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07 紫兰的花语

1

——东京都内,有一处不为世人所知的医疗设施。说“不被世人所知”也许有些夸张。作为医院,它被近邻所知,在网上也能简单的查到。

但是,这个医疗设施不接受外来人员。

就算打电话过去,也会被告知“不是预约制”。但与之相反,救护车接连不断的在这里出入。这个设施有着广阔的庭院,被高墙所包围着。是以白色为基调的清洁的建筑物。这里不是普通的医院,要说为什么,因为这边收容的是不受疾病所苦的人。他们是异常无力,缺乏表情,时不时会浮现空虚笑容的奇妙的患者。

虽然因为有很多高龄患者,看起来像看护设施,但同样症状的也有三十代的男女。比例上来说还是高龄者比较多。大量的——简直像是梦游患者的集团。

在这个设施的住院楼,王陵璃华子作为看望的客人到来了。

住院楼的一个房间,挂着写有“王陵牢一”的名牌。牢一躺在床上,身边的护士麻利的做着看护。旁边的椅子上,坐的是前来看望的璃华子。

“王陵先生,您女儿又来看望您了哦,真是太好了呢。”虽然护士这样的呼唤着,但牢一仍保持着佛像一般的表情,纹丝不动。“……对不起呢。虽然是这样,您父亲一定能理解,一定会觉得高兴吧。别在意哦。”

“嗯,当然。”——这是谎言。

璃华子用无表情的眼神朝窗外看去。中庭里和牢一同样症状的患者们恍惚的一直站着,或是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璃华子蔑视他们——在这里的人们,全都如此。什么也注意不到,什么也说不出,然后什么也不思考。只是像是什么东西的躯壳一般的活着,最后就像被太阳照射的冰块一样溶化,最后消失。这是病。和鼠疫、天花、霍乱一样,把无罪的人们逼上绝路的传染病。只是,没有根除这种病原菌的方法。通过隔离、隐藏这种病,这个国家才得以行使强大的权力。

璃华子的眼底翻滚着愤怒,紧紧握住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这是,名为“太过安逸”的病。

涩谷区代官山的公园——事件现场。以喷水池为中心,公安用自立机在现场来回移动,通过投影的封锁胶带保护着现场。虽然称之为喷水池,但投影已经停止,只留下“有着投影发生装置的研钵状的空间”。

在小型塔状的投影发生装置上,放置着通过塑化处理而树脂化的“分尸的人体”。被电线支撑着的两只手腕抱着无表情的少女的人头。在脚旁边还有两只剥制的狗的标本。——狡噛凝视着这个物体。一脸不安的朱和严厉表情的宜野座朝他靠了过来。

“这是……”

这异常的尸体让朱瞠目结舌。这个物体有着不仅是视觉就连意识都好像能侵蚀的恶意。朱立刻想起了唐之杜说过的话——“被分解的七零八落的尸体通过塑化制成标本,把那东西装饰在大街的正中央。就在闹市的投影广告的里侧。”

“你不要参与这次的搜查,狡噛。”

旁边听到宜野座严厉的语气的朱,不由的发出“哈? ”的声音。

“——为什么?Gino。”

狡噛很冷静——至少表面上是。

“这不是你这家伙能冷静处理的事件。被多余的成见所束缚的刑事,当然不能参加初动搜查。”

“不会吧……但还不一定是和标本事件一……”因为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朱慌忙闭了嘴。只是狡噛和宜野座都没有放过这句话,两边都投来锐利的目光。虽然持续了一段朱沉默着等待斥责的氛围,但狡噛先开口了。

“……在宿舍待机可以吗?”

宜野座颔首。

“这样啊。”

狡噛立马转身。这么简单就退下,朱和宜野座都有些惊讶。狡噛朝匿名警车走去。虽然执行官基本都利用护送车移动,但只要有监视官陪伴这一条件可允许使用警车。目送过离去的狡噛后,宜野座狠狠的盯着朱。“长守监视官。”

“是,是!”

“视线别离开狡噛执行官。”

“那个,是……”

“你好像知道情况的样子,那也没有说明的必要了。为了不要让狡噛做出奇怪的事情,片刻不离的监视他。这就是你这次的工作。”

在公安局的刑事室,除狡噛和朱以外的四个人集合在一起。征陆、滕、六合冢坐着面只有宜野座站着。

“整理一下。”宜野座说。投影屏幕上出现了这次的事件。配合着宜野座的话语,投影的画面变化着。“在代官山公园被发现的尸体是葛原沙月的。她是全住宿制女子高等课程教育机关,樱霜学园的学生。一周前就失踪了。”

“喂,樱霜学园……”征陆稍有些惊讶。

“是标本事件的嫌疑犯——藤间幸三郎工作的地方。”六合冢用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

宜野座表示同意,“遗体被特殊的药剂浸泡,蛋白质变质成塑料状。分析的结果证明和三年前事件所使用的药剂是一样的……同一犯人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迷之杀人鬼……那个叫藤间的家伙……三年之后的逆袭?”

征陆叹气,摆出不怎么能接受的表情。

滕像学生一样,举起手。

“Gino桑,把小狡排除在外真的好吗?那个人一直在调查标本事件不是吗?也许有什么的新的线索。”

对滕的提问,宜野座做出极不愉快的表情。

“我看过那家伙的报告书,只是些妄想的罗列罢了。”

执行官宿舍——公用练习室。在铺着吸收冲击材料的宽广房间里,上半身赤裸、下身穿着紧身裤的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人是狡噛。还有一个人是他的拳击陪练。狡噛全身布满强壮的肌肉。对战的对手毫无表情。浑身是汗的只有狡噛。狡噛躲过了一记右勾拳,利索的抱住对方的腿放倒了对方。Take down。

对手用双腿封锁住了狡噛的动作。狡噛半回转,穿过对方的龟式防御姿势(guard position),变成了完全的骑乘姿势——ground position。狡噛从上方用力殴打,一拳一拳,像是铁锤般沉重。咚!咚!的打击声响彻,对方的脸开始变形。鼻子被打瘪,下巴碎裂,眼睛飞了出来,头盖骨陷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对方的脸和上半身开始产生噪点。——是投影。拳击陪练用的机器人,为了让模拟更加真实而施加的投影。

朱进入了这个练习室。

“做的太过头了啊,狡噛先生……”

被这句话突然变回了自己,狡噛慢慢起身离开了对战的对手。

拳击比赛接受的蜂鸣响起,对手的投影完全消去了。呈现出来的是,人体模型般无个性的拳击机器人。因为狡噛的暴力,头部完全破碎了。

朱看了拳击系统的控制器以后惊呆了。“拳击程序,竟然设定成了最高级别。你真的是人类吗,狡噛先生?”

“太垃圾了啊,这个系统。”这样抱怨着,狡噛朝着放着私物和衣服的台子走去。比起毛巾,更先拿起了香烟一下放进口中。

正抽着香烟的狡噛的腹部,随着肺的收缩慢慢起伏。那腹肌清楚的分成了六块。朱不自觉的凝视着狡噛钢铁般的肉体。“…………”隆起的明显的肌肉的表面被汗水浸湿,刚狠狠殴打对方的拳头微微流出了血液。

“……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没什么……!”

移开眼神后,朱为了掩饰尴尬的氛围找起了话题。

“都被支给了支配者那样强力的武器,这个程度的必死的训练还有必要吗?”

“是必要的。正是因为持有强力优良的武器,这只手就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这么说着,狡噛盯着自己渗出血液的拳头。

“杀死对方的不是支配者,而是我的杀意……为了把这句话铭记在心,这只手就必须确实地感受痛苦。”

“……这是,对我的教训吗?”

“不。希望这是对监视官无用的心得啊。因为我不想再一次被你的支配者射击了。”

呼的,狡噛吐出紫烟。“所以,你有什么事?”

“在这之前,请先用毛巾把汗擦干,把衣服好好地穿上!”

两人朝着狡噛的房间移动。真是煞风景的房间。朱坐在客人用的看起来很便宜的钢管椅子上。狡噛则一直站着,心不在焉的靠在墙上,把矿泉水的瓶子往嘴边送。

“未解决事件……关于公安局广域重要指定事件一〇二,我偷偷的,像是偷窥一样的调查了……我对这件事道歉。”

“为什么到道歉?”狡噛微笑,是寂寞的笑容。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我一定要生气?因为过去的部下的被杀事件?还是因为过了三年事件都能没能解决?”

“…………”

“……我不生气。如果我要生气,那么对象只能是我自己。那个事件,在背后牵引着藤间幸三郎的黑幕,我连他的影子都没抓到。”

“这次的事件也和

同一个人有关……?”

“还不知道,也可能是只是模仿犯。但肯定有调查的价值。”

“被排除在了搜查之外呢……”

“没关系,我也不想让Gino那么困扰……”

“嗯?”

“我是说我有办法。只要找到借口,做出不得不让我们回去的状况就可以了。”

“有这种方法……”

“有的,看着吧。”

狡噛说完,又陷入了沉默。朱虽然还有想问的事,但不知这时开口是否合适。尴尬的氛围——还在烦恼着的时候,狡噛抱怨道“怎么了,别担心”。这时朱不假思索的把疑问说了出口。

“……佐佐山执行官,是怎样的人?”

于是,狡噛像是怀念般的眯起了眼睛。

“是个混蛋。”

“哈?”对于这没听惯的脏话,朱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狡噛没有管这样的朱,继续说。

“……非常喜欢女人。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只要一看到美女不管是谁都会上去搭讪,唐之杜和六合冢的屁股都不知都被他摸过多少次。就算是被打,也没有一点要反省的样子……还有,没耐性。”

“比狡噛先生还性急?”

“我没有暴走过吧,真是失礼的家伙。……总之,他是那种一旦火气上来就停不住的的人。有一次,我们一起调查一个被色相检查逮到的嫌疑人,刚打开门的时候正碰到嫌疑人在劫持女性。本来应该用支配者测定犯罪系数后麻醉的,佐佐山说‘那样太慢了’,然后徒手干掉了那个男的。虽然当时作为监视官的我姑且制止过他,但在内心认为他是个有趣的家伙。喜欢女人又凶暴,真是一个有趣的混蛋。”

“…………”

“至少,他不是应该那样死去的男人。看过尸体的资料照片了吗?”

“是……”

“尸体被放置在了投影装置的里侧。”

“是。”

“知道投影的内容吗?”

“不,那个还……”

“是医药公司的广告。‘安全的压力治疗,指引您去没有痛苦的世界’……已经确认了佐佐山在标本化之前,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解体的。……就好像犯人的信息一样。‘人生是只有痛苦的。’

想要做出这种事的家伙也遭到相同的对待……不知何时,在开始这么想的时点,作为监视官的我已经完了。如果接受治疗的话肯定会被从搜查中排除的的吧。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允许。”

“后悔过吗?”

“对于自己的行动,我不后悔。问题只剩下一点,那就是这件事还未解决。”

狡噛的话语中没有迷茫。朱思考着——这和简单的复仇心不一样。经过的漫长的时间,已经变成了可以称之为信念的东西。

“三年前,帮助藤间幸三郎的共犯者……事件的黑幕……有现在还能使用的线索吗?”

“有佐佐山照的照片。虽然非常的模糊。”

狡噛进了自己的资料室,然后立刻返回了,把拿到的照片递给了朱。

这是一张勉强能看出是“成年男子”的照片。——白发?银发?

“……就保存在佐佐山使用过的终端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家伙很可疑,可是Gino说‘这么模糊派不上用场。本来没有未加工证明的数字画面就不能成为证据,直觉就是妄想’什么的。”

“……知道这个这个男人的……名字什么的吗?”

“画像文件的名称是……‘槙岛’。”

3

樱霜学园的教室——正在午休中。从食堂归来的学生们,不是复习着课堂的内容,就是做着预习。有人在读书,也有人通过社交工具和在别处的朋友交流着。在这个平静的教室里,霜月美佳在自己的座位上玩着携带情报终端。同一张桌子上,川原崎加贺美用手支着桌子开始说。

“死者是葛原沙月同学。”

“好像是呢。”不关心的回答。美佳正用情报终端阅读着电子书籍。

“苇歌酱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缺席。”

“……好像是呢。”

“喂,认真点听我说啦。”

“我在听啦。”美佳关上情报终端。“不只是大久保同学,B组的山口昌美也一直缺席。大概,这个学园中正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但是大家都尽量不去想这件事,表面上像是平时一样行动着……所以?”

“什么所以……”

“不好的事,最初开始就不要靠近。也别八卦。”

“什么啊。”加贺美生气了。

“糊里糊涂就行动真的很危险。我有不好的预感。一直觉得很烦躁,太阳穴这里刺刺的。”美佳像是感到头痛一样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肯定有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正在进行着。”

加贺美理解了美佳的话,但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苇歌酱是我的青梅竹马。不是美佳的。”

带有攻击性的语气,不能想象是那个平时稳重的加贺美说出来的。

“…………”

——真的只是青梅竹马?真想这么严厉的质问她。只是这样做的话,被逼到绝境的就是美佳了。

虽然美佳表面没有表现出来,实际上后悔的快要哭了——为什么加贺美不能注意到自己的苦恼呢?鼓起勇气——不那样太鲁莽了。西比拉系统也是加贺美和苇歌的伙伴。美佳的思想飞速的重复思考着相同的事。心脏好像就要破裂了。总之,现在不要再想苇歌的事了。绝对会因为嫉妒和造成色相浑浊的……

美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王陵璃华子。”

“嗯?”可能是因为听到这个名字很意外,加贺美发出惊讶的声音。

“大久保同学,不是相当倾慕王陵璃华子吗?对方好像也是没有拒绝的样子。问问她的话也许能知道什么。”

说出了连自己都震惊的带有恶意的话。

“嗯……”加贺美明显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璃华子在这个学院里,是属于更高阶层的人。

这样就好,美佳这么想。不会真的去见璃华子的。

王陵璃华子即是特待奖学生,又有大额的捐款。所以樱霜学园在学生公寓里分配给了她特别豪华的单人房间。King size的床,并非投影的内部装潢,这是只有在古典书里才会出现的欧洲贵族生活的地方。

“呼……”

一边满足的吐气,璃华子一边从满浴缸的水中慢慢地起身。她的动作像美丽的蛇一样。直起上身,形状良好的乳房摇动着。她现在是一丝不挂的。虽然身体并没有动过任何手术,但这肉体和骨骼的平衡感说成是奇迹也不为过。腰的位置很高,那细腰让人联想到沙漏。如果把她解剖看看的话,就连骨头都一样美丽吧。

站来来的璃华子,全身布满了汗珠。这是激烈的运动、情事的汗。赋予对象的女孩——大久保苇歌失常般的快乐,作为回礼自己也得到了快乐。

从床上的毯子中,只露出苇歌的赤裸的脚。璃华子带上携带情报终端,穿上睡袍,从厨房取出饮料——装在玻璃杯中的碳酸水——然后回到了寝室。

“只在特别的夜晚,在寝室里装饰上父亲的画。”

随着璃华子的话语,寝室的墙壁上用投影展示出怪诞的画作。头颅、四肢切断、动物和花草的组合——七零八落的少女们。

“‘正是因为人类比动物优秀,换句话说人类自己,正是因为有精神,所以才会感到绝望。’——这是父亲曾喜欢过的克尔凯郭尔的话。父亲爱着艺术和绝望。不懂绝望,也不会有希望。绘画的题材多是七零八落的人体,这正是对自己抱有矛盾的象征。……我曾尊敬着父亲。那个人自觉地履行着作为艺术家的义务,一直执着的抱持着启蒙时的创作姿态。他真的画出了优秀的画作,我现在都这样认为。”

刹那间,璃华子的目光中流露出尖锐的杀意。

“所以呢,我不能允许他在中途放弃这种义务。”

惋惜的抚摸着苇歌的脚,璃华子扯去盖着她的毯子。

“……昨天,我父亲死了。虽然很早之前就和死人一样了,但终于连心脏都真的停止了。不过,没关系。我并不悲伤。父亲的职责,就让作为女儿的我,连同你一起实现它吧。不觉得很棒吗?很激动吧。”

取下毯子,那是全裸的睁着双眼的已经变得硬直的苇歌——已经死去了。

“——呐?苇歌同学。”

是璃华子杀死了她。但,对她来说应该感到感谢。在人生的最后,苇歌一定感受到了壮绝的快乐。璃华子有这个自信。璃华子从年长的女性那里学会肉体的愉悦,是10岁之前的事了。从那之后已经和数百人的同性交往过。关于女性的身体,她非常熟悉。不管是给予快感——还是杀人,都随心所欲。

4

在东京都港区一等地,一片广大土地上有一处带有庭园的豪邸。在这个所有地方都拥有完备机能的都市里,反倒是古风的东西更能成为富裕的证明。建筑材料特地选取了像是砖块的东西,领地内还有并没有预定使用的网球

场和游泳池。整备用自立机繁忙的跑来跑去。这是大富豪——帝都网络建设的会长,泉宫寺丰久的私人宅邸。泉宫寺的爱好是狩猎,所以内部装潢是山中小屋的风格。不过暖炉和墙上的标本都是真家伙。泉宫寺坐在黑檀的桌子前,专心把玩着手中爱用的猎枪。他的对面,槙岛深深地坐在沙发上。两人恰巧谈到和王陵璃华子有关的话题。这是放佛像是耕育田地一样的播种着犯罪种子的槙岛,和秘密向他提供资金的其中一人的泉宫寺。他们已经认识10年了。

“……良性压力欠缺性脑梗塞。”槙岛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看着书。翻动的书是拉?芬努的《女吸血鬼卡蜜拉》。“……虽然不是公认的病名。这种病的存在本身也被政府否认了吧。可以说用原因不明的心不全这种形式处理的死因大半都是这种病例。”

“我听说过。”泉宫寺脸上的表情缺乏变化。“不管怎样,应该是过度的压力治疗造成的弊端。”

“以前,适度的压力会让免疫系统活性化,带来好的效果。有句话说人生就是‘竞争’呢。漫步人生路时会所遇到不可避免的摩擦——或者说是生存的意义更好吧。只是通过精神扫描得以让健身健康管理常规化的结果,人类对于压力的感觉过于麻痹,不能认识刺激这种东西的患者也出现了。虽然政府公认压力治疗药品是无副作用的,但还是应该认为这也是其中一个诱因呢。”

“只能叹息啊。人类对于自己过度溺爱,导致作为生物的退化吗……”泉宫寺叹气。只是这叹息无比像是表演——这是人工的叹息。

泉宫寺全身义体化了。没有用口呼吸的必要,人工的心肺,耐腐蚀钛合金的骨骼。

“良性压力欠缺性脑梗塞发病的话,就和活着的尸体没两样了。最终自律神经会失去机能,不能继续维持生命活动。……实际上,只有这个不会受到医疗体制发展的影响,不如说统计上的平均寿命有降低的倾向。嘛这是绝对不能公开的数据吧。”

“当然。这个时代呼唤生存意义的声音全都消亡了。谁也不会认真的谈论生命应有的状态了。”

“……王陵璃华子的父亲也是一样,竟然会成为良性压力欠缺性脑梗塞的患者。……王陵牢一,曾几何时是风靡一时的插画家。您知道吗?”

“不巧,我对艺术的世界没有什么造诣。”

“他是让穴怪图系谱更进一步的幻想艺术的旗手。他以少女的肉体为主题,是描绘残虐的栩栩如生的噩梦的天才。不过他本人是一个极其认真的普通人。虽然作品的映像和制作者的实际姿态相乖离的例子并不少见,但牢一有着确实的理念。——他认为,人类正是认识到了内心的暗处、内部隐秘的残虐性,才能培养出规制它的良知、理性和善意。……他是以此为启发来定义自己的创作活动的。”

“只听你这么说,是一个圣人君子啊。”

“只是,”这时不知为何露出喜悦之情槙岛继续说:“……Psycho=pass的普及终结了他的工作。人已经不用再自律,而是通过机械的测量来抱持心的健康。……牢一似乎很欢迎这项技术。不论方式如何,他理想中人心健全的形式已经实现了。艺术的形式也一下子变了风貌。只要接受西比拉系统的适性判定,连美都能被数值化的时代终于来临了。虽说结果就是自己的使命完成,人生也变成了没有价值的东西,但他是比起手段更注重目的的真正的伟人。……嘛,内心还是稍微有些冲突的吧。牢一为了解消这种纠结立刻接受了各种先端技术的压力治疗。那种生存状态可以说是沉溺,他女儿璃华子是这么说的。”

“最终,成了连从床来起来都做不到的活着的尸体吗。”

“对于一个仰慕着父亲的女儿来说,这是很难忍受的吧。王陵牢一被两度杀死了。先是因为科学技术被谋杀了才能,然后又被社会杀死了灵魂。”

“所以这个少女犯罪的动机,就是为父亲复仇吗?”

“是怎样呢。出发点是这个也还好……但复仇作为犯罪行为的动机还是太无聊了。希望能找到更深一步层的意义呢。”

“就算这样……是不是杀了太多同校的学生?太大胆了。”

“……已经教了她不留下证据的做法。万一有什么,就让失踪的藤间幸三郎再当一次犯人。如果公安局的能力和我想的一样,肯定会上钩的。崔求成的话这种程度的伪装工作一定能出色地完成。如果变成非常危险的情况,逃往海外的路线也不是没有……”

“原来如此。她是有做到这地步的价值的女孩?”

“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有价值的话,那么做多少都不为过。”

樱霜学园的学生宿舍,王陵璃华子的房间——。璃华子手持一个大型树脂袋,把大久保苇歌的尸体放了进去。拉上拉链,袋中的空气就很快拍了出来,树脂袋和苇歌紧紧的贴在了一起。璃华子把这样包好的苇歌塞入旅行用的箱子中。打开携带情报终端,璃华子还是通话。

“崔求成?”

“您久等了。我这边已经准备完全,随时待命。”

“你和这种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不搭呢。总之,又要麻烦你运送货物。”

“了解。”

璃华子的携带情报终端上显示着画面情报,是用全息投影再现出的学生公寓。如果崔求成出手的话警备状况也一目了然。穿着制服的璃华子,出现走廊上。在隐蔽的角落,有着自立机使用的垃圾滑槽,崔求成把垃圾滑槽的路线变成了璃华子方便使用的样子。在用终端确认过路线后,璃华子把箱子扔进了垃圾滑槽。箱子在管状的通道中像是滑降比赛一样滑落。之后璃华子像是女王一样悠然的从走廊走开了。

在学生公寓的背面,有化学垃圾的处理设施。在那里,细菌分解着各式各样的废弃物。璃华子用伪造门卡轻松地通过了安检,进入了设施内。从校舍里延伸过来的数目众多的管子被连接到巨大的处理槽群。在这里无机质的地下的墓地般的空间内,璃华子优雅的前进着。

璃华子最终停在了一面被投影伪装的通往地下的门前。生体认证后门开了,她走下楼梯。——不为众人所知,垃圾处理设施就在地下室里。 这个墙壁保持着混凝土样子的空间,被像是手术台的作业台和特大的水槽占据着。

这个地下室本来是焚烧炉锅炉的发电室。因设施改装而封闭地下室的时候,被槙岛安排从图面的记载上抹去了。槙岛和帝都网络建设也有交情。因此,这里成了被忘却的场所,作为犯罪舞台的理想的空间。

在天花板上有着垃圾滑槽的出口,在它的正下方铺着田径部使用的软垫。这时璃华子放入尸体的箱子着地了。

璃华子进来之后,崔求成百无聊赖的朝作业台靠了过来。

“药呢?”

“在那边。”崔指了指房间角落,堆放着四箱被放入树脂瓶的药品。“虽然我的专业不是搬运行李……这次连准备都很热情高涨的做了。如果是帮这么可爱的小姐的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璃华子双手带上手术用的手套,取出药剂的容器,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入了水槽。无色透明的液体被注入了。

“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槙岛老师到底从哪……”

“是以前仪式的剩余,他是这么说的。不知道是谁做的东西,也不想知道……只是比起对这种奇怪的药品取得许可进行贩卖,那家伙觉得拿来取悦槙岛老爷更有意义吧。”

“老师的周围一直有把才能用在奇怪的地方的天才聚集呢。你也是其中的一个吧,崔求成?”

求成“嘿嘿”的有点害羞的笑了。

“怎么说呢。和那个人在一起就能找到童心吗……做出什么样的恶作剧之后世间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一直沉迷于其中。”

求成在外国的军队里接受了破坏工作和电子战的训练。背负着无数的任务终于来到了日本,重要的“祖国”却崩坏了。因为以前就是有很多问题的国家,一旦有了裂痕,崩溃只是瞬息间的事。不仅是祖国,那是很多国家的政体一齐崩坏的时期。结果,经历了漫无目的无处投奔的十几年,他被槙岛捡到了。

“我懂,这种心情。”

璃华子把箱子搬上了作业台,打开后再次取出了苇歌的尸体。

“你们准备玩具,我们这些恶作剧的孩子利用它让世间骚乱。……好开心啊,真的。”

“嘛,我们玩具商没有让世间的大人发怒的勇气和耐性。只是看着你们这些坏孩子干的事就足够愉悦了。”

“是呢。差不多到了第二次给大人们展示恶作剧的时候了。可以关注一下新闻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求成操作服装投影装置,把自己的外表伪装乘客樱霜学园的女学生。这是肯定违法的全脸投影。虽然被公安局的自立机或是街头扫描抓到的话就是现行犯,但有着特殊技能的求成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破解技术保护着他,求成就这样准备离开房间。

“你总是在最开心的时候离开呢。真可惜。”

“不巧,我受不了血腥味。”

留下这句话,求成离开了。

只剩下一个人的璃华子嫣然一笑,拿起外科手术用的锯子。锯子的刃是高输出功率的激光,可以简单的将人体“加工”。

5

——翌日放学后,王陵璃华子呆在樱霜学园的美术室里。她坐在椅子上,对着画布流畅的挥舞着画笔。血一般的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美术室里,川原崎加贺美也在。

“那么,想和我商量的是什么事呢?川原崎加贺美同学。”

“苇歌酱……是大久保同学的事情。她没有消息还一直缺席……那个……”

“很担心吧……川原崎同学很为朋友着想呢。”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

对于加贺美来说,苇歌不仅仅是青梅竹马。——为什么苇歌要接近王陵璃华子?只有这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明明可以和我商量的,明明只要是能做的什么都会为她做的。

“因为她最近经常和王陵前辈在一起……万一……”

说话的时候,加贺美靠近了璃华子,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她正在描绘的画布。正是描绘的是——大久保苇歌的肖像画。通过璃华子厉害的技术,可爱的苇歌被变换成二次元。只是画面的用色强调着红和黑,带有一种怪诞的气氛。

“这是……”

“嗯,是她。她作为素材非常有魅力,为我的创作做出了帮助。”

停下画笔,璃华子和蔼的回头。

“女孩子的伙伴,真棒呢。作为主题应该很刺激吧。”

“那个……”

“展示苇歌的时候,这种设计也不错吧。”

嘭的一声,加贺美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璃华子推动着手里的无针注射器。这个注射器像是一把小型手枪,可以从皮肤直接像对方身体内部注入即效性的麻醉药。

“啊……?”

还没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加贺美就失去了意识。

——加贺美睁开眼。不知道从那时又过去了多久。就好像做了很可怕的噩梦,脑子里还是一片呆然。

“唔……嗯……?”意识稍微变得鲜明,终于明白了身处的场所不是美术室,而是没见过的房间。哪里的地下室。然后映入加贺美眼帘的是——苇歌。

苇歌——虽然想这么叫,但发不出声音。“——唔!?”这时加贺美终于了解到自己的手被绑在背后,脚腕被绑住,嘴巴也被塞进了东西。虽然想全力挣脱,塑料的拘束具却纹丝不动。

然后她明白了,眼前的苇歌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头部、身体、两腕、两脚被分解,沉入水箱。苇歌的头颅在水槽的底部咕噜噜的滚动。青梅竹马的——最喜欢的女孩,面目全非的模样。

——拜托了请闭上眼。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青梅竹马的感动的会面,真是震撼人心的场面。真是艺术啊。”

挣扎的加贺美的背后的黑暗中,璃华子悠然的出现了。她弯下腰,用手指轻触害怕的加贺美的脸颊。

“要把这种感动向更多更多的人展现……这种想法,果然是表现者的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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