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Ein让我在黎明之前决定自己的生死。
而我最后选择的道路,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而是以Zwei的身份,作为杀手活下去。为了有一天能够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只有成为Zwei继续活去。
而噩梦也从黎明开始,Ein对我展开了无休止的训练。
每天都是以基础体力训练开始。锻炼腹肌、屈伸、俯卧撑。这些规定好的肌肉训练,要反复地进行,直到筋疲力尽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为止。
随后就是绕着废弃工厂进行马拉松跑。夜晚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往我肚子里灌,白天荒野的阳光火辣辣地烤着身体。喉咙干得发慌,而身上却大汗淋漓,汗如雨下。不过,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肉体上的痛苦算不了什么。因为在记忆被消除了的现在,只有这些痛,才是让我感觉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到了中午,由于正午阳光的曝晒,训练会被转移到屋内进行。为了训练身体的平衡感,我要用手帕蒙住眼睛,站在吊起来的钢架上,用脚尖在钢架上从这头到那头快速地来回往返5次左右。刚开始时,走不倒步,我就会从钢架上踏空掉落下来,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我很疑惑这样的训练会起什么作用,用Ein的话来说好象这样的平衡感在射击中很重要。虽然并不是很激烈的运动,但因为太紧张,神经也会跟着萎缩。
在格斗训练中,并不是教什么身形步法,而是教如何打中人体的要害。我被灌输的理论是,在实战中,像拳法那样的招式和架势根本毫无意义。只要能迅速、准确地击中对手的要害部位就可以了……
晚上是英语特训。课本是报纸和杂志,听力练习则是收听混合着杂音的收音机节目。吃饭和休息的时候,Ein都只说英语。只有在授课期间,才会说日语。我想她是想让我慢慢地从简单的地方开始进行英语环境的转换吧。
就这样,体力和神经备受折磨,每天都累得如烂泥一般后昏昏睡去的生活日复一日地继续着。我本没有时间思考其他的事情,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终于,在渐渐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后,静下心来思考问题反而成为了一种痛苦。在进行各种训练时,我都会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任何烦恼也会随之消失。甚至可以忘记肉体上的痛苦,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太阳又落山了,今天的训练也结束了。我打开收音机,开始收听混杂着电波的英语新闻。像往常一样,Ein也默默地坐到我的身边,为那些我不懂什么意思的词组进行解释,不过那天晚上她已经在为外出做准备了。而且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Ein经常会在晚上外出。是执行任务吗?是要去杀谁吗?我虽然会在心里这么想,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害怕去问她。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听不到收音机里在播放着什么了,取而代之进入我我耳朵里的是,打破了沙漠夜晚寂静的汽车排气声——连接Ein的车来了。
Ein站起来,朝我看了一眼。我既想知道她要去哪里,又不想知道。可是,Ein没有给我时间思考,转过身,走出了屋子。
接到命令的Ein,到达赛司博士的府邸时,赛司正在检查他那些引以为豪的收藏品。赛司非常热衷于收藏古今内外的枪支。其中几款崭新独特的设计,强烈刺激着赛司的审美意识。那是正处于自动手枪黎明时代的博查特C93(注:1893年雨果·博查特开发的世界上第一把自动手枪)和毛瑟C96(注:1896年毛瑟兄弟开发的自动手枪),它们正是卢格P08(注:1900年乔治·卢格开发的博查特C93改进型,1908年被德国军队选用)的雏形。他一把一把地拿起来,陶醉于它们的形状和结构,开始细心地检查。对于赛司来说,这是无法替代的最幸福的时刻。
“Zwei的训练怎么样了?”
赛司盯着被分解的手枪问Ein。
“技术上的训练,基本上已经完成了。”
“唔……”
从埋头于工作的赛司的侧脸上无法看出他对于Phantom的回答到底有多大的兴趣。
对于赛司来说,收藏品的检查有着严密的程序。检查的顺序需要按照枪的开发年代来进行。这都是为了追溯其结构和技术的进化历史。现在,他正在分解的最后一款手枪是收藏品中年代上最新的。而且,是一支因其独特性和稀有性而颇具知名度的手枪,AMTAUTOMAG180(注:AM公司开发的AUTOMAG的改进型)。它是自动手枪中第一次尝试使用马格南子弹(注:口径与火药量都较大的子弹)的作品,是充满野心的实验作。但因结构过于复杂而导致精密度不高,被刻上了失败品的烙印,成为了被人遗忘的悲剧之枪。
鉴赏完内部结构后,心满意足的赛司,又开始把枪组装回原来的样子。
“恰倒好处的课程,要先从精神上训练,然后再转向实战。”
赛司一边熟练地组装那些谜一样的零件,一边自言自语。
AUTOMAG虽然是一支追求杀伤力的手枪,但外形却很美观。以圆筒为基调的细长枪管和微微呈现锥形的枪身。更妙的是由三次曲面构成的大角度枪柄。外形高贵,气质优雅。它身上丝毫没有这之后的时代里马格南手枪所带的那种粗鲁之气。在它那纤细优美的身体中,却隐藏着马格南弹的超强破坏力。可以说这就是AUTOMAG的魅力所在。
最后,赛司擦了擦渗出来的枪油,结束了组装,将枪放回到桌上。至此,一次枪支收藏品的检查工作就完成了。接下来,就轮到了兵器的检查。
“Ein,过来。”
在赛司不称呼她那被Inferno授予的称号“Phantom”,而是像以前一样称呼她为“Ein”的时候,就是赛司把她当作自己私有财产对待的时候。追求兵器之美的赛司,经过他自己的手所创作出来的最完美的艺术,就是这个叫作Ein的少女。
跟平时一样,Ein脱掉了衣服,露出了胴体。遮罩油灯笼罩着她那婀娜的身资,划出一圈淡淡的轮廓。赛司一边往手上抹着准备好的发油,一边抓住了毫无防备站在那里的Ein的肩膀。赛司的手青筋爆出,用力揉捏着Ein柔软的肩膀上的肉,其力度足以让人面部扭曲。不过,藏在其下的那结实刚硬的三角肌的感觉,却没有跳过赛司的手指。
这是为了能让最小巧的身体瞬间爆发出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力量而锻炼出来的被磨练的极限的细长柔软的肌肉条。它就像是锻炼和研磨都已登峰造极的东洋刀剑一样威力无比。而包裹在这些致命的肌肉组织上的脂肪,不仅可以控制力量,而且还能起到完美的伪装作用。柔美起伏的肌肤下面,是秘密隐藏着致命威力。没有任何人能看穿它的危险性。
“你太完美了。”
赛司把脸靠近她雪白细嫩的皮肤,像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伤口和污点一样仔细检查,一边用手指往她的身上涂抹着发油。
Ein一动不动,任由赛司的手指在身上滑行。小腿、大腿、屁股、腹部……他的手快速地移动,揉捏着那柔软的肉,而且每次当他探测到细长坚韧的肌肉时都会深深陶醉在那从指尖传来的愉悦感中。
不知有多少次,Ein都凭借着她的容貌使任务变得轻而易举。没有人会从这个处楚楚可怜的少女身上,嗅到死亡的危险气息。就因为这一点点大意,使目标露出了致命的破绽。纤细的美丽会瞬间化为狰狞的破坏力。
赛司好象突然间来灵感,从桌子上拿起刚刚组装完毕的AUTOMAG。
“拿着这个。”
Ein遵照他的命令,右手的手指握住了AUTOMAG的橡胶把手。被打磨得闪闪发亮的枪身和少女那虚无缥缈的瞳孔中闪烁着油灯的光芒。
“来,把枪举起来让我看看。”
纤细的手腕慢慢地举起了这个1.7千克重的物体。不锈钢的凶器与雪白肌肤的凶器。两个本互相矛盾的事物,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在美的意识刺激下,一种类似宗教性质的欢乐感,顿时充满了赛司的胸膛。极其激动的赛司,从背后抱住了Ein的肩膀,将嘴唇凑到了她的脖子上。
“Ein……你太完美了。你是我培养创造出来的完美的杀人兵器。”
把一个少女打造地如此完美是赛司的成功。赛司已经完全陶醉于自身的才能中了。然而真正的成功应该是永不磨灭的。是不管跨越几度时空,都能永远闪亮的东西。Ein的完美会这样永远持续下去吗?这一点,很快便会得到证实。他把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稀有素材交给Ein调教,而不是亲手调教,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你来完成Zwei吧,通过你的手,把他变得像你一样完美。”
“……是……”
“这是为了完成你而进行的最后一道工序。Ein,你要把自己的完美传承给下一代。”
“……是。博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有点惶惶不安起来。看来,比起沉溺于想象,还是活动活动身体专心于某件事
比较好。于是我一个人开始了平时的平衡感训练。蒙上眼睛,在钢架上来回往返。
“真是了不起啊。”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发觉有人站在了旁边。
“不要在意我,继续吧。”
于是我按照她说的,走到钢架尽头才摘下蒙住眼睛的手帕。这个人是……我记得她。在刚到这的那个晚上,跟赛司博士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我是克劳蒂娅·玛昆内。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她微笑着跟我搭话,好象是为了消除我的紧张似的。虽然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这次的气氛跟第一次见面时的气氛截然不同。我记得她当时比现在冷漠得多,眼神也不是很不友好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我是Inferno的一员,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干部中的一员。是收留你的赛司的上司。所以,也就是你和‘Phantom’的上司。”
“你……不,你和那个叫赛司的人……还有那个‘Inferno’到底是什么?”
“嗯……简单来说,就是在没有章法秩序的世界里,创造另外一种秩序的集团……这之类的组织吧。”
“……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个国家的暴力团体和黑手党集团吗?”
“唉?嗯,知道一点。”
“Inferno就是将那样的犯罪团伙联合起来的组织。将它们比成一个个国家的话,那么Inferno就是联合国这样的感觉。”
“……也就是说是暴力团伙和黑手党的总部?”
“也不完全正确。不过,以你现在的水平,理解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果然是非法的犯罪集团。现在的我是被这样的组织抓获,并且被强迫成为杀手了吗……
“这次的事,我必须向你道歉呢……”
“嗯?”
“这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意外吧。没有给你留任何选择的余地……”
克劳蒂娅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阴沉。
“你知道你的教练为什么叫‘Phantom’吗?”
“不知道……”
对啊,从开始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在英语里它好象是‘亡灵’之类的意思……为什么会如此称呼Ein呢?
“‘Phantom’是组织给予最棒的顶级杀手的称号。因此她就是Inferno中最强的暗杀者。”
“最强的……暗杀……者……”
我大吃一惊。只是杀手这一点我都无法相信……竟然还是组织中最强的?
“你是在最优秀的教练的指导下进行训练的哦。被认为具有跟她一样的潜质。换句话说,你是被当作精英在培养。”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感谢你们了?”
我的声音很生硬。克劳蒂娅的表情又阴沉了下去。莫非这个女人,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良心受到谴责了吗。
“我承认,我们夺走了你太多的东西。可是,我们能给你的东西绝对不会少。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可以了。”
说完,克劳蒂娅落寞地笑了笑,打算离开。
“……那、那个……”
“什么?”
谢谢。其实只要说出这句就足够了。不过,无法抑制住的感情,涌上了我的胸膛。虽然她是在这里第一个安慰我的人。虽然我也感到很高兴,可是……
“Ein说……她是以杀人为生的。而且,我也会像她一样。”
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克劳蒂娅呢。
“刚才,你说过了吧。给我的东西不会少。你指的是会给我报酬吗?可是,这样我只能按照Inferno的命令,像奴隶一样活着了吧?”
处在这样的境地,即使能找到更委婉的措辞,我也只能洋装不知。让我说感谢之类的话,根本做不到。
“你说按照那样的生活方式的话,我会得到什么?”
我怒气冲冲地质问克劳蒂娅。
“的确,你如果不被我们牵连进来,会过着更加安稳幸福的生活吧。我们剥夺了你的这种可能性,而强迫你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可是,你并不是什么奴隶。你仍然有自由。”
“唉……?”
“这样吧……我们把人生看成是一次开车旅行。一般的司机可以自己选择前进的道路。这确实是你所没有的自由。然而,即使在只有一条的既定路线上行驶时,对司机而言,也是有他的自由的。”
完全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是速度哦,Zwei。”
克劳蒂娅断然说道。
“即使是被规定好的路,但是选择将这条路如何走下去,不是你的自由吗?只要你有希望,而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到哪里都是可以加速的。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超越竞争对手,终有一天会到达成功的顶峰。选择生存的方式和以这种生存方式成为成功者,这二者是不同的。”
或许真的有这样的生存方式吧。这应该是克劳蒂娅的信条吧。因为她好象没有责备我的意思。
“我们为你准备的是使你走向成功的路线。是让你以你的才能和潜在能力取得比任何人都高成就的生存方式。”
“……成为杀手?”
我脱口而出,痛苦地差点喊出来。
“没错,而且是成为最强的杀手。”
说到这,克劳蒂娅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希望那样的话。”
(……希望……那样的话……)
克劳蒂娅的话,在我的耳畔不断地回响。
“你不可以再认为你是奴隶。如果你再这么想的话,你就会将胜利拱手让给贬低你的人。”
说到这,克劳蒂娅刚才决然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
“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没有时间了。Zwei,我们下次再见吧。”
“喂,克劳蒂娅小姐……”
我又一次叫住了转身要离去的她,这次我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谢谢你。”
克劳蒂娅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今天我见到的最明朗的微笑,回答道:
“下次再看到你的时候,你肯定会令我刮目相看的,对吧?”
说完,她就离开了这座建筑物。
当天晚上,克劳蒂娅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放松时,一直在看着一本红色的小册子。那是日本发行的通行证。其设计的复杂性和精度,是平时司空见惯的美国发行版本所不能比拟的。
照片被修剪成了椭圆型,边缘模糊。这是为了防止伪造而进行的大胆设计。因此,看起来不像是身份证照,倒像是肖像照。
克劳蒂娅认识这张照片里的人。
就是今天她去见的那个少年。照片中的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却透着安稳和满足。在废弃工厂里见到的他,被打得没有退路时眼睛里的那种神情,与照片中的他相去甚远。
这是2个月前发放的。他好象是第一次出国旅行。根据他的出生年月来推算,他的年龄……应该跟弟弟罗梅洛当年离家出走,加入暴力团伙时刚好一样。可能是酒精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吧,深深地封于她内心里的东西,从封印的空隙中慢慢地渗漏了出来。
尘封已久的记忆……弟弟罗梅洛阴霾的眼底隐藏着火一样的怒气,就像是战败了的野兽一样。其实在小时候,他明明是个温柔的孩子。不会打架,很爱哭……然而,每当脾气暴躁的父亲要打克劳蒂娅的时候,他都会挺身而出保护她。让本是如此善良的罗梅洛以畸形的方式成长起来的是贫穷以及贫民街中弱肉强食的不成文规定。等号一边是金钱与权利的答案,而另一边则是性、压榨和暴力饿方程式。在每天的数学演算中,年轻的罗梅洛一天天地长大。变得无时无处都异常强悍、无情与凶残。
护照照片上少年那柔和的面孔跟克劳蒂娅弟弟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出生在这个国家的话,罗梅洛也应该会有如此安稳的表情吧。
“喂,莉兹。”
正在吧间里准备酒的、克劳蒂娅的保镖兼随从,同时又是好友的黑人女性,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
“什么事?”
“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很帅吧?”
莉兹看了看递过来的护照,皱了皱眉。
“……我无法分辨亚洲人的脸。不过,看起来是很悠闲的一张脸,这个小子,估计连架都没吵过吧。”
“你觉得这个孩子会杀人吗?”
“哈哈,开玩笑吧。我看连个虫子都不敢杀。”
“……是呢。”
克劳蒂娅拿过莉兹还回来的护照,又一次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起来。
“果然大家都是那么认为的啊……”
不间断的训练日复一日地继续着。这种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到现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话说回来,今天我还没看到Ein。我知道她昨天晚上出去了,不过还没有回来
吗?虽然很担心,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在这里除了训练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任何事可以做了。
我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射击训练。射击静止靶子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最近换成了射击移动靶子的训练。
支撑着钢架的支柱中间,吊着几块用钢缆系住的胶合板靶子。钢缆连接着50cc的电动机和齿轮盒,用来移动吊着的活靶。
电动机一旦发动,伴随着杂乱的引擎声音,钢缆就会开始移动。滑轮的直径和数量都被精心设计过,所以各个靶子的移动方向和速度都各不相同。
……我静下心来,全身紧绷地站在那里。
背后,是连着钢缆的发动机的声音。可以感觉到靶子正向左向右地移动着。映入视野的是颜色各异的带标记的胶合板。举起枪的一瞬间……必须击中指定的所有目标。
看到目标的“位置”,并不代表可以“确定”。要读取其移动方向、速度等所有信息,对它的“存在”获得一定的“感觉”。然后剩下的就只有扣动扳机了。
砰!砰!砰!砰!砰!
这并不是单纯的“狙击”的重复。而是一击必中,否则狙击手将无法生还。
看着外面逐渐变黑,我结束了今天的训练。走到废弃工厂的外面。一边任由夜风的吹拂,为疲惫不堪的身体解除些许疲劳,一边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这片荒野。过了没多久,一束车灯的光芒射进了我的眼睛。在废弃工厂基地停下来的是一辆两厢越野车。开车的人是Ein自己。
“……你怎么了?”
从车上下来的Ein,看着正在发呆的我,用责备的口气问道。
“啊,没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Ein自己会开车,不禁感到很惊讶。不过为什么只有今天呢?以前Ein都是被人接送的,这应该是为了断绝她与外部的联系吧。在荒野之中,Ein只能过着孤独的生活……这不都是那些家伙干的好事吗?
“走,快点准备一下,不然来不及了。”
“又是新的训练吗?”
“不,今天晚上是……考试。”
Ein带我来的地方,是平时一直锁着的武器库。除了之前训练中使用的各种手枪外,还有一些没教过使用方法的来复枪和机关枪等枪支摆放在那里。
“选一支你用得最顺手的枪。”
(考试?什么考试?)
我拿的是沙漠之鹰50AE.(注:1980年美国MRI公司开发的手枪,50AE.即50Action-Express,50AE.版是世界威力最大的自动手枪)。说实话,我对这把枪还有点手生。可是,可能是因为听她说要“考试”,我的心里觉得不安的缘故吧,我下意识地挑了这只在所有手枪中威力最强的家伙。
随后Ein把我带到了废弃工厂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墙的外面停了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车旁站着的男人是一副陌生面孔。长发飘逸,气质优雅,不管哪里都让人感觉很有品味。身边是一个个子很高的黑人女性。夹克下面是一个单肩挎包,里面装的应该是大型自动手枪吧。她是保镖吗?如果是的话,那么那个长发男人或许就是Inferno的干部吧。
接着又有另一束车灯的灯光投了过来。是Ein每次出去的时候,接送她的车。那辆车在轿车旁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3个人。克劳蒂娅和赛司博士,还有一个人以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看起来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狼狈。
我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到所有人都到齐后,赛司就跟轿车旁的男人说话了。
“Mr.麦格沃伊,我跟您介绍一下合众国的海军沃里斯大尉。他是长年协助我们Inferno,为我们提供武器的大功臣。”
“喂,我不是应该到飞机场吗!这是哪里?”
好象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吧,那个被赛司带来的男人显得非常恐慌。
“这是你最后活跃的舞台,这么解释可以吗?”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跟我们Inferno合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密。非常遗憾,沃里斯大尉。对于给FBI做记号的你,我们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你、你们,不守信用!”
黑人女性用枪抵住了这个想去抓住赛司的男人。
“既然是跟我们的交易,那么就不应该将其泄露出去才对吧。可是,武器竟然流向了恐怖分子,这很危险,你的欲望稍微有点过头了啊。”
“畜生……无耻!我一直以来都是为了Inferno……”
“的确啊,就这样把你给杀掉,有点违背骑士道精神。好吧,大尉。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逃走,给你10分钟的时间。然后我们会派人追杀你,如果你能逃得掉,就是你赢了。”
赛司呵呵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啊,对了,如果你希望的话,这座建筑物的里面有个武器库,你可以挑选你喜欢的任何一款武器使用。”
“你打算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骑士道精神。我们为身为武士的你,提供了一个靠你自己的双手获得自由和生命的机会。我想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假慈悲……”
“……考虑好了没有?我可没有时间可以给你浪费哦?”
“……可恶!!”
那个被叫作沃里斯的男人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了在场的众人最后一眼之后,转身向废弃工厂飞奔而去,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好了……事情的大概你也听到了。Zwei,这是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去杀了那个男的。”
(什么?)
赛司的话,令我陷入了混杂着震惊与恐惧的复杂感情中。
的确,到今天为止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成为暗杀者而做的训练。不知道哪一天或许我也会像Ein一样,去夺取那些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性命。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是现在?太早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被不安的情绪支配的我,忍不住向Ein求助道:
“Ein,你跟这些人解释一下!我做不到。因为我的训练还没有完成。”
“训练已经结束了。你做的很好。我很放心,所以才会让你参加实战。”
Ein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口气。
“可是我……跟你比起来还差很多。”
“那是理所当然的,Zwei。”
好象对事情的发展很有兴趣的赛司博士开口插话道:
“她可是Inferno的‘Phantom’啊。有差距是正常的。”
Ein像是在催促我似的说道:
“快去,Zwei。”
“不行……我做不到……”
“第一天的晚上我已经说过了,你拒绝也没关系。”
喀嚓。
一声冰冷的铁器撞击声。Ein将枪口对准了我。
“现在让你再选择一次。是全部接受活下去,还是拒绝一切然后去死……”
是啊,我跟Ein一样都是Inferno的杀手。这是我能苟活到今天的代价。这不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下定决心的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废弃工厂走去。手中握着的枪的把手已经被汗濡湿,感觉就像要滑落了一样。
好安静。我能听到的只有从荒野里吹来的风声。沃里斯大尉就藏在这个黑暗中的某个地方。而且恐怕,现在手里已经拿到了武器。
我轻轻地走进废弃工厂,尽量不弄出声音。我来到了能窥视刚才挑选枪支的武器库的门的地方。门是开着的。刚才选完枪后,武器库的门已经关上了。而现在开着说明沃里斯大尉已经进去过并且拿到武器了。我还记得武器库里有什么武器,只要能确定没有的那件武器是什么,就知道大尉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
突然,我想起了Ein的话。
“追人时要以逃跑者的立场考虑,逃跑时要以追人者的立场思考。”
只要知道敌人的武器是什么,战斗就变得容易多了。所以应该到武器库里面确认一下。
……是的。一般人肯定会这么想。
追的人进入武器库,如果被逃的一方发现的话……很有可能会陷入对方的陷阱。那个屋子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如果利用武器库里的东西,很有可能做一个临时的陷阱。可是,他有这么多时间来做吗?好象根本没有时间去设计一个有用的陷阱。尤其是对逃跑的一方来说更是危险。
那么,是埋伏在屋内吗……不,埋伏的可能性也不高。
“如果想要埋伏,就必须为自己找好退路。”
这也是Ein教给我的钢铁法则。在死胡同里迎击追杀的人不是上策。武器库的入口只有一个。对于埋伏十分不利。对手也应该十分清楚这一点。这样的话……
我又一次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武器库的入口周围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反过来说,武器库周围的一切可以很轻松的尽收眼底。这样的话,
对手很可能藏在远处,准备狙击靠近武器库的人。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射击的最远距离应该也不到10米。以武器库入口为圆心,10米为半径的半圆形区域内的掩体是……
我向对面的左侧望去,那里放置着一辆叉车。
这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掩体。从敌人的角度来看,如果第一发子弹没有击中的话,也不必害怕从这么远的距离发起的反击,依然可以安心地继续扫射。因为我这边没有任何藏身的遮蔽物,而叉车却可以将对手完全掩护起来,如果是普通手枪的话,根本不可能打到他。
不过那是普通手枪的情况。
在Ein的催促下我选的这把枪,是手枪中威力最大的沙漠之鹰。不管对方是在那个叉车的什么地方以什么姿势隐藏着,受到我的8发AE.弹连续射击的话,也是不可能毫发无伤的。用这把枪的话,隔着叉车打死敌人并不是不可能。
这样分析完毕后,我弯下腰,单膝跪地,双手伸向前方,端起了将近2千克重的手枪,视线对准上面的准星,食指指肚顿时感到一阵冷冰冰的感觉,此时我是机械地跟着手指的感觉走,在完全没有意识的状况下,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一阵类似爆炸的声音响起。我将枪膛里的子弹继续朝着叉车射去。
砰!!砰!!砰!!砰!!……
叉车随着射击剧烈地摇动了起来,上面覆盖着的厚厚的铁锈和灰尘也都像粉尘一样飞扬了起来,随即,车倒在了旁边。
(……)
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一点点的微光,我聚精会神地看着叉车的残骸。然而完全看不清楚。
只能靠近一点看才行。我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向叉车走去。终于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叉车残骸了,现在已经到了伸手就能触到的距离,也能闻见铁锈味了。
扑嚓……
就在我的脚尖落地的同时,突然感觉踩到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我轻轻地摸了摸鞋底,有点黏糊糊的感觉,靠近鼻子一闻,是一股刺鼻的恶臭。
(血!)
从倒在一边的叉车下面伸出的,是一个像是想要在空中抓住什么似的左手。他的身下,一条带状的东西弯弯曲曲地向地板外延伸。虽然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不过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是肠子……
刚才的子弹,直接击中了他的肚子。
(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在这里?我不知道,我感到非常的别扭与不协调,到底是什么呢,这种感觉。)
就在我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Ein已经站在我的旁边了。
“你又哭了啊。Zwei。”
Ein……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梦吧?
我在心中这样大叫,Ein低声对我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只是梦的继续。在你死掉或者疯掉之前,这个梦绝不会醒来的。”
“这样会受不了的啊。醒不来的梦……”
“你想结束吗?想结束的话,就要靠你自己。”
“……怎么做?”
“只要不把自己当成是自己就可以了。把你的眼睛、耳朵还有心都扔掉。然后,成为一个单纯的‘Zwei’。任何事情都用Zwei的眼睛来看,用Zwei的耳朵来听就可以了。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害怕、不会悲伤。”
“……我……才不是什么Zwei,我没有……名字……”
“是啊,说得没错啊。”
这时,一阵冰冷的刚硬的感觉顶上了我的太阳穴。我感觉到了,枪的角度,枪的方向,射出来的子弹肯定会把我的小脑直接打穿。甚至连感觉到疼痛的时间都没有。射击时的声音……那种震动,直接传到了我的头盖上。
“你想让我怎么做?”
远处传来了Ein的声音,像是福音一般的声音。
……开枪。杀了我。让这一切都结束。让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让这样的我消失……
喀嚓!!
气氛紧张的夜晚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击打金属的声音。是我告别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的声音。是生命的开关被关上的声音。在我一片空白的大脑中,那个小小的声音,仿佛是经过大寺院的回声处理一样,不断在耳边回响。
不知道是哑弹,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装子弹,Ein的枪没有喷火,子弹也没有打穿我的脑袋。她放的是空枪,而这空枪的声音,打断了一切,也让我体会到了绝望深渊里那无限的宁静……
瘫软无力的我的身体,从Ein的胳膊中滑落,颓废地倒在了地上。我的脸感到了水泥地板的冰凉,我看到了倒在我旁边不远处的沃里斯大尉的尸体。
我的这个躯体跟那句死尸有什么区别呢?能看,能听,能说话,手脚能动……只有这些了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呢?我用手摸了摸胸口,心脏在缓慢地跳动着……可是,这些,并不能证明我仍然生存于世。
从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伴随着我那害怕死亡,害怕被杀死的灵魂一起死掉了。
哀伤的少年那微不足道的死。被夺走了记忆,莫名其妙地被训练成杀手,最终终于无法忍受。可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在他想死,知道死的滋味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踪了。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站起来,Zwei。”
Zwei。就是这副空壳的名字。现在他已经不会感到任何苦恼了。痛苦也好,悲伤也好,这些都是活着的人才有权利拥有的东西。被叫作Zwei的这具行尸走肉,还有必要感受这些吗?
我的心已死,态度也突然随之改变。看到这样的我,Ein的表情有点黯然地对我说:
“考试合格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Infermo的一员。”
3个月过去了……
“……真是了不起啊,那两个孩子。”
Inferno的实际意义的首领,雷蒙德·麦格沃伊最近也对Phantom们的出色表现大感震惊。
“他们真是理想的黄金组合。那两个孩子,一眼看去不过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而已。这样看来,明天就是达拉斯的卢西奥·瓦鲁萨尼归西的日子啦。”
能说会道的赛司的鼻息变得更重了。
Inferno正在向东海岸扩张势力。因为有Phantom们的拼命工作,势力确实扩张了不少,但还没有将所有的势力完全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究其原因,在东海岸有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意大利籍黑手党老大——卢西奥·瓦鲁萨尼。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很多组织才想加入Inferno。
“哎呀哎呀,如果这次进行地顺利的话,预定计划会提前5个月实现吧。这两个孩子真是了不起啊……”
麦格沃伊的朋友,从Inferno创立以来一直担任干部的埃塞克·维斯梅尔也一反平时严厉的表情由衷地感叹道。
“可是,这样频繁地出动Phantom,会不会有危险?卢西奥虽然老了,但毕竟不是一般人物,最近他好象察觉到下一个目标会是自己。听说这几天,他召集了所有的保镖。”
“那怎么办呢?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啊。”
“唔。以目前的局势看来,似乎干掉他是势在必行的。怎么办呢?赛司博士。”
麦格沃伊向赛司征求意见。
“如果您信任我和Phantom的话,明天请一定让我们去吧。我想亲自到现场去。”
“噢……干劲十足嘛。”
“好吧。那就交给你的Phantom去办吧。”
“谢谢。”
赛司脸上露出了充满自信的微笑。
“到时间了。Zwei,快点准备。”
“……啊,知道了。”
现在的我,在这个国家仅仅是一个不怎么稀奇、面无表情的亚洲人。然而对于西方人来说,我的样子应该是很难把握住特征的吧。从服装上可以看出14岁到18岁之间。口袋里装着伪造的驾驶执照和高中学生证。沃里斯·杨,18岁。住址是洛杉矶市。这个伪造的名字很好记。因为跟我杀的第一个人的名字一样。
从那次以后,我又杀了4个人。这次的目标是——卢西奥·瓦鲁萨尼。他孙女的生日就快到了,这个黑手党的老大正在为她物色礼物。现在,他应该是在这个大型购物中心的某个地方……
购物中心里面非常大。从这里面找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我和Ein二人分头行动。卢西奥·瓦鲁萨尼是来为他的孙女挑选生日礼物的。按照这个推理,他应该在卖礼服或者女性饰品之类的地方活动。
放眼望去,通路的各个地方都站有强壮的、目光犀利的男人。这个大型购物中心也是在瓦鲁萨尼家族的控制之下。这些手下们好象也都清楚自己的老大有性命危险。
突然,我口袋中的手机振了起来。
“……已确认目标。”
是Ein。她好象在我之前发现了目标。
“不过,我被盯上了。这里有一个人在跟着我。”
“被人盯梢,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是真的。快来帮忙,我在西区的喷水池那边。”
“知道了。”
购物中心的布局我已经烂熟于心。很快我就发现了Ein。
帽衫大衣加蓓蕾帽。Ein在喷水池前不停地来回走动。看起来就像是焦急地等待约会的男朋友的样子。不过,在距Ein二十米之外的地方,有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正在盯着她。
(那应该就是盯梢的人吧……)
从西装的款式来看,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喽罗,恐怕是目标的贴身保镖。他应该是发现了Ein行动可疑,所以离开护卫队追了过来吧。他那不被外表迷惑的敏锐洞察力果然不同凡响。
Ein好象注意到我了。不过,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恐怖。怒目圆睁,朝着我这边快速地走来。怎么回事?还没等我想明白……
啪!!
一个耳光就打在了我的脸上。
“白痴!”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她并不是真的打我,感觉就像是在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而已。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Ein?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我一个人几乎都转了一遍了!”
(!)
“对……对不起。”
虽然我有点惊慌失措,但是立刻明白了Ein的意图。她是在演戏,一对亚洲小情侣,男朋友约会迟到,女朋友闲得无聊只好到附近四处转悠……
“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懒惰的家伙,我就不跟你出来了。把我的周末还给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
必须要好好的配合,不然……虽然我十分清楚应该怎么说,不过舌头还是像打结了一样,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对方是Ein吗?
“喂,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啊?”
“啊?啊什么啊!”
啪!!
又一个耳光。
“你要负责任!你的回答要是让我不满意,我现在就立刻回家!”
“那个……今天,那么……”
怎样都可以。只要能将这场戏演好蒙混过关就行了……
“今天全都由我来买单……”
“晚饭也是吗?”
“当、当然了……不、不过……”
“好棒哦!”
Ein突然双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喂,不要再演下去!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Ein根本不在乎我的疑惑,一脸灿烂地笑了起来。
现在她的表情与训练时以及执行任何任务时所见到的冷冰冰的表情截然不同。原来在需要的时候,她竟然可以笑得如此天真烂漫啊。
“那,我们走吧。由我负责带路,我已经把所有的店都转过一遍了。”
Ein靠在我的身上,挽着我的胳膊。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盯上Ein的那个贴身保镖已经不见了。他可能意识到是自己多心了,然后回到老大的身边去了吧。
我和Ein互相依偎着,在购物中心里漫步。我们就像一对在哪里都能见到的,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怀疑的恋人一样。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我是第一次看到Ein这么明朗的表情,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她是一个杀手,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跟她年龄相称的女孩子而已。如果不执行任务的话,她是否也能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女孩呢。
“目标在南购物区的精品店里。”
Ein伏在我的肩膀上,冷冷地低声说道:
“所以接他的车,应该在南面出口处……我们趁着他乘车的空隙动手。”
我因为太紧张,背部一阵阵发凉。
“……还要继续吗?我们已经被他们看到样子了。”
“没问题。他的部下已经开始放松警惕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少女,刚才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笑脸,顷刻之间,突然变得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
我不明白。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Ein呢。
南购物区。我们先走进一个很大的牛仔裤专卖店,然后趁店员不注意的时候,闪进了运货通道。由此我们也就离开了光辉灿烂的购物中心的喧嚣,进入到了一片昏暗之中。从这里出去到马路上的话,购物中心的南出口就在右手边。距离大概有20M。这里又隐蔽又可以清楚地看到马路上的情况,位置绝好。Ein把大衣和帽子都脱了下来,扔在一边。手袋里装着两个鬼面。这是在狂欢节使用的面无表情的假面具。她递给我一个。
“准备好了?”
我握住了枪的扳机点了点头,带上了装饰得很漂亮的鬼面,从面具的眼睛向外看,视野被加上了边框。接送车肯定是防弹的。当卢西奥·瓦鲁萨尼进入了安全的轿车时,保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那时他们就会放松警惕。而那时则是暗杀的最佳时机。我的任务是接应掩护。Ein负责进攻。
没等多久,就见一辆宛如幽灵般的奔驰从喧嚣来往的车辆中悄悄地出现,向路边驶来。
“……行动。”
Ein也带上了鬼面。用真正的假面具遮住了她那如假面具一般毫无表情的脸。Ein和我像影子一样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从通道里跃了出来。Ein弓下身子,一个箭步冲向前去,而我则卧倒在路面上摆出伏击的姿势。
虽然我们是突然袭击,不过那些贴身保镖们的反应也很快。后排的两个人把老大卢西奥推到后面的座位。前排的三个人为了保护他们的老大,像屏风一样站在那里挡住突然袭击过来的Ein。
迎接一边扫射一边飞奔而来的刺杀者的,是那些身穿防弹衣的壮汉们组成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铁壁。不过对于接受过精密射击训练的我来说,这些注意力被Ein吸引过去的跟班的脑袋,只不过是排成一排的射击靶子而已。
我冷静地瞄准……
砰!砰!砰!
3个彪形大汉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从边上开始依次倒了下去。
这时我看了看Ein,她趁卢西奥和保镖没注意的间隙,直接向奔驰冲了过去。
卢西奥乘坐的奔驰,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朝着Ein飞弛而来,看来是想要把她撞死。而Ein轻轻地越过缓冲器,跳到了发动机罩上,瞬间整个人伏在了车上,将枪对准车前玻璃。
砰砰砰砰砰砰!!
雷鸣般的6连发,甚至连间断都没有。她的手枪里装填的是黄铜弹头的,经过特氟龙加工的KTW穿甲弹。如果在数厘米之内的距离内集中射击一点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防弹措施都没有用。想必司机已经当场死亡了。
剩下的两个保镖拔出手枪想要干掉发动机罩上的Ein。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Ein一个翻身转倒了车身的下面,藏匿于挡泥板的后侧,就在二人将枪口对准Ein的这个空隙,我又不慌不忙地瞄准了他们。
砰!砰!砰!
一个,接着另一个,彪形大汉相继地倒了下去。将卢西奥的贴身保镖全部歼灭前后还不到10秒钟。这时,一辆BMW一边扫射一边疾驰而来。
“好了,撤退!”
BMW一个急刹车,而握方向盘的人正是赛司博士本人。他不仅带着面具,而且还裹着很夸张的羽毛装饰的帽子和斗篷。
我直接从窗口跳进了BMW的后座上,拿起事先准备在那里的机关枪。回头一看,逆着惊慌失措逃跑的人流,分散于购物中心的保镖已经杀了过来。这时,Ein已经将枪重新装上子弹,射中了卢西奥的脑门。
“该谢幕了。快去接应,Zwei。”
按照赛司的命令,我拿起机关枪,朝着敌人的头上进行疯狂地扫射。吓破胆的暴力分子们,全都趴到了地上。趁此间隙,Ein也跳进了BMW。
“辛苦了,两位!”
听着赛司慰劳的话,Ein不合时宜地摘下面具扔到了车外。这时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露出来的侧脸。没有紧张的迹象,也没有流一滴汗。在经历了这场生死搏斗之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放松和喜悦的表情。
我试着把刚才看到的灿烂的笑容、生气的样子与现在所看到的她的侧脸重叠。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整合到一起。我停止了这没有意义的想象,靠在座位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照这样的速度去机场的话,最迟明天早上,就可以返回洛杉矶了。
SIG/SAUERP226
瑞士和德国的合资企业SIGSAUER公司的制品。根据合理慎密的计算,精巧细腻地加工而成。被多国特种部队及警察选用,日本的自卫队也选择了以P226为原型制作的手枪P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