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闹钟就从来没在我身上起过作用。
并不是闹钟响了也起不来。而是我总是在闹钟响之前就会醒过来。一板一眼、比冬眠前的熊还精确的生理时钟……虽然有很多种形容方式,但我想,说自己只是个神经质又胆小的人,应该不会错吧。
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也在闹钟响之前三十分钟就醒过来了。
窗外传来小鸟的啁啾声。眩目的朝阳从窗帘的缝隙洒入,今天的天气看来不错。
从床上起身,打了个呵欠之后,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完全赶走睡意之后,我突然发现枕头边有一张便条纸。应该是先出门的妈妈留下的。通常碰到这种需要先出门的日子,妈妈都习惯性地会留下一句话给我。
『恭喜你入学——抱歉我没办法去参加开学典礼,你要一直是我可爱的小兰哦。』
妈妈——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谢。妈妈你才是,一大早就得工作,很辛苦吧。好好加油。要保重身体喔。不过……对不起。
最后一句话恕难从命。
不能再这样可爱下去了。
今天是高中的开学典礼。
也就是我——诚访兰丸改头换面的日子。
主题当然是——
「加入空手道社社社社社社社社社社社?」
葵以怪异的声音重复着我说过的话,一片樱花花瓣从她的肩膀上飘落。
在连晴朗的蓝天也被染成一片粉色的樱花树步道上。
穿过飞舞散落的粉色花瓣,可以窥见大大的白色校舍。那是从今天起我们即将就读的斋京学圜高校,是个学生人数超过两千名的大学校。
「为何?为什么? WHY ?妈妈不记得有把你教育成这样的小孩啊,兰!」
「呃……总之,你不是我妈妈啊,葵。」还有,不要勒住我的脖子,你的握力非比寻常啊,喂。
而且话说回来,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有一部分可是出在你身上耶……
睦月葵。
从幼儿园起就住在我家隔壁的儿时玩伴。
嗯。虽说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很有男子气概,但她总是比普通人更加精神百倍,而且兴致高昂。再加上她今天穿着全新的水蓝色制服,让人耳目一新。制服裙子比国中时短一些,早上在家门前遇到她的时候,我还真的不禁看傻了眼。虽说那一头鲍伯头发型跟国中时代没两样,但光是身上穿着高中制服,就可以让熟悉的身影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
「还有,我要在高中加入什么社团是我自己该决定的事情。以上,完毕。」
我一边轻轻地拉开葵的双手一边这么说,葵就发出「唔唔唔唔唔」这种类似猫在示警时的低吼声。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说正春!你也说他两句啊!」
葵把目标转向另一位儿时玩伴。
那个人比我高一个头,身上穿着跟我们一样的斋京学园新制服。才开学第一天就呈现一副领带松松垮垮的轻浮模样,要说很有他的个人风格也的确如此……应该说,我有点羡慕他。如果不适合的人这样穿只会伤害他人的眼睛而已。基本上我就不可能。虽然他那样子还不到小混混的程度,不过会给人咦种「不喜欢被规则束缚」的感觉。有点染白的头发,加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面,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机一边走路的模样,只能用一个「潮」字来形容。榊正春——跟葵一样,是我从幼儿园起就住在附近的儿时玩伴。
正春听到葵喊了自己,阖上手机,轻轻拍掉落在肩膀上的樱花花瓣。接着交互看了看我和葵之后,微微露出苦笑。
「哎,没关系吧。既然他自己都说想试试了。」
「也是啦。」
「不过,要说意外也确实有点意外,应该还有其他竞技体育项目更适合兰啊。为什么要挑空手道?」
「唔……」
连正春都这样问,我不禁为之语塞。
那种理由,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事情是发生在约一个月之前,国中毕业典礼的时候。
我向初恋的对象告白,然后狠狠地被甩了。
那个女生迷恋上眼前的儿时玩伴(而且还是♀的这位),甚至说我比那个儿时玩伴(再次强调,是♀的这位)更没有身为男性的魅力,让我受到严重的打击……所以我才想练空手道。
「总……总之……」面对正经八百地盯着我看的正春,我含糊其词地勉强回答:
「我想要有所改变,包括自己身处的环境之类的。」
「喔——环境啊。」
正春觉得我的答案很有意思似地复诵了 一下,但葵听到这句话,却坚决地摇摇头。
「没必要!」
「为、为什么?」
「因为……」
葵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这回一把将我的头抱在腋下,也就是呈现所谓锁头功的姿势。
「哇……」
「因为兰是我的公主啊!」
「还、还公主例 」
「你知道我为什么舍弃了许多才艺课程,选择田径这条路吗?那是因为我学了那么多东西,没——有一样赢得过兰啊!不论是钢琴、书法、茶道、古典芭蕾还是日本舞蹈,都赢不过过你……小时候天天听大家说『如果小兰跟小葵可以交换就好了』之类的话……啊,想到这里,总觉得又不爽了起来。有朝一日一定要干掉那个钢琴老师!」
「嗯咕……你才是,小学时代的事情,也记恨太久了吧……等等,胸部!你的胸部顶到我的脸颊了!」
「你说什么?人家可是刻意顶上去的耶!怎样?看着儿时玩伴逐渐长大成熟,愈来愈有女人味了,很开心吧?」
「呜呜……」
……变得愈来愈有女人味的儿时玩伴,应该不会对男生使用锁头功,还把胸部顶过来的吧。
唉……
话说回来,这就是我现在最烦恼的问题啊——
我从之前就有自觉。
虽然葵用「公主」形容是夸张了一点,而我也想相信她只是夸大其词。
但我的身高确实低于男生的平均身高,只比女生的平均身高高一点。
这个还无所谓。毕竟还有很多跟我差不多高的男生。
所以我觉得问题不在身高,而是在体型上。我的骨架小,大概因为从小就是怎么吃也胖不起来的体质,所以手臂、腿、肩膀和腰都细得跟女孩子有得比。升上国中之后,我自己也介意起体格的问题,所以开始进行重量训练之类的运动——那些习惯到现在都还持续着。虽然肌力增强了,但是外观和体重却一点改变也没有。身为体育杂志记者的妈妈甚至还说:『小兰,你或许挺适合当运动员呢。要在不增加体重的情况下加强肌力,可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喔?拳击手们总是为了这件事情而烦恼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可没打算当职业拳击手。而且重点是「外表」啊,如果体型没有改变就没意义了。
再加上似乎是从小跟着葵一起学才艺的关系,我的行为举止已经彻底被定型了。
这似乎才是最糟糕的。会说是「似乎」,是因为那些行为举止都是我无意识之下的动作,如果没有旁人指出,我自己是不会注意到的。不过被人那么一说,确实就发现自己坐下的时候都会反射性地并拢膝盖;要是张开双腿我就会坐立难安,更遑论大摇大摆地外八字走路了——若没有刻意强迫自己那么走,我根本办不到。我无法大口吃饭、关窗的时候都会双手扶着小心地关上,还有煮饭洗衣等各种家事,从以前就是我的那首好戏等等……
被甩也是因为这样。
葵老是不把我当男生,我想追根究柢的原因也是出在这上面。
所以,就是因为如此——
「我一定要加入空手道社嘛!」
我找机会摆脱葵的锁头功,拉开彼此的距离之后,斩钉截铁地说:
「我已经决定了!」
就我而言,这是相当斩钉截铁(而且很有男子气概)的说法了。
听到我这么说,刚刚让我溜掉的葵却瞠目结舌,将手扶在额头上,用力叹了一口气。
「我说兰啊……」
「怎……怎样?」
「给你一个忠告——我觉得啊,如果你真的有决心要加入空手道社的话,还是不要以眼中闪烁着小宇宙的光辉,并且像个女生一样将手按在胸前,这种『人家要加入嘛!』的说法宣告自己决心比较好喔?」
「……啊、啊呜……」
糟、糟糕。我又不小心做了这样的事。
不,不过没关系。
只要改变环境,这种情况应该就会有所改善。因为空手道是一种象征男性的武术,是不断大喊「喝!」的世界。只要我发愤图强锻炼自己,说不定连体格也—
在不知为何窃笑着的正春旁边,我下定决心抬起头。
今天真的是一个很适合举办开学典礼的大晴天。
*
「学校不是主动给予诸位什么的场所,重点在于诸位要自发性地来学校掌握自己所需。那么,祝
福诸位都能拥有青春与闪亮的未来,我的发言到此结束。以上!」
总觉得整个典礼中,只有个子小但魄力十足的学生会长致词让人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开学典礼就这样毫无窒碍地结束——
在新班级的班会也结束之后,我婉拒了邀我一起回家的葵和正春,往某个地方前去。
「呃……这边是网球场的话,那就是在这里左转……」
我对照着开学典礼结束之后收到的校内地图往前进。附近刚好是类似森林的场所,土壤裸露的小径在树木之间蜿蜒。
这所斋京学园高校或许是因为学生人数众多的关系,校园腹地也相当宽广。
附带一提,现在我打算前往的建筑刚好位在腹地的边缘,看着地图会不禁怀疑那栋建筑周围这片空白是怎么回事,但实际一来就理解了。这附近什么也没有。放眼望去就是一大片生长着各种树木的幽静森林。从操场传来的足球队、棒.球队吶喊也离这里很远,只听得见树枝随风摇曳的沙沙声响。
穿过森林,终于看到我的目的地了。
「呼啊……」
我不禁感慨地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尽管有些老旧,但屋顶是用瓦片搭盖.
周遭的宁静环境也加强了庄严之感,让这里看起来就像寺院或者神社一样肃穆。挂在正面玄关的广告牌上缀有豪迈的书法字。心、技、体——嗯。很基本又很厚实。朴实而强健。
没错。
这里似乎就是斋京学园高校空手道社平时训练用的道场。
呜呜。好紧张……
照班会上拿到的资料来看,由学长姊们举办的学校全体新生欢迎会,还要好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召开。老师说,各社团的介绍活动也大致会在那个时候进行。
一般来说, ,新生都是在听取社团介绍之后,才觉得自己要参加什么社团的吧。不过我已经下决心了,当然是早点提出入社申请比较好,于是今天就来看看——
「……」
等、等等,慢着。
稍微冷静一下吧。我又不是来踢馆,只是来提出入社申请的啊。虽说我对这种环境不熟悉,但只是这么点小事,我也可以——
首先……对了。打招呼。向今后要叨扰的学长姊们和顾问老师打招呼。总而言之,这点非常重要。万事起头难嘛。
『您好,我叫谏访兰丸。我想加入这个社团。今后请多多指教。』
这样太普通了……吧?
毕竟是个武术社团,所以……
『喝、喝啊!在、在下是讽访兰丸啦!因为想跟前辈们一起……磨练男、男人味而申请入社!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啦!喝、喝啊!』
……光是在脑内上演小剧场就会结巴的话,应该没救了吧。
『大家好……我是来自御影中学,现在就读斋京学园一年三班的讽访兰丸!兴趣是料理!特技是钢琴!还会跳探戈……』
又不是上一世代的联谊晚会。
『先说明一点,我是来找比我更强的人!』
这什么跟什么啊……比自己强的人应该满地都是吧……
啊——烦死了 !
在这里烦恼也于事无补。
基本上,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啊。
没错,这是第一步。是让世界产生变化的一步。是改变自己的一步。
为了不让自己再尝到那样的苦果,绝对不要再体会那种感受——
只要打开眼前的这扇门,世界一定会产生变化?自己也可以改变……应该,大概啦。所以,我要鼓起勇气,打、打起精神……
我先深吸一 口气,来到了玄关那扇大大的拉门前。
一边忍着不要发抖,一边用手碰触有点泛黑的门板。
——喀啦啦。
随着清脆的声音,门往旁边打开了。然后,在倒抽一口气的我面前……
「哎呀?」
世界——确实起了变化。
2
我想所谓的「身体变成石头」就是在说我现在的处境。
「……」
道场的景色在全身僵硬的我面前拓展开来。
四方形的地板被打磨得光亮无比。地板内侧,也就是道场中央的位置上,有一块看似比赛用场地的空间,或许是为了减缓摔倒时的冲击,比赛场上铺了一块上头有画线的垫子。另一边的墙壁上面有神坛般的摆设,下面则是一张写有「诚」字的屏风。
——嗯。
到此为止没问题。某种程度上来说,跟我先行想象过的道场景象很接近。
但跟想象中不同的,是站在垫子上面的人。
「呃……」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地低声说着。看向这边的是一对深色的细长眼阵——
稍长的头发横向绑成单侧麻花辫子,亮丽的发梢在肩膀上晃动。不过,在如纯白瓷器般的肩膀上,若隐若现的是一条白色胸衣的肩带。双峰勾勒出引人注目的轮廓。纤细的手正放在穿到一半的制服裙子拉链上。拉链只拉上了一半,还可以看见底下的内裤一角与白皙的腰际。
这情况不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绝对不会弄错的。
那是一个正在更衣的女性身影。
「……」
我像条死鱼一样张口结舌,那个人在呆若木鸡的我面前稍稍歪了歪头——
然后才突然露出苦笑说: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回避一下?」
「……」
瞬间——
施加在我身上的束缚解开了。
「啊……对、对不起!」
怎、怎、怎、怎……
怎么会这样——————!
简直就是碰上狮子的小白兔,或是被北极熊盯上的海豹。
我用双手关上刚刚才打开的门,如脱兔般逃离现场。为、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空空、空手道社!应该是个吆喝声满天飞的世界!是男人锻炼男人的场所啊!为什么会出现那种、那种……!
然而,就在此时——
「啊……!」
我因为陷入混乱而慌忙逃走的行为,真是太失败了。
没好好看清楚脚边就冲出玄关的我,完全忘了道场跟道路之间有一段落差。踏出的脚步没能踏在地面上,华丽地踩了个空。自己的视野突然急速下坠,地面以猛烈的速度逼近过来。然后……
砰趴喀啷轰咚啪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还真壮观。
呜呜,好痛……
「呃……等等,你怎么了?」
背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想声音是从拉门另一边传过来的。不过,我实在是动不了。因为我整张脸都往地面扑了上去,整个人头昏眼花,眼前的景色看来歪七扭八的。
过了 一段时间——
我似乎听到后面的道场大门再次「喀啦喀啦」打开的声音。
*
「——好。这样就可以了。」
我脸颊上的擦伤伤口贴上了OK绷。
这里是道场内。
我坐在窗边的长椅上,鼻孔塞着面纸。脸上到处都是OK绷。这就是我目前的状态。
在这样的我面前——
「你应该是撞到头了吧。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事……但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刚刚才见到的那个人一边收拾着急救箱,一边以柔和的声音这么说。
近看就更觉得她的眼睛颜色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黑中带蓝。而且……总觉得她很漂亮。不是可爱,是漂亮。
还有,现在的她并不是刚见面时那种「男宾止步!偷看的人不得好死!」的态度。
她的上半身穿着制服衬衫,但跟早上看葵穿的衬衫有一个地方不一样,就是胸前的缎带。葵的制服缎带是蓝色的,这个人的是深红色的。
这所斋京学园会依学年不同而使用不同颜色的缎带或领带。一年级是蓝色,二年级是红色,三年级是黄色。应该是这样。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二年级。毋庸置疑是学姊。
盖上急救箱的盖子之后,学姊正面面对我。
「为了保险起见,等等还是去保健室让老师检查一下比较好喔。现在觉得怎么样?」
「啊……嗯,还好……」
「这样啊。那就好。呃——你叫讽访兰丸……是吗?」
「呃——」
突然被对方用全名称呼让我吓了 一跳。然后学姊就把地上的东西拿起来递给我……啊。
「还有这个。」
她交给我的,是今天刚领到的学生手册。
「捡起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 一点内容。」
这样啊。
是跌倒的时候掉出来的。然后学姊捡了起来——
「不、不好意思……呃……」
「白凤院。我叫白凤院凉子。」
总觉得这名字好炫……
不过,比起这个,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白凤院学姊,谢、谢谢你。」
还有——
「刚才……真的很抱歉……」
我在椅子上端正坐姿
恭敬地道歉。白凤院学姊就「嗯?」地讶异着歪头,然后才「啊啊」 地点点头。
「你是指刚才的事?没关系。我也有不对,毕竟我没锁门。你别介意。」
「可是……」
「被你看光光的我都说别介意了,所以你别放在心上。可以吗?」
「啊……好……」
「嗯。老实是好事。」
这么说完,白凤院学姊直起了腰,露出笑容。
就在此时,道场的拉门打开了。
「午安……唉,哎呀呀?怎么,只有小凉喔??」
出现的是一位学姊。从制服的缎带来看,这位也是二年级。个子应该比我还高。她有着圆滚滚的眼睛跟卷起头发往上盘的包包头。以及……有点醒目的胸部。老实说,很大。穿着制服都这样的话,应该比葵还大上十公分,甚至更多吧。不过如果跟葵说这件事情,大概又要挨打了。
「小猫没来吗??」
脱好鞋走上来的那个学姊,用一种悠哉的口气询问白凤院学姊。白凤院学姊转头回应。
「嗯。今天应该很忙吧。」
「啊,对喔。今天是开学典礼呢……嗯?这孩子是谁?」
「呃——」
两人的视线同时往我这儿看过来。我端正姿势,挺直背脊,但却不小心发出了「啊」一声。
理由是——
挂在第二个出现的学姊肩上的东西。
用黑带捆起来的白色空手道衣服——
……原来如此。
冷静下来思考,就能够明白……
虽然我老是梦想着男人的世界,但空手道又不是只限定男人才可以学习的武术。
也有练空手道的女性。
换句话说,这些人应该就是女性社员吧。刚才因为突然撞见更衣场景所以陷入一片混乱,但仔细想想,除此之外应该没冇别种可能。白凤院学姊或许是经理之类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那个……」
我猛然站了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我是一年三班的讽访兰丸。」
「新生??」
第二个学姊感到很不可思议似地转头,白凤院学姊则「嗯」地一声。
「似乎是……」
「所、以——」
我打断正想说些什么的白凤院学姊,深深地低头,才总算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想加入这个社团!虽然会给各位带来麻烦,但请问能不能允许我加入?」
道场内一片寂静。
——太好了。
终于说出口了。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不过……
为什么眼前的两位学姊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白凤院学姊和另一位学姊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那……那个……」
我再次发出声音。然后白凤院学姊就像回过神似地眨了眨眼,竖起食指搭在自己的嘴唇上。
「呃……等等喔。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我明白的。」
我急忙补充。
「我知道不管怎么看我都不适合加入……但是我会努力!绝对不会半途而废!我一定会持续三年!所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凤院学姊皱起外型姣好的眉毛。不过——
就在这一瞬间——
「有机可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
一阵精神异常饱满的怒吼从我身后传来。
不,怒吼这种说法或许有点不精确。
应该说,那声音确实有着猛烈震撼我心脏,甚至足以使心跳停摆的魄力,但却毫无疑问地来自一个可爱的女孩。
我记得后面应该是敞开的窗户啊——
我反射性地想回头。但在我的视野一角,突然从窗户蹦进来的某样东西往搁在窗户下面的椅子椅背一蹬,又跳了起来。
「!」
我的头被踩了。然后那个东西拿我当踏板,高高地跃起之后——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者握拳冲了过去。没错,就是往我面前的白凤院学姊冲过去!
危险……!
但在我喊出声音之前——
「我不是一直告诉你——」
白凤院学姊冷静地低声说完这句话?同时往旁边移动。白凤院学姊仅靠这样的动作便轻易闪开迫在眼前的拳头,还反抓住对方的手臂,将其身体扛在背上。
「不会让你有机可乘的吗!」
一记漂亮的过肩摔!
而且在投掷动作途中,白凤院学姊还放开手,让对方整个人飞到空中。
这、这样很危险耶……!
那个杀进来的人的身体划出一道弧线。不过之后却灵巧地在空中一个转身,面向这边,并 没有摔到垫子上面,而是顺利地着地,还在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白凤院学姊朝对手飞奔过去,艳丽的头发随风飘荡。她在对手面前压低身体,手撑垫子,以手为支点旋转身体,长长的腿紧紧贴着垫子滑过……以前在电视上曾经看过,是扫堂腿!
「啧……!」
压低身体落地的来者使出后滚翻,躲开白凤院学姊那如同鞭子般袭击而来的右腿,往后方退下。
到此,两人的动作才总算停止。
「……真有你的。」
来者低头小声说道。随后——
「这种程度的偷袭对你没用吗?不愧是凉子,我毕生的劲敌啊。」
那人抬起头来……等等,这是?
来者的样貌我有印象。
对方也身穿系有红色缎带的斋京学园高校女生制服。
双层浏海的发型后面以大大的白色缎带扎起马尾,分成两段。外观看起来很孩子气,但五官端正。不过眼神却与漂亮的五官相反,有着锐利的气息。然后,尽管个子比我还小,却从全身散发出奇妙的魄力——
这个人……
不就是在今天的开学典礼上,以奇怪的口吻演说的学生会长嘛!
呃—记得是叫……糟糕,不记得。
「我说小猫啊。」
从扫堂腿的姿势起身的白凤院学姊一脸无奈。
「在耍帅之前先多了解一下偷袭的真正意思吧。都什么时代了,只有三流电影里的忍者才会大喊着『有机可乘』,然后杀过来的喔。」
「不要叫我小猫!」
不知名的学生会长忿忿地反驳。
「而且我们家的家训是『堂堂正正』!不管是夜袭还是偷跑,都不能改变这项事实。」
夜袭和偷跑本身就不算堂堂正正了吧……
白凤院学姊用右手轻轻拨动浏海,微笑说道:
「所以你家才会老是吃我家的闷亏啊……算了,不重要。」
白凤院学姊招手示意对方过去。
「今天我也会好好疼爱你唷。充分地?」
「唔唔唔……」
学生会长的眼睛闪过光芒。
「你让我受挫了这么多次,今天一定要攻下你!」
「呵呵。你办得到吗?」
两人再度摆好架式,气氛一触即发。等等,真的要打吗?就算是空手道社的人,没比赛的时候不必这样吧。
就在我反射性地想出面阻止时,眼前突然有只手伸出来,拦住了我。
「咦……?」
「别在意别在意?」
是第二个出现的大胸部学姊。口气还是一派轻松。虽然是学姊,但总给人一种悠哉悠哉的感觉。
「不用管也没事?」
「那、那个,可是,如果受伤了……」
「那两个人成天到晚都在『比划』?而且,只是小猫单方面把小凉当成劲敌,小凉自己嘛?你看,很游刃有余吧?」
「呃……啊。」
这样一说,我总算发现了。
确实——
不,刚才的情况当然也是一样,学生会长的动作很犀利。她纵横自如地在垫子上移动,以各种方法冲进白凤院学姊的怀里,反复使出拳脚攻击。学生会长被以小猫称之,但这样看来还真像扑上猎物的猫。
不过,白凤院学姊却轻轻松松地灵巧闪过学生会长的攻击,而且带着微笑。轻盈、优雅,不拖泥带水。
唔,嚼。
这样的话,两人应该都不会受伤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
「咕……!」
不知道是第几记的直拳仍被躲开,学生会长与白凤院学姊拉开距离。
「果然正面进攻收不到效果啊……」
「话是这么说,但『偷袭』你做不来啊,小猫。」
「就说不要叫我小猫了……!唔,既然这样——」
啊!
学生会长从制服口袋里面取出棒状物体。按下开关一甩,棒状物体的前端向前延伸。
那个是……伸缩警棍?
「就让我用原本的作法收拾你!」
学生会长有如握刀般以双手握住警棍。不、不行!这
不管怎么看都太超过了!
这里可是空手道社耶!
「觉悟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
「危险!」
抢在大喊着奔出的学生会长之前,我不顾大胸部学姊的制止冲了出去。学生会长的警棍以大上段的姿态高高举起。我从旁边介入,挡在位于警棍前方的白凤院学姊面前。
「!」
哇哇!
我好像冲过头了。本来是想掩护即将遭到警棍攻击的白凤院学姊——
我猛力撞上白凤院学姊,然后顺势跌倒。这简直就是冲撞。白凤院学姊应该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形吧,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糟、糟糕。这样我会拖着白凤院学姊一起摔到地上。
「唔,咕啊!」
「咦……?」
我用力转动身体,以双手将白凤院学姊往上拉,让自己处于会先落地的位置,强行把自己的身体往下滑。
……冲击力道比预想的还轻微。
应该是铺在地上的垫子起了作用。除了我自己的体重之外,加上白凤院学姊压在身上的重量,勉强还能承受。反而是直接扭到的肩膀与股关节说不定会受伤。
不过,啊啊……更重要的——
「……」
「……」
——这是今天第二度的严重失态。
一块柔软的东西压在仰躺的我脸上。隔着干燥的支付衬衫也能明确感觉到那隆起的形状、弹力十足的触感。
嗯……好温暖……
这个……应该……就是白凤院学姊的胸部吧,大概……
「唔……噗……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急忙用双手抓住白凤院学姊的肩膀,一边推起她的身体一边嚷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白凤院学姊不发一语,推开我的手挺起上半身。但她没有让开,维持着以双腿夹着我身体的姿势坐着,直勾勾地低头盯着我的脸。
不、不行了……
这下肯定要挨骂了!
这么一来,不用妄想入社了吧……
「真、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
白凤院学姊还是不发一语。
过了 一会儿之后……
「咦——?」
「嗯哼……嗯哼……」
怎、怎么了?
白凤院学姊开始摸起了我的身体。包括肩膀、腰、手臂等部位。她用手一把抓住之后揉揉捏捏。
「喔喔,原来如此——」
「请、请问……」
正当我打算提问时……
「有机可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乘……」
学生会长的声音又从另一边传来,但马上变成数人争执的声音。
「好啦?小猫,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唔……你干什么!放、放开我啊,美琴!」
「比划的条件是『在小猫出手后三分钟内,能不能攻下小凉』对吧?三分钟已经过了,今天也是小猫输喔??」
「那、那是因为穿蓝衣服的家伙妨碍我……!」
蓝衣服的家伙是说我吗……应该是我吧。
总之另一个学姊目前已经制住学生会长。
现在重要的是……
「喔……这挺稀有的嘛——」
白凤院学姊还在摸我的身体。
「那、那个,学姊,请问……」
先偷看学姊换衣服,刚刚还做出类似性骚扰行为的人确实是我。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而且我真的都不是故意的——
然而,就在此时——
突然摸我身体的白凤院学姊,这下又快速放开了手,接着顺势弯下身子,将脸凑了过来。
「讽访兰丸同学?」
「是、是的?」
离、离得好近……!学姊的嘴唇跟我的嘴唇就快碰到了……!
「你刚刚说——想加入我们社团是吧?」
「是、是的……!」
「很好。」
白凤院学姊近在眼前的漂亮脸庞上露出笑容。
「可以啊。允许你入社。」
「咦、啊——?」
「从明天开始记得过来报到。可以吗? 」
这么说罢,白凤院学姊用食指点了我的鼻头一下。
3
「喔。那,你已经加入空手道社了啊?」
「嗯!」
开学第二天——
和煦春阳洒入的一年三班教室内,我精神饱满地回答正春的问题。
时间刚好在第一节下课时。我和正春都不是穿着制服,而是换上了深蓝色体育服。 今天是针对新生进行的健康检查日。大概还要过一、两天才会实际开始上课吧。
「动作快是很好啦——」
穿着红色女子体育服的葵很没教养地坐在我的桌上,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但是兰啊,你真的能持续下去吗——?」
「没、没问题啦。」
当然, 一去就遇到那些事情,我也是有点吓到。
不过,我确实获得了学姊的认可。
「而且大家看起来人都不错……啊,不过’学生会长看起来有一点可怕吧。」
「学生会长? 」
葵歪了歪头。
「啊啊。你是说昨天开学典礼上有讲话的那个小个子?这么一说,我家老妈告诉我,别看她那样,听说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喔。」
「这样啊?」
「听说家里好像是一间大公司。这间学校的理事长也是她的亲戚之类的。」
「喔——」
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只是个奇特的人。
明明不是三年级,却可以担任学生会长,应该也跟她的背景有点关系吧?
啊,对了对了。
忘了说。我本来就是个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所以熟悉的葵和正春跟我同班,让我放心很多。
只不过——
嗯。这是……一件好事啦。
这个班上,对我来说有一个小问题。
也就是……
「葵。」
——噗通。
突如其来——从教室门口方向传来的这道声音,让我的心跳瞬间加速。说是这样说,但其实不是具有正面意义的紧张感,而是有点心情沉重的感觉。
「听说女生要去第二体育馆集合。」
像天使一样清澄可爱的声音——
那个女生就这样微微拖行着右脚,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颜色偏淡的蓬松头发,大大的眼睛与白皙的肌肤……右脚之所以不太方便,是因为小学时车祸受了重伤所留下的后遗症。之前曾听她说过,日常生活层面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无法跑跳。
「第二体育馆?」
葵回过头去,倏地跳下桌子。
「那是在哪里啊?佳奈。」
「嗯——」女生歪了歪头。
「印象中是在福利社旁边。」
「我连福利社在哪都不知道??」
「没关系,我知道。」
「喔——那一起去吧。」
「嗯,好。」
被态度明快的葵牵起手,女生有些害羞地微笑了。那带着几分虚幻感觉的侧脸……果然还是很可爱。
……嗯。
她是三枝……三枝佳奈。
是我在国中毕业典礼当天告白的对象。
当然——
既然都被拒绝了,我是不会不死心地继续追求,或者缠着对方的。或许有人会这么做,但找没那个胆量。尽管我决心加入空手道社,但却不是因为三枝同学拒绝我的事情成了导火线。可是更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尝到那样的滋味了。
而且毕业典礼结束之后,经过漫长的春假,我认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可是……
没想到进入高中之后,还是跟三枝同学分到了同一班——
昨天在开学典礼结束之后没多久就放学了,根本没机会像这样近距离交谈。不过,在这个教室里彼此碰面的时候,我也发现三枝同学的脸色瞬间蒙上阴影。以三枝同学来说,她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同班吧。
老实说,这样实在有点尴尬……
而且该怎么说,我现在完全就是个电灯泡。
因为三枝同学喜欢的葵也跟我们同班。
呜呜。
从今天起,每天都要像这样胃痛吗……不过,就算如此,要是突然疏远至今以来一直混在一起的葵和「朋友」三枝同学,身旁的人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啊,对了,佳奈听说了吗?」
葵突然冒出这句话。
「兰他啊——加入了空手道社,说要在高中里磨练『男子气概』呢。真是的,我明明劝过他,说他不适合做这种事。」
哇!
「谏访同学吗?」
跟葵一样换好体育服的三枝同学这才正面面向我。她似乎有点惊讶,一双漂亮的眼睛
睁得圆圆的。
呜……萎你这个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这样说,三枝同学会误解啊。
我是因为被三枝同学嫌弃男子气概比水蚤还弱,才被她给甩了 (不,其实她没有这么 说)。
这样的我会加入空手道社这种足以让人直觉联想到「男子汉」的社团,听起来就像我还没 死心,而想透过这种方式表现自己……之类的?
当然,葵并不知道我跟三枝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知道自己没理由跟她抱怨这个。不过姑且不论别人,我可不想让三枝同学误会我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
三枝同学别有意涵地看着我。
怎、怎么办。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
呃,那个……
不过,就在此时——
『盯~~咚~~当~咚~?』
天助我也。
第二节课开始的铃声响起。
「哇,置。」
葵急忙看向讲桌上面的时钟。
「佳奈,我们快走吧。」
「啊……嗯,好。」
「那兰、正春,等会儿见啦——如果想知道我跟佳奈的胸围,就用三月堂的奶油蛋糕来贿赂我吧,麻烦你啦!」
「啊,葵……」
怎、怎么这样!
三枝同学红着脸,正春则苦笑着回答:
「姑且不论三枝同学,我对你的胸围才没兴趣哩。」
「啥!」
「别闲扯了,快去吧。不要因为赶时间,就让三枝同学跟着你跑。」
「Yes ,sir!好啦,佳奈,我们往战场出发吧……希望有长高。」
「啊……等、等等啊,葵——」
两人一起离开教室。正当她俩开门离开教室之际,三枝同学好像回头瞥了我这边一眼,但我却假装没看到——
等葵和三枝同学的背影消失了之后,我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呼……
真该好好谢谢铃声。
「男生是到新体育馆吧。兰,我们也快走啊。」
「啊,嗯。」
氺
『对铁路有兴趣的年轻人们!来吧!』
『本相扑社的目标是成为热门且快乐的社团。觉得相扑就是俗气或苦闷的那边那位!落伍!你太落伍了!极力欢迎女性社员』
『对做点心有没有兴趣啊?』
『钻啊!我们是洞穴研究会!』
放学后——
「总觉得很厉害呢。」
看着贴在校舍旁边的各式广告牌与四处张贴的宣传海报,我对走在旁边的正春这么说。
「原来有这么多社团啊。」
「你是不是有点后悔太早决定入社?」
将书包背在肩上的正春笑了笑,反问我。
「不会啊。」
我摇摇头。
「只是昨天根本没看到这些。」
「因为你一心一意要加入空手道社啊。」
「嗯。」
「这间学校学生多,所以社团也多吧。」
「这样啊。」
太阳高挂空中。
今天也是中午就放学了。附近满是准备回家的学生,在广告牌前驻足的一年级生相当多。另外还可以看到不少向新生搭话,劝学生加入社团活动的学长姊们的身影。
这应该算是这个时期才有的景象吧。
「话说——正春不参加社团吗?」
「我吗?社团啊。先看看情况再找机会加入吧,我不喜欢太拘束的环境。」
「这样啊。」
也是,这答案很有正春的风格。他的嗜好虽然是弹吉他,但如果因为这样就要加入轻音社,好像也有哪里怪怪的。
「葵的话,一定是田径队了。」
「她说今天要去观摩啊。如果是她,就算不采取行动,对方也会主动找上门吧。」
「毕竟是国中大赛的纪录保持者啊。」
葵专攻长跑。虽然短跑的速度也很快,但她的长跑项目真的很强。甚至在国三的时候还有外县市的名校邀请她入学……不过她本人说三十分钟以内到不了的学校免谈,而很干脆地拒绝了。
「啊,我走这边。」
「喔。」
我在路口和正春道别。
「掰拉。兰,好好加油啊。」
『嗯,明天见了。』
和正春分开后,我急急赶往昨天走过的林间小路。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总之今天是第一天练习,要打起精神。
还有,昨天只见到学姊,今天要好好跟学长们打招呼……
啊,糟糕。我忘了去拜访顾问老师了。不过,等会儿应该会见到老师,到时候打个招呼,提出入社申请就可以了吧。
穿过森林,就可以看见那气派的道场建筑。
不过,这时我发现了 一件事。
好像有个人正趴在道场的窗户上……
是昨天见过的学生会长。会长可能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扭过头来说:
「唔?我记得你是——」
这个人该不会又想「偷袭」白凤院学姊吧……
原来学生会长这么闲啊……等等,不对不对。她也是空手道社的前辈,我得好好遵守身为后辈的礼仪。
「午、午安。」
我别扭地打招呼,学生会长「嗯」地一声意气风发地点头,倏地跳下窗台。她的个子真的相当娇小。顺便一说,她似乎并不介意被我撞见「偷袭」的案发现场。
我站在道路中央,学生会长朝我走了过来。
「我听凉子说了。你是詉访兰丸对吧?」
「啊、是的。呃……」
「我是狮子堂沼子。」
——嗯?
「狮子,糖枣子……?」
「狮子堂!沼子!」
哇!
学生会长突然用警棍抵着我的鼻尖。她是从哪拿出来的啊?
「我应该在开学典礼上就对你们一年级生自我介绍过了!我最讨厌学习能力低落的家伙!」
「啊,是!对不起!」
「还有,绝对不准叫我*小猫!」(译注:沼子的日文发音为NUKO,是对猫咪的昵称。)
「啊,是!我绝对不会道样称呼……」
好、好可怕?
外表明明就很娇小可爱,但真的很可怕……
「嗯。总之先这样。」
学生会长,不,狮子堂学姊点点头,不知道把警棍收到哪里去了。难道那是魔术的一种吗……?
「好啦,跟我来。」
「咦——?」
「你在干嘛?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社员了,不是吗?」
啊……
狮子堂学姊轻盈地往道场正门走过去。
我急忙跟着她。
喀啦啦地打开玄关拉门之后……
「哎呀,欢迎欢迎。」
「啊?是小猫。今天乖乖地从大门进来了耶?」
道场跟昨天一样,有白凤院学姊和那位大胸部学姊在。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放松,直接坐在道场的垫子上。
「美琴,不要叫我小猫。」
「怎么了,今天暂时停战吗??」
「我观察了 一下,发现找不到可以下手的空档。等夜晚到来,可以隐藏我的身影时才打算下手。」
「今晚是新月夜吧??」
狮子堂学姊跟大胸部学姊讨论着不太和平的话题。
另一方面,白凤院学姊也没管那两个人,径自起身往我这边走。她穿着跟昨天一样的制服,在楼梯上对着我微笑说:
「你来了啊。」
「啊,是的。白凤院学姊,午安。呃,还有——」
「我是北条寺美琴?从今天起多多指教啦?」
大胸部学姊从白凤院学姊的另一边朝我挥手。北条寺美琴、北条寺美琴……嗯。记住了。不过,这位学姊的姓也挺特别的。
「好了,过来吧。」
「啊,好的。」
在白凤院学姊的催促下,我脱下鞋子,踏入道场。
就在此时,我突然发现了 一件事情。
我注意到站在眼前的白凤院学姊的左手处,制服衬衫的袖口处,可以看到某种白色的东西是绷带。
咦?我记得昨天好像没看到。
「请问,那个——」
「……嗯?啊啊,这个吗?」
我开口询问,白凤院学姊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绷带。
「昨天跟你一起跌倒的时候,有点……」
咦?意思是说……
「难、难道是我害的吗?」
「不用担心。只是轻微扭伤而已。」
扭伤?
「对不起!那个 」
「没关系。」
白凤院学姊微笑着伸出右手,跟昨天一样以食指轻轻戳了我的鼻子一下。
「没关系的。你快点去换上练习服装吧。」
「但、但是……」
「换衣服请到那边的房间去。里面的桌上有你的练习服。」
「
好……好的。啊,但是,我自己有带体育服——」
「那样不够。乖乖换上吧。」
「好、好的!」
被白凤院学姊这样说,我急忙穿过道场。
道场后面有一个小房间,应该是社办吧。
打开门,飞也似地冲进房间里后,我立刻关上了门。
呼……果然还是会紧张。
话说回来——
虽然昨天也是这样,但白凤院学姊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尽管并不是故意的,可是我昨天毕竟做出了跟偷窥没两样、近似性骚扰般的行为,她却一 点也不生我的气。而且,她明明这么漂亮,不过从她应对狮子堂学姊的「比划」时的反应看来,空手道的修为应该也相当高。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持续下去吧。北条寺学姊看来,个性有点悠哉,应该是个好人……大概只有狮子堂学姊有点可怕吧。
啊,不过,我还是得支付白凤院学姊的治疗费用吧。待会儿回头问她花了多少,明天带过来好了。
房间里头显得有些阴暗。
我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却找不到。墙壁边并排着类似置物柜的东西,中间摆了长形桌子。
呃——练习服、练习服……
嗯,是这个吧?
我拿起折好放在桌上的布……啊,原来不是空手道服啊。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吧。毕竟我是初学者,就像学茶道时不会让初学者使用太高价的器材一样。
脱下制服,我换上练习用的服装。
嗯……
我想之后还是得付钱买下这衣服才行。要花多少钱啊?总觉得这衣服使用的布料有点高级。
应该说——
这个好像不太好穿……
这是一件连身的服装款式,但尺寸太过合身了……那个,该怎么说……感觉好像……泳装……
……
…………
……………………咦?
*
「这……!」
我在打开门的瞬间大叫。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不定在外面的前辈们都可以听见我的哀嚎。
「哇?很适合,很适合耶??」
北条寺学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拍手叫好。
「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完美……不愧是小凉,真亏你看得出来~」
「呵呵,还好啦。尺寸也没有判断错吧。」
站在北条寺学姊旁边的白凤院学姊笑得很开心,但我可没心情陪她们嘻笑。
因、因为……因为因为因为因为……!
问题出在我刚刚换上的那套衣服上。
……我看着自己倒映在道场玻璃上的身影。
布料之所以柔软,尺寸之所以刚刚好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就是这种款式的衣服。因为房间里面比较阴暗所以看不太出来,颜色是浅粉红色。上半身长袖,下半身……从跨下到腰部勾出了一个V字线条。腰部和肩膀也很贴身,然后是最有问题的胸部!
虽然男人应该平胸,但这里却有着绝对不可能的隆起。
当然尺寸并不大。
应该说,只有一点点,但却还是划出缓和的弧线,形成两块隆起……我想应该是塞在里面的衬垫造成的。
没错。
也、也就是说,这件衣服——
「这个不就是韵律紧身衣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还特地为我这个男生加上了胸垫……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颤抖着。这时白凤院学姊接近我,然后突然抓住我的左手……
呃——
「!」
啵。
我的手掌接触到一股柔软的触感,即便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到「那个」的尺寸。
「……」
白凤院学姊拉着我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一放……
——喂!
不过这甜美的触感只维持了 一瞬间。
「!」
下一瞬间,我的两腿之间传来一种被勒紧的痛楚……
等等,这并不是因为撞到什么,或者被眼前的白凤院学姊用膝盖招呼的关系。嗯。
……我毕竟是个男生。葵那种程度的胸部我是习惯了 (说来她也没多大),就算被她怎样也不会产生反应。但现在我眼前的人看起来太成熟,也太有分量,太漂亮了。
所以说,我身上发生了青春期会有的合理胜利现象——
也就是说,那个……我身上唯一可以可以证明我是男儿身的部分,一个不小心因为受伤的这股触感而起了反应。
在那一瞬间,我身上的这套韵律紧身衣,就像是要强行压下这股生理反应似地,紧紧勒住了我的跨下!
「呜嘎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反射性地拨开白凤院学姊的手,往前一倒。
好、好痛……
这时白凤院学姊笑了。
「看来没问题呢。」
没、没问题是……指、指什么……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狮子堂财阀,技术力真了得。外观上的隆起和形状都可以掩饰过去, 太完美了。」
「那是当然。」
另一边的狮子堂学姊,用很没趣似的口气回应白凤院学姊。
「话说回来,照我们集团开发人员的说法,这个『绝对不可以勃起!』本来是为了男用裤袜或比基尼内裤而正在开发的特殊材料。」
「……这命名也太直接,品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附带一提,设计时有注意到,即便使用者的务是欧美人士的尺寸也不会有问题。如果他今后有所成长,也不用担心会曝光吧。」
呜、呜、呜……
或许是因为白凤院学姊放手了的关系,我的反应渐渐平息下来。同时双腿之间的痛楚也跟着减轻了。
「请……请问……这究竟是……」
我说得断断续续,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
然后,我眼前的白凤院学姊以相当平常的口气,像是在说「啊,对了」般地说道:
「还没正式说明呢。」
「所、所以……」
「再次欢迎你,诚访兰丸同学。我是社长白凤院凉子。」
语毕,白凤院学姊拨了拨披在肩上的秀发,露出艳丽的笑容。
「事情就是这样。欢迎你加入韵律体操社。」
「……」
这一天,确实是我和我的世界都改变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