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17年夏天。
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网路游戏「THEWORLDR:2」,正处于玩家陆续陷入昏迷的异常事件当中。
在网路为媒介的不明病毒,情报智慧体AIDA对于玩家精神感染逐渐扩大之际,最后就连CC公司的G.U.计划负责人「八咫」的玩家也成了未归还者,使得事态急转直下。而谜样骇客欧凡也揭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他正是第八相「再诞」的碑文使,同时也是左臂上寄生了三爪痕的AIDA·PC。在碑文使们接连被打倒的情况下,CC公司逐渐丧失了管理能力……
由于「THEWORLD」的自律性。
所以,这是与围绕着AIDA的故事有动态性关联的八名碑文使,在意识和潜意识境界上期望或不期望的选择所归纳出的结果。
沉睡在医院里的七尾志乃是无可动摇的现实。探望她是亮生活中的一部分。
*
在成为了一切现象的境界「失落的大地」中,十七岁的高中生三崎亮,终于得知让志乃陷入昏迷的仇敌「三爪痕」的真面目。那便是亮过去所隶属的工会「黄昏的旅团」的会长,枪战士欧凡。面对这名自己一直崇拜着的男人,亮感到错愕,不敢相信他的背叛,整个人陷入激动忘我的情绪中。从欧凡左臂解放出来的三爪痕AIDA,一口气击倒了拳术士佩、斩刀士恩杜兰斯,以及咒疗士爱德莉。而长谷雄最后也屈服在这股力量下。
θ被隐匿的禁断的灵都背面都市马格尼·菲
宛如巨神的凭神——失控的潜意识「力量」的化身,撕裂了亮的内心薄膜,使那脓液般的幼稚感情倾倒而出。
身着漆黑龙鳞构成的生物装甲,錬装士的叫喊声污染了宁静的精灵灵殿。
没有一丝悲悯。
就仿佛是献祭的仪式。一种比慈悲更伟大的爱情,
「白色的非洲菊。」
花语是「希望」。
从凭神恢复枪战士姿态的欧凡说道。在真相带来的剧痛中,亮被折磨的憔悴不堪。
摆放在志乃病房内的花。
「那是七尾志乃最喜欢的花,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吧。」
欧凡的玩家知道一清二楚。
半年前的那天,在池袋。三崎亮在现实中告白,然后被七尾志乃委婉的拒绝了。亮所不了解的志乃,欧凡却对她了若指掌。志乃一直都隐藏着一副只对欧凡展现的表情吗?
这毫无道理。
亮过去崇拜的会长,在葛利玛·雷文大教堂PK了咒疗士志乃,让七尾志乃陷入昏迷状态并留下三爪痕伤痕。他玩弄着现实和网路中的一切,还送花给躺在医院中的她。
但这是事实。
耗费半年建立起来的人物关系图出现了误差,合情合理的故事情节中产生了漏洞。
(为什么欧凡会将志乃……?)
完全摸不着头绪。
从长谷雄手脚断裂处大量失血的感觉,持续刺激着亮那不存在的伤口。一种包括神经、血管、肌腱、骨骼在内,所有身体组织仿佛被重型机具整个压过的感觉。古代所谓的五马分尸,就是这么回事吗?猛烈的冲击,让大脑几乎要选择死亡一途。而这样的折磨并没有半刻歇息。
碑文使是连接精神与PC之间的「力量」。
碑文使透过显示器或控制器之外的部分与PC连接。当受到巫器和AIDA这类同性质事物攻击时,身为PC长谷雄所感觉到的疼痛,便会重视重现在亮这名玩家的肉体上。
疼痛。
「——你这人渣。」
因为这股疼痛,一定和七尾志乃的痛苦是同性质的事物。
所以他站了起来。
恐惧。
志乃即将从现实和网路中被彻底夺走的恐惧,使长谷雄不得不站起来、怒视着欧凡的眼神中,交织着绝望、不舍、悲痛和愤怒的感情。血液如同被加热般沸腾,危险的「力量」在全身上下不断翻滚。
只有亮才具备思念志乃的资格。
只有亮才具备拯救志乃的资格。
(凭神镰……!)
那是失去志乃的内心空虚中所渴望的「力量」。
光是沐浴在那道新月状的银色光芒下,整个人就仿佛被锐利的刀锋拦腰斩断一般。
但是,欧凡却笑了。
——你在怕我吗?还是害怕志乃呢?
这头强大而美丽的智慧型野兽看穿了亮的内心。
由爱生恨。爱的惶恐不安。
即便如此,能够接受自己、理解自己、亮的激情之刃所必须发泄的对象,不就只有这个男人了吗……!
「唯有志乃不能交给你!」
言语华为霸气。
长谷雄举起凭神镰,盲目的挥了出去。
当大镰尖端贯穿了欧凡的胸膛时,受女神与异邦神祝福的魔术师,他的世界便在刺眼的光芒中展开了。
*
那是一间白色的房间。
在皮革封面的书本散落一地的房间里,放置着一张背对的大型安乐椅。
椅子的前方站着一名左臂畸形的枪战士。
亮先是不知所措,但随即意会过来。
(这是欧凡的记忆……?)
是巫器空间。藉由巫器的接触,在「THEWORLD」所产生的他我境界,也就是碑文使共享彼此记忆的场所。
——《黄昏的碑文》。
欧凡说道。
他仿佛在对什么人说话。这间接暗示了有人正坐在那张安乐椅上。
——「黄昏的碑文」、究极AI、墨尔卡娜八相、还有哈洛尔德·修伊。
他拿下有色眼镜,整个人蹲了下来。
表情显得十分慈爱和忧伤。
——我究竟该演奏出什么样的旋律……
*
话说到一半,记忆突然中断,亮的一是被隔绝在巫器空间之外。
(这究竟是……?)
那个白色的房间是什么地方?
坐在安乐椅上的人又是谁?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
一个声音让亮回过神来。
欧凡就站在眼前。尽管被凭神镰贯穿了胸口,戴着有色眼镜的男子却依然一动也不动。巫器攻击理应会造成现实中的痛觉。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下,亮仍然持续被失去一手一足的疼痛折磨着一样。
「欧凡……你……!」
「我没有感觉……不管是任何疼痛。」
如同患了无痛症。欧凡玩家的世界,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甚至是第六感在内,这些碑文使们会体验到的感觉肥大化都未曾发生过。
「所以,我不了解『再诞』的真正『力量』。我觉醒后成为碑文使,获得了巫器。但是,如果不知疼痛为何物,我或许就无法登上更高的境界了吧。」
顶着胸口的凭神镰,欧凡主动向前迈进。噗滋一声,刀刃整个刺入了畸形的枪战士体内。即便如此,欧凡还是面不改色,就仿佛一名任何武器都无法造成伤害的不死英雄。
生长在欧凡左臂上,犹如第三只手的三爪痕AIDA,这时也用锐利的指尖恫吓着长谷雄。
「唔……?」
亮心生恐惧,采取了让长谷雄后退的动作。
「我所追求的东西和你一样……就是『疼痛』。在网路上能够传达至现实的疼痛,我应该也可以感受到才对。长谷雄……我原本以为你办的到,不过现在看来『还太早了』。」
欧凡死心的说道,然后若无其事的拔出胸口的凭神镰。
被震慑的亮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旅团』解散了。」
「什么……?」
为什么如今还要提起「黄昏的旅团」呢?
「冒险并没有完成。用理性的光辉照耀世界,在股市中寻找神的踪迹这件事,最后还是没能办到。」
就连所有冒险的尽头。这个背面都市马格尼·菲之中也不存在「通天之路」。
「所以『旅团』的旅程结束了……?」
「我不会像八咫那样反复观察和实验,藉此探索神的法则。」
这同时也否定了CC公司高层的方针。
在这时候,欧凡完全是孤独一人了。他的意识短暂封闭,就像被坚硬外壳所保护的蚌壳一样。
就是这么一副绝望男子的光景。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欧凡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而欺瞒众人,持续制造出如此庞大的牺牲呢?
「世上没有真理。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连自己都不了解的人,连疼痛都不晓得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真理。」
欧凡的语气中掩不住失望之色。在此同时,他的思考直指着夜晚的月亮,试图清晰的探索在地面上绝不可奢望的,那道子月背降临的光明。
「不,如果是这样——没错。那么就让真理也屈服在我的精神力之下吧。」
真理如今必须遵从我。
说出了这句毫无条理的话后,欧凡的贝壳再度开启,将无数的思考之卵解放到
资料之海中。
面对欧凡急剧改变的态度,亮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
「我是『再诞』寇尔贝尼克。」欧凡宣告:「我将成为原型。」
下一刻,三爪痕AIDA露出了狰狞的钩爪。
就像一块破毛巾,长谷雄被黑色手臂折磨得狼狈不堪。所有的痛觉麻痹,亮的意识变得朦胧,最终脑袋放弃了思考。
「什么是成长?」
欧凡让三爪痕的AIDA继续攻击长谷雄,自己则是叹息、嘀咕着。
「——大家只要听到成长两字都会出言称赞。就好像不成长的人是犯了罪一样。但就算竭尽全力,若结果不是众人所望的姿态,便会遭到责难、遭到否定。按照周遭人的期望……被他人所强迫、渴望的成长,这样的东西是否还能称得上是宝贵的呢?」
这是声称即将成为神的男人,他对自我的肯定吗?
为了一个接下来将会发生、有能力去引发的,众人所不期望的故事。
(我……)
「只是想夺回失去的东西而已。」亮迷迷糊糊的说:「所以才会不自量力。所以才要战斗。」然而,声音就像从嘴里吐出的气泡一般,让人完全听不清楚。
「成长不就是丧失的回复吗……?」欧凡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成长本来就是悲惨的,不应向人炫耀,也不是可以公然被称赞的事情。」
(我……)
亮从开没想过要回应他人的期待,也不曾主动追求那些自己根本不配获得的赞赏。
「那简直就是多管闲事……被他人看见自己的成长,应该是很难为情的一件事才对。」
过于不成熟的意识象征——自我的狼狈摸样被暴露出来,被对方目睹,同时被以各种的言语去描述形容。这些就是三崎亮潜意识的耻辱。
但是——即便如此。
欧凡一边对亮施加私刑,同时以无比温柔的声音说道:
「变强吧。」与冷酷的目光不同,有色眼镜下的眼眸道出了无声的讯息:「变强吧,长谷雄。吞噬一切的喜悦与哀伤,作为你的踏脚石。」
眼前浮现的是志乃。
是她那最美的表情。
(志乃……)
「将我打倒吧……!用『疼痛』这杯最棒的美酒来款待我。」
像兄长、像父亲,同时又像恶魔一般的欧凡轻声低语。
亮的视线茫然徘徊在灵殿中。
目光游移不定。
光芒变得稀薄。声音开始远去。生命的热量逐渐被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吸收。
在遥远的——
在装饰于圆形天花板的马赛克画上,描绘着灵殿的建造者——精灵族的神话。
——被所有神祗祝福的精灵,
变得比任何生物更强壮、更美丽,也更聪明。
创造神索尔将地上托付给精灵们,然后在天上建造了曙光之都阿赛尔·雷伊。
就这样,众神统治天上,而精灵则统治着地上。从连接天上与地上的「通天之路」降下的众神威光孕育着大地,这样的繁荣看似会在精灵神殿的管理下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死者之王塞尔农诺斯并未给与精灵祝福,
因此不了解死亡的精灵族,内心深处充满了光辉。
由于比所有的生物更强壮、更美丽、更聪明的缘故,
不了解黑暗面的精灵们只懂得自我肯定。
就因为不了解黑暗面,所以只懂得自我肯定。
随着岁月的流逝,精灵们逐渐认为自己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种族。他们侵略天上,将众神视若草芥。对此感到愤怒的索尔,便没收了一切赋予精灵的祝福。于是,精灵变成了比任何生物都迟钝、智慧浅薄、虚弱且卑屈的种族。丰饶女神谬琳将失去一切祝福的愚蠢精灵族命名为「卑徒」——也就是「人类」。
*
那是一幅惨不忍睹的光景。
在灵殿的圆形天花板那五颜六色的马赛克画上,包括爱德莉、佩、恩杜兰斯在内,碑文使们全身涂满了冒着黑色气泡的沥青。
他们似乎都昏了过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仰望着头顶上的同伴,在无情的折磨下达到临界点的长谷雄,此时翻起白眼,整个人像尸体一般倒在地上。
「真是悲惨啊。」
欧凡沉稳的说。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亮第一次登入「THEWORLDR:2」的那天,正是欧凡解救了被恶劣新手猎人PK的长谷雄。
——「Welcometo」THEWORLD「.」
亮忽然冒出一种想法,或许就连那次的相遇也是早就设计好的。欧凡雇用了专门猎杀新手的PK,教唆他们PK长谷雄,最后再将这两人射杀。这一切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了……
尽管是毫无根据的幻想,但怀疑一个人是不需要人格根据的。怀疑会束缚理智,将人类变成无能的猿猴。欧凡当时说了「欢迎」两字。他一直在等待机会,然后以救命恩人的姿态前来欢迎自己,以父性的原型出现于「THEWORLD」。就为了要掌控住亮的身心。
「男性眼中的女性原型称为『阿尼玛』……怎么啦,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这并不难理解。它是『动画』这个字的语源。在拉丁语中代表『灵魂』之意……」
举例来说,看见写真明星后露出好色表情,就是生物性的阿尼玛。那是一种将对方视为性爱对象的状态,是与肉体直接关连,用来发泄性欲的原型。第二阶段则是浪漫的阿尼玛,它是理想的恋人型态。既是特洛伊战争中的海伦,也是莎士比亚笔下的茱丽叶,就相当于所有故事里的女主角。
「接着是圣洁的圣母,以及象征智慧的苏菲亚。男性所抱持的女性原型被分类成这四种阶段。总结来说,所谓的阿尼玛是男性对女性的幻想。对你而言就是志乃吧……?」
欧凡指着头顶上。
亮之所以会深受咒疗士爱德莉的一言一行所影响,完全是因为志乃这个阿尼玛在背后作用的缘故。
「女性的原型会粉碎男性的面具。」
男性淬炼的如钢铁般的自尊心、顽固的人生哲学、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志气,这些赌上了人生的一切事物,在爱上女性的瞬间,便会像沙子般崩溃。就算必须将最厌恶、最狼狈的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渴望着。
渴望着阿尼玛。
「所以才会渴望『力量』。」
没错——就像七年前的凯特一样。
欧凡的这番话,让亮回想起翻阅过无数次的「番匠屋档案」。七年前的2010年,一个名叫凯特的少年双剑士PC解决了因「THEWORLD」所引发的第二次网络危机。他的存在虽然并没有对外公开,但却是网路上不可抹灭的历史。
凯特是勇者。
完成了一切的「完整的男性」原型——勇者。
(啊啊……!)
亮现在能够做的,或许就只有用双手捂着脸哀声叹气了吧。
「长谷雄……见到你这副败下阵来的狼狈模样,想必一定会有人这么嘲笑你吧。『你真是太散漫了!'』跟凯特相比,你一点也没有成长!『」
声音就像从远处一台快要坏掉的收音机传出。随着亮与长谷雄之间的同步连接变得愈来愈微弱,就连思考本身也逐渐被杂讯盖过。
(我……)
亮希望自己能像凯特一样拯救未归还者。
但是,期盼被世人称为勇者的这个念头,他从未想过。三崎亮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为了解救自己喜欢的人,他失去了一手一足,身心伤痕累累,成了被耻笑的对象。但这样还不够。不只无法解救任何人,甚至无力保护身边的人。他们——啊啊,同伴们全都成了欧凡左手臂的牺牲品。这种一败涂地的勇者是不被允许的。没有人会愿意跟随自己的脚步。
要战斗到什么时候?
还要失去多少东西?
「未完成的拼图,收集的再多也也无法构成一幅图画。」
欧凡对着动弹不得的长谷雄说道。
(……?)
「要试着将它们全部打败吗……?尽管事实的拼图将会变得更加凌乱,但有时也可以从中窥见另一个真相。
这条道路真是困难重重。
我的目的是与究极AI』奥拉『接触,分析创造者哈洛尔德·修伊设置在'THEWORLD』之中的黑盒子。线索就是记载于艾玛·威蓝特德《黄昏的碑文》以及『番匠屋档案』中有关勇者凯特的故事。可称得上文件的只有这些,剩下顶多只能去收集散落在『THEWORLD』内外的网路记录。我经常前往巴尔·波尔美术馆的收藏库,而那总会让我想起以前准备升学考试的岁月。我的想象力能够达到哈洛尔德的境界吗?如果欧凡的精神射程能够捕捉到哈洛尔德的原型,那么接触神也就变得可能了。
为达到目的的思考出的可能性——在过去被证实过的方法,就是七年前成为了究极AI'Aura『母
体的墨尔卡娜系统。我假设它具有可逆性与重现性,同时试图凑齐墨尔卡娜因子——带有碑文的八名碑文使。为此,就必须让八个碑文使全部活性化才行。在巫器的觉醒没有明确定义的情况下,这件事并非像电玩游戏一样,只要达成某向特定条件就可以了。而是必须不断反复尝试各种的可能性与错误。这真是一款』烂游戏『啊。
不过,我并没有将解释权和想象力托付他人。是谁规定非要按照说明书的指示去完成拼图不可?究竟是谁规定必须透过错误连篇的攻略本去理解这个游戏?所以我创建了公会。就是』黄昏的旅团『。我引导着身为候补碑文使的你,灌输些许成熟的观念。给了你志乃,再将她夺走。待剥夺了一切之后,便抛弃孑然一身的你。不只如此,我还将成为PKK的你命名为』死的恐怖『,在网路上散布这个称号。
没有任何的证据……?你一定在笑我是个信口开河的怪人吧?归根究底,这个剧本并不存在什么攻略路线。关于我的问题,不要说是答案,甚至没人提出课题来。打从渴望与究极AI'Aura』面对面以来,欧凡就是个被处以自由之刑的罪人。所以若是害怕失败和嘲笑,若是一味害怕未知的事物,就什么也办不到了,我不能像只雏鸟一样嗷嗷待哺,等待有哪个好心的人告诉我答案和做法。
'THEWORLD『基于它本身的自律性而接受了欧凡。就这样,长谷雄……我得到了你,亮的巫器觉醒了。这就是第一步——现在想想,』黄昏的旅团『正是一个启蒙仪式的场所。」
欧凡的独白追忆起他过去的旅程。
半年前,两人一同行动的意义是什么?「黄昏的旅团」是什么?欧凡如今开始轻柔的解开了长谷雄那纠结的思考线。
启蒙仪式。
「综观古今东西,到达一定年龄的少年们,在各个地方都有离开家人身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习俗。」
将到达一定年龄的少年们与村人隔离,让他们过一段集体生活。有时候少女们也会参与其中。在日本有种名为「若者组」的组织,它们一直存在至明治时代,现今仍保留了一部分的机能。在征兵制的国家里,军队或许扮演了这种角色。在佛教国家泰国,男子一生必须到寺院出家一次。在新几内亚,为了象征性的成熟,甚至存在着少年必须接受年长者精液的仪式。
「——是学习成人习俗的教育机关、军队、宗教,还伴随着性的意味。这些都是相似的例子,其中的差异并没有太大意义。而在启蒙仪式的过程中,少年却』死亡『了。」
「死亡……?」
疼痛不堪的亮吐出了血沫般的模糊呻吟。
「就社会上来说,少年已经被视为死亡了……你在学校被同学疏远,把自己关在家里。这种情况下,你就跟死了没两样。」
三崎亮死了。
这句话根本没有反驳余地。因为亮抛弃了现实的大部分,选择了以长谷雄的身份活着。
欧凡继续说了下去。
「在社会外围的集体生活当中,唯有被授予了某种仪式的少年才能够独当一面,并获得返回现实的许可。然而,启蒙仪式却经常伴随着危险。例如高空弹跳、与狮子搏斗、或是征兵之后的战争等。有的时候便会丧命,再也回不去了……你应该听说过』白雪公主『吧?」
白雪公主——这是个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
「有点小常识的三崎亮同学,想必你也知道,《格林童话》这部十九世纪的作品,是收集德国当地的民间故事所编纂而成的。而且从第一版开始,每次的再版都会加入若干的改变对吧。也就是说,格林童话的真实性是相当薄弱的。那么,关于』白雪公主『在格林童话的初版中,那个坏心眼的王妃并不是继母。在白雪公主的婚礼上被迫穿着烧烫的铁鞋跳舞直到死去为止的王妃,其实是亲生母亲。王妃的下场有很多种。白雪公主杀死王妃这件事,就现代的伦理观来说是不恰当的,所以便逐渐改写成王妃将自己逼上绝路的结局。我依稀记得在迪士尼的动画里,她好像被七名小矮人追赶,掉下悬崖摔死了吧……?
列举出这样的差异,并从中挑出错误是相当简单的,就连小孩也会。不过,这种行为终究还是无法带来什么收获。因为孩童般的正义感不远表示那是绝对错误的,而像这种感情并不具备灵活的智慧。他们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话说回来,解救白雪公主的是一名突然出现的王子,然而公主吐出毒苹果的方法简直多得不胜枚举,例如家臣扛着装有公主的玻璃棺材时不小心跌倒,或是被沉重的棺材压得喘不过气的家臣一气之下殴打公主的尸体等等……在迪士尼的版本中,不知为何就变成了王子亲吻公主。没错,』白雪公主『本身被归类在』睡美人『这类的故事里。我就用一行话来形容』白雪公主『吧。
少女离开家中,生活在社会的外围——异界。她在那里』死过一次,然后重生『。
七个小矮人就是在森林里过着集体生活的少年们。而少女是他们临时的妻子,也是他们的共有财产。尽管这也是一般文化人类学的学说之一。
少年(少女)死过一次,然后以男人(女人)的姿态重生。
死去的公主再次重生。』所谓的再诞,是每个人都可能经历的事情『。它完全不需要像耶稣复活或是死灵法术那样的奇迹。故事的变化是无穷的。若是去收集』睡美人『这类的故事,甚至还会发现明显侵犯沉睡中的公主,做出奸尸般的行为后让对方怀孕的情节。就跟你一样,亮——」
「什么……?」
亮这时如果照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变得满脸通红。
「你时常前往被诅咒的白色巨塔,不断侵犯着被荆棘藤蔓所围绕着的七尾志乃。」
「……!开什么玩笑……!」
愤怒驱动了亮濒临死亡边缘的身体。
亮不曾触摸过在病床上的七尾志乃。他总是远远观看护士替她梳理头发的样子。
「呵呵……哈哈哈……!」欧凡突然大笑。「你的反应就跟我预料的一样……用不着害羞。无论你想在脑袋瓜里扮演多么英俊的王子,这件事情本身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你竟敢胡说八道……!」
剩下一手一足的长谷雄将凭神镰当成拐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不过未经本人的许可随意探访对方的睡相,我想这已经侵犯到她的尊严了……言归正传,这就是让在社会上被认定死亡的少女重生的一个过程。我再说一次:』少女离开家中,生活在社会的外围——异界。她在那死过一次,然后重生。『」
被诅咒的睡美人。
被诅咒的王子。
「诅咒是一种类似死亡的象征。」欧凡继续说着:「睡美人也必须返回现实不可。公主和王子都是一样的……亮。」
「志乃和我一样……?」
完全不能理解。根本无法接受。
亮对志乃告白,而志乃委婉拒绝了。主动喜欢的一方才是输家,因为恋爱的人是脆弱的。渴望的人是亮,失去的人同样也是亮。失恋就是一场极其悲哀的独角戏。
「所以若是想救志乃,长谷雄……先救你自己吧。」欧凡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在引导着少年一般。「当'THEWORLD』的意识『长谷雄』成为潜意识『亮』的自我时,你就变得一丝不挂了。包括升学高中的优等生身份和小康的家庭在内,你失去了一切保护你的铠甲与保障。你成了境界线——成了不具备任何性格,同时也不属于哪一方的存在。尽管不稳定,但正因为如此,亮这个境界的存在,在兼具现实与网路、少年与大人等所有相异范畴的情况下,『或许将能诞生出挑战未知构造的创造性智慧』吧。你就是为此成长的——」
欧凡的话突然变得抽象起来,就像个我行我素,不在乎学生是否理解的顽固老师。
「G.U.……growup……是成长吗?」欧凡抛出了这句话来。「啊啊……正是我最讨厌,最常被人滥用的一个字眼。」
仿佛被自己的话弄糟了心情,畸形的枪战士即刻转过身去。
亮过去所崇拜的男人,他的背影。其左臂上寄生着奇形怪状的物体。三爪痕的AIDA。杀害了志乃的危险友人。
这就是他的玩家所期望的模样吗?
欧凡抬头仰望灵殿。
「长谷雄……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笨拙。无论你如何辱骂,对我多么恨之入骨,我依然可以相信你。」
梦寐以求的「通天之路」不存在。通往曙光之都阿赛尔·雷伊的道路,通往究极AI「Aura」的道路被封闭了。
所以,欧凡彻底转变了思考。
那就是打算自己成为「THEWORLD」的原型。
「你想做什么……?」
亮颤抖着嘴唇出声质问。然而,这个怪人并没有回答问题。
「我是欧凡,你是长谷雄……就因为是PC,就因为是网路,所以在『THEWORLD』里反而暴露出真正的自己。因为我们失去了所有现实的地位,变得极
度紧张,容易伤害彼此……」
继续停留在境界上,只会带来生不如死的痛苦而已。
「已经没有时间了。」
欧凡举起左手。
三爪痕的AIDA发出咆哮声。
仿佛将菌丝的成长过程快转一般,带着黑色气泡的漆黑细丝转眼间边侵蚀了灵殿。
开始崩溃了。
马赛克画剥落,精灵的深化逐渐消失。魔术师所破坏的,是「THEWORLD」的故事。对于想成为原型的欧凡而言,别说是CC公司,就连撰写《黄昏的碑文》的艾玛·威蓝特,或游戏设计师哈洛尔德·修伊,都是必须服从自己的对象。
欧凡吞噬他们的故事,理解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然后在一瞬间凌驾,在这个场合进行夺取。
这是一场诀别的仪式。
失落的精灵神殿都随着空中浮岛——石化后的斗龙马格梅德一同崩塌碎裂,坠落在科休塔·巴娃战场遗迹的泥炭地上。就这样,三爪痕的黑色手臂侵蚀了「THEWORLD」的游戏资料。像白蚁的巢穴一样,在玩家们绝不可能注意到的同时,从地底和柱子巧妙扩展菌丝的根部。
「我会保护你的。」
他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欧凡的话毫无脉络可寻,亮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只是一味用恍惚的视线追寻他的身影。
「亮……如果有哪只猿猴敢嘲笑你那狼狈而蹒跚的脚步,对你吐口水,我会让它们闭上嘴巴。我发誓——我对医院里的志乃发誓,绝对不会从你的面前消失。」
这声音就像素未谋面的欧凡玩家本人的嗓音。
——所以,打倒我吧。
仿佛支撑起天空的巨人,凭神的身影伫立在天地之间。
亮的意识终于终断,陷入了一片黑暗。
唯有「识」的存在。——出自「哈洛尔德的手记」
第一章Defrag
火野拓海在医院的病床上沉睡。
在价值数千万的医疗仪器二十四小时监控下,他全身布满液体流动的插管,被动的活着。身为CC公司的AIDA对策小组「G.U.计划」负责人,同时也是掌控统合监视系统「知识之蛇」的「THEWORLD」最高观察者。这样的他如今反而成为被实验的对象,接受着身穿绿色衣服的医疗团队治疗。
唯一能确定的是,火野拓海的心已经不在这具十七岁的肉体上了。
(与「THEWORLD」合为一体……)
佐伯令子望着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拓海。
一身没有多余脂肪,如拳击手般的躯体。拓海过去独自居住在都内的超高层公寓里,每天勤奋运动。但拓海却舍弃了饱经锻炼的肉体。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在年仅十几岁便获得学位,并以投资家身份持有CyberConnectJapan众多百分比的股份,无比成功的十七年现实生活。他舍弃掉火野拓海,甚至舍弃了在灌注无数时间与爱情的「THEWORLD」中,那具作为自己替身的PC八咫。
因为对他来说,那些都变得毫无价值。
与「THEWORLD」合为一体。
就像梦想着与神合为一体,如神学家一般的感情。
(这是对智慧的执着吗……)
火野拓海太聪明了。能够满足他的东西,并不是财富或社会上的成功。假如是女人,令子或许就足以抚慰他了吧。但拓海所渴望的,却只有究极AI「Aura」那无法触及的神性光辉。
根据之前高层所揭露的「知识之蛇」记录,拓海与入侵「知识之蛇」的欧凡接触后的结果,使他觉醒成为第四相「命运的预言者」费德赫尔德碑文使。
拓海尚未觉醒一事,身为部下的令子既不知情,也玩玩猜想不到。
PC八咫从系统上失踪,玩家火野拓海也被列入了未归还者的名单。据说拓海以「THEWORLD」的「命运的预言者」姿态被封印在羊皮纸内,如预言般变成了一件魔法道具。
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欧凡的玩家利用AIDA这件凶器所引发的伤害事件了。只要能够证明AIDA对人类生命的危险性,伤害罪就有可能被成立。AIDA现象从来路不明的病原体病毒这项天灾,蜕变成了欧凡这名男子的犯罪。令子本身也在背面都市马格尼·菲的攻防战中遭到欧凡与三爪痕AIDA的毒手,差点成为未归还者。日下千草和一濑薰之所以只是暂时昏迷,碑文使的抵抗力或许多少发挥了作用。但更重要的是,欧凡似乎并没有真正动过杀机。
——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们。
魔术师的笑容底下透露出这个讯息,同时将这份恐惧深深植入碑文使们的精神中。
(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开始烦恼,审视起自己。
令子继承了第一任G.U.负责人,也就是哥哥的遗志,一心想为网路带来安定。所以她接受CC公司的邀请参加计划,并在那里遇见了拓海。尽管对方是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少年,但无论是技术、知识或是经验,他都凌驾在令子之上。于是,她诚心接纳了这名顶头上司。因为令子不喜欢轻松看待这种紧密的上下关系。
然而,可以以来的火野拓海已经不在这里,不在这具肉体上了。
(他一定在笑吧。)
令子突然变得极度哀伤。因为躺在病床上的火野拓海,表情看上去正在微笑。
*
「——状况不错嘛。」
听完主治医师的话,结束诊疗的日下千草终于放下心来。
千草居住在千叶县,不过由于听力障碍的缘故,她这段时间经常前往都内一家经人介绍的大医院。虽然从家中出发,单程要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但照目前的样子看来,暑假结束后应该就可以大幅减少回诊的次数。
这名叫黑贝的医师相当亲切。由于才三十岁左右,其端庄的长相和优雅的言谈举止想必很受女护士的欢迎吧。千草不禁这么幻想着。尽管这种想法很愚蠢,但比起被一名医术高超却满手皱纹的老医师摸来摸去,正处于青春期年华的千草的确减轻了不少压力。
千草的听力障碍是肇因于「THEWORLD」。身为碑文使的千草感染了AIDA,同时被夺去墨尔卡娜因子。据推测,在这些异常事态的多重影响下,最后演变成了丧失现实中的听力,却又只能在「THEWORLD」听见声音的怪异症状。
「黑贝医师是脑部……大脑方面的专家吗?」千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问道。
「嗯,是脑外科。」
「我的听力障碍,是脑部的问题吗?」
在前几天「月之树」冒险区所发生的AIDA伺服器事件里,PC爱德莉在取回伊尼斯因子,并驱除感染的AIDA后,日下千草便恢复了听力。再次检查的结果,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也就是痊愈了。当然,黑贝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一款网路游戏居然会让耳朵听不见。
「要记得跟耳鼻喉科的医师保持联络哦。」
「我为何会听不见……又为何会突然痊愈呢?」
假如听力障碍的原因是「THEWORLD」,这在医学上究竟会被诊断为什么症状呢?
「老实说……」黑贝说道:「一切都原因不明。包括听不见声音的理由,以及突然又听得见的理由。倘若现在有人告诉我,你耳朵听不见的症状都是装出来的,那我大概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你是说我故意装作听不见?」
「嗯……应该是,是你认为自己听不见。不过话又说回来,检查的结果证明你的确曾经失去对声音的反应。」
黑贝露出苦笑。或者是觉得自己身为医师挺无能的吧。
「是吗……我一直都很害怕。」
「害怕?」
「害怕不知道何时又会发生。」
千草低下头去。
既然如此,不要再登入「THEWORLD」就行了。只要废弃掉那具PC爱德莉,千草和墨尔卡娜因子,以及AIDA之间的关联应该就会被切断。
(这种事情……)
根本办不到。也不想这么做。对日下千草来说,「THEWORLD」几乎就等于一切。千草的人格,确实正逐渐被网路这另一个世界里的自我所支配,简直令她想要干脆抛弃一切投身于其中。对于八咫变成羊皮纸的道具一事,千草并不认为这事不关己。
想成为游戏中的角色。这种愿望,只有无法区别现实与虚拟的懵懂小孩才会当真,而大人们应该会斥为无稽之谈吧。
(因为不了解……因为实在没有兴趣,所以才说的出这种话来……)
毕竟另一端的世界是存在的。
「你还在继续玩『THEWORLD』吗?」
「……?啊,是的。」
黑贝知道千草目前正在玩「THEWORLD」。她曾经透露过,由于语音交谈能够以文字讯息的方式阅读,所以平时都当做一种消遣。不过,在「THEWORLD」听得见声音的事情,千草从未告诉过医师或家人
。
「就快要开学了,你还是节制一点,免得对身体造成负担。」
黑贝说道。面对医师关心患者的叮咛,千草则是心不在焉的听着。
*
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喜欢对方。
感情这种东西,没有人能说明它从何处而来,加诸理由只会变成陈腐的谎言。用不成熟的字句去描述人的感情,未免太干净、太露骨、太武断、太拘束了。
单薄的窗帘外,可以见到蔚蓝的天空和白云。是象征夏季尾声的云。进入八月之后,接连持续了两个礼拜的酷热日子。关东以西的地区成了亚热带,骤雨般的都市型集中豪雨让下水道屡屡泛滥。据闻在九州南部,已经证实发生了疟疾等传染病。这些新闻究竟是在哪里得知的呢?或许是从医院的候诊室所摆放的报纸上看来的吧。
没有志乃的夏天。
鲜明无比的夏天。象征着她的空白,清晰的勾勒出了记忆。将大部分时间投入于「THEWORLD」的炎热季节。其疯狂的程度,使得记忆里容不下其他的事情。大脑似乎会主动忘记那些不必要的记忆。
就这样,丧失的夏天即将结束。时钟的指针无法倒转。就像病房的花瓶里插着的白色非洲菊逐渐腐败枯萎一样。
「志乃……」
三崎亮又来探望七尾志乃了。
半年前,志乃在「THEWORLD」里被名为三爪痕的PC所PK,身为玩家的七尾志乃陷入了昏迷。所以,他推测三爪痕就是AIDA·PC。这个推论就结果来说是正确的。亮只误解了最重要的一点——三爪痕的真实身份。
三爪痕就是欧凡。
「你知道这件事吗,志乃……?」
志乃和欧凡都是公会「黄昏的旅团」的成员。他们是一同冒险,能够互相信赖的同伴。志乃是如何看待长谷雄,根本就无从得知。不,亮不得不承认,当初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即便如此,亮和志乃之间并非只是单纯的网路交谈,而是在心灵上相通。志乃的一言一语充实了亮。治愈他、引导他。当然,会长欧凡也是。在那个失落的大地,由意识与潜意识构成的巴尔·波尔美术馆内所见到的自性表现。如果那是可信的话,欧凡就是哥哥,是父性。而志乃则是姐姐,是母性。
亮的父亲杀害了母亲,将她夺走,然后再鼓吹自己打倒父亲。
「将你PK,变成这副模样的人就是欧凡。」
亮说出了真相。这样一开,或许就能从欧凡那里夺回……不,是夺走志乃吧。
她并没有回应。
七尾志乃不在这里,她已经不在这具憔悴不堪的肉体之上了。成为未归还者的志乃,如今是徘徊于「THEWORLD」的游魂。
志乃知道多少事情?
当欧凡用左臂上的AIDA杀害志乃的时候,她究竟是背对着欧凡,还是两人彼此面对面呢?
亮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快要记不起七尾志乃的脸庞。他感到一阵错愕。
志乃在病床上沉睡着。那张闭起双眼的脸庞就近在眼前。
然而,在这里的只是个拥有七尾志乃外形的空壳子罢了。那张在池袋仅仅见过一次的脸庞,始终无法重现在亮的脑海中。他当初并未用手机拍下照片,也未曾和对方一起去拍摄大头贴。那个时候的亮,脑子里都是告白的事情,他能记得的只有服装而已。相比那个时候的他,总是低头看着下方吧。
时钟的指针无法倒转。
在消失之前。在海市蜃楼般的记忆被时间冲淡之前。
在酷热的夏季结束之前——
熟悉的护士走进病房,对亮寒暄一声。而亮也打了个招呼,同时打算动身离开病房。
「话都枯掉了呢。」
护士触摸着花瓶。
「——就这样摆着吧。」
「咦?」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因为雪白非洲菊是志乃最喜欢的花。「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亮接着补充道。
「……你已经知道是谁来探病了吗?」
「是的,或许吧。」
他回答道。
「嗯……会是男朋友吗……」
护士这么嘀咕着。
亮离开病房。
透过窗户,可以望见不断发出蝉鸣的行道树。
(回去吧……)
他转过走廊,走向大厅。亮的归宿只有网路而已。
「!」
就在拐弯的时候,亮挡到了迎面而来的人。双方原本想往左右两边分别闪避,但却同时选择了同一个方向。结果就是彼此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对不起……」
少女小声说道。
「不要紧……」
话说到一半的亮,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这名看似高中生的少女察觉到亮的反应。困惑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将自己的视线摆在哪里。
「爱德莉……」
听见亮叫出的名字,少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长谷雄先生?」
少女——日下千草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而亮也是一样。亮之前曾经看过爱德莉的玩家,也就是日下千草的照片。前几天发生在「月之树」的AIDA伺服器事件时,他也在巫器空间里窥见了日下千草现实中的模样。
为什么千草会在这里——亮紧接着想到这个问题。他记得上次和爱德莉聊过。为了治疗听力障碍,她说自己转到了一家很远的医院。
「日下同学……」
当亮正要对这名比自己小一岁的的少女开口时,偶然望见一台停在窗户外的红色汽车。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亮的记忆再度运转。
红色跑车。
「……还帅气的车子。看起来好像很贵……是医师的吗?」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千草,这时似乎庆幸找到了一个话题。
亮曾经见过。就在池袋碰面的时候。那并不是随便在马路上可以看到的汽车。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蒂,正是佐伯令子的爱车。
(……志乃也是!)
亮猛然顿悟,接着咬牙切齿起来。据佐伯令子所言,千草被置于CC公司的保护监视下,就连她本人也未曾察觉到。这也就是说,在「THEWORLD」陷入昏迷的七尾志乃所住进的这家医院,其实是与CC公司有往来的医院。
这个时候,亮的脑中就有如晴天霹雳。
「——日下小姐。」一名年轻的医师出现了。「你忘了这个。」
医师将资料夹递给千草,应该是检查报告吧。千草恍然大悟,然后很难为情的收下。
年轻医师接着望向亮。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年轻医师问道。千草则是暧昧的点点头。
亮和千草的关系是很难对外人解释清楚的。尽管两人在巫器空间窥见彼此的内心深处,并且有了深入的理解,但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面。学年上的差距,也让这两名高中生产生了微妙的距离感。
「……」
亮呆呆望着年轻医师的脸,整个人处于恍惚的状态。
名牌上写着「黑贝」。亮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我们在哪儿见过面吗……?」
名叫黑贝的的医师询问起亮的事情。
「……我常到这间医院来,可能有一、两次擦身而过吧。」
亮只能含糊回答。
不……真是如此吗?亮的意识中充斥着某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定见过。就在记忆几乎快要遗忘的很久以前——
「!」
仿佛触电一般,他的身子猛然一震。
下一刻,亮不由自主的迈开了脚步。
「喂!你!?」
抛下黑贝的声音以及愣在原地的日下千草,亮在医院的的走廊上狂奔起来。面对两旁护士的制止声,亮根本不予理会。他穿过走廊,跑到另一栋陌生的病房大楼里,过程中丝毫没有犹豫,就仿佛曾经来过这里一样。
爬上楼梯,打开逃生门的亮,在冲进一条没有窗户的长廊时就被挡住了。两名壮硕的警卫联手制服了亮。长谷雄在「THEWORLD」里所向无敌的姿态,毕竟还是无法套用到现实中。亮此刻正被足以扭断骨头的力量按倒在地。
「放开!放开我……!」
亮大吼大叫。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下来。必须抢在这个好不容易从泥巴中捞出来的记忆细丝断掉之前。当进入牛头人身的米诺陶洛斯所潜伏的迷宫时,英雄忒修斯就是靠着携带的线团来标示方向。这条路必须会通往某个出口才对。
紧追在后的黑背出现了。不久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千草也跑了过来。
亮持续疯狂大叫。警卫和黑贝似乎正在争论些什么。千草则是完全不知所措,整个人呆站在原地。
「你们在吵些什么?」
女性的大喝声传了过来。
察觉到走廊另一端出现的人影,警卫们立刻露出一种面对上司的反应,
抓住入侵者的手也稍微松开了一些。
被制服在地的亮抬起脸来。
「三崎同学……?」
见到入侵者的长相,女性发出了惊呼声。
「佐伯小姐!」
应声的人是千草。
确认千草和黑贝也在场后,令子再度望向亮,然后松了一口气。
2
火野拓海躺在一间没有窗户的病房里。被医疗仪器所包围,身上只盖着一块布的少年,与其说是患者,更像是某种实验的材料。这名少年,正是发生AIDA现象之际仍旧优先研究「THEWORLD」的八咫,他的玩家。此一事实让这幅光景显得更为讽刺。听闻对方只有十七岁后,亮大吃一惊。尽管恼怒于这个年纪的八咫总是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向自己下命令,但亮同时也对于拥有惊人身份的他怀抱着敬畏之意。这时候,他不由得开始感伤起来。变成未归还者的拓海,他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亮未来的写照吗?只要走错一步,自己就会变成这副模样。那或许可能就在下一刻的未来中。
亮从令子那里得知了火野拓海的一些事情。
「据说在七年前的『墨尔卡娜事件』中,他就是帮助勇者凯特的贤者威兹曼。」
火野拓海是知悉「THEWORLD」表里两面的情报贩子。
亮回忆起「番匠屋档案」的内容。
————————
凯特追寻着《黄昏的碑文》之谜,与情报贩子威兹曼取得了联系。在威兹曼的帮助之下,凯特获得了《黄昏的碑文》以及关于八个灾祸之波的知识,并且造访非正规伺服器「网路贫民窟」。这个既是「THEWORLD」,却又不是「THEWORLD」的地方,是骇客以及被称为流浪AI的非正规AI角色和垃圾资料群聚的场所。
————————
就连凯特也给予认同的威兹曼,在对抗「墨尔卡娜八相」的战斗中,似乎扮演着主导整个作战计划的角色。
————————
调查过《黄昏的碑文》之中有关灾祸之波记述的情报贩子威兹曼告诉凯特——要防止病毒污染的扩大,就必须将「八相」之中剩余的五相,以及「库比亚」消灭才行。
对于威兹曼的判断,G.U.计划感到相当有兴趣。这也就是「腕轮」与「库比亚」、「奥拉」与「墨尔卡娜八相」的相对关系。因为如果没有真正理解暗示一切的《黄昏的碑文》内容,就不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威兹曼的那句话遥遥领先了G.U.的研究。
————————
撇开围绕着「墨尔卡娜事件」的事情始末不谈,身为普通玩家的火野拓海,他的表现让后来担任G.U.计划第一负责人的番匠屋淳做出了相当正面的评价。自此,他成为了让CC公司重视的存在。在几经曲折之后。G.U.计划恰巧也由火野拓海承接下来。
「十岁的小孩?」
亮的震惊和疑惑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双方的年纪一样,火野拓海在七年前不就只是个小学生吗?
「他可能太早熟了吧……」令子谈起了火野拓海的履历。「事件结束后,他继续在迎接黄金时代的『THEWORLD』扮演情报贩子。他比其他人花费更多时间去研究『THEWORLD』。而在现实中,他以跳级的方式就读大学,在『R:2』对外开放的两年前,就学会了系统工程师必备的一流技术。」
十几岁便获得学位,还是个成功的投资家。他将足以成立基金的庞大资产投资在CC公司上,以大股东的身份插手公司的经营,然后获得梦寐以求的系统管理者地位,接管了G.U.计划。
亮几乎说不出话来。拓海一生的时间,进行的速度仿佛是常人的好几倍。
「不过三崎同学,日下同学……拓海毕竟也和你们一样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令子掀起覆盖下半身的布。
拓海的膝盖处遗留着手术的痕迹。
「……膝盖……?」
「没错。」
鲜少谈论私事的拓海,一遇到与足球有关的话题就会变得健谈起来。拓海过去曾经隶属于当地足球俱乐部的青少年队,但最后因膝盖的伤势而放弃了成为职业选手的梦想。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当不成职业选手。
能够提早认清这一点,膝盖受伤反而是幸运的。这句话若是从拓海的口中说出。或许就代表他不再留恋了吧。他很喜欢英超联赛,同时还是曼联的支持者。在超高层公寓的最上层,拓海那如同样品屋般的冰冷房间里,如果说有什么与他年纪相仿的事物,大概就只有历年著名选手的签名足球了。
——当我会将别人的签名装饰起来的时候,足球对我而言就再也不是赌上人生去参与的事物,而是变成一种躺在沙发上观赏的东西。
「所以那是个墓碑,用来纪念过去一直追逐着足球的我。」据说当时的拓海就像个看透世事的老人一般,说出了这番话来。
膝盖上的伤痕,是唯一能从火野拓海身上感受到少年身影的东西。如果不知道这个伤痕,亮也许会用「天才」两字来评论火野拓海,将他视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吧。
(火野拓海所失去的东西……)
碑文使会在心灵的丧失中投射出力量。
亮是志乃、千草是自己、一濑薰是猫、中西伊织是姊姊,而拓海是——
「——他爱上了Aura。」
出现在病房里的是一名青年。
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一身POLO衫配上牛仔裤的邋遢模样,肩膀上还背着侧背圆桶包。脖子下方吊着一张与这身打扮完全不搭调的员工证,就和令子身上的证件一样。
是那名丧失英雄愿望的少年。
「香住。」
令子叫出的名字,让亮立刻领悟过来。
「是库恩吗……?」
在背面都市马格尼·菲的战斗中,亮透过巫器空问窥见了香住智成。身为七年前的未归还者之一PC吉克,现在的他与当时相比,现实中的样貌显然变得成熟不少。
「长谷雄。」认出亮的身影,智成说道:「应该叫你三崎同学吧。这位是……」
「我叫日下干草。是爱德莉……」
「你们两人都来啦……这是在开派对吗?佐伯小姐。」
「巧合罢了。」
令子平静地耸耸肩膀。现场完全没有一丝举办网聚的气氛。
香住智成如今已离开金泽的小套房,只身来到东京。
他再度望向病床上的拓海。
「欧凡和高层签订了密约,八咫被他处理掉了。」
智成开始简述他叛离GU·之后,与欧凡交谈过的所有对话内容。
火野拓海受到入侵「知识之蛇」的欧凡所影响,觉醒成为碑文使。这是因为,那个魔术师动摇了潜伏在拓海精神深处的自卑感。
——原来我不被宠爱……
火野拓海一直深爱着「THEWORLD」。期望着能比任何人更了解「THEWORLD」的拓海,内心却经常处于绝望中。他过去曾是与勇者凯特一同并肩作战的盟友。尽管只是配角之一,但当时的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被赋予的使命。
然而,「R:2」的八咫正位于故事的中心。位于「THEWORLD」的中心处「知识之蛇」。他被赋予了带有墨尔卡娜因子的碑文使PC。但是,却只剩下八咫一个人还未觉醒。
——那就是你的极限了。
欧凡的话语,就是拓海一直捆绑住自己的自卑感枷锁。兼具威兹曼和八咫两种身分的火野拓海,就连一次也没有破选中。从贤者时代开始,拓海就怀抱着不可告人的感情。打从还是小学生的他爱上诞生的究极AI「Aura」,他的幸福和不幸便就此开始。
恋爱的贤者对自己施以诅咒。若要与女神结合,除了理解女神之外没有其他方法。所
以拓海更加沉迷于「THEWORLD」。
「七年间的单恋。」
智成叹息道。
这就是火野拓海的故事。为了完成它,甚至不惜从威兹曼重生为八咫。
于是,八咫上了那名魔术师的当,被放进了羊皮纸里,连同费德赫尔因子一起化为「THEWORLD」的道具。
当时的火野拓海的确十分欣喜。
「火野先生……」
令子感到相当懊悔,她因自己为何没有发现在那张早熟的成功人士面具底下所隐藏的自卑感。
「八咫失去的东西是……」
亮低下头去。八咫再怎么渴望也无法获得的东西,或许是Aura的感情吧。就和亮
对志乃告白,结果依然得不到的东西是一样的。不过,即便是究极AI,Aura毕竟不是人类。拓海的感情真能称得上是恋爱吗?
「我知道,不过……」
智成注视着病床上的火野拓海。
亮也跟着默默点头。
人往往会将爱意寄托于内心的感情。所爱的对象不是实像,而是心像。所以便有可能会爱上网路游戏中的银发咒疗士PC,透过交谈
来获得满足。假使存在对肉体的欲望,那说穿了就是一种妄念、一种障碍,是可以轻易取代的事物。
Aura对拓海而言,或许是可以实际感受到的初恋对象吧。亮甚至这么认为。
「我还是第一次对八咫感同身受。」
智成笑得有些悲伤。
亮非常清楚。因为和火野拓海一样,香住智成与「墨尔卡娜事件」也有所关连,而且在七年前成为了末归还者。智成大概是联想到那个救了自己的前女友——水无濑舞,因而心生感触吧。
「香注先生。」令子以严肃的表情告知:「过去曾短暂担任过G.U.计划负责人的你,居然在当时就已经感染了AIDA。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这就是社会人七之间的对话。不管足正式员工或者打工小弟也好,「THEWORLD」对他们两人来说就是职场。
「……」
「任命你的人,也就是与非法骇客欧凡签订密约的高层,现在逐渐丧失了凝聚力。据传闻,一些干部的位子可能不保了。」
「哈哈。」
智成抓了抓头。
「有什么好笑的?」
「我一个无业游民的恶作剧,居然会害得CC公司的干部被炒鱿鱼……这笔买卖未免也太划算了。」
智成愉快的笑道。
「你还真是轻松啊。」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垂头丧气一整晚。不过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吧。」
「……」
「正如你们所见,我只身一个人从乡下到东京来,再也没有任何可失去的东西了。我……绝对不会逃避。虽然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但是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然后将那个叫欧凡的男人……!」
智成说出了自己的决心。
「该怎么做……」
亮拚命整理必须面对的问题。
由于「知识之蛇」被收回的缘故,AIDA对策小组G.U.计划也被迫停止组织性的活动。然而,G.U.足极机密的部门,就算在公司内也仅有少数人知道它的存在。网路游戏的管理营运没有任何问题,「THEWORLDR:2」今天仍旧照常对外开放。
光日本就高达数百万名的玩家,如今正被赤裸裸暴露在AIDA病毒的威胁之下。
即便如此,CC公司也不可能关闭「THEWORLD」。因为网路游戏和玩家昏迷之间,根本不可能用医学的方法来证明它们彼此的关系。无法证明的伪装,就不算是伪装。
「无论是七年前或现在,CC公司高层都采取一贯的作风。」
智成讽刺地称赞道。
「不管怎样,关闭『THEWORLD』伺服器的方法,应该足不可行了。」
亮提出自己的看法。
「……说得也是。」
「这就像把解决A1DA问题的线索丢进泥泞里一样。」
G.U.计划中的A1DA对策,终究还是必须在「THEWORLD」这款网路游戏上进行。当这个规则也消失时,CC公司——人类便再也无力去对抗网路智慧体AIDA了。
「『THEWORLD』或许是目前与情报智慧体AIDA之问,能够相互理解的唯一场所。」
令子摸索着适当的措辞。「THEWORLD」是人类与AIDA这种发生在现实和网路中的智慧体,唯一能进行交流的境界场所。
人与AIDA得巫器空间。」
「彼此共鸣的场所。」
若是这样,就不能不正视这个问题。
而目前最要紧的足与欧凡对话。所谓的AIDA,也就是欧凡本人。
「对了……朔望和恩杜蓝斯先生他们……?」
千草问起其他碑文使的消息。
在失落的大地——罪界蓝·巴堤中,亮窥见了中西伊织的现实。尽管无法肯定,但望——中西伊织应该是拥有死去的姊姊这个第二人格的双重人格者。而且似乎只有身为第二人格的姊姊——朔,才觉醒成为」策谋家「的碑文使。
「第五相『策谋家』歌雷的碑文使,朔望的玩家中西伊织目前正处于CC公司的监视之下。我们很想进行人身保护,不过还足个小孩子的他受制于父母的监护权,并不容易办到。」
令子回答道。
导致中西伊织引发人格分裂的内心创伤,被认为是来自于他的父母。对于亲眼见到那些影像的亮而言,即便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但他仍旧希望尽快将中西伊织带离父母的身边。不过,从CC公司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攸关性命危险的虐待迹象。
「——话虽如此,目前也只能继续保护中西伊织。当然,在今后与AIDA的战斗中,他会被排除在战力之外。至于一濑薰……」
「那个茧居族怎么样了?」
亮询问令子。
「应该说还是老样子。」
「一濑薰已经成年了吧?」
智成插嘴道。令子点点头。
「他现在二十岁……对了,三崎同学,你能帮我问问他吗?」
「啊?」
「与其整天关在家里,不如叫他来CC公司上班。况且我们公司里也有很多茧居族症状的员工。他可以在光鲜亮丽的公司大楼里工作,还附带客房服务,享受如同大饭店里的待遇。」
「干嘛由我来问?」
「你们的交情不是很好吗?」
亮听了令子的话差点晕倒,在绝顶聪明的佐伯令女士眼中,想必一濑薰跟亮都被归类成足不出户的废人了。
「G.U.……现在重头启动。」语毕,智成伸出手来。「我们必须和欧凡战斗……那个男人知道一切。」
AIDA事件的幕后黑手就是欧凡。
「光是能够了解这一点,之前的接触就没有白费了。」
令子点头同意。
「是的。」
「不会的……我不会让它成为毫无意义的失败。」
千草和亮回应道,然后就像之前在「THEWORLD」所做的一样,握住了智成的手。
「火野先生他不要紧。八咫并没有死去。」
令子说道。
「……?」
死亡的细胞会散发出特定的味道。受过某种训练的狗,可在早期发现癌细胞。而据说拥有敏锐嗅觉的调香师,甚至能够判断出经过自己身边的陌生人何时会死。嗅觉在墨尔卡娜因子的影响下变得肥大化的令子,透过气味确定了火野拓海的肉体是健康的。
3
以系统工程师的身分历经许多职场的犬童雅人,最近这几年一直在网路管理局(NAB)担任调查员的职务。
NAB是国际性的网路调查机关。尽管不被一股的大众所熟知,但地位上就相当于联合国的下辖局处。其业务内容大致来说,就是收集网路上的各种资料,进行有系统的处理并且情报化。若是用联合国的谍报机关来比喻,基本上并不能算错误。因为间谍是效忠于
国家的,但NAB调查员却没有任何必须效忠的国家。有些调查员自我嘲讽为「间谍义工」。与其他民间的同业相比,他们的薪水其实不多,而风险却相对较大。现代的间谍,已经是一种必须张贴征人启事来招揽的冷门职业了。
NAB的理念是「保障网路安全」在2005年和2010年,分别发生了两次影响全人类的网路危机。面对这些电子灾害,联合国完全无能为力。阻碍健全的网路复兴工作的,总是出于大国的自私自利与大企业的特权。为使人类的永久和平不被特定的国家所把持,故迫切需要进行网路的监视活动,为了对抗美国以及高度经济成长的中国等超级大国,NAB唯有设法保护建立于国际市民意识之上的公正性。
调查对象包括各国的情势、企业和大学的最新研究成果、政治、经济、军事,甚至是毒品等黑社会的内幕。话虽如此,间谍活动本来就不像小说或电影中所描写的那样,而是像剪贴报纸这类枯燥的工作。间谍所收集的情报,其中的大部分是对外公开的。就算不用入侵电脑盗取机密,光是收集新闻或情报公开的事项并加以分析,还是可以获得有用的情报。这种情报分析力的精准度,才是谍报组织所渴望的能力。在网路方面,能力和规模上可以与NAB对抗的,就只有少数大国的谍报机关而已。
犬童雅人在家中工作,愉快地接受了NAB所提出的待遇——研究手法完全取决于调查员本身的独创性。
他所负责的领域是网路社群(游戏)。
这并非像游戏杂志一样,进行娱乐性的性能评论。使用者人数以百万人为单位的游戏层出不穷的这个领域,是一个巨大的经济活动场所。一些采用可兑换性点数制的游戏,甚至还在现实中造就出厂亿万富翁。即便是使用虚拟货币的游戏,同样也藉由RMT(现金交易)这类代表性的「非鼓励行为」形成地下的经济圈,成为黑手党的财源,甚至被用来当作洗钱的手段。
犬童雅人以PC欧凡这个身分,选择了在2015年底公开,世界最大规模的网路游戏「THEWORLD」
的升级版「R:2」作为调查的对象。负责开发营运的CC公司是网路娱乐产业的巨人,同时也是充斥着不良传闻的世界性企业。就连第二次网路危机是CC公司一手造成的说法,只要是和NAB有关的人都曾经听说过。
雅人当初只是在「THEWORLD」扮演一名普通玩家。但是,他逐渐对普通玩家所能获得的情报感到不满足,于是便开始进行各种作弊行为以及非法的骇客活动。间谍最基本的要求是」不起眼「。尽管打破了这项铁则,但「THEWORLD」这款网路
游戏甚至也具备了接纳非法行为的空间。就像犯罪者在现实中永远不会销声匿迹一样,「THEWORLD」里也存在不少作弊玩家和骇客。他们会自行建构出非法伺服器或说明书上没有的城镇。雅人就是化身为这种人,融入了「THEWORLD」之中。
就这样,雅人遇见了八咫——「THEWORLD」最杰出的情报贩子火野拓海。
*
∑被隐匿禁断的展览会巴尔·波尔美术馆
收藏库里排列的木架上,收藏着所有的作品。绘画、雕刻、陶器、发掘品、藏书、草稿和电影的胶片,这些美术品都以未经整理的状态摆放着。这里下会因岁月而累积灰尘。
木头和纸张不会腐烂、黏上不会裂开、色彩也不会劣化。—切的美术品部是资料,然而,它们并非赝品。巴尔·波尔美术馆里的东西,不是现实中所没有的,就是已经不存在于现实里了。正因为它们存在于「THEWORLD」的网路上,所以才显得价值非凡。
收藏库的—角有根看似用来挂帽子的金属杆,上面吊着一个鸟笼。笼子的门维持开启的状态,里面有只小动物——原始的猿猴。它看起来似乎很无聊,像人类一样盘腿坐着。
犬童雅人正在阅读从收藏库里随手挑出的文件。
他所筛选出来的,足一份平凡无奇的文字档。在这个地方,文件全都是以书本的型态存放着。
「署名者是哈洛尔德·修伊。」
不知是否为习惯使然,雅人在阅读文件的同时喃喃自语。
寄生在PC欧凡的左臂上,犹如冬虫夏草的黑色手臂——三爪痕的AIDA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跟着偷看起文件来。
这两人是一对危险的朋友。
哈洛尔德·修伊是「THEWORLD」的原始程式设计师。档案的日期为2007年,也就是前作「R:1」公开的那一年。这或许是「THEWORLD」的制作正处于佳境朋的哈洛尔德所留下的手记吧。晚年的哈洛尔德,在游戏公开之前便失踪了。尽管无法确认他的死亡,但他的肉体或许已经不存在了吧。
关于制作「THEWORLD」时的哈洛尔德,现今流传下来的资料很少。身为AI工程学专家的哈洛尔德,他的论文在网路上随便都可以找到。然而,行关游戏制作的采访报导却几乎等于没有。虽然有几封与制作团队交流的信件,但里面所记载的部是极为事务性的内容。由此可以看出,他并未全盘信任CC公司的制作团队。毕竟哈洛尔德不只独立开发了「THEWORLD「的基干部分,而且还瞒着CC公司将那个「黑盒子」装入系统之中。
也就是将大规模MMORPG当做人类思考的取样系统,并藉此来创造出究极AI的墨尔卡娜系统。
有关哈洛尔德企划出网路游戏,并推销给CC公司的始末,在「番匠屋档案」朽详细的记载。为了证明对死去的艾玛·威蓝特的爱情,哈洛尔德一心想催生出继承了自己的智慧和技术、艾玛的文采与美貌的孩子——究极AI「Aura」。
「就只为了艾玛。」
这是个没有任何杂念、无比纯粹的爱情。
艾玛·威蓝特出身于西德,在莱茵河畔出生。小时候便失去父母的她,后来离开照顾自己的伯父身边,靠一己之力过着半仁半读的生活。二十岁时,她弄坏了身体,于是搬迁到南法静养。据说在那个地方,她经历过了足以影响今后人生的神秘体验。
「神秘体验吗……」
欧凡的表情有些感伤。
虽然内容并未写得很清楚,但是经历那个神秘体验后,艾玛开始变得热中于史代纳的人智学——
鲁道夫·史代纳的人类智慧学(Anthroposophy)。
这个名词源自希腊语中的「人类」和「智慧」,被译为人智学。只要略加调查就会发现,它并非只是一种学问。其关键字是「认知」。它承认除了透过五感能够察觉到的物理陆存在之外,还存在着超(灵性)感觉所能察觉到的更高次元结构。人智学其实应该被称为串连起「人类」和「宇宙」,统合了包括微观和巨观的科学、艺术以及宗教的一种灵学。从它提倡培养超感觉的修行来看,其中也带有一些神秘主义的性质。
无论如何,它与唯物论是互不相容的。像八咫那种不断实验观察的实证主义者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
「所以才会被甩掉。」
雅人不禁发笑。Aura的母亲想必特别讨厌像八咫那种人。
人智学提倡让对象顺应认知。而认知并没有极限。因为只要透过超越五感的灵性感觉,被认知的对象便得以是「事物的原貌」。人类逐渐向灵性宇宙接近——最终成为「神」。
而这里正是最重要的地方。史代纳所提倡的人智学,并非是神秘学意味的求知好奇心这种玩具。它是从「学问」到「艺术」,然后逐渐升华为「社会实践」,为了谌讴歌人类存在的革命而进行的一连串运动。参与了许多研讨会的艾玛,将史代纳的人智学当做『学问』来学习,试图完成用于培养超感觉的「艺术」。这就是她对自己灌输生命的作业。艾玛开始在网路上发表作品。
《黄昏的碑文(英译:EPITAPHOFTHETWILIGHT》让思绪驰骋于人类与森罗万象、灵性世界的样态中,是一部极为壮大的史诗。
紧接着,命运将两人系在了一起。在某次的研讨会中,艾玛遇见了哈洛尔德·修伊。
他当时正致力于开发以人智学为依归的AI。
「为了理解『THEWORLD』,艾玛·威蓝特的史诗《黄昏的碑文》是不可或缺的文件。」
未完成的长篇史诗《黄昏的碑文》,在作者艾玛·威蓝特的个人网站上悄悄公开。然
而未亲眼见到作品完成,艾玛便在2004年去世了。死因据说是交通意外。作品存在于网路上的时间相当短,而且无法以浏览器直接存档或是复制下来。艾玛本身也不足职业作家,所以作品并未被书籍化。再加上去世的隔年发生厂第一次网路危机,使得原文的德语文字就此佚失。
「网路上那些多到连看都不想看,由外行人写成的可笑奇幻小说,就算不见了也没人会感到可惜吧。」
它受到世人的瞩目,是艾玛去世的数年后,「THEWORLD」的β版「Fragment」公开之后的事情了。网路上盛传有部小说是游戏的世界观蓝本。这件事情如今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当时的CC公司并没有发表过关于《黄昏的碑文》的任何声明。因为CC公司不知道哈洛尔德与艾玛之间的秘密。不久后,在那些狂热玩家协助下,散落在网路上的文章被逐渐收集、复原。
根据这些研究的结果,艾玛·威蓝特的宝贝昏的碑文》应被分类为严肃奇幻或史诗奇
幻。它所描写的是精灵们时代终结的故事。
*
没有影子的精灵们,他们的世界受到名为「灾祸之波」的灾难袭击,濒临灭亡的危机。光之王亚培隆和暗之女王黑尔芭联手合作,共同对抗「波涛」。精灵们的世界里流传着一则传说:「三名『带影者』,踏上探索黄昏龙的旅程。」最后,带影的人类莎雅来到
了位于天边海角的动荡半岛。
——背向麦田。
背向遭波涛蹂躏的麦田,带影少女轻声低喃:
我必定、必定会归返。
然而少女一无所知,
在未知旅途尽头等待的真相,
以及她们的大地将永远沦丧。
这些被称为「碑文的片段」的文章幸存了下来。残缺不堪的文章经过有志者的整理后,只要在网路上搜寻一下便可以轻易找到。不过,既然这些碎片都是文字资料,要加以编辑或窜改也是件很容易的事,而判定它们的真伪却相当困难。这是必须要留意的地方。
「书本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
印刷在纸张上的书本,或是写在网路字典里的东西,人们不知为何都不会去怀疑,轻而易举地相信它们就是正确的。尽管其中的大部分在真实性方面就和匿名的BBS没有什么两样。只要是人类创造的东西,就无法避免错误。冷漠与怠惰所衍生的不幸误解变成了谎言,充斥在这个世上。
——无人知晓灾祸之波从何诞生。
当星辰运转、东方的天空昏暗、大气充满悲怆之时,
分隔的森林尽头,定命者之地,波涛的前锋现身。
疾驰于前者为史凯司。
挟带死
亡之影,扫荡一切阻碍之人。
惑乱的海市蜃楼,是为伊尼斯。
它以虚幻的光景欺骗人们,帮助波涛。
逼近天际的波涛在顶端破碎、滴落,生出新的波涛。
此为梅格司之力。
波涛造访之处丧失希望之光,忧虑和绝望支配一切。
那或许是闸述幽暗未来的费德赫尔所为。
遭灾祸之波吞噬时,策划计谋的是歌雷。
以甜蜜陷阱诱惑的是玛哈。
波涛极尽猖獗之能事,使人无从逃离。
纵然以为顺利逃脱,也将遭遇达尔渥斯。
其将以残酷至极的手段歼灭人们,
报复手段无比猛烈。
波涛过后,留下的只剩虚无,
寇尔贝尼克自空虚的幽暗深处现身。
既然如此,就连波涛也是其前锋吗?
但是,对于自己所判定过的这些「碑文的片段」,雅人确信它们应该都是翻译自原文。因为在巴尔·波尔美术馆内发现的文章,和它们的内容大致上都吻合。至于世上那些被当作「碑文的片段」看待,人们觉得理所当然的文章,里面反倒充斥不少武断性的误译或捏造。
而研究《黄昏的碑文》时最值得信赖的资料,也正是以《黄昏的碑文》的世界观为蓝本的MMORPG「THEWORLD」。因为「THEWORLD」的原始设计师哈洛尔德·修伊,与生前的艾玛·威蓝特之间有着深厚的交情。
——手指月亮时,愚蠢的人总是看不到指尖。
史诗、故事,这些一旦接触到翻译后,便不存在正确的内容。
原文只有艾玛·威蓝特所撰写的德语文字。而它如今已佚失。
「就像《新约圣经》一样。」
就连全世界最畅销的书籍也不存在原文。构成圣经的文章,有宣扬耶稣旅程的四本福音书和众多的书信,预言类的启示录等。但负责记述这些的弟子们所书写的亲笔原稿已经遗失。在公元一世纪所写下的这些文件,伴随基督教的发展而被编辑成一本《圣经》。不过,现今留存的就只有残破的抄本而已。它们彼此间各有差异,任何人都可以挑出许多矛盾之处。现在出版的《新约圣经》里,大多都是在四世纪,罗马帝国承认基督敦的时代,以希腊文的抄本为底本,经过各种比较和批判后选择出最接近原本的内容,并由地位崇高的神学家们进行校订而成的。
这就是正典。但是,原文并不存在。
就因为有着数百年的断层缺口。这样的情况同样也发生在《黄昏的碑文》上。原文未被留下,作者又是故人,连相关的采访报道也没有,因此后来被提出的所有《黄昏的碑文》研究和解释,事实上并无对或错的问题。所谓《黄昏的碑文》研究,就是探讨研究《黄昏》的碑文》的手法以及其精确度的经文批判学,厘清真伪并不是主要的目的。不,如果有人为了厘清真伪而高声要求和主张辩论,明明没有资格却想擅自决定什么才是正确的,那么只要这个人主张自己是唯一,且不容质疑,这就是一种「恶意」。那些建立在这种观点上的《黄昏的碑文》特集网站、解谜本、官方设定集这一类东西,简直是在践踏作者的人格权。究竟有谁能够代替她解释隐藏于投射出其人智的灵性世界里,关于碑文的真相。
对于一个将要篡夺「原文」的盗贼来说,雅人必须比其他人更有自觉。
欧凡将怀着无比的敬意,去凌辱艾玛·威蓝特的尊严。
《黄昏的碑文》是精灵世界的故事。主角少女莎雅,以最初的带影者身分登场。主角是有影子的人类,对那个世界而言是一种异质的存在。这或许就是《黄昏的碑文》结构上的特征吧。
——系统的改变已不可能。
我们已丧失此一机会。
因为所剩的时间实在太少。
如今回想起来,
我们似乎走错了路。
该进行的并非系统的变更,
而是个体的变化吧。
「主角原本就是异质的,所以必须带有影子。」
这个有影子的主角,她的变化将会牵动整个故事。这时候,就不必去改变、更新整个世界的系统了。若是站在人智学观点上的艾玛,相信也会同意。在艾玛的灵性世界中,个人的超感觉所带来的认知,决定了对象世界的型态。而既然是异质,人类莎雅在本质上就注定与没有影子的精灵互不相容。但是,莎雅却为了世界而踏上旅程。
为何要为了那些不相容的人……?热中于人智学的艾玛应该不会写出像少年漫画那样
「为了正义」、「为了友情」一类的故事。
逼近天际的波涛覆盖视野。
因无力抗衡无处不在之力量,
无影者们唯有叹息。
为何会是波涛?
若有了波涛之一,便有能力反击。
对艾玛而言,是为了灵性的善良。
认知本身并不是具有实体的东西。认知的主体并非代表人类,而认知的对象也并非代表事物。所谓的认知就是「成就」本身,既是过程也是运动。「未结束,持续进行」——根据史代纳的说法,「认知」就是「道路」。
「真令人愉快。」
雅人轻轻笑了。史代纳所提倡的,是如此有趣的东西。想必他就和耶稣或释迦牟尼一样,在活着的时候总是被大家称呼为怪人。雅人相当喜欢「道路」这个字眼,而这就是人智学。
——跨越龙骨山脉,
一行人遇见懂人话的猿猴。
那只猿猴说道:
你身上有样东西,
它或许是无法忍耐、接受的,但却密不可分。
呼喊它的名字吧。
八咫以前曾经说过。这位过去的贤者证明了黄昏也有黎明的意思,《黄昏的碑文》并非结束的故事,而应该是一部开始的故事才对」。
一部让思绪驰骋于世界样态中的壮大史诗。
艾玛究竟有没有能力去描写这个故事,在这里是题外话。艾玛死于交通事故。但《黄昏的碑文》还未死去。
这时候,哈洛尔德·修伊登场了。
——追寻黄昏龙而踏上旅程的带影者,仍未归来。
达克之钟轰隆作响,
暗之女王黑尔芭,终于举兵。
光之王亚培隆,起而呼应。
两者于彩虹旁相会,
联手抵御可憎的「波涛」。
阿尔芭的湖泊沸腾,
留斯的大树,倾颓。
一切力量,于艾尔肯·凯仑化为水滴。
无影者之世归于虚无。
追寻黄昏龙而踏上旅程的带影者,永无归日。
「哈洛尔德……我想要和你对话。和创造这片天地,创造『THEWORLD』当时的你。」
雅人卷动了笔记的片段。
他想听的是哈洛尔德·修伊本人的声音。因「THEWORLD」被神格化的创造者,在他还是带影者时的声音。他想窥探爱上貌美的艾玛,丧失最爱之人的男子悲哀且狼狈、却奋不顾身坚决走上认知的道路时,那蠢蠢欲动的内心空虚。
哈洛尔德是艾玛的理解者、是同窗、是艺术的见证人。
然后去实践它。
「Aura必须具备智慧。」
她必须是兼具父母的美德和灵性善良的一种存在。除了没有肉体之外,她就和人类毫无两样。不,是唯有透过超然的感觉才能被认知的,更高次元的构造——这才是究极AI,才是世界,也是位于两人所期望的认知之路尽头的「神」。
必须去理解才行。
否则即使成了篡夺者,犬童稚人也无法成为「THEWORLD」的原型。
「现在,我将再次诞生『THEWORLD』。」
这是宣告。
雅人拥有高次元的认知。他必须凭藉灵性的感觉,去解开囊括艾玛的《黄昏的碑文》在内的,哈洛尔德·修伊的故事谜团。
「若是同为碑文使,或许就能在巫器空间共享记忆,相互对话了吧。」
但是,要和已变成故人的哈洛尔德对话,雅人就必须亲自走到另一边才行。唯有实际显现出照耀这条认知之路的自我光辉,才是兼具了Aura和AIDA两种「力量」的PC欧凡。而在目前的探索中,遗留了最多创造者的片段之处,就是这座巴尔·波尔美术馆。这间收藏库里的资料,原本就是制作者只能在开发机上观看的,属于游戏另一面的东西。
「哈洛尔德……你既是AI工程学家,同时也是人智学家。」
想制作出人工智慧的人,会埋首于探究人类智慧的「人智学」是件极为自然的事。哈洛尔德出身自东德,在共产主义体制下的无宗教家庭长大成人。学生时代的他似乎曾经很热中于当代哲学。在学问的基础上,受到了弗洛伊德和荣格的许多影响。它们大致上是潜意识的定义,是自性分析,特别是精神的黑暗面——影子的认知。哈洛尔德跨足了思想与工程学两种学问。因为AI工程学是个历史极短的领域,甚至连专门的系所也不存在。
雅人
的目光停留在手记上的一段文字。
「哦……?」
有色眼睛散发出光辉。
他调整一下偏掉的镜框。这就像极了精神与PC彼此连结的碑文使,会呈现出的逼真动作。
——看见什么,
听到什么,
闻到什么,
尝到什么,
触摸到什么,
又意识到了什么?
探索先人们的认知之路,晚年的哈洛尔德·修伊想前往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为何会有知觉?
因为我存在。
所有的感觉,所有的知觉,都是因为存在自我的缘故。
——肉体只会碍事。
笔记的片段发出本人的心声。
哈洛尔德所创造的是究极AI,是透过超越五感的感觉才能认知的高次元对象——「神」。
——唯有「识」的存在。
这便是智慧冒险的结局。
随着阅读的进度,戴着有色眼镜的男子,表情逐渐变得满足起来。他或许终于察觉到对雅人而言的「通天之路」。
察觉到了真相。
所谓认知,也并非单指「成就之人」、「成就之事」、「成就之物」,而是为了继续前进,牵动命运丝线的一连串动态运作。
「……人类总是会把简单的事情想得更加困难……对吧?」
唯有继续步行前进。
按捺不住兴奋之情,雅人向左肩上的三爪痕AIDA说道。
三根手指的黑色手臂,这时做出看似思考的动作。
「你一定认为人类是种绑手绑脚的生物吧。」
带着苦笑,雅人继续阅读下去。为了将哈洛尔德的话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所以我将她命名为「奥拉」。
没有你,这孩子不可能诞生。
光辉之子,奥拉。
将我们的想法托付子她吧。
将我们的未来托付予她吧。
她就是我们的……
第二章甜甜圈与咖啡杯
1
「THEWORLD」持续对外开放。
登入游戏的玩家聚集在开始城镇,号召彼此组织队伍。他们与公会同伴交换伺服器主机维护和修正档的话题,有效率提升等级的地点,甚至是BBS上的传闻等。就这样,他们从浑沌之门踏人冒险区。现实中彼此不相识的一群人,在网路上共享生死存亡的时间。
玩家在做什么?
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之后玩家又会做什么?原因和结果——因果的线轴不断转动。
它转动的样态就是「命运」。命运的丝线相互缠绕,形成无限粗大的绳索。假如这就是世界,假使用超感觉去灵视一千两百万人所游玩的「THEWORLD」,它必定像个更
高次元的生命一样运作着吧。这个交流的共同体,正是伟大的游戏创作者对于大规模MMORPG所期望的本质。
自律性——「THEWORLD」是有感情的。
Δ开始城镇悠久的古都马克·阿奴
夕阳下的马克·阿奴大运河旁,站着一名蓝发的重枪士以及一名咒疗士少女。
「『THEWORLD』的玩家人数似乎正在急遽减少。」
库恩用一对一交谈向爱德莉说道。
香住智成和日下千草。已经在现实中见过面的两人,正用不同于以往的角度看待对方。尽管不只有这两人而已,但如今就算是游戏内的对话,也不能无视于现实中存在的对方了。
「『月之树』被强行解散一事,果然有很大的影响吧……?」
爱德莉的声音显得有些黯淡。
「毕竟系统管理员强制解散公会,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更别说解散的对象是『月之树』。」
对于之前以『月之树』冒险区为舞台的AIDA伺服器事件,CC公司是用一句「因『月之树』干部非法窜改冒险区@HOME的资料,所导致的异常状况」来简单带过。至于在「月之树」冒险区发生的惨烈大屠杀,以及玩家的精神损害方面则是只字未提。这是CC公司高层的一贯作风。既然无人可以证明玩家的昏迷与网路游戏之间的医学性关连,那么也就无法去肯定或否定这则不负责任的官方说法。
「而且在七年前,CC公司同样也隐瞒了未归还者的事情。」
身为过去的未归还者之一,智成感到相当愤慨。
「因为,否定CC公司声明的人反倒会显得不正常……」
「无论这个社会或是新闻媒体,都不愿去唤起这种否定常理的舆论。要是真的这么做,自己反而会遭受抨击吧。」
就连解决七年前的事件并拯救未归还者的勇者凯特,也无法动用舆论来制裁CC公司
这个巨大的毒瘤。
「大家都不想被否定……都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嗯。」
「结果,榊先生……榊先生的玩家扛下责任,被剥夺了帐号。」
「榊的玩家其实也有责任哦。就是在关于你的问题上,不过……」
伤害了日下干草的心这件事,榊的玩家或许也存在着道义上的责任吧。不过,AIDA现象又如何呢?
「代罪羔羊……」
「的确是……以违反『THEWORLD』使用者规章的名义将责任推给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因为将AIDA这种危险的病毒,将危险的智慧体放任至今,根本就是CC公司该负起的责任。」
就连我也无法置身事外。智成小声说道。
「……?」
「就像八咫被换掉一样,我也可能会成为代罪羔羊。高层目前正急于找人推卸AIDA问题的责任。甚至不惜抛弃—切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案。」
「怎么会……」
「所以,我必须这么做不可。」
智成举起凭神枪。假使G.U.计划真的被迫解散,智成依然还是第三相「增殖」的碑文使。
「是『我们』哦。『
咒疗士少女抱着凭神杖,睑上露出笑容。
一群前往浑沌之门的PC,此时经过了两人的身边。巫器只有具备和碑文使相同」力量「的人才可以看见。碑文使们比起一般的PC来说,存在于更高一层的次元上。
「爱德莉……」
「因为有人救了我。」
在「月之树」冒险区的事件中,是长谷雄制止了感染AIDA而失控的凭神。透过在巫器空间的共鸣和相互理解,日下千草与三崎亮冰释误会,同时携手跨越厂彼此心中的一道门槛。
「是亮对吧。」
「是的,还有智成先生。」」我?」库恩对此感到相当意外。「我什么也没做……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感染了AIDA。
库恩很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
「可是,AIDA会增幅感情的波动对吧……?换个角度来看,也就代表当时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感染AIDA的玩家,借用八咫的话来说就是「被除去理性的枷锁」。内心原本怀抱的感情再也无法隐藏下去了。
那个时候的智成说了。
——你们相信我吧。
对于玩弄爱德莉的榊,智成从背后用凭神枪刺穿了他。那道巫器的光辉,切除了盘据在千草的心中,那个名为榊的巨大肿瘤。粉碎了扭曲的故事。
「所以,我相信智成先生。」
爱德莉以同伴的身份说道,语气中带着真诚。
「……谢谢你。」
于是,智成也被千草的一席话所拯救了。一心想成为英雄的青年,罹患了名为自我膨胀的热病,最后导致失败。然后,如今他也必须振作起来。停滞不前就等于承认了失败。
*
△嘲笑必衰的帝国
「茶隼」是「THEWORLD」里最大的公会,成员人数多达五千人。像如此大规模的公会都被授予冒险区字词作为奖励,使得公会能够拥有由专用图像所构成的冒险区@HOME。
「茶隼」的小喽啰原本想教训一下不善的来客,但发现对方就是PKK「死的恐怖」之后,每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你……你是……!」
「我要见怪兽老头。」
仿佛要驱散干燥的空气一般。
在荒凉的岩石地区上,黑衣炼装士的声音回响与古代东方风格的神殿中。长谷雄的突然造访,让这个「茶隼」陷入一片混乱。这个地方相当于冒险区,和普通位于开始城镇内的@HOME完全不同,在经过适当的设定和便成为了可以进行PK的战斗区域。
「快叫蛾火出来。」
他呼叫这里的会长。
尽管是恶名远播的PK集团「茶隼」,却没有一个玩家有胆量和长谷雄对抗,只是远远围成一圈观察情况。
「哦,你来啦^3^」
碍眼的表情符号出现了。
「我来了。」
亮操控着长谷雄转动身体。站在死角处的,是一名有着狮子头部以及红铜色皮肤的壮硕兽人PC。
「对了,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小弟长谷雄。」
面对这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对象,亮已经不会再感到不耐烦了。「小弟」这个称呼是源自于蛾火以前提出的歪理。长谷雄是欧凡的小弟。既然是蛾火的「结拜兄弟」欧凡的小弟,那也就是蛾火的小弟。
「嗯。」
蛾火从容回应道。声音的起伏虽大,但这已经成为一种固定模式,从中完全听不出玩家个人的感情,无法想象现实中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红色的巨兽是那么强悍,实际统帅着五千多名的公会成员。而畏惧「茶隼」的玩家们,反过来说也是被蛾火的影响力支配着。蛾火影响力所及的范围,或许高达万人以上的规模吧。蛾火简直就是「THEWORLDR:2」的领袖。
「该如何才能像你一样凝聚人心……?」
亮开门见山地问道。领袖魅力的秘诀在什么地方?这种只顾自己方便,毫无脉络可言的质问方式,是他向欧凡学来的。
「让他们去爱你吧^3^」
蛾火的态度傲慢,就像漫画中的孩子王一样。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亮同意了。这或许是长谷雄最缺乏的东西吧。
「哦?」
「爱吗……」
欧凡也指出了这点。他说「想拯救属于你的志乃,这种感情是憎恨」。长谷雄当然否定了。光是想到志乃,便能获得充分的满足,产生出足以告白的胆量和行动力。这是之前的三崎亮完全做不到的事情。那股闪亮耀眼的感情,不可能会是憎恨。
这些是亮的独白。
「无论喜悦或哀伤……」
如果这一切都是爱。亮试着模仿欧凡,做出令人费解的解释。感情是爱的指标。感情的起点是自己——是自我,而感情的根源就是爱。亮爱上了志乃,并获得满足。她拒绝了身为异性的自己,因此——
「我……或许真的恨她。」
「那就是爱吧^3^」
蛾火爽快地点头。
「无论喜悦、悲伤或是憎恨都好,让人们的情感指标对向自己。你是这个意思对吧?总而言之就是受人瞩目。」
最大的派系「茶隼」靠着「PK」这项执行力,用恐怖去爱着玩家们。长谷雄或许也是利用「PKK」的恐怖去爱着那些PK吧。即使那是一种奇妙的表现。而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就是想获得拯救志乃的线索——拯救志乃的故事。
波涛。
蛾火所说的爱,就像是巨大的波涛一样。
人们只能去服从爱。一旦抗拒波涛,就会遭到吞噬粉碎。他们只能随波逐流,尽可能跟上波涛的脚步。
他抬头仰望着红色狮子。
好巨大。
换而言之,蛾火就像「THEWORLD」的国王。他就是法律和舆论。只要是身为这款网络游戏的登场人物,任何玩家或许都无法去惩罚蛾火吧。尽管不合理,但他就是国王。因为他是人们最爱的。
「你最近见过欧凡吗?」
亮换了个问题。
「谁知道?」
蛾火摇摇头,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爱。
「你们是老朋友……是结拜兄弟吧。你跟欧凡的关系究竟是?」
「欧凡!他是个好人。」
蛾火的反应令人根本摸不着头绪。至此,亮不得不放弃试图打听欧凡下落的打算。
△开始城镇悠久的古都马克·阿奴
离开了「茶隼」冒险区@HOME,亮来到了开始城镇的喷水池广场。
尽管是伺服器最繁忙的深夜时候,分布在夕阳下的玩家人数看起来却有种稀疏的错觉。虽然还未浮上台面,不过「THEWORLD」的解约人次据说有增加的趋势。这大概是由于公会「月之树」被强制解散后,玩家对系统管理者产生不信任感的缘故。
「树倒猢狲散吗?」
或许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在驱动着吧。亮隐约感到一丝丝不安。「THEWORLD」目前正在走向毁灭吗?这种妄想般的「末法思想」,深植在欧凡这个男人心中。他想成为原型,征服长谷雄这些碑文使们,如今又在世界的另一端蠢蠢欲动。
(超越人类吗……)
成为原型。这明显只是一种手段。隐藏着目的或原因,才是欧凡的优势,也是魔力的来源。如果不解开第八相「再诞」的碑文使谜团,欧凡就会像魔术师般逐渐控制整个「THEWORLD」吧。解开谜团的线索,便是寄生在他左臂上的三爪痕AIDA与志乃的死——也就是杀人动机。
「必须去接触欧凡的内心……」
巫器空间。为了深入记忆的共享空间,就必须突破那个魔术师的智慧迷宫,与欧凡的玩家面对面交谈才行。
方法不是没有。不过,长谷雄还未到达欧凡的境界。
眺望着汪洋和中央广场的喷水池,长谷雄被一个声音吸引了。
「长谷雄先生~」
「榉……」
这名额头长着小鹿般短角的年幼PC,是「月之树」的前任会长榉。他的身旁站着另一名和服打扮的女性PC——是过去担任三号队队长的枫。
「那时候真是多亏您了……长谷雄先生。」
枫站稳了姿势,为长谷雄解决榊所发动的政变一事出声道谢。
「你们最近应该很不好过吧。」
「关于榊的事情,实在是非常遗憾。然后,这一切都是我们自作自受。」
公会「月之树」被系统管理者强制解散。对外公布的理由是以榊为首的偏执PK做出了骚扰玩家、在BBS上毁谤中伤,以及修改冒险区@HOME的资料等非法行为。
话虽如此,如果偏执的PK行为会遭到惩罚,那么「茶隼」这种武斗派公会更应该先被解散才对。至于修改冒险区@HOME的罪名,完全是想掩盖AIDA问题的CC公司高层所编造出来的嫁祸理由。
不过对于不断倡导网络伦理的「月之树」而言,这仍是一件非常大的丑闻。舆论的批判最后都集中在「月之树」的成员上。
「毕竟不光是'THEWORLD』,网络基本上就是这么不理智的地方。」
回想起自己的事情,亮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放弃辩解了。」
枫摇头说道。被停止账号的首谋者,只有身为第二号人物的榊以及数名成员,但就连「月之树」原本的成员也受到相当多责难。
「……即使要批判,一般都会选择无法反击的弱小对象,然后全力抨击吧。就因为害怕自己的发言会被否定。」
放弃「THEWORLD」的「月之树」成员似乎相当多。剩下的人几乎也改用其他角色了。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还出现一些人开始批判自己过去隶属的「月之树」。
「枫小姐……你还陪在榉的身边吗?」
「就算失去公会,我也没有理由丧失对榉大人的忠诚。」
亮似乎隐约听见有人会说,失去公会后还继续在网络游戏中贯彻忠诚,简直就是愚蠢到极点。枫的玩家,正在扮演跟随在亡国少主身边的女官吗?能令她牺牲到这种地步的感情——唉,灌注在榉一人的身上。亮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而他和枫的交情也还好不到能够谈论这种事的地步。无论如何,就因为枫的爱,这对主仆的故事将会持续下去。
「长谷雄先生之后到哪里去了呢……?」
枫询问道。
「『月之树』的事件结束后吗……」
亮犹豫着是否该将那些事情告诉身为一般玩家的枫。
「八咫先生成了未归还者。在科休塔·巴娃的古战场上空,斗龙马格梅德的背面都市马格尼·菲,GU的碑文使们败给了欧凡。」
榉的这番发言,让亮几乎说不出话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当时在场的碑文使之外,应该就只有CC公司高层才对。
「你……消息还是那么灵通啊。」
亮望着目光锐利的年幼少年。
现在回想起来,包括G.U.计划和AIDA的事情在内,榉打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就连「七枝会」的楛是八咫的第二角色一事,也了如指掌。
CC公司的G.U.计划负责人八咫。
暗中活跃的骇客欧凡。
掌控人心的大型公会会长蛾火。
系统管理者、非系统管理者、玩家,三者组成了「THEWORLD」的三个边。
亮重斩审视眼前的桦。榉不也是能够与这三者相提并论的存在吗?
「——光是知道,还是有其限度的。因为我无力去阻止这一切。所以,无法预防榊的政变发生。」
榉的声音显得出奇落寞。
「若能预知未来如何,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就连「会遇见榉」这件事,刚才在「茶隼」与蛾火交谈的亮,根本就不可能事先猜想得到。
「您跟蛾火见过面了吧?」
「他说自己是欧凡的结拜兄弟。本来想从他口中打探消息,不过……」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