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得从一颗大石为何会动开始说起。
战后社会风气大开,举凡脱衣舞秀、女相扑,一些卫道人士不可能涉足的声色场所等全都开始活跃,是个开放而混乱的时代。明治维新后的十年间恰好和现在一样,因为诸习解禁而造成社会上价值观偏差,明治五年更是尤有甚之,连杂耍戏都将房事搬上舞台表演。女性之间流行刺青、男女混浴等两性平等思想,连探究内体奥妙等也蔚为风潮,是个社会蓬勃发展更胜于今的时代。
事件发生时尚未引进南蛮来的脱衣舞娘,西洋音乐和乐团风气也不普及,虽然没有裸身表演的西洋舞娘,倒是挺流行女相扑,女相扑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脱衣舞秀。明治元年,女相扑表演如雨后春笋般兴起,掀起一股风潮,明治二十三年下令禁止。
其中规模最大、最有名的当属山形县斋藤女相扑团团长斋藤氏原为信浓一带的武士,有次在山形观赏女相扑表演,便觉得这玩意儿肯定有赚头,于是他叫自己的老婆阿金、小姨子阿际、阿元三人拜师学习相扑,终于自创一团。还聘请一位叫做勇驹的野相扑大关担任教练,教授女弟子们四十八招技法,全国各地遂掀起一阵旋风,女相扑开始大受欢迎。团里最受欢迎的女力士——远江滩阿武——是位身长五尺二寸四分、体重二十一贯五百匁※实力的女横纲※。尤其是她那一口惊人钢牙,每每让观众惊愕不已。阿武口衔二十七贯土袋子,左右手各挂着一个四斗土袋,在土俵※上奔走是其拿手绝话。(※贯为重量单位,一贯等于3.75公斤,也等于一千匁。※相扑女士中最高的地位。※相扑力士对决的擂台。)
斋藤女相扑团拥有多位女力士,个个都是实力派高手,演出亦十分精彩,很快便成为最受欢迎的女相扑团。不过说到女相扑界的天下横纲,非拔弁天团的花岚莫属,论体格和力气绝对是女相扑界第一把交椅。
当时女相扑士的体重一般为十五六贯到二十一二贯,女相扑士多半身形壮硕、手臂强而有力,但若认为什么都能以力取胜,可就大错特错了。斋藤女相扑团是以四十八招为训练基准,像是远江滩阿武,才二十一岁又六个月,身高就有五尺二寸四分,体重二十一贯五百匁,拥有超强齿力及臂力,堪称西之横纲。而称为东之横纲的富士山阿良,二十六岁又八个月,身长五尺二寸五分,体重只有十六贯两百匁,但体格匀称,是靠技巧取胜的女相扑士。因此远江滩阿武的重量和蛮力未必能赢得了她的技巧。
至于拔弁天团的花岚阿染又不一样。从十六岁到三十一岁,十六年来连续保有团中横纲头衔,直到颁布女相扑禁令,才告别此界,身高为五尺七寸二分,体重三十二贯五百匁。阿染亦属于体格强健的类型,胸口像两具磨得光亮的红铜大釜锅底般,乳房则像两只弧形优美的茶碗,咬着土袋子奋战的模样实在精彩万分,任凭同门师姊妹再怎么推,也不动如山,相反的,只要稍微被阿染推一下肩头,整个人就像披风刮走似的掉出去。甚至连业余男子相扑中的关取※也不是她的对手。(※相扑的极称,次于横纲和大关。)
听说远江滩阿武能口衔二十七贯土袋,但对花岚而言只能算是雕虫小技,不过就连花岚也不能一次口衔两三个土袋子。
她后来终于想到变通方法,那就是将七个四斗土袋子兜在一起背着。以四个土袋子为支掉点,上头再用绳子系上三个土袋子。若一个土袋子十五贯,七个一共是一百零五贯。战后卖农产品的小店里,常见身材娇小、瘦削的老婆婆或中年妇女,扛着近二十贯的重物,步履沉稳地走着,也许女人的背脊和腰骨构造比较特别,死后烧成的白骨也肯定和男人不同,女人骨头仿佛一经欲念加持,就会起化学作用,舍成特殊钢质。
这么看来,花岚阿柒体内搞不好正起了这种作用,居然能一次挂上七个土袋。用绳子紧紧缠绕在胸前,双手各挂一个土袋,然后绕着士俵试着转个五圈、十圈。光这动作便足以让对手丧胆,再来更是无人能及的绝技。
只见花岚阿染站定土俵中央,用力踏着土,调整呼吸,目光炯炯,全神贯注蓄势持发,一瞬间,她大吼:“呜喔喔喔。”
随着吼声响起,一阵暴风回旋于土俵上方。腰际一扭,七个土袋子旋即脱落四教,胸前只剩松脱的绳子,阿染神色从容地站在土俵中央瞪着对手。她弓着背,低垂着头,保持先前背着七个土袋子时的姿势,怒目瞪视对方。
就这样过了好几秒,一动不动的她更显气势非凡,这可是主角展现自我实力的绝佳时机,双手各留一个土袋子的阿染,一脸凶恶地将手上土袋子甩掉,像丢垃圾一般,行礼后好戏就要上场了。
以花岚阿染为首的拔弁天一团,于芝虎之门琴平神社庙会前五天开始表演。
虽然现在已经不流行,不过那时的芝之琴平神社与人形町水天宫的庙会,称得上是东京数一数二的盛大活动,就连浅草观音和大鹫神社的庙会规模也远远不及。琴平神社庙会定于每月十号。
从庙会前五天开始,一直演出到庙会后七天,为期近两周。庙会当天因为有脱衣舞秀表演,所以观众较少,毕竟光靠花岚的怪力是无法为大众接受的。
某天晚上,有个年轻女子来团里找花岚。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对方长相,不过感觉是个挺有气质面容妓好的女子。
“因为家里要宴客,想请花岚过去表演。”
她给了花岚一晚十元的优渥报酬。反正白天没什么客人,晚上没有表演,场子也冷冷清清。于是团长很高兴地答应对方要求。
四周昏暗加上人生地不熟,走了约莫二三十分钟,来到一户静悄悄的宅邸,宛如空城般死寂。那女子不但端来寿司招待花岚,还告诉她先小睡片刻无妨,于是这位神经大条的女关取竟真的呼呼大睡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带她来的那个女人唤醒。
于是他们走出屋外,女人牵着花岚向前走,一会儿拐这儿,一会儿拐那儿,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女人手遮着灯笼,悄声说:
“抬起这块石头。嘘!不准发出声音哦!连呻吟声也不行,赶快抬起来吧!”
好大一块石头,是块五个大男人都不见得搬得动的巨石。花岚天生练就一身蛮力,自然激起挑战斗志,一鼓作气将陷在地上的大石抬起。
“保持这动作,等一下。”
女人灭了灯笼的火,然后蹲下来不知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点亮灯笼。
“将它放回原处,别发出声音,安静点。”
虽然这要求对一身怪力的花岚稍难,不过还是顺利完成。
女人再次牵着她的手,左拐右弯地绕了一会儿路。
“背起这块石头。这次要背着走一段路哦!”
这也是块相当大的石头,不过比方才那块轻松多了。花岚照那女人之言将石头背起。
走了二三十分钟后,将石头静静放在她指定的地方。然后女人再次牵她走了一会儿,来到大路上。
“往前直走就是虎之门了。”女子指点她方向后便走了。
翌日,芝山内的山门前路中央有块大石头,大家谣传是醉汉搞的恶作剧,要将离这里二三十分钟路程、坐落于大路另一头的庚申冢石※搬来这里,就算是四五个大男人使尽吃奶力气也很困难。(※庚申冢石为路旁用来祭祀青面金刚的冢。)
“难不成是天狗的恶作剧?”
寺院里的打杂僧群聚一堂议论纷纷。要是不将这块大石头搬开,人车棍本就过不了。四周聚集愈来斑多好奇民众围观。
“咦,这大石头是怎么回事啊?八成是天狗的恶作剧吧!”
这事传进女相扑团,花岚怀疑搞不好是那怪女人叫她搬的那块石头,于是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花岚受狐仙唆使,将好几百贯的大石头抬往芝山内呢!”
不但传成这般谣言,也成了件奇闻异事。那时女相扑一行已经销声匿迹,花岚当然也逐渐淡忘此事。
日本桥有间叫做“缩屋”的和服布料店。前老板往生,才刚做完七七四十九天法会不久,小沼男爵便带了一位叫做坂卷多门的生丝商人前来。
小沼男爵是缩屋当家老板久五郎(二十八岁)之妻政子(二十一岁)的父亲。当时商人娶男爵千金十分少见,不过上一代就已开此风气,加上男爵千金也不觉得当老板娘有什么委屈,于是商人便娶了贫穷的男爵千金,成就这桩美事。当时商界刮起一阵洋风,学洋人开公司,福泽谕吉※亦成为大家崇敬的对象。(※日本明治时代的思想家、教育家,维新运动一大功臣。)
小沼男爵出身末代大名※的分家,是个身价只有一两万石的小大名,先祖历代都是贫穷大名。维新后失去领地,从此成了一文不值的没落贵族,也不像那些显赫大名,仍有忠臣和老仆跟随,随着主家没落,老臣和门下武士顿失依靠,大家能拿就拿,能拐就拐,早就把君臣道义抛诸脑后了。(※江户时代的诸侯。)
一文不值的小沼男爵来到东京,对他最为关照的就是缩屋,落魄的小沼男爵向缩屋借了不少钱,心里盘算再这么借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将女儿嫁给店
主。
一向喜欢炫耀的前老板,特地让个性租技大叶的儿子久五郎上西式学校,因此久五郎的思想作风比较新潮。当初被美丽的男爵千金吸引而娶她进门,但思想极端的两人,婚后生活并不和睦。不知是否因为社会风气太开较能接受这种事,即使心中有许多不满,久五郎还是被男爵千金吃得死死的。
父亲过世后,久五郎成了当家老板。对于继承家业自第二代商人子弟而言,这正是人生一大转机,对一向有心理准备的他来说,就算整个人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也不足为奇,轻浮的前半辈子正好为此变局预作准备,就像一道防卫机制。
小沼男爵带着叫做坂卷多门的生丝商人前来。
“他是我家管家坂卷典六的哥哥,不是来历不明之人,诚信绝无问题。”
管家坂卷典六在久五郎父亲眼中是个老奸巨猾之人,对他十分提防。明知主子是个贫穷贵族,还甘愿侍奉,该说是蠢还是心机深?不过他那样子绝不是个蠢蛋,简直像只老狐狸,但这纯粹是前老板的直觉,并不能证明什么。
听到是典六的哥哥,久五郎当然不忘在心里暗暗提防。多门说:
“自去年年底以来,生丝行情每况愈下,到了今年底,显然只赔不赚,真是亏大了。不过横滨有位叫做贝鲁梅尔的外国商人,愿意以每百斤四百五十美元的高价向我订购三十五万斤生丝,无奈手上存货没那么多,只有二十万斤,又没有资金购买不足的十五万斤,所以明知这契约有赚头,却也只能干瞪眼。当初进货是每百斤二百七十日元,现在低到只要一百八十日元,若以每百斤四百五十美元计算,不就赚翻了?但我这个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对方恳求借钱采购不足的十五万斤,久五郎当然二话不说,予以拒绝。
不过多门并未死心,表明愿意放弃与贝鲁梅尔的合约,转而和久五郎签约,条件是久五郎得以当时的进货价二百七十日元,购买他手上现有的二十万斤存货,虽然这样只能打平支出,但若以这笔钱廉价购入现在的生丝,待价格飙涨再脱手,还是能赚一笔。
“当然会先带您去横滨和那个洋人碰面,反正是先交货后付款,再怎么算还是我这个穷人吃亏,您这有钱大爷还能以每百斤一百八十日元的便宜价格买进不足的十五万斤,怎么想都稳赚不赔!”
这笔交易的确诱人,但身为商人之子的久五郎可不会轻易听信他人谗言,总之先和他们去趟横滨再说。
和贝鲁梅见面后,事情的确如多门所言。
订购量为三十五万斤,每百斤四百五十美元。每百斤装一箱,三千五百箱全部交货后再支付现金。
“不过日本生丝商人报狡猾,都会在箱子里塞发绳充数。更恶劣的,甚至还会塞石炭、铁块等物,每百斤会滥竽充数个十五、二十斤,丑话说在前头,若发生这种情形,我可是一毛都不付。”
贝鲁梅尔十分小心戒慎,目光锐利地观察久五郎,久五郎并未立即答应,便返回东京。经过一番调查,生丝价格的确连连暴跌,以往也有以非日本市价的金额与外国商人交易的例子,搞不好就是因为这样,生丝贸易才具有莫大利益。久五郎内心大喜,再来只要确定多门所言不虚,于是和他约了时间碰面。
“你的买价二百七十日元太贵了,现在时价是一百八十日元,我看这样吧!算个整数二百日元好了,你还是赚了近四万日元,不是吗?”
“和贝鲁梅尔的契约相比,十万二十万零头的确不是大教目,对你而言,从我这儿多赚得十万二十万,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话是投错,不过不精打细算就枉为商人。久五郎当然也清楚背后的利益,最后以二百五十日元成交。只见久五郎微笑地看着多门:“我这边当然也是先交货后付款。明天把货送来我这儿,确认品质无误后就当场付现。丑话先说前头,我可是会一一确认哦!要是装了什么发绳、石炭和铁之类的东西,我可是和贝鲁梅尔一样,一毛都不付哦!”
这点多门当然心里有数,于是便将不足的十五万斤以时价一百八十日圆买进。
久五郎一一确认多门运来的二十万斤、每百斤装一箱共二千箱的货品后,当场支付予多门五十万日元。然后将这批货全数交给横滨的贝鲁梅尔,对方表示相当满意,虽然契约明订到八月底交付所有货品,不过贝鲁梅尔希望能尽快凑齐。
久五郎一直催促多门交出剩下的十五万斤货,可是多门却一直未回应,心焦不已的久五郎忍不住直接登门催货,多门却说:
“你好歹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啊!行情都暴跌成这样,我也是顾及人情咬牙苦掉着。大家都是待价而沽,等待最大利益来临时采购,再以高价抛售,况且你也不可能以时价买回我那二十万斤。”
“可是我们已经约定好了……”
“不行啦!你要是自己去找卖主就知道难处了,行情暴跌,找不到卖方也无能为力啊!要买的话价格就会拉高,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稍有差池的话,可是会被彻底吃得死死的。没办法,目前行情就是这样。”
再次拜托后,才以每百斤二百二十日元勉强凑到五万斤,无论如何得在十天之内凑齐剩下的十万斤。说是十天,其实离八月底期限已经迫在眉睫。
光靠多门也不是办法,久五郎索性自己奔走产地,那里买个一万,这里凑个三千,好不容易才凑到五万五千斤。回到东京之后,多门那里还是音讯全无,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半。可惜还是功亏一篑。就算九五郎再怎么百般恳求多门,还是一筹莫展,只好赶在八月底先将自己凑来的五万五千斤运往横滨,请求对方再宽限十天,承诺剩下的四万五千斤一定准时交货。贝鲁梅尔并未回应,只顾检查新到的五万五千斤货品。
“这次的货色和上次那二十五万斤不同,全是线头。部分用线头来鱼目混珠,这是日本商人的惯用手法,契约书上写得很明白,明显已经违约,今天运来的五万五千斤居然全是线头,你以为我是外国人就好欺负吗?真是太可恶了!够了,回去吧!等我的回音。”
以前,生丝商人中就连许多精明人也免不了受骗,因此门外汉买这东西的话,注定要当冤大头,不知会被怎么耍弄,因此外国商人在交易时也会特别谨慎,这是甲州丝,那是岛田丝、上州丝、诹访丝,或是前桥的玉丝,具有一眼就能辨别产地的能力。况且这次遇上的是能识破线头的精明外国商人,相较之下,久五郎这个门外汉可悲得连线头都分辨不出。
贝鲁梅尔控告久五郎违约,要求赔偿违约金五十万美金。判决结果双方以二十万美金达成协议。已经出货的二十五万斤和五万五千斤线头,贝鲁梅尔不需支付一毛钱。
久五郎为了这笔生意,用尽各种方法,四处向人借钱,结果不但拿不到钱,还得支付二十万美金的违约金,这下可真要破产了。
不管再怎么懊恼,眼前只有破产一途,无计可施了。
※ ※ ※
之后听别人说,贝鲁梅尔是个专骗生丝商人的坏蛋。相较于日本生丝商人的狡猾,外国生丝商人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假装自己是门外汉,压缩交货期限,故意揪出劣质品,控诉对方违约,像这样白拿货品、赚取违约金的人不在少数,贝鲁梅尔便是其中之一,令人不免怀疑他们和多门是一伙的。
小沼男爵听闻此事非常惊讶。他一心以为多门能让久五郎大赚一笔,这样他也能分得一些利益,才会将多门介绍给久五郎。他和多门一开始便谈好,自己可分得净利十四万日元的一半左右。
可是万万没想到久五郎竟搞到破产。缩屋对小沼男爵来说,就像是保障他生活无虞的银行,这下破产,也没金母鸡可靠了。
当初小沼男爵打的如意算盘是多门先赚一笔,再来是久五郎,因此当然相信多门所言,等到久五郎从贝鲁梅尔那里拿到大笔货款时,他当然也能分得既得利益。
没想到事情搞到这步田地,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于是他怒气冲冲地斥责久五郎:“你这小于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一个破产的穷光蛋,没资格娶男爵千金当老婆,我要带她回去!虽然我女儿已非完壁之身,不过就算没分到财产,也得多少要点瞻养费,问题是你已身无分文,拿什么来付呢?总之先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盖章,再给我吐出点东西来!”
随行的男爵儿子周信,是个爱慕虚荣、专做黑心买卖的冷血家伙。
“现在只留下芝之寮,位于日本桥的店面和土地全拿去抵押了。没办法,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字画和陶瓷器。”
翻找一阵子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值钱货,于是政子斜睨着久五郎:“这男人可狡猾得很呢!故意向大家声称他已身无分文,搞不好有什么重要东西还藏在身上!搜搜看就知道了。要是没藏在身上,也肯定藏在某处。”
周信一把揪住正想逃走的久五郎,反扭双手,和妹妹两人合力剥光久五郎身上衣物,果然在缠腰布里找到一叠厚厚的五万元钞票。
“看吧!这个家伙真可恶!居然在身上藏了五万日元。要是我们没发现,
他打算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呢!真是狡猾至楹的家伙。虽然这笔钱不足以支付政子的赡养费,但也不无小补。这笔钱原本是要拿来买几万斤的生丝,明明是向人家借来的钱,居然大方藏私,真是无可救药!你再想想还有哪儿可找。”
“这男人就是这么阴险,满口花言巧语,装得一副可怜兮兮样,要是我们没及时发现,肯定被他暗地嘲笑。”
这对兄妹认真地搜索整间屋子。比起原本想暗地赚一笔的男爵,他的孩子更加恶劣,只见兄妹俩到处翻找值钱东西。
将每个柜子的抽屉一一拉出,恣意翻找,连桌子抽屉、壁橱里的东西也全搬出来,不放过任何角落。久五郎的妹妹小花(二十岁)见状十分生气,责备哥哥说:
“你还愣在这里干吗?难道只会眼睁睁看别人在我们家四处破坏?就不能想想办法撵他们走吗?”
“反正已经破产了,这房子、东西还是我的吗?只能默默忍受别人糟蹋我,度过我的余生。除了忍受之外,还能怎么样?就算争得了什么,也无法重拾失去的人生。”
“就算老婆跑了,厚颜无耻向你要赡养费,你也无能为力吗?真是个懦弱的蠢蛋!干脆一头被豆腐砸死算了。像你这种没骨气的男人,竟然是我兄长,真叫人生气。要是我的话,也会想离婚!”
久五郎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长火盆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而气愤程度和小花不相上下的,就是快把整间屋子翻过来的男爵一家。
已经三四天没事可做的经理和女佣们,早知道这家出了什么事情,也懒得管了。对他们而言,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自己今后的去处,个个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一个容貌秀丽、身材苗条的小女佣滨子,好奇地直盯着眼前这番骚动,在男主人面前晃来晃去,一下绕到三人搜查队的右边,一下又绕到左边,来来去去像在看热闹一般。
这个小女佣看起来就是个会到处招惹男人的骚货,久五郎之所以能忍受降到冰点的夫妻关系,正因为情不自禁爱上了这女孩,她那注定一生都等着男人上钩的性感魅力,也许会令人觉得龌龊、不检点,但在穷光蛋久五郎眼中,滨子是无上地高贵、纯洁,令他心醉神迷。
反正久五郎也不稀罕政子这个男爵千金,但对现在的他而言,这个小女佣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更觉自己已一败涂地。政子、男爵、周信、妹妹这些家伙,不知该先向谁发泄心中怨气。若真的有所行动,肯定会被这些可恨家伙攻击得体无完肤,真成了妹妹口中的窝囊废。不过已经失去一切的家伙又有何惧呢?
父子三人忙着打包政子的日常用品和战利品,要求久五郎在离婚文件上一一盖章,附带一张写有支付五万日元赡养费及其他物品的和解协议书,事到如今,久五郎也只能乖乖照办。
周信用手指头戳了戳久五郎的额头,站在一旁怒不可遏的小花立刻甩开周信的手。
“你要是敢碰我哥一根手指,我就和你没完没了。小沼家算什么东西啊!根本是个穷鬼男爵、乞丐男爵、骗子男爵,一家人只会联合起来欺负别人,世世代代遗传祖先的骗子性格。乞丐!小偷!被人家批评成这样还不生气吗?喂!你这个乞丐男爵的狗儿子!”
“混蛋!”
周信甩了小花一巴掌,小花哇的一声大哭,而且这一巴掌打得她硬生生飞撞到墙。
大伙这才发现,有个小女佣像在看热闹似的,站在跌坐在地的小花身旁,而且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家千金跌坐在自己脚边,也不晓得要关心一下,依旧兴趣盎然地看着跟前光景。
“你这个臭女人站在这里干吗?”
小女佣完全无视周信的怒目瞳视,依旧一派悠闲。看来小女佣根本不把周信的威吓放在眼里,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笑容,惹得政子大声怒骂:
“就是这个女佣!污秽、不检点的女人。男人可迷上这小女佣了,真是一丘之貉!”
滨子惊讶地张着眼,仿佛十分佩服政子,让政子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给我滚出去!女佣居然不知分寸闯进客厅,成何体统!”
滨子露出更加感佩的神情看着政子,不久像念经似的唱着:
“想和我睡觉的只有乞丐男爵吧!”
她露出有些暖昧的笑容,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摆出一副登上横纲的高姿态,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乞丐男爵的丑陋模样全暴露在三个女人面前。
“喂,快叫人来把东西运走。”
周信愤愤地对政子使了个眼色。搬运工牵来车子,开始将行李一一搬上车。周信边瞅着行李堆边问政子:
“喂,我那东西你包在哪儿?可别给我出什么差错啊!”
“和我的衣服包在一起。”
“哪一个?”
周信打开一看,脸色骤变。
“没有啊!”
“怎么可能?啊,真的不见了!”
“真的有放进去吗?”
“是啊!和这一起放在柜子里啊!而且柜子里的东西是包在一起的,应该是在这里面。”
“你有亲眼确认过吗?”
“我先摊开包巾,将柜子抽屉里的东西依序全放进去,然后再包起来,不可能掉出来,应该在包巾里没错啊!”
“一定还在那柜子里!”
“应该吧!”
可是遍寻不着,只见周信脸色大变,惶惶不安像个野兽焦躁不已。总之先将行李全撤下来仔细检查一遍,再巡视每间房间,依照政子指示,东推西拉的,仔细翻找每块橱橱米下方,还是一无所获,只见周信像发疯似的吼着:
“畜生!到底是准偷了那东西!快给我滚出来!”
断定那东西遭窃后,周信将家中大小监禁一室,搜遍整间屋子,还是没找到那东西。只见他一刻也不得闲,一下爬到上方,一下钻到地面仔细搜查,宅邸内外也全都巡视过。甚至对每个人进行搜身,还是一无所获。
“应该没人会偷走那东西,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政子闻言,脸色十分难看,眼看兄妹俩就要吵起来,幸亏周信阅历较广,警觉性高,察觉这样下去不妥,赶忙拉着父亲和妹妹,随着行李车一起扬长而去。
※ ※ ※
久五郎与小花搬至仅剩的财产芝之寮居住,只有女佣滨子提着行李随行,但小花觉得不需要,予以拒绝。
“没关系,我可以不支薪,只要负责我的伙食就行了。如果我想换个地方,自然会走,到那之前先留我在这儿吧!”
听起来像是和朋友说话的口吻,一派熟稔样。滨子外表像十六七岁的女孩,其实她比小花年长两岁,今年二十二。可能觉得彼此已经无主从之分,也便不假思索道出实际年龄。
“二十二?你来应征时不是说十七岁吗?”
“不好意思。”
“真是令人不悦的谎话啊!难不成已经是三个小孩的妈?”
“看起来不太像吧!”
滨子口吻依旧老神在在,当初以为她是个小女孩,只觉得她目中无人,有些惹人厌,得知实际年龄后,倒也能够理解,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种能让人依赖的感觉,特别在这孤立无援之时,滨子的存在竟然能带来某种力量。虽然担心她会和哥哥发生什么暖昧情愫,但如今已落得这般田地,对那个愚蠢的混蛋而言,缺的又岂止是老婆呢?
从搬至芝之寮的那晚开始,久五郎和滨子就已暗地互通款曲,小花得知后非常愤怒:“你们实在太过分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什么意思啊?把我当外人吗?”
“没这回事!我和滨子也是从昨天才开始……”
不知久五郎是不是因为难为情,有些支吾其词。
“骗人!别以为我是三岁小孩,看你们昨晚那个样子,一定早就勾搭上了!”
“那是因为我们心灵相通啊!搬来这里更能了解彼此,感情更好了。”
久五郎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一旁的滨子只是默默微笑,态度从容。
过了一会儿,久五郎才无奈地苦笑:“你自己不也瞒着我,偷偷和乞丐男爵的儿子来往吗?”
小花像是胸口遭重捶一拳似的:“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是前天听到你和周信在里面房间争吵才晓得。”
小花羞红了脸:“我早就有预感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那男人不只骗我,还有身份更高的人。”
“身份更高的人?是谁?”
“我不能说。他向我夸耀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反正男人就是喜欢拿这种事来炫耀。不过真的好丢脸哦!居然被哥哥偷听到。”
“拜托,滨子也听到啦!”
“难不成你们躲在隔壁幽会?”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幽会!待我察觉时,发现滨子像猫一般无声无息站在旁边,也许是因为我们心灵相通吧!”
久五郎又脸红,吞吞吐吐地说。那副满面春风的傻瓜模样,令小花气得奔出庭院。
但这间小屋于并非安身立命之处。才刚开始习惯新生活,乞丐男爵父子三人又一起现身。
“
该把那些藏起来的宝物全部交出来吧?为了方便搜查,给我全集中到另一间房里去!协议书上有明载,赡养费除了那五万元外,还须支付各种值钱东西,我们有权利索取剩下部分,你们就认了吧!这间房子好像也不错喔!”
三人花了半天在房内四处搜索,找来找去只有从店里带来的日用品等不值钱玩意儿,再次对久五郎搜身,这次从怀里搜出三千元。
“早点交出来不就得了?之前搜你家时并没有这三千元啊!再找找搞不好还有呢!”
周信斜睨久五郎一眼,将三千日元塞进怀中。虽已准备离去,但三人还是留恋地看着隔壁房间发牢骚。
“果然不在这里。”
“到底在哪儿呢?”
“总觉得可能是典六那家伙。”
“哼!”
周信似乎陷入沉思。
“典六最后一次去缩屋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楚了,不过有事就会过来,还蛮频繁的。”
“总不可能经常有事吧?”
“呵呵!其实是来找我啦!直接进我房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要不是因为这点小乐趣,那种破烂房子怎么待得下啊!”
但周信居然气得咬牙切齿,态度十分严肃:“贱人!是你说的吧!”
“我没有,相信我。典六那家伙只是个道具而已。”政子冷冷地说。
待他们离去后,小花叹了口气。
“真是可怕的一群人啊!哥哥不知道嫂子居然勾搭上坂卷一事吧?”
“被蒙在鼓里的丈夫多的是。”
滨子代替一脸怅然、说不出话的久五郎,喃喃自语。
“难不成女佣们都知情?”
“嗯,多少耳闻一点吧!大概只有我是亲眼撞见。”
“你这个人走路都没声音,真令人毛骨悚然!”
“会吗?”滨子扬起头呵呵笑着。
小花愈想愈忍不住心中满腔怨气:“我说老哥啊!你该不会真的像乞丐男爵说的,偷偷把钱藏起来吧!上次是五万,这次是三千,真的很难叫人不怀疑你偷藏钱!现在连我都得一起过苦日子,瞒着我偷藏钱,实在太卑鄙了!快把那些钱交出来啊!而且当然得分我一半,我就可以拿着那笔钱离开这里。我已经受够你了!快点交出那些钱啦!”
“真的没有啊!”久五郎满脸通红低着头说。
小花气得七窍生烟:“骗人!要是没有藏钱,以老哥的个性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你这人真是太狡猾了!从以前我就有这种感觉,只是拼命说服自己别这么想。你真是个自私自利、冷酷无比的阴险小人,就算乞丐男爵那一家子坏蛋,也懂得彼此坦诚、互相帮忙啊!但你却背叛亲人、只为自己着想,私底下动一堆歪脑筋,真是个可怕的坏蛋!你无生就是这德性,故意装得一副肤浅、轻浮的公子哥儿样,老是一副窝囊样,根本天生是个骗子!我受不了啦!反正迟早也会搬出去。连累亲妹妹到这般地步,好歹也要摸着良心说一声抱歉吧!你说啊!当然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就算你成了乞丐,也有义务保护妹妹啊!你这个自私自利又可悲的大骗子!”
尽管小花气得怒吼,久五郎还是胆怯±低着头,浮现一抹苦笑,小花见状冷不防掀起布帘,飞也似的冲到屋外。
之后不知她发生什么事,就再也没回来了。这对个性阴郁的隐世夫妻曾试图寻人,也报了案,期望妹妹平安活着,但后来也觉得彼此缘分可能尽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那么积极寻人了。
※ ※ ※
就这样过了近两个月,某天周信怒气冲冲地跑来。
“我晓得东西是你们藏的,不用问也知道,这次绝对饶不了你们!明天一大早我会带几十个师傅和工人,将天花板、地板和墙壁全给拆个精光,我会找个彻底,绝不容许有任何漏网之鱼。哼!我要把你们剥个精光,连屁眼都不放过,再用热水洗掉你们身上的污垢!”
周信怒火难息,杀气腾腾地咒骂不停,粗野的脚步声仿佛快将地面踏裂似的,愤愤离去。好不容易稍微远离世俗,还是不能图个耳根清静,久五郎无奈地按着额头。
“到底该怎么办呢?”
“没办法,那家伙都这么说了,明天一早连屁眼都不放过,要是有污垢的话,那多丢脸啊!还是先洗个澡吧!”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
虽然周信说明天一大早会过来,可是到了傍晚,不仅没看到什么木工师傅或工人,连周信的人影也没瞧见。
后天、大后天、一天天过去,一个月后还是不见人影。那个连人骨都要啃的恶棍居然没来找碴儿,还真是稀奇。就这样,久五郎一家人日复一日怀着恐惧心情等待,两个多月过去了,恐惧感也渐渐褪去。
周信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他失踪了。已经两个多月,父亲男爵不得不报案寻人。对方是男爵身份,警方当然马虎不得,于是派巡警开始清查、过滤周信的人际关系,终于查访到这对隐世夫妻头上。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周信失踪了。实在很难想象那犹如恶鬼的男人也会遭遇不测,八成是躲起来图谋什么坏事也说不定。不过他们担心说恶鬼坏话,日后会遭报应,所以也不敢向警方多说什么。
“小沼周信有没有什么仇人?”
“我们不清楚他这方面的事。”
“了解。对了,您的前妻是小沼的妹妹政子夫人,所以到去年为止,您和小沼家还是亲戚,不晓得有没有什么线索,譬如他和女人的感情关系……”
久五郎想起妹妹的事,直觉不该说出来,不过想想,既然巡警在找无赖汉周信的下落,请他也帮忙寻找妹妹,应无不妥。
“我们只是亲戚间的往来,所以对他感情方面的事不太清楚。不过有件事很冒昧,虽然与小沼周信没关系,但我们也正为妹妹失踪一事相当苦恼。”
于是小花失踪一事也成了个谜,任谁都会自然地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而这么一来,竟发现意外事实。
此乃由政子口中得知。
“哦?那女孩也失踪了?”政子一脸讶异,“是这样的,我哥和小花小姐虽然在一起过,但还不到情侣关系,要是缩屋没倒,搞不好还会共结连理,不过肯定和我的婚姻一样,既肤浅又形式,反正贵族和平民结婚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想过他们可能私奔了。不过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我哥和她一起闹失踪,所以这两件事根本扯不上关系。小花小姐可能是因为家道中落、生活拮据,跑去卖淫了也不一定。”
虽然政子毫不客气地这么说,但警方既然掌握到男女关系这条线索,理所当然会将两件事结合思考,于是分别针对小沼家与缩屋进行调查,逐渐厘清两家关系、缩屋的悲惨命运以及小沼男爵一家仗势欺人的恶行等。可是两人失踪一事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政子接受上级警官严密侦询,也被问及一些关于周信的私事。一听到对方的询问,她就知道警方已经调查到哥哥大部分的恶行,看来再也无法隐瞒了,于是政子道出关于这起失踪案的最大秘密:
“这是我知道的唯一线索,不过一定要我出面才行,这点请务必答应。因为你们无法擅自调查,所以让我和那个人秘密会谈,若警方不放心,可以派人同行。”
“只要能厘请事实,夫人的要求当然没问题,不过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羽黑公爵家,少爷英高先生的太太,元子夫人,也是浅马伯爵家的千金,她是我就读女校时的学姊,一直把我当妹妹般疼爱。”
竟出现这么个显赫的大人物。羽黑家可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名门,是警方无法直接接触的贵族。于是调查人员立刻将政子的要求提报长官,经过慎重考虑后,指派一位便衣警官随同政子前往,与元子夫人会面。
羽黑元子答应与政子见面。政子不经意瞥见羽黑家中一位女佣,顿时脸色骤变地大叫一声,
“怎么了?”
“真是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啊!我被弄糊涂了……”
政子显得十分惊讶。女佣也注意到政子,原本想躲起来,但还是与政子打了照面。
只见女佣口气尖酸地问:“你是来刺探我的吗?”
“才不是,我是来看元子夫人的。没你的事,退下。”
女佣斜睨政子一眼,悻悻然离开。同行便衣警官觉得事有蹊跷。
“你认识那女佣?”
“她是缩屋的千金,小花。”政子愤愤地回答。
意外地,那女佣竟是失踪的小花。
元子夫人突然取消当天会面,并差女侍传话,表示这两三天再另行通知会面时间,期待相见。
※ ※ ※
虽然发现意外之事,但案情依旧扑朔迷离,警方决定将此案委托绅士侦探新十郎,那天古田巡警向新十郎传达此事。
已经收到元子夫人约定会面的通知,于是新十郎随同政子前往羽黑公爵宅邸赴约。针对此案,机灵的新十郎早就比警方调查到更多资料,前往公爵宅邸赴约的同时,竞收到一个由外界传来的惊人秘密。
“还
会收到我哥哥送来的恐吓信吗?”政子问。
“是的。”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元子夫人回答:“平均两个月或一个月会收到一次,上一次是三周前。”
“依要求付了钱后,确实收到那东西吗?”
“是的,确实有收到。”
“夫人是否曾向我哥提出什么其他要求?或是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太对劲?”
“做坏事的人怕被发现,一定会低调行事,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哥三个月前就失踪了,但恐吓行为还是持续着。”
元子夫人反问;“你是说,失踪的人无法恐吓别人吗?”
政子说:“半年前,我哥就弄丢了用来恐吓夫人的那包东西,可是恐吓却持续着,元子夫人也确实付钱拿到东西,所以……?”
夫人说:“不管那东西落入何人手中,对我而言都一样。”
“是吗?”政子想了想,“府上那位叫花子的女佣是何时开始在这儿工作?”
“没什么印象,大概三四个月,或四五个月前吧!”
“夫人清楚她的身家来历吗?”
“家里自有其他人会去了解吧!况且杉山女士说,她是和家里有往来的绸缎庄介绍的,保证身家清白。”
“杉山女士是?”
“我的贴身女管家。”
“有往来的绸缎庄是指……日本桥的伊势屋?”
“是的。”
“我想也是。那个女佣正是日本桥绸缎庄‘缩屋’的千金,小花小姐,她曾是我的小姑,因为半年前我还是缩屋老板的妻子。小花小姐和同町伊势屋的千金是同窗,两人感情非常要好。而且小花小姐差一点就嫁给我哥了呢!就像我之所以和缩屋老扳结婚的理由一样,因为缩屋是我家的金主,彼此关系密切。没办法,谁叫我们男爵家是出了名的穷呢!只要我肯下嫁就能巩固两家关系,我哥大概也不想定下来吧!不料半年前缩屋家道中落,父亲命令我离婚,哥哥也趁机表明他根本不想结婚,只是在玩弄小花小姐而已。小花小姐之所以选择来府上当女佣,不觉得有什么奇妙关联吗?”
政子的话说到一半,元子夫人那美丽脸庞倏地惨白,像是受到什么巨大冲击似的浑身颤抖。
看到夫人这悲惨模样,政子的锐利眼神也丝毫未见收敛,语气就像往前冲的猎犬般尖锐迫人:“夫人曾注意到恐吓信的文字和语气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还能怀疑吗?遭受胁迫的我,只要想到那恶棍的眼神,就怕得要死。”
“请让我看一下新的恐吓信。”
“每次收到后,我根本连看也不想看,都是边闭着眼,边注意别在地上留下痕迹,小心地将信烧毁。别再问了!如此恐怖的事……一切都已经……”
元子夫人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摇摇晃晃地起身。整了整心绪,努力站直身子,静静向政子点了点头,示意请她回去。
然后夫人走向新十郎:“您是结城新十郎先生吧?”
“是的,夫人。为正义而战是侦探的天职,我敢用生命替任何人守密。”
“不知道方便跟您另约一个时间碰面吗?”
“您太客气了。其实我还担心向夫人要求会面是否太失礼,只好一直忍着。”
“那就麻烦您务必拨冗与我碰面。”
“其实我送小沼夫人回宅邸后,就没事了。”
政子闻言大喊:“就别管我啦!美男子绅士侦探和公爵家美丽年轻的夫人倒挺相配呢!”
政子站了起来。
看来送政子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新十郎爽快地回应:
“我很讨厌自己老是装成半吊子绅士,也不想自讨没趣。若今后有幸陪夫人同行,我会打扮得寒酸点,比较自在。夫人真正喜欢的,是那种正派又彬彬有礼的绅士吧!”
“那可真抱歉!我最痛恨什么绅士、贵妇的。下次对付你这个侦探,休想我会用什么柔情攻势,我只会用手枪和短刀,走着瞧吧!再见!”
政子抛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 ※
元子之所以遭周信恐吓,是因为她与公爵结婚前,曾秘密和周信相恋。就读女校时,元子对比自己年纪小的政子产生特殊情感,两人十分亲昵,因而结识政子的哥哥周信。
在周信的花言巧语攻势下,元子一时迷惑,竟连身子都给了对方。虽然自觉愚蠢,但毕竟正值爱做梦的年纪,她将自己满心的爱意殷切化成书信,投想到却成了他恐吓的把柄。写给周信的亲密情信多达一百多封。
每次收到周信送来的恐吓信,元子即派人到其指定地点,以一封两千日元交换回来,一次一封,大约已赎回十五六封左右。
打从夫人出生便照顾她直到十一二岁的老侍女杉山忍也陪着夫人来公爵家,展开新婚生活。夫人只敢将此事告诉她,她也确实扮演好使者的角色。不过每次都得费尽心思筹措两千日元,实在是件苦差事,也成了两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若能一次全赎回来,就算十万二十万元也无所谓,若厚脸皮请求娘家帮忙,金额应该不是问题,如此一来也能早日脱离苦海,于是她屡次写信向周信提议。
但周信怎么样也不肯答应。他觉得一次就玩完太没意思,也怕整叠交出,万一夫人耍什么诡计,差人将整叠抢走不付钱,就没办法留下任何把柄威胁了。所以他还是坚持一次一封,进行长期抗战。
元子夫人认为若将此秘密告诉别人,或许就能获救,于是她鼓起勇气要求与新十郎私下会面。
不过元子夫人因为太过恐惧,每次都是半闭着眼看完恐吓信,因此对于新十郎所提的问题,根本无法提供什么有力线索。
新十郎安慰她,表示肯定会尽快带着好消息再度造访。新十郎也拜访了老侍女杉山。
“交易通常都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
“每封信指定的地点,方法和对方派来的人都不同,周信自己从未现身过,都是找些弹三味线的女人、车夫之类的,从没重复过。”
“你曾经觉得恐吓信的内容或文句有什么异样吗?”
“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注意这些!每次都是看完就折起来,赶快烧掉。”
“恐吓信大多是几月几号收到?”
“我刻意用别人看不懂的符号将日期记在日记里,查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真是太好了!我所经手的案子中,很多都是因为细微的线索而出现一线曙光呢!最后一个问题,请你仔细回想一下,除了你和夫人外,还曾向谁提过这个秘密呢?麻烦仔细想想。”
“我只跟一个人提起过,就是我儿子杉山一正。因为担心自己不能顺利完成夫人所托之事,才请儿子陪我赴约。也许别人会觉得我老王卖瓜,不过我儿子可是天底下最可靠的男人,没人比他更能保守秘密,您可能会认为这只是个没见过世面女人的片面之词,但我真的只跟我儿子提过这件事,也相信他绝不会背叛母亲。”
“杉山一正?是那位知名武术家杉山先生吗?”
“正是。”
“有这么了不起的儿子,真是修来的福气!杉山先生为人正直,可说是众所皆知。”
调查完日记上记载的收信日期后,新十郎最后和小花见面。
虽然小花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儿,不过从眉宇间就嗅得出她的好强。
元子夫人开门见山地说;“因为我有事情拜托结城先生帮忙,希望你能和他配合。”
听夫人这么说,小花不但将离家出走后到这里帮佣的来龙去脉交待得一清二楚,也道出不少秘辛。
“我想你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应该有什么理由才是,能够说一下吗?”
“其实理由报简单。想要自力更生,除了帮佣之外别无他途,既然要帮佣,当然得到公爵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啰!虽然我从周信那儿得知公爵府的年轻夫人和我一样,也是被他那负心汉玩弄的牺牲者,因此多少有些顾虑;但我一心想进大户人家帮佣,无论如何还是想进公爵府。偶然间得知公爵府是收留我的伊势屋的常客,因此才美梦成真,顺利进来公爵府当差。”
“来公爵府当差后,曾想起少夫人的确就是和周信有过一段情的人吗?”
“从来没有。我根本没在夫人身边服侍,更不可能有机会向夫人提这件事。”
“你哥哥和滨子小姐迁居芝之寮之前,有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吗?”
“我没注意到他们有什么超越主仆关系的亲昵举动,但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到,不过我和周信在最里面的房间争吵时,哥哥和滨子都说有听到,我居然没想到他们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当时你哥哥在隔壁房间还说得过去,可是一个女佣擅自闯入主人房间,肯定有什么理由才是。”
“女佣不能擅自进入主人房间早已言明,况且明明知道男主人在房里,却擅自进入,的确很可疑。若滨子只是个普通女佣,瞥见男主人在房里的话,应该不会进去才是。而且周信他们来家里大闹时,滨子还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在房间中穿梭
。”
“那她跑到最里面房间看热闹时,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可能是看到我和周信走进最里面房间,所以才跟上前看热闹吧!也可能是要和我哥一起偷听我们谈话。我哥最会装傻,背地里却偷听别人谈话,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就算被人识破,也会装聋作哑、高明地搪塞过去,羞红脸装作一副不解世事的样子,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性。”
“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没有,从未写过。不过我的头脑可以代替日记,哪天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譬如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你都记得吗?”
“当然记得。十二月十七日小沼家的人闯进我家,不但要政子离婚,还搜遍整栋房子,搜刮一空。我和周信起口角也是那天,因为我想阻止他前往仓库物色值钱东西,就带他到最里面房间质问他,所以才发生争执,那天真是既可悲又遗憾的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接着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哥哥和我以及滨子一起迁居芝之寮。一月十三日,小沼那一家恶徒闯进家里,口出恶言要我们交出藏起来的东西。三人胡闹一番离开后,我和哥哥吵架,离家出走,所以那天是离家纪念日。幸亏伊势屋好心收留我,但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太久,于是一月二十八日我来公爵府当差。以上就是这半年来我身上发生的事。”
“那我可以代替你用笔记下这些事吗?”
新十郎记下日期和事情经过,然后向元子夫人说:“若再收到恐吓信,请第一个通知我。”之后便告辞离去。
※ ※ ※
接着新十郎前往久五郎与滨子住的简陋小屋。
隐世之人当然不可能写日记,也没兴趣聊世俗闲事,不论问什么都不知道,可真令人伤脑筋,新十郎只能以小花所言提问相关之事。
“是喔!好像有这么回事吧!”
顶多只得到这种回答。
“听说周信先生他们曾怒气冲冲跑来这里搜查?”
“这个?是啊!记得他曾说什么明天一早要带木匠师傅和工人来拆了这屋子,还说什么连我们的屁眼也不会放过,叫我们走着瞧,那时我们可真是吓坏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得那时是春天,三月或四月吧!”
“是在小花小姐失踪后吧?”
“是啊!那时只有我们夫妇担心会被检查屁眼,小花不在了,所以没有第三个屁眼可检查,不过后来倒也逃过一劫。”
“因为周信没来?”
“是啊!像周信那种最会死缠烂打的恶棍居然失约,到现在都未现身呢!”
“说要来拆屋子搜查的,只有周信一人是吧?”
“是啊!”
“听说男爵一家三口曾来你这儿搜索,还夺走藏在你怀中的三千元,和周信独自前来那次,应该不是同一天吧!”
“啊!没错!我的确被抢走过三千元。那时才刚搬来这儿不久,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那么,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其他什么重大的事吗?”
“咦?其他事?”久五郎吃惊地看着新十郎,有些愣住,似乎想不起来什么。
“就是搜过屋子之后啊!小花小姐离家出走,行踪不明。”
“咦?离家出走?小花行踪不明?哦!没错,那天小花离家出走。”
“看你好像不太关心嘛!那之后周信先生再度造访,放话说要拆了屋子是吧!周信先生后来就没再出现了吗?”
“是的,他的确只来过这里两次。”
“第一次是一月十三日,那你记得第二次是什么时候吗?”
“我连今天是几号都不清楚呢!过去的事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我倒是记得有个女相扑团来此表演。”
“我对这类事情不太了解,也没什么兴趣,你说女相扑团是打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啊……”
久五郎并未明确回复。
向这对隐世夫妻告辞后,新十郎接着前往和海舟先生同样住在冰川町的小沼男爵家拜访,为之前失礼之处向政子道歉。
“周信先生交给你保管的那捆恐吓信,是藏在你自己的柜子里没错吧?”
“你还真清楚啊!等他需要时再一封封交给他,不过我对这种小钱可没什么兴趣。”
“看得出来。最后一次看到那捆信是什么时候?”
“我哥最后一次叫我把信拿给他的时候,记得是在发现信件不见的十天还是半个月前吧。”
和政子的会面结束后,新十郎也和小沼男爵见了面,对周信失踪的事表示遗憾。
“我才不担心呢!也根本想不起来他是何时失踪的。不过政子那家伙这次倒是挺担心的。还以为她应该和我一样不管周信死活呢!我们家的人眼中只有自己,才不会主动关心别人的事。”
“那么,家里有哪位记得周信先生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
“女佣吧!周信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八成连女佣也招惹上啦!”
说起话来还真是一针见血。于是询问了那名女佣。
“记得是三月十五日傍晚,少爷比平常稍微早一点用过晚膳,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了。那天少爷神色看来和平常无异,记得他还边用膳边说:‘晚上这么冷还要站岗守夜,真是愚蠢,可是也没办法,为了怕着凉,还是尽量穿厚一点出门吧!’”
困为她只是个帮佣杂役,不用送少爷出门,所以也不知道周信到底穿得多厚出门。
新十郎返家之后,立即查阅杉山老侍女记下来的收信日。恐吓信始于去年十一月,平均每个月或两个月一次,共计十六次。
新十郎将周信那捆恐吓信遗失的始末,和其他特殊事件发生日期对照后,所得到的资料整理如下:
十一月二十六日收到恐吓信(十二月五日付赎金,拿到信。似乎是政子交给周信的最后一封信)。
十二月十七日政子强行离婚,搬走行李。
十二月二十二日久五郎一家迁居芝之寮。
一月八日收到恐吓信(十一日付赎金,拿到信)。
一月十三日小沼男爵父子三人前往久五郎的芝之寮大肆搜家,当天小花离家出走。
一月二十八日小花到羽黑公爵家帮佣。
三月五日收到恐吓信(九日付赎金,拿到信)。
三月十五日傍晚周信失踪。
五月三日收到恐吓信(七日付赎金,拿到信)。
五月十四日报警协寻失踪的周信。
大致如上所记。日期不明的重大要事是周信再次前往芝之寮,扬言要拆屋子搜查那天。将事情按日期顺序排列后,发现自从那捆信不见,从收到恐吓信到指定交换日的期间缩短了。之前都是十天左右,忽然缩短成三四天,没有例外。
“从日期排列中找出不寻常处,还真是有趣呢!搞不好还能再找出什么类似的关键之处。一月八日收到恐吓信后经过五天是十三日,小沼父子前往芝之寮搜查,若假定他们都是收到恐吓信后才去搜查,那么三月五日收到恐吓信后,表面上周信前往芝之寮是为了宜称要进行大搜查,其实未必是他真正目的。这事确实发生于三月,碰巧那时有个女相扑团来表演……看来女相扑团也有必要调查一下。”
经过多方查访,得知女相扑团是在三月琴平神社庙会时,进行为期十三天的表演活动,从三月五日演出至十七日。女相扑选手本身即十分引入注目,更何况一连举行十三天表演,照理说应该很多人都知道有此活动。没想到一打听,大多数人都表示没什么印象,不过其中有几个无业游民倒是清楚记得花岚阿染被狐仙唆使搬运大石一事,那事发生于三月十五日夜晚,刚好是周信失踪当日。
新十郎和元子夫人碰面,询问夫人是否注意到收到恐吓信到付款交易日的天数从半年前开始变短,夫人听闻后有些讶异:
“好像是呢!因为天数突然缩短,筹措起来真的根辛苦,所以杉山女士还写信诸对方多宽限几天,否则这样下去真的吃不消。可是信都寄出去了,仍未更改付款期限,也没有任何回应。”
新十郎前往小沼家,询问政子是否收到杉山老侍女写的请愿信。
“的确有收到,一共两次。收到那封请愿信后,恐吓行动还是持续进行,可见那捆信并非单纯失窃,肯定是被谁偷走。我们之所以去芝之寮搜查,就是因为收到了请愿信,才去找那捆被偷的信。
“收到第二封请愿信时,哥哥独自前往芝之寮搜查,结果还是找不到。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找到嘛!小花之所以会去羽黑家,就是因为那捆信已不在那里啦!搞不好那个一直哭诉自己遭受威胁的人,其实早就把信拿回来了。如果明明拿回了信,还向侦探先生不断哭诉,不觉得都人八成就是下手杀害我哥哥的同伙吗?”
从政子的怀疑中嗅得出深沉的执拗,似乎太钻牛角尖了些。她似乎赌上唯一目标,产生了极端而偏执的疑心。
“总之将日期依序排列,推敲恐吓信与前往久五郎住处搜索一事之间的关系,证明了
某些事实。将三月发生的事与一月的天数两相对照下发现,元子夫人于三月五日收到恐吓信,一月的话则是收到恐吓信的五天后你们到久五郎家搜查。幸好杉山女士写了两封请求宽限的请愿信,以及她那记录得十分详尽的日记,才能确定正确日期。”
直接向杉山女士求证,请愿信是于三月十一日下午寄出,所以十三日应该会收到,是晚十四日也会收到。
“这代表什么呢?周信失踪与前往芝之寮大闹一事不是连续发生吗?对了,还有女相扑一事呢!没错,差一点就忘记了,这可是个关键线索,居然给忘了,我真蠢啊!竟忽略如此重要之事。谣传女横纲被狐仙唆使搬运大石,这事虽然听起来可笑,不过要是真的一笑置之,可就遗漏重要线索了。里头肯定藏着什么玄机。一时兴奋过度,脑子都混乱了。总之得冷静一点,冷睁一点。”
只见新十郎喃喃自语,拼命压抑心中沸腾心绪,陷入长长的思考。
(到此休息一下,请猜猜凶手是谁吧!)
※ ※ ※
因这起案件非比寻常,新十郎未获准携伴参与,因此从头到尾虎之介、花乃屋和海舟先生都没办法插上一脚。不久元子夫人又收到恐吓信,立刻转交给新十郎。
从那天开始,新十郎请警方多方调度警力,在某间屋子四周布下严密监视网。只见一位年轻女子从那屋子走出来,在街上和某个人碰头,确定她将一包东西交给对方,并托他办事,警方便一拥而上将那人逮住,侦讯后事情果然如预期所料。那人正是受托和元子夫人派去的使者进行交易之人,而那包受托之物正是用来交易的其中一封情书。
被监控的那间屋子正是缩屋,从屋里走出来的女人就是滨子。
于是嫌犯久五郎与滨子遭到逮捕。
新十郎向前来听闻真相的政子说明经过:
“女相扑一事表面上好像和这案子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居然是从根本不问世事的久五郎口中得知,不免诧异。连那种血气方刚、好奇心重的人,都不见得知道女相扑来此表演,更何况是是不出户的隐世之人,原本以为或许他只是偶然知道罢了,可是他居然连其他重大事情都不记得,唯独记得此事,不是很奇怪吗?于是我试着将女相扑与周信先生大闹芝之寮一事作个联想,发现事情并不单纯,而且经过调查后,也发现女相扑与周信先生扬言要拆掉芝之寮一事确有关联。周信先生前往芝之寮大闹时,刚好是女相扑团如火如荼展开表演当中,而且有件事更显示女相扑与周信大闹一事有密切关系,那就是谣传女横纲遭狐仙唆使搬运大石一事,从中可以作何联想呢?仔细揣摩各神情况后,逐渐浮现出鲜明轮廓。依府上女佣所言,周信先生失踪当天傍晚用膳时,曾喃喃自语怕守夜站岗一整晚会感冒,衣服得多穿点儿才行之类的话。到此,请思考一下周信先生前往芝之寮的来龙去脉吧!他曾大声嚷嚷明早要带工人拆房子彻底搜查一番,但他在餐桌上所言可知他出门并不是为了要去搜查久五郎住处,那为何要故意那么说呢?八成是他想利用激将法,诱使对方将秘密之物藏到别处,才故意制造让对方有时间将东西另藏他处的机会,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这起案件最关键的线索。
“我想不用多作解释,你应该能理解周信先生为何要使那招激将法吧!他心想对方肯定会因此害怕,连夜将秘件另藏他处,然后躲在暗处监视的他,再伺机现身逮个正着。出门前他那番喃喃自语,便是指这件事,这招战术可真高明。不过他自以为能识破埋藏地点,达成目的,没想到却遭对方反将一军。只怪他太过轻敌,那两人外表看来虽然笨拙,骨子里可是厉害得很!你哥不仅比不上他们的才谋,加上轻敌,才会一时不察,让那两个看似愚蠢实则聪颖的人识破计谋。他们推测你哥一定会躲在庭院某处监视,打算反将你哥一军。于是拜托花岚,请她搬起大石,让你哥误以为他们将东西藏在大石下,轻敌的他没能识破对方诡计,误以为对方真的将那捆信藏在大石下。因为实在搬不动那块巨石,便想从石头旁挖个坑伸过去拿。而且他可能担心藏在巨石下方潮湿土中的信会损毁,到时就派不上用场,当然毫不犹豫立刻挖掘。可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徒手挖掘坚硬泥土可是件大工程,于是焦急地挖掘泥土的他,就这样被那两人偷袭杀害。
“至于尸体藏在哪儿。大概埋在庭院某处吧!我想今天傍晚应该就能知道埋尸地点,可怜的周信先生是不可能回来了。至于偷走那捆信的人是久五郎先生,他拥有异于外表的敏锐直觉,早就识破那捆信对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大概是因为看到你那天无情地大肄搜括家中财物,为了泄愤才兴起偷走那重要之物的念头吧!于是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到里面房间偷了那东西,碰巧被在屋子各处徘徊的滨子窥见,她骨子里也是个直觉敏锐、行动敏捷的人,察觉久五郎先生神色有异,便偷偷跟在后头,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包奇怪东西,这下可称了她的心,于是她主动对久五郎表示好感,提议由她帮忙将那包东西藏到隐秘处,我想她只凭那妩媚笑容便说服久五郎了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灵相通。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想象,不能保证情形就是如此,或许那时情景就像幅充满浓情蜜意的图画呢!虽说他们是杀害你哥哥的凶手,看起来脑袋不怎么灵光,其实却聪明绝顶,实在叫人憎恨不起来。”
新十郎沉着脸,不屑地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