要通过正面的以及力量上的硬干到底。从学院时代开始安缇就是这么个死心眼的人。”
“这跟学院时代没有关系吧!”
“……那样的话,就不要对我的上课方针指手画脚的!”
两人之间充满着凝聚、冻结的空气:
这么一个普通的学生食堂,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短兵相接的战场。
“……”
翔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下看看这个,一下看看那个。
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讲的什么东西,但却真切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空气。
周围人的视线刺过来让人觉得好痛。
(……你你、你怎么看的?)
翔子不由自主地捂了捂额头。
和翔子一起吃饭的人一般是不怎么固定的。因为她有作为一个班长的义务感,所以就给予班上每一个同学一起进餐的均等机会。
但是。
就算是这么一个翔子,一直都没有接近的人物,就是现在这两位。
穗波·高濑·安布勒和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在第一学期期中的时候,两个一起到这个学校来的转校生。
一个是英国人,另一个是个混血儿,都是比较少见的一类人,但是让她们远离一般同学的重要原因,就是那种压倒性的存在感。
敢接近她们两人的,也大概只有伊庭树还有——树的朋友山田这样的人了。但是就算是山田也并非都是很泰然自若的,偶尔回家时或是吃饭时要是跟她们在一起的话,他就会向班里的男生们炫耀。
但是很自然的,要说大家嫉妒的视线有没有集中在树的身上……那倒是没有。
倒不如说,集中在少年身上的视线,是出于同情或是可悲之类的东西,“你辛苦了,托你的福我们大家才能心平气和地在旁边看着。”
总而言之,大家都心照不宣。
所谓的“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功刀,你没事吧?”
坐在旁边的树似乎很担心,小声地问她。
“没、没事。这两个人……以前是一所学校的吗?”
翔子也悄悄地对树打耳语。
“好象是这样的……”
少年点头。
像是玩具那样机械地动着,少年的疲惫之态溢于言表。
自从成为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以来,已经快要将近一年了,但是在学校里看到的这个少年,丝毫没有看出有什么与以往不同。
所以,翔子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翔子思索着。
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精神上也没有任何变化,这个少年经历了怎样的事——看到了怎样的魔法呢。
翔子不得而知。
在学校里见到的这个少年,个子小小的、极其普通,要说起他唯一的一个特征,就是乱来和胆小吧——甚至以前还有传言说他看多啦A梦的电影也会晕倒。
(……)
但是,眼睑上还残留着。
就在一个星期前看到的那个,少年的奇迹。
本是平凡胆小的这个少年——所说的一句话。
“约定……是两个人之间做的吧?”
正是因为他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现在自己才会在这个地方。才会在学校里这样困惑着,沉浸在思虑之中。
翔子想。
(……是哪一个,是什么呢。)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伊庭树呢。
如果是眼前的这两位少女,应该知道其中的答案吧。
就在她这么想着要往上看的时候……
“——哼。”
安缇莉西亚哼了一下。
“算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我就懒得管了。树又不是从今天开始才变成好好先生的。”
战争似乎总算告了一段落。
在学生食堂中,要是传出叹息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这种程度的美丽,光是她们的怒气就足以使得周围的空气冰冻之来。
但是。
却没有任何反应:
“……穗波?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安缇莉西亚似乎有些不高兴,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
但是这种不高兴很快地就转化成了疑惑。
“穗波?”
在她面前,少女的头摇晃了一下。
接着这种倾斜度一直没有恢复,就这样从椅子上斜着滑落下来,可爱的栗色长发散在地板上,惨不忍睹。
“——穗波?!”“——高濑?!”
树和翔子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叫她,穗波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气息微弱、眼皮闭合着,只有肩膀似乎很痛苦地上下颤抖着。本来就很白的睑,现在连生气都失去了。
“穗波——!”
翔子觉得,在所有的声音中,那个安缇莉西亚的声音是最急切的。
2
“……过度劳累了。”
保健室的女保健教师下了结论。
她拍了拍白色上衣的领子,恰倒好处地梳了梳自己的长发。
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年龄大概二十五岁左右,这从脖颈处的地方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位大姐大据说以前是不良少女的时候名声很大,随口挂着混蛋二字让她也有一批固定的拥护者。嘴里叼着一根令人怀念的香烟巧克力,也带有点以前的味儿。
“一般来说学生这么累还真少见。看来高濑的身体还挺结实的。是不是同时打了很多份工?”
“啊,不是的……”
树嘴一张一合,一时回答不上来。
不用说,这想也想得到。
但是,保健教师似乎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轻松地耸了耸肩。
“……好了,暂且让她躺着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今天要早点回去,要不我把钥匙给你们?”
“啊、好的。真的太谢谢您了。”
“好啦。对了,弄完把钥匙送回教员室。”
保健教师似乎像是把钥匙强塞给树之后,走出了保健室。
保健室里除了穗波,只剩下三个人。
片刻的沉默。
沉重、冰凉的时间。
纯白色的窗帘随着冬天的风飘动着。午后的阳光散进房间,将二人的身影落为黑黑的影子。
“
最近‘阿斯特拉尔’的工作怎么样了?”
安缇莉西亚向倒水的地方走去。
树轻轻地低下了头。
“现在猫屋敷和美贯又不在……虽然黑羽有时候也会帮忙……但基本上都是穗波一个人在做。”
“本来‘阿斯特拉尔’的工作形式就十分复杂。那样一来,就算是这个孩子也会感到有些疲惫吧。……不管怎么说,她还是随便就一个人揽下了那么多工作呢。”
安缇莉西亚把脸转过去,侧眼看了一下床上的人。
树也是这么想的。
一直以来,这个少女——穗波都是一个人在拼着命。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明白,就这样静静地想要变得更加强大。
仿佛就像是要把这种生存方式强加在自己的身上,至始至终地孤傲着。就算是在“阿斯特拉尔”这么一个集团内,她仍然是一个很特别的少女。
“对了,用魔法不能把她给治好吗?”
翔子举手问道。
“要是那么容易的话,谁都不用那么辛苦了。而且要是强壮剂之类的药,穗波的魔女术还更为专业。”
“有没有这种魔神呢?”
树问道。
“我、我没有呼唤过那样的魔神。”
安缇莉西亚不好意思地把手指交叉在一起。
树明白,在某种意义上,这才是真正的安缇莉西亚。
要说起来,少女的魔神,从来没有给人过平和的印象。黄金狮子马尔巴士,翼狼格莱杨拉波尔、钢铁骑士艾利欧格——无一不是强大,鲜血与战斗的恶灵。
安缇莉西亚看着树在一旁偷笑,睑颊上抹上了一层红晕。
“不、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本来就觉得不需要这种魔神,这跟能力的高低没有什么关系!”
“呀,不是的!我也只是觉得那样比较符合安缇莉西亚的风格而已……”
树十指交叉在一起,辩解道。
“——我说真的。”
这时,从床上传来了声音。
三个人同时转过头去。
“……!”
“就是因为这样……安缇才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穗波。”
“高濑。”
穗波在床上裹着毛毯,虚弱地笑着,上半身还穿着水手服。
不知怎么的,翔子倒吸了一口气。
稍微带了那么一点血色的微笑,在过午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安缇莉西亚问道。
“你,身体好些了吧?”
“……好象给你们大家添麻烦了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突然出了些状况而已。”
穗波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从上到下,怎么看都是精神恍惚,就像是在梦中。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起来。”
她淡淡地笑着,然后就那样坐在床上叠被子。
“啊、不行。”
“没关系的,我还能动。”
穗波坐下床,脚放在地板上。
突然,又要倒下了。
“啊——!”
“穗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树抱住将要倒下的穗波。
“够了!不许再干这种傻事!”
很少见的,少年大声吼出来。
“但、但是……”
“不要说那么多了,今天你就休息吧。回去的时候最好坐我的车。司机是达芙奈,你只要把情况一说她就会知道了。”
这一次不知道是哪里觉得不满了,安缇莉西亚说道。
“这次‘阿斯特拉尔’的工作就由我代理吧,我会好好做给你看的。”
“……咦?”
穗波呆呆地,很可爱地歪着小小的脑袋。
接着,安缇莉西亚手拍着胸脯宣布。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代理你的工作直到你病好了为止。”
“……”
似乎一时半会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苍冰色的双瞳里,理解的光芒游移了好几秒。在这数秒期间,穗波的眼睛叭嗒叭嗒地眨着,然后呆呆地开口说道。
“但、但是,那个。”
“做为一个大股东,我想随便停止一项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只是代理这么一个小结社的工作而已,我来做还算是绰绰有余了吧。”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似乎是一时回答不上来,穗波不安地一会看着安缇莉西亚,一会看着树,像是用眼神来问他们这样做是否真的合适。
但是……
“那样的话,我就安心地交给你了。树,没问题吧?”
“啊、那肯定没什么问题……”
少年也肯定道。
如果社长和大股东都同意了那么穗波也没有反抗的理由。
少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好了,病人要休息的休息要回家的回家。翔子,你能帮帮我吗?”
白白的手掌啪啪两声,示意全员开始行动。
安缇莉西亚轻轻松松地就支配了当时的那个场面,无所顾忌地下了命令。
*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
“——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啊。穗波她最近一连熬了好几天的夜啊……”
“果然不出所料。那么暂且这样吧,你能帮我总结一下要提交给‘协会’那边的报告啊,很急的工作啊什么的吗?我这边会处理的。”
“啊、好的。真的太谢谢你了!”
从安缇莉西亚的手机里传出了刚刚那段对话。
对方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黑羽。虽然她觉得翔子应该没有见过她,但是她也不是很肯定。如果是个那样的公司,就算有个幽灵社员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让你久等了。这边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了。翔子。”
回头一看,发现安缇莉西亚行了一礼。
翔子被那一个漂亮的行礼给彻底折服了。那行礼实在太华丽,仅是那样就能将人的地位提高一个档次。
“哪、哪里啊。我只是做班长应尽的义务而已。”
“那就够了。”
翔子的手中,拿着缺课补上的资料,她跟任课老师和朋友打过招呼,把资料都整理起来——顺便让他们把笔记也给复印了。
总而言之,为了完成这些作业,安缇莉西亚似乎事先跟翔子打过招呼。
穗波就暂且不说了,如果仔细想想树的成绩,这件事不得不做。不管是“阿斯特拉尔”还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事,如果都不怎么出勤的话,成绩自然会下降,搞不好还会留级。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记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密。翔子突然发了问。
“安缇莉西亚在以前的学校时跟高濑就是好朋友吧。”
“不要跟我提朋友这两个字。”
安缇莉西亚鼻子哼了哼,说道。
翔子稍微犹豫了一下,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么,你以前觉得穗波怎么样?”
安缇莉西亚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然后回答道。
“我以前觉得她是最讨厌的一个对手,讨厌到几乎让人觉得她是某种天才。”
“哇。”
翔子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几乎让人想不到这是从安缇莉西亚口中说出来的,最高级的评价。
(但是……)
为什么用的是过去式呢。
至少那种口吻不像是看错了这个人这个意思,倒不如说是带有点羡慕之情。
正在翔子考虑其中原因的时候。
“……”
“安缇莉西亚?”
眼前的这个少女,好象也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不对。好象有什么事情萦绕在她的心头。
还用手指描摹着自己的嘴唇。
光是这样看上去,仿佛就像一幅画一样。不管是安缇莉西亚也好,穗波也好,与普通人的生活实在是相隔过远,每一件事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啊。”
她出了一声。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那个孩子身上的香味,我记起来我在哪里闻到过了。”
说罢,少女转过身。
这让翔子想起了身着华丽衣裳的晚礼服的裙摆。一个漂亮干净的转身,仿佛立即就要开始翩翩起舞。
看着那个背影,翔子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啊、那个,我也一起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赶紧追着安缇莉西亚出去了。
3
回家的路上,树背着穗波。
让达芙奈送她回去的时候,在轿车中穗波再次失去了意识。从车行道到穗波住的公寓房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少年就肩负起了背少女到家的任务。
穗波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要轻。
从今年秋天开始,树就开始接受了初步的体能训练。但是即便如此,穗波的体重还是远比普
通人要轻。她的气息环绕在树的颈边,似乎有些紊乱。
(……老师说她过度疲劳了。)
一阵不安涌上树的心头。
腿使足了劲。
穗波的屋子,比想象中要普通得多。
乘电梯到八楼,用她事先给他的钥匙打开房间的门。树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啊……”
心脏剧烈地跳动。
仔细想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女孩子的房间。当然严格说起夹,他还去过安缇莉西亚的家,但那是因为有其他的事,所以算是个例外。
(……不、不对不对: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树摇着头,走进玄关。
与一个有女人味的旁间——至少在树看来——相差甚远。
在这个比较宽敞的2LDK(注:这是日本速记的一种表达方式。意为一套公寓与2间卧室、客厅、饭厅和厨房。)的房间里,到处都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
像什么三角的尖帽子。
还有暗色的斗篷。
还有一些盆栽,树枝奇形怪状。
“……”
右眼有一丝微弱的疼痛。
这股疼痛让树明白了,这是一些魔法用品。
除此之外,地板上的东西散得乱七八糟。一大堆的书本还有一些类似笔记的纸片,学校的教科书还有文具,以及一些要配药的瓶瓶罐罐等等,都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
虽然一眼看上去杂乱无章,但书都用蜡纸包起来以免被弄坏。树看到这情形,心想这对穗波来说也许是一种合理有效的布置摆设也说不定。
“对了……”
树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这间刹风景的屋子里,靠着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床。
他把少女扶上去。
这种情况下也不好马上就回去,于是树坐在旁边。
(……跟平时正好相反呢。)
树不由得苦笑起来。
多数情况下,要是自己倒下的话,穗波肯定会勃然大怒,但现在穗波竟然倒下了,还真是少见。
从初次见面开始,那个关系就没有变过。
“……”
要是静下来,就会很容易地想到那件事。
穗波与安缇莉西亚的相遇。
没错。
当初安缇莉西亚就是来威胁恐吓树的。
为了阻止安缇莉西亚,穗波才会出现。
树想起来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安缇。”
以月夜为背景,骑着扫帚的少女身影。
——“我祈祷。原天地榭寄生护我左右,穿破东北的灾祸!”
向敌人射出槲寄生之箭的,勇敢的少女身影。
——“我乞求。愿灵树的生命和月亮石护我左右,治愈肉体和灵魂。”
涂着魔女膏药,治愈自己伤口的少女身影。
被拉进“阿斯特拉尔”东跑西转,与这名少女相遇——然后与众多魔法师短兵相接。
有所罗门王的魔法师。
还有自动人偶的炼金术师。
以及只实现他人愿望的,可悲的调换儿。
无法想象,这是在短短的九个月间发生的事。
不到一年的短短时间内,树就经历了自己半辈子才会遇到的事。
不对。
不要说这一年,似乎……还要更早之前,自己就曾与这位少女见过面。
要说为什么似乎,主要是因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
树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罩:
他缺了一部分的记忆。
因为那个事件——他戴上了这个眼罩。
鬼屋>
还在上幼儿园的时侯,树曾经被一个少女带到这个地方,在那里发生了一件什么事,在那之后,树要是离开了这个眼罩就无法生存下去。
现在树想起来了,那个少女就是穗波。
但是,只是回忆起了那么一点点东西而已,并不意味着记忆已全部复苏。
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事情经过究竟是怎样的——现在仍处在迷雾当中。
(……但是)
但是,穗波她在自己失去这个记忆后,仍然想着为自己治愈这只眼睛。
她让世界上十分稀有的凯尔特魔法复活,接着多年之后回到了日本。
(……但是)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呢。
为什么一直都是一个人在顽固地逞强呢。
真不明白。
大家一起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每次都是生死与共,但是对少年来说,少女仍然是一个迷样的存在。
“……”
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抬起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穗波呼吸变得规则起来。
“——大概已经没什么事了吧。”
树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推翻这个判断。
而且,在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总觉得心里不舒坦。虽然最近还算习惯了魔法的气氛,但是不知不觉地就会感到心神不宁。
树站起来,刚要转身
“?”
脚步不自然地停了下来。
树的制眼袖子,被人轻轻地抓住了。
“穗波?”
“……不要走。”
声音像极了孩子。
再次敲打着树的耳膜。
“……不要……走。”
(咦?)
那不像是穗波会说的话。
无法相信,这是平时那个好强、冷淡、高傲的少女口中说出的话吗。
“穗波?”
少女的头左右晃动。举止极其幼稚,即使再怎么高估,也顶多是五、六岁的样子。
“……不叫我小安的话……我可不高兴了。”
(小安……?)
好象把自己误认为是其他人了。
是不是因为感冒的缘故,所以才会出现小时候的记忆?
“我说……”
果然不能撒手不管这件事。
虽然一直睡着就好了,但是出现那么一种不安的情况,完全让人搞不清状况。
“叫我!”
少女的嘴巴撅了起来。
“什、什么?”
“叫我名字。”
她挽起袖子,有些盛气凌人地说道。
(叫、叫刚刚那个名字应该没问题吧……?)
(……那个……小、小安……?)
“嗯!”
少女的脸上突然洋溢着光辉。
笑容实在太灿烂,以至把树都惊呆了。
(……到底、把我跟谁给弄混了呢?)
对那个所谓的“谁”,树还真有点羡慕呢。
只是叫叫名字就笑得那么灿烂,这人该是多么幸福啊。
但是少女继续说道。
“谢谢……小树……”
(……咦?小树?)
树觉得很匪夷所思。
因为穗波极少对他使用这个称呼。
*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傍晚的时候。
刻着那些文字的招牌,被映照出鲜艳的红色光芒。
在大厦与大厦之间的空隙里,建有这么一座小小的洋楼。
那是”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
安缇莉西亚和翔子从容不迫地踏进这块土地,向后院的藏书室走去。
“——穗波应该就是在这间藏书室里熬夜的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安缇莉西亚一次两次地对着空气说话。
“是吧。真不好意思。我稍微确认了一下。”
但是没有看见她和谁对话。
也没有听到声音。
但是,这台词非常的干脆利落,给人一种错觉,好象她是在跟谁在说话。
“安缇莉西亚……你是在跟谁说话吧?”
翔子忍不住地问道。
“怎么那么问?我在跟这间公司的社员说话呢。”
“难、难道是,幽灵之类的?”
一听翔子这么问,安缇莉西亚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
“你自己慢慢去想象吧。”
“……”
不理会僵在那里的翔子,安缇莉西亚把手伸向了藏书室的门。
这是一扇青铜做的门,大概有半个洋楼那么大,上面写着一些翔子看不懂的文字——用拉丁文写的,意思是——“勿开我”。
打开这扇门,一阵旧书和蛀虫的臭味扑鼻而来。
“……还真是惨不忍睹啊。”
安缇莉西亚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实际上,就算是在翔子看来,这种情形也只能用惨状二字来形容。
似乎穗波曾在那列着好几排书的书架中间工作过。
书桌上放着一盏占老的煤油灯。
煤油灯的两侧,堆积着两垛大概有成人高度的古书还有文件,现在
这情形不要说像小山了,就算说是一座山脉也不足为过。但尽管如此,大致用眼睛辨别一下,右侧有一堆稍微整齐一些的书籍,像是穗波整理过的。
“看这个量,我想也熬了有三个晚上了。”
安缇莉西亚被灰尘呛得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不好意思翔子,你能帮我压一下右边的那些书吗?”
“咦?啊、好的。”
翔子点头应允着,然后照着安缇莉西亚说的把书压着。
接着,安缇莉西亚拿出挂在胸口的五芒星垂饰。
“请不要过于惊讶哦。”
说罢,安缇莉西亚轻轻地吸了口气。
碧绿色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在一旁看着的翔子,紧张得直哆嗦。那是一种要压缩整个世界的、绝对的集中力。
安缇莉西亚微微张开她那惹入怜爱的小嘴,口中低颂着复杂精确的吟咏:
“——Idostrongelycommandthree,byBeralanensis,Paumachia,andApologleSedes;bythePowerfulPriness,Genii,Lchide,andMinistersoftheTartareanAbode;andbytheChiedPrinceoftheSeatofApologiaintheNinthLeagion————”
那声音极有力度,响彻了整个藏书室
“——OTHOUwickedanddisobedientAsmody,becausethouhastrebelled,andhastnotoabeyednorregarded;theybeingallgloriousandincomprehensible……”
安缇莉西亚举起圣别的银、还有听罗门的五芒星。
“——来吧马尔巴士!统治三十六军团的王啊!”
“啊!”
一阵风卷起。
这阵不知何处涌起的风卷进藏书室,将纸片翻起云涌。
少女的头发随风狂舞,像是有东西从异世界到了现实世界。
这次翔子也是什么都没能看到。
但是她却感觉到了。
没有考虑什么因为所以,翔子感觉到了这股就在自己眼前的,那压倒性的存在感。
她感觉到了这匹黄金狮子。
她感觉到了这匹能够战胜所有恶魔、所有猛兽的黄金狮子的威容。
“这个是……”
翔子声音沙哑地低语着。
安缇莉西亚对翔子敬了一个小小的礼。
“这是我的魔神:马尔巴士具有找出隐藏之物的神秘力量。”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缇莉西亚稍微斜着看了旁边一下。
在看不见的狮子那里,仿佛是在它的鼻子尖上,漂浮着一个小小的壶。
那是一个能一手抓住的,非常小的壶。
“……果然是这个香味呢。”
安缇莉西亚看了看这个壶,然后稍微用鼻子嗅了嗅,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咦?”
“这个味道是,缬草……夏白菊……还有芸香……。啊啊、集合了这些东西的话,应该不会错了。”
看着翔子如堕五里雾中还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安缇莉西亚扑哧一笑。
“我知道穗波生病的原因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要说得诗意一些的话,就是这样了。”
她继续说道。
“——Forgetmenot(勿忘我)。”
4
“谢谢你……小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树的身子变得僵直起来。
(小树……是其他人吗?还是……)
那个疑问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想要开口问个明白的时候,喉咙却哽住了,半天都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穗波歪了歪脑袋。
“不对吗……?你不是小树?”
“啊……”
那个表情更增添了少年的疑惑?
结果,根本搞不清楚她嘴里所说的小树到底是谁。
但是,如果这个谎言能让穗波能够平静下来的话,那么撒那么一点小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不是的……我就是小树。”
“真是太好了!”
少女很快就破涕为笑。
“那、小树到我身边来。”
她扯了扯袖子。
这一役温柔的力量让树坐了下来,坐在床的旁边。仿佛只有那里可以免受魔法、天平、树木的侵蚀。
穗波盖上被子,然后往上看树。
“小树,你长高了吗?”
“是、是吧?”
树搔了搔头发。
穗波一直盯着树。
“太无耻了:竟然长得比我还高了。”
“啊。是、是吗?”
“没错。小树以后不能再长大了,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不会允许——是指身高吗?”
“因为我可是你姐姐啊。”
树的嘴张得大大的。
那么说起来,穗波比他出生得要早一些。虽然只是早了一个星期而已。
“知道了吗?小树、你怎么好象心不在焉的?”
“啊啊是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树说着,但是这还是无法掩饰他嘴角边的微笑。
总觉得这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老实地说,归根结底这还是穗波的本性在作怪。
——不对。
要变得更为坦白,估计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变得越来越困难呢。
长大成人之后,对于许多大人来说,在厚厚的面具背后,还会有着另外一层面具。将自己的本来面目展现在大家的眼前,是一件多么可怕和害羞的事情。就算是穗波·高濑·安布勒也不例外。
但是,平时所见到的穗波,戴着怎样的一副面具,为什么会戴上这副面具呢。
“……小树?”
穗波歪着脑袋。
就在这个时候。
咕噜噜噜……
响起了一阵很可爱的声音。
两人视线交合,然后同时将视线转向了一个地方。
原来是穗波的肚子在叫。
(这么想起来,她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倒了下来。)
树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小树?”
树有些胆怯地抬起头看着穗波,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我给你做饭吃吧,在这等等我。”
说罢,树走向厨房,
幸好,在冰箱里,有树可以应付的一些食材。
虽然有些现成的食物,但似乎还可以做些稀饭。如果只是一般的稀饭可能营养不大够,听以上面撒些白菜或调味用的木鱼不知道怎么样。
可能是因为从床上可以看到一些厨房里的情形,所以穗波也不算很寂寞。
挥挥手的工夫,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两人份的稀饭就做好了。
(……太热了吧?)
树吹了吹稀饭,然后把碗递过来。
接过碗之后,穗波愣了一段时间,没动。
“小安?”
“……啊,没什么。”
穗波舀了一勺莲花粥,送到嘴边。
“好好吃。”
她微微笑了笑,像是有些意犹未尽。
那微笑宛若女童。那是只有五、六岁的儿童才会展露的、纯真的微笑。
“……”
树不自觉地转过脸去,不敢正视穗波。
“这、这又不算什么。”
“是吗?”
穗波出人意料地提高嗓门。但树没有理会她,而是坐在床上。
脸颊燥热得一塌糊涂。
虽然平时一直都在一起——毕竟社长这份工作也是魔法的一种学习——都没有变成这样——为什么今天会感到那么微妙呢。
片刻的沉默。
滴答滴答,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手表的声音。
“……小树,你在那里吗?”
穗波冷不防地问了一声。
“我在呢。”
树草草地回答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
穗波像个小孩子,摇着头。
“……只是,我刚刚想起以前做的一个梦。”
“梦?”
“嗯。”
墙上映出的黑影摇曳着,像是在点头。
栗色的头发摩挲着毛毯,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树不在梦里。”
少女小声嘟哝道。
“一直都不在。”
“……”
真的做了那样的梦吗。
还是穗波以前经历过的,真实的事情。
树无从知道。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那一定是个很伤感的梦吧。
从她郁郁不乐的声音中,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不要紧的。”
树回答。
“……不要紧的。我会陪在你身边。”
“那就好……”
从这句话的声音就可以感觉到穗波已安下心来。
接着,穗波喃喃自语道。
“对不起……”
“嗯?”
树转过头去,与那苍冰色的瞳孔相接,两目就在咫尺之间。
穗波又坐起身夹。
“都是因为我……你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不起……”
“你指的,什么?”
树慌了神,心脏像打鼓似地砰砰直跳。这比刚进房间时还要强上好几倍。
“小树、我……”
少女的手指,轻触树的脸颊。
手指就这样滑上去,轻轻地描着眼罩表面。
那一根根的手指,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
“司叔叔他……也跟我说过的。不要接近那个‘鬼屋,……”
“————?”
司是树的父亲的名字。
不过,还是第一次听说,司与穗波还有关系。
但是,比起那个所谓的关系,树的脑海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
“我……能够再次见到小树,真是太高兴了。”
(……咦?)
因为那是少年所熟悉的穗波的声音。
表情也要老成得多。
这是她这个年龄所特有的表情。
但是,却要坦率得多、纯真得多——只有这个没有任何改变。
在这一刹那,童年的穗波与现在的穗波仿佛交错在一起。
“总是……总是……”
“总是?”
面对着抱有疑问的树,穗波点了点头。
那双眼睛里隐隐约约地含有一丝泪水。
“我总是……伤害小树……我总是……给小树添麻烦……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少女继续说道。
“即便如此……我……对小树……”
话突然停了下来。
那副表情,像是要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
于是,树一言不发地,等着穗波继续住下说。
“……”
“……”
“……”
“……”
“……啊?”
对那个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话,树有些疑惑。
接着,他察觉到了其中的原因,有些面露难色地微笑道。
这一次,少女低下了头,静静地睡了过去。
5
穗波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很愉快的梦。
那是一个不可能会发生的梦。
在梦里,在保健室,那个安缇莉西亚竟然在担心她。而且竟然说出一些不可置信的话来,像什么要代理她在“阿斯特拉尔”的工作,等等。
算了,就是因为这个话实在是太离奇了,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只是一场梦。
“……但是,这可真是个好梦呢。”
早晨醒来穗波的头脑还是迷迷糊糊的,但却羞得满睑通红。梦中的那个自己就像个思春期少女,一点都不害臊。
而且,在那个梦里,还有一个人。
就在这个旁间里,就在床边。
那个梦里——自己跟树就像多年的老朋友那样攀谈着。
(真奇怪呢。小树好象很难为情……)
穗波哧哧地笑起来。
虽然感到很难为情,但是那梦的余韵让人感到很愉快。
下床走向厨房。好,今天也要鼓足干劲好好干——。
“咦?”;;;
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且不仅如此,锅里放着些什么东西,锅盖上还贴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这么些东西。
“我又做了一些稀饭。把它热来吃吧,树。”
“咦、咦……稀饭……”
那么说起来,昨天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呢。
昨天中午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从那前一天开始就一直在发烧,浑身感觉轻飘飘的……所以,正打算弄些什么药……
发现到这一步的时候,答案已经很一目了然了。
(难……道……那些事……全部……)
嘎啦嘎啦,传来了一阵东西崩溃的声音。
那是不管是自我也好、自尊心也罢,或是说什么面子也行,这些大人物专属物从边缘开始崩溃的声音。
那是在一瞬间,从恍然如梦的记忆中回归现实的声音。
那个……并不是梦:
“……啊”
穗波失声叫出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穗波·高濑·安布勒以全身力气冲回床上,用生平最大的声音撕声裂肺地叫喊着。
*
“——穗波!?”
一阵敲门声终止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叫喊。
真不想理会这种声音。就想这样渡过忘却川,直达冥界。但是,仅存的一丝冷静,让穗波不得不面对现实。
摇摇晃晃地打开房门,发现翔子站在门口。
“功刀,有什、什么事吗?”
“啊,那个……昨天高濑病成那样,想过来看看情况……”
“是、是这样啊。”
穗波用尽全力让自己站稳,然后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那么说起来,昨天倒下的时候也看到了翔子的身影。如果是班长味十足、又非常认真的她,不来探望自己倒有些不合情理了。
但是……
“打扰了。”
当身后又出现了一个金发少女的时候,这次穗波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啊,连安缇都来了,”
“连安缇都来了,这算是打招呼吗?难得我那么担心,特地和翔子说好来看你。”
安缇莉西亚捂着嘴,像是在强调她的担心。
骗人的吧。
安缇心里一定很开心。
看她穿着水手服的身子在不停地颤动就知道了吧。那真是太明显了,就像妖狐轻轻地摆着狐狸尾巴表示自己心里的喜悦。
这个屈辱真让人咬牙切齿。
“社长呢?”
穗波问道。
“你说树啊,他先去‘阿斯特拉尔’了。昨天晚上他和我还有达芙奈整理了剩下的一些文件,还说先把一些比较急的文件提交给‘协会’。”
“唔……谢、谢谢,”
“不、没什么。”
安缇莉西亚提起群摆,鞠了一个躬。
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跟身边的翔子说道。
“翔子,可以盛碗稀饭过来吗?树说他只做了一人份的稀饭。”
“咦?但是我们不能随便就——”
“好了快去吧:”
看着翔子犹豫的样子,安缇莉西亚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背。
就连穗波也有意见了:
“等、安缇、你怎么随便就——”
“但是,我想先给穗波你看样东西嘛。”
安缇莉西亚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穗波看着那个壶,发出啊的一声,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就是这个东西让你生病的:”
安缇莉西亚一只手打开盖子。
“缬草……夏白菊……芸香……。”
安缇莉西亚将药草的名字一一道来。
最后她说道。
“还有勿忘我。”
*
“那么……我把稀饭盛过来。”
翔子一走进厨房,安缇莉西亚就坐在桌旁。
而穗波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膝盖看。
安缇莉西亚似乎很高兴地看着穗波,手中还抚摩着刚刚那个壶。
“本来这里面的每一种药草都是用来消除疲劳的。其实穗波你为了熬夜就想做一种能忘记疲劳的药吧?”
“……啊、没错。”
“不过你失败了,所以把很多东西都忘得一千二净。我说的没错吧?”
“……”
一阵沉默。
要是地上有个洞,真想钻进去,
魔女的药本来副作用就很多。特别是与勿忘我有关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这种故事,犹如威尔士的树木一样,数不胜数。
但是就算是为了修炼魔女术,调药失败这种事也很丢人。
况且如果对方是安缇莉西亚的话,这种屈辱感更会让人有切腹之心。
但是。
安缇莉西亚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如果是在平时,耗子追病猫,她肯定会被欺负得一塌糊涂。但是今天安缇莉西亚的嘴边却一直挂着温柔的微笑。
“唔……怎么了、安缇?”
“如果是以前的你,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失败呢。”
“是啊。”
穗波没有否定安缇莉西亚的话。
她从安缇那把壶抢过来,
一直在叹息。
那是一个长长的、低低的、孱弱的叹息。
然后以带有挑衅的眼神盯着对方。
“你当初看错我了吧?一回到日本我就变得那么没出息。”
“没有。”
安缇莉西亚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错吧。我这人失败得越来越多,挫折也遇得越来越多。”
安缇莉西亚继续慢慢地说道。
“但是……那并不是没出息啊。”
“那你说这是什么?”
安缇莉西亚轻轻地抓住了穗波的手。
“只是变得比以前更爱逞强了。”
两个人的手轻轻地触到了一起。
两只手的形状大小相仿。
只是安缇莉西亚的手要稍微白一些,穗波的手要稍稍润泽一些而已。
“如果勉强干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失败就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一塌糊涂。但是,至少是我——不会说那是没出息。”
安缇莉西亚的手指交错在一起,说道。
“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能在短短的一年内学会凯尔特魔法。”
并不是因为她是天才。
当然也不能否认她的天分,但魔法并不是说光凭天分就能够学好的东西。
说到底,促使一个人行动的是他的动机。
不管是魔法师也好,还是一般的人类也好,这都是不变的定律。
而且,安缇莉西亚现在明白了,曾经是抱着赎罪念头而学习魔法的少女,现在已经有了她新的目标。
(……遇到了“阿斯特拉尔”,还有树。)
出现了越来越多对她来说重要的人和物。
想要守护这些重要的东西。
所以不自觉地越来越勉强自己。
连着好几天熬夜,还配了药——结果失败了。
“话虽如此……看到树这么宠你,还真让人气愤。”
“——!”
穗波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
接着、
“……哎。”
像是故意的,穗波又重重叹息了一声。
但与刚刚不同,这次的叹息中带有些温存。
“总觉得……好可怕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谁叫我们都活在这世上。”
只要活着,不管看上去是如何的一成不变,实际上也是一点点地在改变。
安缇莉西亚是如此,穗波也是如此,大家都在慢慢地改变。
也许。
这一切都是围绕着——那个少年。
虽然那个少年什么魔法都不会,但是却对她们施了魔法。
“那个笨蛋。”
“那个好好先生。”
两人这么说着。
感受着对方手的温热——两人淡淡地笑着。
(……是吗。)
翔子站在厨房,静静地看着二人。
原来就算是魔法师,也并非一切都与众不同。
他们也跟自己一样,有烦恼,也会有失败。
那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想要好好珍惜一样东西,认识到其重要性——然后突然陷入爱河,那种心情无可非议。
“……嗯。”
翔子轻轻地点着头,然后把乘着稀饭的碗放在盘子上。
“好了,你们两位快吃吧,要不就迟到啦!”
翔子打起精神说道。
没错,翔子确定——有了这两人的陪伴,今后的校园生活一定会很快乐。
“阿斯特拉尔”业务日志14
哎呀呀呀,到底写些什么才好呢……
我是穗波·高濑·安布勒:
这一次……虽然完全跟业务日志之类的扯不上一点关系……但是,“阿斯特拉尔”仓库里的咒物就这样痕费掉了……哎……只能认真地写写了。
虽然那天的记忆到现在还是模模糊糊的……
真抱歉!
缬草、夏白菊、芸香——还有勿忘我就这样被我浪费掉了!
不过总算配完了强壮剂,我想可以在社长学习和猫屋敷熬夜工作时派上点用场。你们两人不要给我逃了。
啊啊、脸怎么又红成这样子啦……。
做为对自己的惩罚,我会主动要求打扫一段时间院子和仓库的。
没错,我一定不会逃跑的!为了买社长上课用的教材,我还会找一些占卜中心的活来做!黑羽、(虽然有些不甘心)安缇莉西亚,这次真是承蒙你们大家照顾了!特别要指出的是,安缇莉西亚代理我的工作真是太完美了。我们打算正式支付代理费用。
只是。
……想起了一件事。
这件事我一直没有说出口,而是把它放在自己的心里,也许……那个魔法能多多少少缓解那件事吧。
总而言之,就是……
所以说,那个……
…………………………
不,还是不要了——
穗波·高濑·安布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