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体坚硬的撞击声,喀喀地响着。
不过,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个用指甲敲击桌面所发出的声响,是因为声音太过微弱,还是因为没必要去听,这个声音才会被忽视呢?
的确,这只不过是一种习惯,丝毫没有意义,但是当看到其他人表现出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让发出声音的七绪觉得自身的存在似乎也连带被忽视,心情因此变得焦躁烦闷。
「——就像『时间的意思』的人格盗用『时间的意思』的能力来进行演算,鸣濑玲人这位少年似乎和『时间的意思』的存在有极大的关系。关于他的存在会对『时间的意思』产生多大影响的说明,因偏离本问题的主旨,所以暂且搁置不谈——」
无视七绪敲击桌面的声音,穿着白色衣服的年轻神官声音嘹亮的报告着,不仅是他,围坐在圆桌的其他七个人也都穿着一袭白衣。不知从何时起,被称为神官的人们出席会议时,必须穿着这样的服装成为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现在,被人们尊称为神官的职位,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被如此称呼,而是随着「时间的意思」被神格化,在有意的操弄之下,这职位才开始被冠上这样的称呼。白色的衣服只是让神官这个尊称更加有理,且俨然成为一种装饰品。神官当中,虽然也有人自嘲这根本就像滑稽的小丑,但七绪却没那么想,因为在位者有时候也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演戏。
「——觉得事态严重的我们,认为这是不得已之下的手段,我们已将『时间的意思』的人格封锁在『时间的意思』内部,这么一来,那个人格就不可能外流至外部。不过,因为这种处置方式让那个人格得以掌握『时间的意思』百分之七十的主导权。」
那是当然的,被封锁在「时间的意思」内部,表示「他」可以在「时间的意思」内部自由行动。虽然「他」诞生于「时间的意思」之中——既然那东西称自己为「他一就姑且照他的意思做吧——不过,之前之所以没能掌握主导权的原因,是因为神官对「时间的意思」这部电脑下达从内部排除「他」的指令。
「只要那人格的目的是要破坏『时间的意思』,那么要是让他掌握过半的主导权,『时间的意思』就有可能发生致命的错误,因此,我们只好采取不得已的手段,暂时先关闭『时间的意思』九成的系统。」
一直专注倾听年轻神官报告的那位最年长的神官,缓缓开口: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剩余的百分之十当中,百分之七的支配权是在那个人格手上,而剩下百分之三才在我们手上吗?」
「是的,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要是让他掌握到超过百分之十的支配权,就可能得以进行时间移动。如此一来,那个人格就会——」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年轻神官的视线朝七绪瞄了一下。
「——就可以移转到七绪真依身上。一旦如此,应该就会按照当初的目的,再次尝试杀害鸣濑玲人吧。另外,如果让『时间的意思』的系统继续停摆,到时候要复原需要花上非常多的时间,这么一来,民众就会发现这次的异状,甚至可能发生最坏的状况。」
另一位神官举手,更正年轻神官的发言内容。
「刚刚的发言有误。以时空局为中心,有关这次异状的风声早就已经走漏,因此最坏的情况并不是可能会发生,而是已经发生。要收拾现在的状况还不难,但要是继续扩散下去,恐怕就会很费工夫。」
「唉呀,还真是麻烦呢!」
最年长的神官严肃的叹了一口气。
最坏的状况不是被民众发现「时间的意思」控制了一切,而是发现是由神官操纵着「时间的意思」来控制一切。民众把「时间的意思」神格化,却没有以同等态度来对待神官。虽然,很难想像这个每个人凡事都以消极态度面对的时代会引发暴动,但应该不会让神官们继续以过去同样的方式,透过「时间的意思」来支配世界。
人们恐怕会废除神官一职,真正的把「时间的意思℉更进一步说是将寄宿其中的人格视为神明般崇拜,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人们服从机械的不正常景象吧。
不,我才不管会怎么样,问题是到时候我会失去现在的地位。虽然不求升官,但却无法忍受被降职。这个团体里,全都是有着这种想法的人。
七绪当然也是这么想。
最年长的神官——最年长并不代表他是最伟大的一位。因为在神官之间,职位是没有分高低的——开始缓缓巡视在座的其他六位神官。
「总之,关于『时间的意思』和所依附的人格就先那样处置吧,各位辛苦了。近期之内,我们必须要想出彻底排除那个人格的方法,下次会议前,请先各自针对这个问题审慎思考。民众方面要是没有发生突发性危险状况,就先别去管他,因为我认为操作民众根本没那么困难。比起上述这些问题,眼前不得不提出来讨论的问题是——」
他的视线在七绪身上停了下来,其他神官们自然也将视线集中在七绪身上。
「这次的事件是七绪神官的责任。」
「……」
虽然七绪早猜到会如此,但是被这样毫不避讳的指责,心就像被锉刀磨过般的粗糙不平、满是伤疤。
「那东西是被孤立存在的,只不过是只在名为『时间的意思』的鸟笼中,凄惨鸣叫的小鸟罢了。但让他有逃出牢笼的方法,并获得啄伤我们的鸟嘴,肯定都是七绪神官的责任,因为你允许自己的女儿和那个人格接触,我们可没有任何人允许自己的家人跟那个东西接触。」
另一位神官接着说:
「那个人格本来应该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在现实世界里他根本没有肉体呀,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打算把到目前为止放任「他」不管的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吗?
「七绪神官,我认为你明显缺乏危机管理的能力。」
缺乏危机管理的能力,应该不是只有我吧?
不只七绪,所有神官为了控制上的方便,都牵了一条连接「时间的意思」的特殊线路到自家,但相对的,必须严格规定不能让家人知道这条线路的存在。因此,让女儿真依和「他」接触确实是七绪的过失。但是他无法接受被其他人谴责,因为不可能只有自己欠缺危机感,在座其他人对危机感稀薄的程度大概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吧。或许在他们的家人当中,也有很多人知道「时间的意思」有人格这个东西吧?
只是七绪的女儿恰巧跟那个人格产生共鸣,就这样而已。
为什么非得怪罪于我?
别开玩笑了!危机感稀薄这一点,其他人也差不多,引起叛乱的是真依和「他」,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
「……」
七绪表面上坚持沉默,但之前敲击桌面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缩进掌中,只见他似乎要折断骨头般的使劲紧握。
「身为统率世界的我们是不允许失误的,但七绪神官你却犯下过错,你懂我的意思吗?」
意思是要我离开神官这个职位。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非得辞职不可!
七绪心中这么怒吼,表面却依旧佯装平静,因为他知道,要是这个时候表现情绪化,就只是暴露丑态罢了。
就算反驳,六对一也根本没胜算,所以现在只能假装乖乖顺从。
「……是的,近日内我会提出辞呈。」
「好,提出日期就不特别规定了。」
「是,我了解了。」
七绪无声的站起身。
「今天要讨论的议题已经结束了吗?如果是的话,我想先离开。」
在场没有任何人表示任何意见,获得无言的同意之后,七绪向其他六人行礼,然后离开白色的房间。
出了房间,走远之后,随着距离的拉远,他的脚步声越是慌乱,此刻的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竟然如此!我竟然会被那些家伙瞧不起!
七绪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虽然其他神官同样也对位居世界顶端的自己感到自豪,但七绪的骄傲意识却又更是强烈,内心甚至瞧不起担任相同职位的其他神官。
被白己瞧不起的对象反过来瞧不起,是无比屈辱的一件事。
得想办法、我得想办法才行……!
七绪脑中的「想办法」指的并不是世界、女儿和「他」的事,而是指如何保住自己地位的这一点。只要这件事可以如愿,其他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我得想办法才行、我得想办法才行……!」
只有这种事情才会让危机感加重。
七绪回到无人在的家之后,就一直窝在自己房间,像个被关在牢笼里的发狂猛兽般,喃喃自语的在房里来回踱步。
七绪对神官这份工作并不自豪,却有着一份执着。神官这份工作并不是七绪辛苦争取而来的,他只是从也曾担任神官的父亲继承下来,因此,从小就几乎已经决定将来要当神官。对七绪来说,担任神官是很理所当然的,但就是因为理所当然,一但失去才更无法忍受。
「不过,事情变成这样,想继续担任神官恐怕很难吧……
」
神官之间并没有同袍意识,因此,他们不会饶恕犯错者,就算七绪跪地恳求原谅相信也是徒劳无功。
为了能继续坐在神官位子上,他想了许多方法,但不管哪一种,成功机率都低于百分之一。
「不能再当神官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绝望感就渐渐侵蚀了他的内心。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我非得辞职不可峥我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赶快想!冷静的、客观的想,没错,就像精密计算时间的「时间的意思」那样!
七绪继续思考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另一方面,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些埋怨,心想如果自己不是神官,大概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七绪并没有上进心,而这也是出生于这个时代人类的特征,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向上晋升的欲望。如果七绪是某间公司的课长,他也不会想往更高的职位晋升,就算被公司裁员,只要能够在其他公司担任课长应该也会满足。
但不幸的是,对七绪来说神官已经是这时代最高阶的工作,没有其他工作可以取代。
「可恶……」
不管怎么想,都越来越确定自己是不可能继续待在神官这个位置上。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神也好恶魔也好,谁来帮帮我吧。
「……:神或是恶魔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脑海中竟浮现这句话而苦笑,接着,突然停下脚步。
「——不,等等。」
世界上的确没有神,但不是有被强迫赋予同样功能的东西存在吗?
「等等喔,等等、等等喔。」
七绪为了保有自已的地位,拚命的思考。就为了这件事,其他的事都无所谓,不管是名誉还是自尊心都可以抛弃。
只是,为了保有自己的地位。
在房里不吃不喝,来回踱步思考了半天以上,最后七绪把视线看向和「时间的意思」相通的末端机器上。
「他」应该也一样,内心会焦躁不安。
神官们的动作要比「他」想像得更迅速且有效率,原以为他们会被古板的官僚主义绑手绑脚,导致行动拖泥带水,但没想到为了保身竟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效率。迅速的采取对策,将「他」封锁在「时间的意思」里,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的。
原本以为能立刻回到五百年前的「他一现在只能被囚禁在「时间的意思」中,让挫败感不断累积罢了。
这一点应该是「他」最讨厌的了。
在「时间的意思」里,也就是在自己的另一半。不过,要真是如此,照理说就应该是「他」的肉体,但有具不能按照自己想法移动的肉体又有何意义呢?
现在,神官们已将九成的机能关闭,不过,就算没这么做,「他」对「时间的意思」的权限也是微乎其微。
只有脑袋清醒,四肢却被麻醉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那会让人非常不耐烦。
这毫无用处的身体竟被当做神明般的崇拜,这个事实让「他」无法接受,甚至感到愤怒。
所以,「他」才想创造没有「时间的意思」存在的世界。就因为有「时间的意思」存在,自己才会这么痛苦,就因为有「时间的意思」存在,世界才会扭曲成怪异的模样,「他」深信这一切都是「时间的意思」的错。
不具存在意义的「他」自行做出的决定,就是破坏「时间的意思J
一切应该很顺利才对。把意志强烈到可改变命运的朝槻怜,送到跟「时间的意思」存在息息相关的鸣濑玲人所处的时代,然后再安排可做为「他」在过去时代手脚的七绪真依。
为了创造「他」所期待角色的卡片皆已备齐。
没想到,原本无法使用的牌竟然突然冒出来捣乱。
连带手中的牌也开始变质,就是朝槻怜、鸣濑玲人,还有七绪真依。
没错,连真依也是。
她认为自己跟「他」完全无法联系,但事实却不然。的确,「他」无法进入真依的身体,甚至连对话也不行,但「他」却能够读取真依的心。这是「他」跟真依连结之后,所产生类似副作用的现象,而这也是能让现在的「他」了解「时间的意思」之外事物的唯一方法。
而这唯一的外部情报——真依的心,正在动摇。
从她询问可不可以继续去滴草高中上学的那一刻起,情况就有点不对。
她开始不知所措、有所迷惘。
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吗?这种生活方式真的好吗?
要是直接询问真依,她一定会否认吧?说不定她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迷惘,但就算这谎言骗得了自己,却也骗不过能直接触及真依内心的「他I
是什么东西迷惑了真依的心呢?是那个时代?滴草高中?鸣濑玲人?朝槻怜?「他」不知道答案,但可以确定的是,真依心中「他」所占据的分量逐渐减少。不久之前,明明还是百分之百的啊?
「他」感到嫉妒以及恐惧。
以为真依只能依赖自己,而且必须只能依赖自己。
只不过,这种状况开始瓦解了。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真依会变得根本不在乎我吧?搞不好会忘了我,就这样离开吧?
这样的可能性让「他」不寒而栗。
无所谓存在、没有人会记得的存在、不存在于任何人的心里,他再次回想起自己的遭遇。
对存在既无意义也无定义的「他」而言,没有人知道、记得自己是件很恐怖的事。而破坏「时间的意思」的目的,也是因为想从根本去除这种恐惧感,当然,对「时间的意思」的嫉妒心成为最大的原动力,但也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做点什么,留下自己曾经存在的足迹。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几经思考所想出的结论就是破坏「时间的意思℉因此,这个一石二鸟的方法让「他」急于执行。
但这样下去的话,什么目的也达不到。
不论是破坏「时间的意思」也好,还是想留下自己存在的事实也好。
「他」突然好想咬指甲,但可悲的是,没有身体的「他℉连这种微不足道的抒发压力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
所以,情绪反而更加焦躁。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唯一可以感觉到的是,真依那颗逐渐远离自己的心。
难道说,我无法再安排所期待的角色?还是我一开始就安排错了呢?
虽然这种辩解很任性,但在这种时候他便很不甘心自己不是「时间的意思I虽然「他」是产自「时间的意思」的人格,却并不拥有「时间的意思」的能力。所以,只能背着神官偷偷使用「时间的意思」的演算能力。因此,就算知道杀害鸣濑玲人是以最小的伤害跟劳力就能消灭「时间的意思」的方法,并得知应该利用朝槻怜坚强的意志来达成目的,但他并不知道能百分之百确实达到目的的做法,所以,在获得切确证据之前,才会派真依去搜集资料。只是没想到,在这段时间她竟然有了改变。
「难道该选择其他的手段吗……」
不过,这件事只有自己和真依才办得到,其他方法是不可能成功的。
自己所选择的行动是正确的吗?还是该做其他的选择呢?
「他」不断重复充满后悔的反省,等待机会到来,毕竟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这种折磨连人类的血肉之躯也难以承受的吧。被关进漆黑的房间,只听得到自己发出后悔的诅咒,换做人类的话,肯定会发疯。「他」之所以没发疯,就只因为「他」不是人类而是产生于「时间的意思」内的人格。
我应该要感谢自己和人类不同吗?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可能那样想呢。
因为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发疯,所以才能够忍受,然而说不定自己早就已经疯了,如果真的已经疯了,那当然就不可能更疯了。
「他」并不允许自己发疯,亦或是惧怕也许已经发疯的自己。
就在他专心等待时,眼前毫无征兆的突然开启一条道路。
是离开「时间的意思」的道路。
这道路并不是物理上的道路,只是用来传输资料的线路。
『为什么路被打开了……?』
神官们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封印在「时间的意思」里,他们应该没笨到疏忽了这种逃生路线吧?内心虽然诧异,但「他」还是踏上了那条路,因为他在「时间的意思」里面已经待腻了。
踏上被开启的道路时,「他」注意到这条路似曾相识,这是为了和真依见面,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但真依现在并不在这个时代,也就是说……?
答案只有那一个人,但也是最不可能的答案。
「来了吗?」
透过抵达的末端机器,「他」获得现实世界里的视觉和听觉功能,正如所猜测,「他」感觉到难以置信的人类身影以及声音。
是真依的父亲,七绪神官。
『……你打什么主意?』
「他」不知道七绪将被封闭在「时间的意思」内的自己解放的意
图,带着防备心询问。
「帮我。」
『……什么意思?』
「他」不禁回问。并不是没听清楚,而是当下无法理解七绪此话的含意。
「帮我,再这样下去,我的地位就不保了。」
从地位不保这句话,可以察觉出这个男人现在的处境,大概自己跟真依叛变的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害他连神官的职位也不保吧。确实很像神官们的作法,而害怕失去神官一职这点,也很像这个男人会有的表现。
『……我很了解你现在的处境,但我不懂要我帮你是什么意思,害你得面对这种困境的可是我耶,而乞求这样的我来帮你,会不会太没自尊了啊?』
「随你爱怎么说。的确,是你跟真依把我逼到这种困境,但因此心怀怨恨而不去选择最好的方法,那未免太过愚昧了。我的目的是要保住我的地位,为达目的只要是可利用的,我都会用。被自尊心那种无聊的东西束缚,可以做到的事却不去做,我才不会犯下这愚蠢的行为。」
『原来如此。』
只要排除被情感制约的一切,就敢开口向身为元凶的自己求助吗?这很合理也很了不起。
「他」同意七绪的想法。虽然过去只和这个男人争吵过,但以某种角度来看,说不定他和自己很像——相似程度甚至超越真依。
『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会开口要我帮你?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他」的目的是抹煞「时间的意思」的存在,要是目的达成,七绪和那些神官们应该会很困扰,毕竟有「时间的意思」才有神官这个职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同吧?不过,现在的我不同了。」
『……什么意思?』
「他」再度回问。
「已经没有余力让我执着那一点了。」
七绪说出自己的计划。
『……原来如此,不错、的确不错。比我之前想的方法,你成功的可能性似乎还比较高,至少到消灭「时间的意思」的这个阶段为止……』
如果「他」的方法是蛮干,那七绪的方法就是耍小手段。虽然还存有许多问题点,而且也不是没有究竟能否顺利进行的质疑——但并不是太差的方法。反正,「他」只要「时间的意思」被消灭即可,事成后会怎样,他并不在意。
而且七绪的方法能让他留下深刻的足迹——这对害怕可能连真依都会遗忘的「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但这个方法恐怕——』
七绪打断「他」的话,这么说:
「我的优先事项是避免失去自己的地位。你的呢?你的优先事项是什么?」
『……』
我最想要的是……
被最排斥的男子这么一间,「他」重新审间自己这个问题。
「快做出决定。自己要得到什么,要舍弃什么。」
七绪夸张的说出这句话。
虽然还称不上开心,但真依现在才感到惊讶地发现自己很想去学校。在未来,从来没有这样感觉。
两者有什么不同呢?
虽然相隔五百年,学校的教学内容相差很大,但本质却是相同的——同样都是由老师来教导很怀疑在未来是否会有用处的科目,学生则负责学习。所谓的学校不过尔尔。
那是朋友和同班同学的关系?
不,在未来我也有几个可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虽然没有称得上死党的人,但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也一样。
那是什么呢?到底哪里不同?
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但真依却想不出答案。
虽然知道为了摸索答案而继续到这间学校上学,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但即使如此,她今天还是到滴草高中上课,而且习惯性的在中午休息时间前往图书馆。
「午安。」
「喔,你来了啊。」
和往常一样,坐在柜台里吃便当的那位戴眼镜的图书委员,一听到真依的声音,马上开心的抬起头来。
「那个……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真依先为拒绝当图书委员的邀约表示道歉。
「嗯?啊啊,那件事啊,你还在意喔?」
看见真依低头道歉,图书委员边笑边挥手。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突然提出那种意见,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你这个人太一本正经呢。」
「……不是那个缘故。」
或许因为还有留恋,所以才会旧话重提吧。要是不在乎这件事,根本就不会道歉。
「……这个麻烦你了。」
真依把那两本前天借的,昨天晚上看完的书还给图书委员。
「嗯,新的借书证我也做好了。」
「锵」边用嘴巴配音,图书委员边把新的借书证拿出来,上面已经写着真依的名字。接过证件后,真依走向书架找要借的书。
「今天选什么好呢……」
老实说,她喜欢的是看书这个行为,因此看什么书都没关系。
真依选书时并没有明确的标准,有时看标题选、有时看书的装订方式选、甚至有时候会以书的厚度来选。印入眼帘,拿在手中随便翻翻,如果觉得这本不错就借。她几乎是靠直觉挑书,可说类似一见钟情。
平常在书堆之间逛个一两圈就可以找到要借的书,但今天就是没找到看对眼的书。
「怎么了?没找到你要的书?」
就在真依四处徘徊时,图书委员走出柜台。
「告诉我书名,就可以帮你查喔。只要不是太难找的书,我应该都知道。」
「啊,不用了,我并没有特别想看的书。」
「是喔?我想起来了,你借过的书,涵盖的领域非常广呢。」
图书委员随手拿起一本书,快速翻阅。
「因为没有特别喜爱,所以就不会了解得很透彻。」
「是喔——」
这时图书委员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
「好,那么就来一趟介绍我喜欢的书之旅吧!」
「啊?」
图书委员挽起真依的手臂。
「你没有特别偏好对吧?那我向你推荐我喜欢的书应该就没关系吧?」
「这样是没错啦……」
「那就出发吧!」
「啊、可是、等一下……」
看起来比真依还要娇弱无力的图书委员,拉扯真依手臂的力道却出乎意料的强。
「嗯——要介绍你看哪一本好呢——」
跟图书委员手挽着手,在图书馆里逛来逛去,虽然都是女生,但从没做过这种事的真依却因害羞而脸红,幸好这里除了她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
真依抬头偷瞄图书委员,她边哼着歌边从书架拿下各种书来筛选。看到她如此开心的侧脸,真依心中不禁浮现一个疑问。
「……请问。」
「嗯——?」
「由曾拒绝过你的我来问这种问题或许有点不礼貌,但可以间你一个问题吗?」
「请直说无妨。」
图书委员用单手快速翻阅文库本,爽快的回答。
「为什么你每天都来这里呢?并不是每一天都由你负责当班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我记得今天应该是由一年四班的值班人员当班。」
也就是说,今天原本是和彦应该来这里当班才对啰?不过,那个少年现在应该正和玲人一起享受愉快的午餐时间。
「那你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做事,不是吗?错的是翘班的图书委员,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啊?而且几乎不会有人来图书馆,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是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图书委员砰的阖上书,并把书放回书架,然后转头看着真依。
「今天,我根本没有责任也没有必要来做图书委员的工作,但我就是想做这个工作嘛!」
「想做……?这个在图书馆里,等待会不会有使用者来的工作?」
「没错,我喜欢这个工作呀。的确,这间学校会利用图书馆的学生很少,不过还是有像你这种定期利用的人啊。我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我觉得这个工作值得去做,而且我也做得很愉快。虽然,不知道将来出社会之后,我还说不说得出这种漂亮话,但我觉得能愉快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单纯为了赚钱、义务感或是使命感而工作,感觉好可悲喔。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真的是超幸福的。相反的,不管薪水多优渥却不得不去做自己讨厌的工作,那真是超不幸的呢。我喜这个工作,所以不管多没意义,或是没人会感谢我,我也自愿来做。」
图书委员以笑容做结尾,接着,又开始在书架上物色书籍。
「愉快的去做想做的事……」
真依听从「他」的命令做正确的事,其实这也可说是一种工作,但真依从没有感到快乐过,只认为她非这么做不可。
——纯粹是为了义务感或是使命感而工作,好可悲喔。
图书委员方才对她说的话,自动在脑海中再度播放。
没余力注意别的事情,只是一味顺从「他」的自己。
难道说,其实我既不幸又可怜吗——?
如果图书委员的说法是正确的,那我不就是个可悲的人吗?找不到可以推翻她所言佐证的真依,因此愕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