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本,有一种叫做准日本人认定的制度。
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以后,从欧洲爆发的世界规模的经济危机,让各国的政府机能基本上处于崩溃状态。
为了从激化的国际矛盾中寻求自卫,日本切断了与他国的建交。
因此,外国人的入境受到了严格的限制,但是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外国人也允许在本国生活。
这就是准日本国民认定制度。
首先,希望入境的人会要求在九州设置的特别地区停留。
在承诺愿意接受西比拉系统管理,并接受PSYCHO-PASS测定之后,需要在指定的教育及管理机构学习日本的语言、习惯、法律并取得一定的学分之后,才能作为准日本国民进入国内。
准日本国民尽管在参政权和公开活动方面受到一定的限制,但基本上与其他日本人享受同样的生活保障,西比拉的恩惠也能平等地接受。
但是,入境的准日本国民中,很少有人从事西比拉所指定的职业。
在世界经济体制崩溃的现在,能够远渡来到日本的人极为少数,而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带有巨大资本的人。
有些人是因为兴趣,有些人是为慈善事业。为求安全来到日本的这些人,每天的日常只是缓缓地消费着自己的资本度过余生。
阿贝雷·阿尔多洛曼吉也是这样的准日本人之一。
阿尔多洛曼吉来到日本已经二十几年了,一直从事于废弃地区的无户籍儿童的救助事业。
他的活动受到其他的人权派准日本人们的众多赞誉,他所经营的NPO团体,已经成长为国内最大的人权维护组织。
年终年始的冷冷的风,似乎要将阿尔多洛曼吉薄薄的头发吹掉似的,猛烈地吹过。
他摇晃着充满脂肪的肚子,穿过藤间学园的大门。
藤间学园——阿尔多洛曼吉所参与运营的私立儿童养护设施。他过去所保护的若干名儿童,从这间学园走向社会。恭敬地低下满是白发的头,迎接阿尔多洛曼吉的女性,就是这个学园的园长。
她的身后,跟着年龄各异的数十名儿童,全都摆出一副想要得到什么似的表情。
阿尔多洛曼吉想到。
这个国家是由西比拉系统所完成的,超越了差别的社会。
所有的经济都在国内完成,而财富在西比拉系统的职业适应性考察这个概念下,被几乎平等地分配给国民。任谁都能均等的过着富足、享受的生活。
但是,这指的是处于西比拉系统的管理之下。
西比拉对于处在其怀里的人们会不惜一切地给予慈爱,但对于不在此范畴的则没有任何兴趣。
在废弃地区长大的无户籍儿童,就属于不在范畴内的人。
他们在没有户籍的同时,也没有将其存在向西比拉系统登录。对西比拉来说,这就跟无法看到其存在一样。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完全享受不到任何大多数国民当做理所当然的西比拉的恩惠。而在无法想象的环境中生长也是无可奈何的。而且,几乎所有的国民对此现状都不知道。
对于西比拉寄予信任和期望的国民,对于西比拉系统以外的存在完全想象不出来。
所以阿尔多洛曼吉想,这个社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已经完成了的。
在任何人都不希望这个状况发生改变,这个意义上。
阿尔多洛曼吉为了将尽可能多的无户籍儿童带到太阳下,享受西比拉的恩惠而倾注了心血。定期前往废弃地区视察,并要求政府将其解体。
尽管在人口显著减少的现代日本,大规模的解体作业进展是十分缓慢的,但在无户籍儿童的保护这一点上,自己还是非常自豪地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对于拥有这些成绩的阿尔多洛曼吉,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称赞他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但他自己很清楚这是错的。
他会热衷于人权维护活动的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太闲了。
阿尔多洛曼吉在他刚到三十岁的时候就来到了日本。对于在安全的场所里度过余生这一点来说,他有些过于年轻。
阿尔多洛曼吉对于无户籍儿童的救济活动,就好像猎狐狸一样享受着。
走在学园里的阿尔多洛曼吉被学园里的儿童们包围着。大家都说着感谢的话,比如说自己是在哪里哪里被保护的,是否还记得自己之类的,尽管都感恩戴德地热情讲述,但这些对阿尔多洛曼吉来说全都是无所谓的事。
他所倾注心血的说到底只是在废弃地区里捕获儿童,对于捕获之后他们的去向,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实际上,这次拜访藤间学园距离上次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今天也不过是因为“学园运营十周年(说好的十几年呢)纪念聚会,请务必光临”的园长的请求,才不得已出席的。
被小孩子们拉着走入讲堂,里面准备好了丰盛的自助餐,已经有若干位认识的准日本人在谈笑风生。他们的旁边堆着事先准备好的零食或是玩具,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聚在那里。
看到这幅光景,阿尔多洛曼吉后悔于自己的失策。如果这些人在的话,自己也会事先准备一些礼物的。刚转过身打算打电话叫人现在准备的时候,那些人中有人率先向阿尔多洛曼吉打了招呼。
暗自咂了一下舌头后,阿尔多洛曼吉摆出一副完美的有爱的笑脸面向他们,这是喇叭里播放起音乐,聚会正式开始。
在茫然的事件流失中,若干组的小孩子登上舞台表演起游戏,阿尔多洛曼吉自己也却之不恭地上台发表了简短的祝词。“不要叹息自己的境遇,要加油”,“恩情就向社会回报”之类的固定的场面词很从容地说出了口。
演讲就让舌头负责,自己则漠然地环视整个讲堂,一个青年人进入了阿尔多洛曼吉的视野。
明亮的头发整齐地修整着,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十分沉着的样子,看着这边的姿势很有贵族的风范。
也许是NPO相关的准日本人吧。
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号人物。
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岁左右。要说是园内儿童的话又显得有些年长。
一直看着不可思议的青年直到结束演讲走下讲台,园长小跑过来满脸堆笑地对阿尔多洛曼吉说。
“他,是今年毕业的!”
对于园长的兴奋多少感到一些不快,但阿尔多洛曼吉仍旧满面笑意地反问。
“今年,吗?不过他这个样子,多少有些年长啊……”
听到他的话,园长的脸上多少挂上了一些不快,但马上又摆出满脸堆笑的样子。
“啊呀,您不记得了吗?他是十年前,您所组织的扇岛视察时保护下来的男孩子呦!”
紧接着她补充了一句“我马上给您叫过来”之后,就向那个青年小跑过去了,然后硬是拉着他走了过来。尽管事出突然,但那个青年没有显示出一丝的狼狈,就那么被园长牵着手,走到了阿尔多洛曼吉身边。
阿尔多洛曼吉细细地打量着走近自己的青年,头脑里的记忆很快就将他与“十年前”、“扇岛”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到了一起。
阿尔多洛曼吉脑海里一下子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况。青年的脸庞与当时少年的脸庞相互重合,这让阿尔多洛曼吉倒吸了一口气。
的确是他。
过去阿尔多洛曼吉所保护的无户籍儿童中,所处环境最为凄惨的小孩子。但是,比起他曾经所处的恶劣环境,阿尔多洛曼吉对心中所想到的某件事更为印象深刻。
来回看了看对面站立的阿尔多洛曼吉和青年,园长开始了说明。
“他是听说您要出席这个聚会,才提出无论如何想要参加的。明明至今为止都没有跟学园有过任何联系的说。”
园长的话让青年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稍显尴尬的笑容,然后他伸出细长的手臂握住了阿尔多洛曼吉的手。
“初次见面,我叫藤间幸三郎。”
与外表不一样,他的握手十分有力,这让阿尔多洛曼吉稍微有些吃惊。
“我一直都想见您一面。想见一见,将我从那个扇岛中带出来的人。”
得体的言谈举止,加上整洁的装束。看到现在的他,估计没有一个人能够想象出他曾经是废弃地区的无户籍儿童。阿尔多洛曼吉对这个青年的变化感到欣慰。
“刚才您的讲话,让我很感动。特别是‘恩情就向社会回报’这句话……实际上我现在,也正为了向社会展现出自己,进行了某种尝试。真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协助。”
“哎呀!幸三郎,那还真是厉害。”
藤间的话,让园长高兴地拍起了手。
“如果,您能允许的话,下次能去您家拜访您吗?那个时候我会就我所进行的尝试,详细地向您讲述的。”
阿尔多洛曼吉的脑海里,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件事。
这让自己实在无法欢迎藤间的到访。
“不是我家的地方不行吗?”,这句话到了嘴边,但想到自己和藤间周围聚集的准日本人,阿尔多洛曼吉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任谁都期待着两个人“感人”的再会,这是明摆着的。如果这时不给藤间面子的话,就会给自己的人权维护者的名号上抹黑。这对阿尔多洛曼吉来说是一定要避免的事态。
藤间来拜访自己的家。关于这件事的犹豫,被自尊心给压了过去。
“当然,不会介意的。过了年什么时候就可以。”
“非常感谢您。关于我所做的尝试,届时我会一五一十地讲给您听的。我想您一定会赞同的。”
说着,藤间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2)
“我就说啊!这个叫藤间的家伙绝对有问题的!”
双手按着霜村监视官的办公桌,佐佐山高声喊着。他的怒吼,让二系的刑警房间里充满了紧张。
狡啮和佐佐山,为了能够让自己对藤间幸三郎进行调查,直接来到霜村监视官面前建议。但是,对于将搜查对象限定在医学药学相关者的霜村来说,这些无理的来访者的建议完全是听不进去的。在口角了几个回合之后,佐佐山终于忍不住发作了。(这段槽点满满)
“你这家伙……说话语气给我注意点……”
“还不是因为说什么你都不听。说那些不习惯的敬语,让我下巴都累了。”
二系的所有刑警,为了不让霜村和佐佐山之间飞溅的火花烧到自己,全都装作一副埋头工作的样子。神月和青柳也不例外,拼命地敲着键盘。刑警房间里打字的声音此起彼伏。
“下巴累了是我该说的台词,佐佐山。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这次的事件如果没有相当的医学、药学的知识是不可能实现的。你说的那个藤间,只不过是一个社会课的教师而已。”
“我——就——说——”
佐佐山用力地摇了摇头,将脸直接摆在霜村的眼前。横飞的唾沫让霜村的脸颊不住后退。
“就是找那种专家,你们才会没有任何头绪的吧?调查本部设立以来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啊。”
的确,调查本部设立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任何成果也是事实。但是,人在被告知事实的时候最容易感情用事。特别是像自尊心很强的霜村这样的。
非常熟悉霜村性格的二系的人,全都在内心对佐佐山的轻率言行摇了摇头。
也许是察觉到了这种气氛,狡啮拉了拉佐佐山套装的下摆,对他耳语道。
“喂,佐佐山……”
“狡啮,你也对他说两句。这个死脑筋的老大!”
刑警房间里所有人都憋住没有笑。
“佐佐山,你先闭嘴……”
狡啮一催促,佐佐山十分不服气地退了下来。
“狡啮监视官,明明有你跟着怎么还会闹成这个样子。”
霜村有些尖锐的声音,让二系的所有刑警全都紧张起来。现在如果在这里让霜村不高兴的话(虽然已经让他十分不高兴了),受到波及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二系的人全都带着祈祷的心情,希望狡啮能够冷静地对待。
“失礼的事情我道歉。但是,藤间在被害者发现的前一天,在废弃地区周边被目击到这一点也是事实。眼前,改变一下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
不是这样的啊!二系的刑警们内心呐喊着。他们现在希望狡啮做的,是迅速地谢罪和走人。虽然迅速地谢罪是做了,但紧接着竟然据理力争地对霜村提出建议,这下事情看来是没完了。狡啮这个男人,对于职务十分的忠实,也正因为如此,完全不会柔软的处世方法。二系的刑警们全都痛恨起他的年轻不懂事来。
“目击情报?狡啮监视官,我记得我给你们下达了确定被害少女身份的命令吧?这边的调查还不够忙活,竟然去收集可疑者的目击情报,你们还真是能干呢。”
“当然,那件事我们也倾注了心血。”
“这种话留到有了成果之后再说。”
就像霜村训斥的那样,狡啮闭上了嘴。
“而且这个叫藤间的男人,原本不就是个无户籍儿童嘛。如果毫无证据地用支配者指向他的话,人权团体可就有话说了。如果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就不光是刑事科的问题了。你们也要负上责任的。”
果然在这个问题上,年龄和升迁压力下的霜村更为明白。以为狡啮闭嘴之后事态就能停下来,二系的刑警们全都送了一口气,而就在这个时候,佐佐山再次大声说道。
“那么,只要有证据就行了吧!”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让你们不要在命令以外行事。”
“无论是多么荒唐的命令,都得默默地听从啊。”
刑警房间里再次充满了不安分的空气。一如所料,霜村激动地站了起来。
“对于监视官的违逆是违反职务规程的!你想被扔回矫正设施里去吗!”
这样一来就无人能阻止霜村了。想到佐佐山执行官可怜的下场,所有人都遗憾地低下头的时候,狡啮走到了霜村的面前。
“失礼了!”
高声喊着,随后猛地弯曲上身。
“跟以往一样,一系会负责少女的身份确定的!”
霜村面对自己也很少见到的狡啮的后脑勺,他视线游移地坐回了座位。
“你明白就好……”
“但是……”
“什么?赶紧给我出去。”
“等到确定完身份之后,藤间的事,请再仔细考虑考虑。”
面对仍旧亮出后脑勺的狡啮,霜村感到有些不自在,小声地“知道了”的答应了。
刑警房间里的空气回复了平稳。
神月轻轻地拉了拉喘着粗气正要离开房间的佐佐山的套装下摆。
然后他双手大拇指向上,作出一个推倒什么(青柳监视官吗)的姿势,佐佐山一脸不愉快地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打麻将。
3)
“不行啊!你们那边的老大,头脑太顽固了!”
说着,佐佐山打出了一张麻将牌。执行官休息区里,回响着打麻将的声音。
“就算你这么说啊~”
神月苦笑着附和了一句,摸了张牌之后打了张牌。
“霜村是什么事都想自己来做的人。像你们那样突然就冲到他桌子前面,喊叫着,‘藤间这个家伙有些可疑,调查一下’,他是完全听不进去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啊!”
说着佐佐山生气地拨动着桌子上的牌。
“喂,别拿麻将牌撒气。”
被一脸苦笑的征陆指摘,佐佐山撅起嘴巴。内藤看着他的样子感到好笑,附和着征陆说道。
“就是的。真是行为不端。”
“烦死了,内藤你个混蛋。”
“好疼!佐佐山先生你刚才踩我脚了吧!”
“谁让你这家伙太张狂了的,你这混蛋。”
“我这可是新皮鞋啊!”
“你这就叫张狂。你是人妖吗。”
“哇!你这是歧视——”
“小子们,别光动嘴,手也跟着动。”
争吵起来的两个人,征陆一句话就让两人老老实实地开始码牌的样子,好像古老的家族电影的一个场景似的,场面的气氛变得十分和谐。
“不过啊,还真是吃惊。”
神月一边抓拍打牌,一边开口说道。
“监视官竟然会那样低下头啊。是吧,狡啮先生。”
说着,神月打出一张牌,然后转身看向身后。好像跟神月同步了似的,围坐在麻将桌上的四个执行官的视线全都看向狡啮。
听说今天晚上也要举办麻将大赛,狡啮拜托佐佐山、征陆、内藤、神月四个人,希望能让自己参加。他觉得来到这里就能听到以前那些执行官对于事件调查的毫无忌讳的意见。对于人手足够的状态仍表示要参加的狡啮,四人一时间全都浮现出诧异的表情,但感受到狡啮真挚的视线,最终还是接受了他。
所以狡啮就作为“见学者”的身份,参加了这次的麻将大会。
狡啮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对话的众矢之的,不禁眼睛瞪得溜圆,暧昧地“啊啊……”地附和着。
“那完全就是在保护佐佐山先生呢。为了保护执行官而低下头的监视官,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回想起今天上午自己在霜村面前所做的一系列行为,狡啮轻轻歪了歪头。
“是吗?”(死傲娇)
对于这个十分不干脆的回答神月不满地皱起眉头,佐佐山则喘着粗气十分自豪地抢先说。
“狡啮他啊,跟你们那边的秃头是不一样的。”
察觉到这是对自己的赞美之词,狡啮的脸不禁红了少许。
“反正,我们的老大是个头脑顽固的秃头——”
神月撅着嘴巴嘟囔着,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放在一旁的罐装啤酒。桌子上摆放的各种各样的牌,形成一副非常独特的马赛克图案。从摆好的牌中摸牌,再将手里的牌打出一张,当这个过程重复了好几次之后,这次征陆开口说话了。
“那么,结果要怎么办呢?”
狡啮回答了征陆的问题。
“现在首先,就
按照霜村监视官的吩咐,赶紧确定少女的身份。这条线索说不定也能明白些什么。”
这个回答让内藤手忙脚乱,满眼含泪地抗议着。
“哎!没戏的没戏的!你以为已经打听了多少人了啊!我的腿都快成棍了的说。最近听到打听这个词就肚子疼!”
肚子疼,听到这种小孩子闹别扭一样的申诉,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显得非常无奈。
“我说你啊。以前的事件调查可完全不是打听这么一点就算完的。”
“征陆先生,别说那些好像老爷爷时代的事情了。”
“老爷爷?”
征陆皱起眉头。内藤的搜查能力虽然平凡,但在惹他人不快的能力上,无人能及。而且他的行为全都没有任何恶意,所以同伴们都称呼他“等级社会的破坏者”或者“官僚结构的新波涛”,并对他致以异样的敬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已经不是警视厅所属的几万人齐动员,满大街刑警的时代了。”
“倒也没有满大街都是的程度……”
刑事科的教父,在等级社会破坏者面前,也无法发挥神通。神月和佐佐山,来回看着教父和破坏者。而这个时候,唯有狡啮丝毫不受麻将桌气氛影响地陷入思考。
“不过啊,现在的打探消息的确是有点走进死胡同的感觉。”
狡啮冷静的声音,让气氛紧张了一些。休息区陷入了沉寂,只有各自打牌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总觉得……也许是突破口选错了。”
狠狠地盯着抓起来的牌,佐佐山沉吟道。
“具体说说?”
“我也说不清楚。”
说着,他把牌哗啦哗啦地(打麻将怎么还哗啦两次)打出去,点上了一支香烟。
“将范围再扩大之类的?”
听到神月的提案,内藤忍不住发出了“啊——”的悲鸣声。
“别说那么可怕的事情!别觉得自己不用去到处打探消息就这么胡来!”
“我说,我们这边也在挨个地排除日本所有有关医学药学的人呢。要说范围的话我们二系才更大呢!”神月非常不服气地说道。面对着神月和内藤你来我往的眼神,佐佐山一脸凝重地沉吟道。
“范围吗?感觉问题不在这里……”
休息区再次陷入沉默。
距离上一次几个人聚集在麻将桌上,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在这期间,在座的所有人全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进行了调查。对于各种可能性全都进行了挨个排查的作业,到现在大家难免会有钻进死胡同的感觉,实在是没有心情像上次那样轻松地打麻将。
好像为了掩饰自己郁闷的思考似的,执行官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游戏上。狡啮的思考也进入死胡同,只是抬眼看着他们。
在沉寂和酒精味道,还有腾起来的烟雾当中,桌上打出牌的声音以毫无规律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响起。而和这个节奏不同的,麻将牌相互碰撞的声音则成了连续的背景。
一看之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碰撞摩擦着麻将牌。狡啮不可思议地寻找声源。
是佐佐山。
他为了把牌藏在右手背上,把手里的牌好像传送带上似的来回移动,改变牌的排列顺序。在这个动作的过程中,牌发出了互相碰撞摩擦的声音。
看来只是他的习惯动作,就在狡啮这么想着失去兴趣的时候,轮到佐佐山摸牌了。
佐佐山摸起一张牌,然后将这张牌也像传送带一样,滑入手牌中。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出一张另外的牌。他的动作很快,如果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他直接将摸来的牌打出去了呢。
“佐佐山你,在做什么啊。”
感觉到佐佐山动作的可疑,狡啮出声问道。
其他三个执行官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佐佐山身上。
佐佐山一脸疑问地“嗯?”了一声。
“刚才,你把摸上来的牌放在手里的牌中奇妙的位置上了吧。”
听到狡啮这么说,执行官们全都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开口非难起佐佐山。
“佐佐山你啊,别老做小动作啊。”
面对征陆的职责,佐佐山带着尴尬的笑脸回答说。
“哎?哎?我没有啊?”
他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疑,神月和内藤也站出来骂佐佐山。
“哇,受不了呢!”
“故弄玄虚!无聊!”
“就说不是啦!”
狡啮看到自己投下的小石头,竟然引起这么大的波澜,感到十分吃惊,慌忙加入到他们的对话当中。
“什么小动作啊?”
这个问题,佐佐山得意地回答说。
“只不过是最简单的障眼法。像这样将摸来的牌一瞬间放进手里的牌中,打出别的牌。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好像打的是摸来的那张牌似的吧?”
说着他灵巧地在手里来回倒腾麻将牌,向大家展示他对此的熟练程度(这不打自招…)。
“啊——你果然搞小动作了呢!”
“这是个毛病,抱歉了。”
原本只要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做的样子来就行了,佐佐山难道是笨蛋吗?狡啮(和我)不禁这么想。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征陆接着应对着另外两人非难,嘴巴腾不出来空的佐佐山,对狡啮说明道。
“我们呢,要从打出的牌来推断对手手里的牌。比如说这张一饼。”
说着征陆从自己打出的牌中,取出一张仅仅画了一个简洁的圆的麻将牌举起来。
“是摸上来马上就打出去的牌,还是在手里拿了半天最终打出去的牌,对于这两种情况,我们所下的判断是差很多的。”
也就是说,如果刚摸起来就打出去的牌的话,就说明一饼对这个人的重要性很低,如果是拿了半天打出去的牌的话,一饼对这个人的重要性就相对要高。
“你这是出老千,出老千!”
“哪算得上是老千啊!”
内藤和佐佐山争论的完全不同的主张,让狡啮产生了疑惑,见此,征陆继续注释说。
内藤和佐佐山争论的完全不同的主张,让狡啮产生了疑惑,见此,征陆继续注释说。
“虽然算不上是出老千,但也是搅乱应该大家共有的情报的行为。是不被提倡的。”
听到教父的教训,佐佐山沉下了肩膀。
“将刚摸到的牌替换掉,让原本的牌看起来就像是刚摸到的牌。”
狡啮的思考中,好像什么地方产生了火花似的。然后这个火花将笼罩在思维上的乌云撕裂,让更大的光亮照射下来。
“狡啮?”
看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狡啮,佐佐山十分担心地招呼他。
在这期间狡啮的思考也在无限的光明下继续奔跑。
“我们认为最初发现的桥田是第一被害者,但实际上是这样吗?”
“啊?”
大家的视线全都注视着狡啮。
“如果实际上少女实在桥田之前被杀了的呢?由于过激的杀害方法,还有桥田死亡现场的强烈印象,让我们认定那个少女也是和桥田一样,是在被杀死之后才做成标本的!”
狡啮的话让执行官们都为之一震。佐佐山手指间夹着的香烟上,掉下了很大的一块烟灰。
“我们一直都在收集遗体发现之前的少女的目击情报。这样是不行的!”
说着狡啮冷不防地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狡啮!”
佐佐山慌慌张张地将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跟着狡啮也跑了出去。
剩下的三位执行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互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也跟上二人跑了出去。
公安局综合分析室,通称实验室中,浓郁的蔷薇香味飘荡着,六合冢弥生在里面打着盹。
渐渐远去的意识中,传来些许的敲打键盘的声音。是唐之杜志恩在工作。
这里是分析官唐之杜的城堡,同时也是六合冢休憩的场所。
对于周身打扮十分在意的唐之杜,对于古龙香水的选择当然也十分注意,会定期改变全身的香水。现在唐之杜所中意的,就是一款名为蔷薇颜色的阴影的有名香水。
六合冢在全是男人的工作现场累了的话就会到这里来,经常沉醉于唐之杜所喜爱的古龙香水的味道里。
如果唐之杜心情好的话,会一起喝杯茶,或是一起谈论喜欢的化妆品的话题。但像现在这样两人不去理会对方,不进行任何对话的时间,对六合冢来说也是十分满足的时光。
感受着唐之杜的气息和唐之杜的气味陷入沉睡,这对六合冢来说是非常奢侈的嗜好。
就在唐之杜敲打键盘的声音越来越远,六合冢马上就要完全睡着的时候,分析室的门打开,几个男人踏着乱哄哄的脚步闯了进来。
“唐之杜!”
不速之客大声喊着。
六合冢横躺在沙发上睁开眼,兴奋得满脸通红的狡啮慎也站在面前。
奢侈的时光被打扰,她感到十分火大,眉毛皱了起来,这时佐佐山靠得很近来窥
探她的脸。
“啊?弥生正睡着呢吗?那就来个醒来的亲……”
不等佐佐山说完,六合冢就给他脸上一拳,然后站起身。转过身,只见除了狡啮、佐佐山之外,征陆、内藤还有忘记名字的二系的执行官也站在那里。
“怎么了?一个个的在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非常抱歉,我没办法一次应付你们这么多人。”
唐之杜坐在办公椅上,从面对着巨大屏幕的姿势转过身来,开口对狡啮他们说道。
“不,抱歉现在不是陪你开玩笑的时候。”
没有一丝客套的狡啮,六合冢无奈地看着。无聊的男人。唐之杜也不禁耸了耸肩膀。
“那么,有什么事?”
“想请你寻找一下与被害者少女的脸部照片一样的图像。”
“什么啊。我不是说过没有吗?最近可以阅览的图像数据中,没有与她一样……”
狡啮打断唐之杜的话。
“不是最近的。”
“哈?”
“能追溯多久就追溯多久,希望你检阅一下所有过去的图像数据。”
“能追溯多久就追溯多久,慎也君你是认真的吗?”
“啊啊,少女的杀害,很有可能比桥田的杀害要早。”
听到这句话唐之杜的表情为之一变。
“的确如此……真是的为什么会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明明犯人就是尸体防腐专家的说!”
“无论多么细枝末节的情报也没关系。只要能够掌握到一些……关于她的信息!”
唐之杜迅速地转回办公椅,面向巨大的屏幕。
“能追溯多久就追溯多久的所有过去的图像数据……好的……我会以让我家的电脑系统当机的气势来努力的!相对的慎也君……”
“什么?”
“如果真的有什么发现,你可要记得还这个人情呦!”
“不用担心。”
分析室里大大小小的屏幕一口气全都点亮,六合冢感觉地板似乎都发出了呜咽。刚才甜美的空气为之一变,分析室里充满了硬质的气氛。
这种气氛也并不讨厌,六合冢想到。
“有了!”
听到唐之杜的喊声,男人们一起看向屏幕。
“十年前的官方报道。‘对扇岛废弃地区的无户籍儿童的保护’……这个照片上的男孩子的脸,和这个女孩子几乎一致(可爱的男孩子噗)!他的名字叫……”
藤间幸三郎——
那份官方报道上说,在扇岛被保护的少年平安地进入了儿童养护设施,获得了藤间幸三郎这个新的名字,他的照片也一起被刊载了出来。
充满少年年幼气息的那张脸,与偶像舞台上吊着的那个少女的脸一模一样。
4)
被四方形的窗框切割下来的天空上,积着厚厚的灰色乌云,细雪左右纷飞着落了下来。
东京的降雪是很少见的。虽然在很久以前这完全不是什么稀有的光景,但瞳子自身至今为止见过雪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
抱起枕边的单反相机,从取景器中看去。
透过窗框和取景器,双层的间隔看过去的雪意外的没什么意思,瞳子很快就把相机放了下来。
现在,学校里同年级的朋友们应该正在庭院里为降雪而大喊大叫吧。想到这里,对于自己禁足的状况多少有些悔恨。尽管寒假已经结束,但瞳子的禁足期间还剩一些。希望雪能够一直下到自己接触禁足……瞳子怀着少女情怀许下愿望。
至少希望能在自家的庭院里拍摄雪落下来的照片,想到这里她站到自己房间的门前,但原本应该自动打开的门现在却严守着沉默。房门是被上了锁的。
她叹着气躺进床上。
禁足之前,在扇岛见到的公安局的叫做佐佐山光留的男子,他教瞳子如何摆弄相机的时候,说过“首先从自己身边的东西开始拍摄”这样的话。虽然当时是认同了他说的话,但现在像这样被关在房间里的话,果然还是觉得这有些不够。瞳子的视线,现在实在是太过于局限了。
所谓自家禁足的命令,就是说瞳子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之类的要是之外,都无法出房门。当有需要的时候,需要给楼下的父亲发送事情概要的邮件,让他接触门锁。然后瞳子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洗澡也是一样。而且父亲会一直站在一旁监视自己。
将身体钻进柔软的羽毛被当中,瞳子的身体抖动起来。
这有些异常啊。
原本父亲就是一个严厉的人。由于母亲早早离开人世,他对于女儿的教育就十分神经质,这些事情瞳子当然多少是明白一些的。但就算这么说,给自己的房间上锁,上厕所和洗澡的时候都在旁边监视着,感觉多少是有些偏离常轨。简直就像是矫正设施里对待潜在犯那样呢。
实际上父亲这种过剩的管理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从瞳子还十分年幼的时候,她在家庭里就是这样度过的。年幼的瞳子把这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进入樱霜学园初中部与学园里的其他少女接触的过程中,才知道自己家庭的这些事情与其他人家是不一样的。为什么父亲要像狱卒一样看守自己呢,瞳子一直不明白。
“你比一般人要肮脏。”
这是父亲斥责自己时候的口头禅。你比一般人要肮脏,我这是为了不让你继续肮脏下去而关心你,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年幼的瞳子非常害怕身形巨大的父亲如此斥责自己,遇到这种情况只是被吓得将身体蜷起来。但是她一直都在想。
自己到底什么地方肮脏呢?
柔软的羽毛被是非常高级的。除此之外的瞳子房间里的各种东西也全都是高级商品。完全没有怀疑父亲对自己的爱的余地,但是——
一股无以名状的欠缺感在瞳子的心里来回翻腾。
自己真正的归宿不在这里。这种想法,与对藤间的思念重合到了一起。
看向手机终端,收到的邮件数量为零,这让瞳子的孤独感更为加速。与佐佐山的邮件交流,只有一次。瞳子原本想要得到有关摄影的建议,可得到的回复却是“不要接近藤间”,这种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内容。
到最后,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一个人会真正面对自己,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感到很憋闷。
站起来,向窗外望去。
以前也曾经看到过这种被截取的雪景。
“我的,归宿……”
雪花飘舞的样子勾起她乡愁一样的感情,瞳子再次将脸沉到杯子里。记忆的断片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将瞳子的思考引诱到深处。
记得以前,也看到过像这样被截取的雪景——
乘上纯黑的汽车,被温柔的大人们包围着,瞳子看着车窗外的雪景。父亲温柔地抚摸着,落有雪花的瞳子的头。
父亲,咱们这是去哪儿?
是去工作。
工作是什么啊?
去拯救那些可怜的孩子。
在年幼的瞳子的头顶上,大人们对于父亲的赞美之词不绝于耳。这让她觉得十分的自豪。
瞳子的父亲,可是做着非常了不起的工作呦。
现在一起去看看吧,肯定能够学到很多东西的。
但是呢,瞳子你要记住,千万不要离开父亲的身边。
记忆一口气雪崩式的落下来,瞳子慌忙坐起身。
自己以前被父亲带去过废弃地区。看着少见的雪景和没见过的风景,心情十分激动,将不能离开父亲身边的话忘在了脑后,最终与大人们走散了,进到废弃区里迷路了。
然后就看到了。
深深的,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空间里,被装饰的光彩夺目的梦想一样的房间。
房间的中心,是一把没有主人的宝座和站立在一旁的少年。
在那个一切的一切都充满光辉的地方,那个少年展现出更为灿烂的笑脸,对瞳子说。
“这次,能让你成为我的公主吗?”
那不是梦。年幼的时候见过几次的这个场景,的确是自己曾经体验过的。突然的醒悟让自己内心的悸动变得十分激烈。
那就是说,那个少年,并不是梦中的登场人物。而是实际上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坐立不安的,瞳子在房间的中间来回踱着步。像是被什么驱使似的双手捧着照相机,手掌里的汗水将照相机弄得很滑,瞳子慌忙将吊带挂在脖子上。
楼下响起门铃声。
说起来,父亲今天有客人要来。说是以前曾经保护下来的一个人。
瞳子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靠近窗户向外张望。
只见藤间幸三郎站在那里。
瞳子心中无数的点连接聚集起来,然后爆炸开来。仿佛天启一样的想法让她一阵目眩。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到呢。细细的下巴,渗出黑暗的眼瞳,还有眼睛下面的泪痣,这些全都与那个少年是一样的……
藤间老师——果然,老师就是那个时候的。
“老师!”
为了声音能够传递到对面,她用力地对着隔音玻璃
叫着。
“老师!”
奢华的拳头打在玻璃上。老师,老师,老师。老师就是,在那个下雪的日子对着自己微笑的人。老师就是,将我从那里带出来的人。在他身边的话,我肯定就不会迷失在无处着落的想法中里。
“这次,能让你成为我的公主吗?”
对于这个问题,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有件事是确定的。也许现在就是要履行当时没有完成的约定的时刻。各种念头涌上心里,十分心酸,瞳子的声音也含着眼泪。
什么地方都好……希望能带我去,不是这里的地方。
瞳子的声音,让藤间抬起了头。
两人的视线在飘舞的雪花中相遇。
藤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浮起一个非常怀念的笑容。
“这样啊,你就是那个时候——”5)
细雪落到地面很快就溶化,形成让人讨厌的泥泞。一边跨越着这些,狡啮和佐佐山一边在扇岛前行。
被害少女和少年时代的藤间的长相一模一样这个事实,让以霜村为首的刑事科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如果能够证明藤间和这个少女之间有某种血缘关系的话,调查就会得到飞跃式的进展。但是,霜村却没有同意对藤间和少女的DNA进行解析。他拿出了藤间是被人权团体保护的无户籍儿童这个理由,实际上只是害怕调查的船舵会被狡啮夺走而已。他仍旧命令确认少女身份为狡啮他们的最优先事项,而与藤间相关的资料则埋进了他无数的文件当中。
但关于少女的目击情报,即便追溯过去,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而连续对扇岛居民中的年长的人进行打听的结果,则发现了几个见过那名少女的人物。
至少在十年以前,与被害者少女长相相似的人物存在于扇岛。但想要断定她就是被害少女,还缺少决定性的证据。但是,狡啮和佐佐山将这作为最后的安全网,紧紧地抓住不放手。
“可恶,竟然下雪了。千万可别下大了啊……”
佐佐山一边走一边冻得抖着肩膀。狡啮也将外套的领子竖起来,包裹住脖子。
“哦,应该就是这附近吧?”
佐佐山看着堆积起来的一大堆的罐子,里面有一个裹着毛毯被冻得够呛的初露老态的男性。
“请问,你是松田先生?抱歉,有些话想问问你。”
突然有人毫不客气地踏入自己的地盘,松田提高了警戒心。
“你,你们是什么人。”
狡啮出示公安局的身份证明全息图,松田一看就扔掉毛毯想逃跑。佐佐山一把抓做他的后脖领,用可怕的声调说道。
“不要害怕。今天是不来抓你的。只要跟我们叙叙旧就行了。如果你肯协助的话,我们肯定不会拔出支配者的。但是,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的话,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松田当场四肢脱力,瘫在了地上。
“你看看这张照片。”
狡啮为瘫在地上的松田显示出少女的全息图给他看。这一连串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
“你有印象吗?”
松田好像努力回想似的抬起视线。
“不非得是最近。十年,或者更早之前在扇岛有见过跟她长得相似的人吗?”
十年这个词,让松田睁大了眼睛。
“我记得……”
狡啮和佐佐山探出身。
“以前曾经买过一个,这个样子的女人。”
“买过?”
“就是卖春啊。她当时活动的范围很广的,所以这附近的人应该都受过她不少照顾吧。”
卖春,这个词让狡啮皱紧了眉头。而回过神来的松田慌忙辩解道。
“都是以前的事了!已经过了时效了吧!现在早就不干了!而且真的只是一时的!那么可怕的女人,怎么敢抱啊。”
“可怕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听到佐佐山的问题,松田苦着脸回答说。
“最开始,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卖春的人。虽然是很平常的,但由于是最年轻的,所以大家都喜欢找她。但是很快,这家伙就染上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坏毛病。”
盯着一边说,一边手指不住抖动的松田。佐佐山不耐烦地怒吼道。
“别废话赶紧说!”
“说!我说!这家伙在某个时间,将做完之后的男人全都杀掉了……真是赶上是谁就杀谁。然后将其身上所有值钱或是不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所以到了后来,找她的人就只有新来的,或是喝醉酒的笨蛋。后来应该是混不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狡啮和佐佐山互相看了一眼。少女卖春并杀人——在外面的世界让人难以忍受的犯罪,在这里竟然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发生并被人置之不理。从这件事上感觉到扇岛歪曲的磁场,狡啮不禁浑身颤栗。
“其他还知道什么?她住的地方,或是她的家人。”
“不知道,据我所知,这家伙一直都是一个人。”
尽管搞清楚了一些有关少女的新信息,但却没有找到能够确定她身份的情报。看到肩膀下垂的两人,松田提议道。
“可以去炼铁厂那边问问。据说那里住着资格最老的家伙。据说还是以前这附近的领头人,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说着,松田指了指铁塔林立的扇岛中心的地方。
6)
即使是设置了完美的空调设施的公安局里,到了夜晚,还是会充满了寒冷的空气。(在动漫里面明明只有吊扇)
昏暗的走廊上,映照着刑警房间里那让人觉得靠不住的光亮,时不时还传来值夜班的刑警们疲劳的叹息声。
就好像撕裂这些叹息似的,佐佐山一个人走在走廊里。
他的目标是综合分析室——唐之杜志恩的城堡。
分析室的门前,红色的“LOCK”的文字,拒绝着佐佐山。
当然,情报分析的女神现在并不当班。对此,刚才一直与她在一起的佐佐山当然十分清楚。
佐佐山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唐之杜的ID卡,在门旁边的认证机器上一划。门上红色的文字马上改变,敞开大门欢迎来访者。
佐佐山刚踏进房间一步,室内的照明自动全亮了,填满整个房间的机器一起开始工作。那样子就像是等等主人回家的宠物狗一样,这让佐佐山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
“抱歉啊。你们的主人,现在,在我的房间里睡觉呢。”
酩酊大嘴睡着的志恩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佐佐山不禁身心感觉到一股针扎一般的疼痛。今天晚上的佐佐山,将并不当班的唐之杜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并把她灌醉,然后从她胸口里借走了她的ID卡。
佐佐山好不踌躇地关上身后的门。就像被关门的声音推动似的,他直接向分析室的宝座走去,然后深深地坐在上面(然后菊花一痛)。
上方两面,左右四面的屏幕一起点亮,照耀着临时的王。一边眯起眼睛抵御这种光亮,佐佐山一边开始敲击键盘。
“ZHENDAO。”
他在公安局的数据库中,从街道扫描器所监测出的有辅导记录的,还有矫正设施出来的人中检索名叫“ZHENDAO”的。尽管得到几个人的照片,但都与佐佐山在扇岛见过的那个人不一样。
佐佐山短短地叹了口气,从胸前口袋里取出香烟点上火。
会得到这种结果也是预料到的。其实,佐佐山已经用自己的终端调查过了。但以执行官权限能够访问的数据库里,没有“ZHENDAO”的痕迹。所以佐佐山才会用不太正规的手段来到分析室。
他从官方配发的终端,向分析室的巨大演算机器,传输了从瞳子那里得到的“ZHENDAO”的照片,然后进行图像处理。尽管照片很模糊,但多少也能整理出轮廓,这与佐佐山的记忆鲜明的联系在一起。
“‘ZHENDAO’呢……”
话语带着烟雾,从嘴里吐出来。
这个银发的男子,为何会如此牵动自己的心,对此他也说不出来。
自从前几天打麻将时狡啮的灵机一动开始,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标本事件和藤间幸三郎有某种奇妙的联系。虽然狡啮和自己的调查都将焦点对准了藤间,但是佐佐山的内心却有一种事情没那么简单的确信。
有关塑化剂的入手过程也是一样。无论怎么想,一介社会课教师都不可能有得到那种东西的门路。恐怕是有人辅助藤间作案的。而且那个人,是掌握着一般人不可能知道的门路的,特殊的人物。
佐佐山虽然对这个叫做“ZHENDAO”的男人感到十分可疑,但却没有任何将这件事公开的确实证据。
这件事当然也没有对狡啮提起。
这跟以前的那种,对于狡啮的不信任才闭口不言有本质不同。
佐佐山的脑海里,浮现起在霜村监视官面前低下头的狡啮的样子。
不能再让自己的想法强加给狡啮了,佐佐山并不希望狡啮的立场变差。狡啮是十分优秀的,将来肯定能够登上在这
个组织中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而且佐佐山也强烈的期盼着这个结果。而这种可能性,不能因为自己这个不良执行官而被毁掉。目前,还是应该先对藤间和被害者少女周边进行严密的调查,有关“ZHENDAO”,就先自己一个人秘密地探他的底吧,佐佐山在心里打定了这个主意。
在掌握更为确凿的证据之后,再将“ZHENDAO”的事情告诉狡啮吧。
以清晰了一些的“ZHENDAO”的图像进行搜索。以这种程度的模糊画像,能否检索出正确结果,佐佐山非常的怀疑,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
检索的范围是日本全境。不仅限于公共设施,将私人领地上设置的个人放到摄像机的影像也加入检索范围。将图像的检索范围扩大到不仅限于潜在犯的一般民众,这是佐佐山这种一介执行官所不被允许的事。能够进行这种范围检索的,只有得到监视官权限的分析官。
点击“开始”之后,佐佐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弹出窗口,显示出警报。
“公共地区以外的图像检索,由个人情报保护法而被限制。请输入实行者的密码,以便进行认证手续。”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佐佐山将叼着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马上就又点上一根。伴随着这个熟练的动作,他很快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理所当然的,记录这密码的便条之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存放私人物品的抽屉,这个分析室里也没有。在稍微地犹豫了一下之后,在垃圾箱里找了找,除了几个零食的包装和六合冢所喜欢的茶包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刚点上火的香烟上已经烧出一大截烟灰,几乎很快就要塌落下来似的,仅仅依靠尖端的部分支撑着。
“别着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这么说给自己听,然后缓缓地将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佐佐山的烟灰和唐之杜的烟灰,在一个烟灰缸里混合起来。佐佐山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描绘出唐之杜的样子。
需要看的是人——
这是自己曾经对狡啮说过的话。这是自己在并不算漫长的刑警人生中所找到的二、三条的真谛的其中之一。如果能够正视,并去感觉对方,那里面必然会有提示的。
就唐之杜的性格来说,与其说是认真,到不如说是热情奔放的坚强女性,但她的奔放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随性,而是从对自己的自信中来的。这种类型的人最信任的就是自己自身。无论与其走得多么近,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她都不会对其他人张开心扉的。当然,将密码记在什么地方存放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话说回来,将密码设置为单纯无意义的数字的排列,这种玩笑一样的内容则是完全可能的。
佐佐山越是思考就越觉得憋闷,他将身体靠在办公室的靠背上深呼吸了一下。
自己吐出的烟雾中混杂了一种令人舒心的味道冲进鼻腔。这是唐之杜的古龙香水。
年轻的时候以帅气的样子勾搭女人的佐佐山,对于女性的香水有独到的见解。现在分析室里飘荡的香味,他多少有些印象。
芬芳的蔷薇中混有些许的爱利斯。这种名叫“蔷薇颜色的阴影”的古龙香水,的确与唐之杜很相配。
就在这个瞬间,佐佐山突然来了灵感,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在密码输入的地方点入光标,输入了这种古龙香水的名字。
“Bingo!”
屏幕上显示出“正在检索”的文字,表示检索进度的进度条也一点一点增长。注视着进度条增长的佐佐山背后的分析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佐佐山慌忙将显示器的电源关掉转过身,因为值夜班而一脸疲劳的宜野座伸元站在那里。
“佐佐山……你在干什么?”
身着高级套装,并将上面的口子认真地全都扣上宜野座的样子,让佐佐山不禁在内心苦笑起来。就算加上狡啮,面前这个男人也没有一丝潇洒的样子。在这种状况下告诉他“ZHENDAO”的事情或是将自己对狡啮在刑事科内的立场感到担心的事情告诉他,恐怕他也不会接受吧。恐怕会因为ID的盗用和单独调查的事情被非难,闹不好自己的刑警生命还有与狡啮的信赖关系也都被这个男人给毁掉。
宜野座的认真自然是没说的,但是与佐佐山的本性是合不来的。佐佐山慎重地措着辞,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看到唐之杜的ID卡掉在那边。”
“唐之杜的?真不像话。”
看到紧缩眉头的宜野座的表情,佐佐山的良心感到很疼。下次送一身不太适合唐之杜的连衣裙当做赔罪礼物吧。
“是的。然后呢,觉得机会难得就钻到分析室里来想要检索工口影像——!”
听到佐佐山的诡辩,宜野座的脸颊一下变得通红。虽然同样作为男人,虽说是在西比拉系统中被纯真培养长大的,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害羞,这让同样作为一个男人的佐佐山感到有些担心,而这种想法更加刺激了佐佐山的施虐心。
“可以的话,宜野先生也一起看怎么样?”
“别说傻话了,赶快给我回到你的宿舍去!”
不出所料,宜野座激动地让佐佐山离开。佐佐山看到慌乱到甚至没有精力去验证自己的话真伪的宜野座的样子,在感到放心的同时不禁苦笑起来。
自己的这两个上司,该怎么说呢,真是有爱的青年啊。自己已经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的东(jie)西(cao),他们全都具备。虽然这不能完全就认为是好事,但在共事的过程中,他们的这些有爱的地方也充分地发挥了效力。一系的执行官们,肯定对这两个监视官都恨不起来。可能的话,真希望这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心性作为监视官继续成长,但对于从事刑警这份工作的他们来说,是不太可能的吧。想到这里,他就更加对宜野座的纯真感到尊敬。但同时,也感到不安。比狡啮更加顽固且纯真的宜野座,是不是也会在某一天,因为类似金属疲劳那样的损伤而一下折断啊。而且那是缓缓变化的同时,更是一种绝望的变化。
佐佐山看着既是上司也是自己后辈的宜野座。宜野座整了整落下来的眼镜,对着佐佐山的视线说。
“怎么了?”
“宜野先生,您下次不当值是什么时候?”
“下星期二。”
“哎呀,对不上啊。你是故意把你和我还有大叔的值班时间错开了的吧。”
“哈?你说什么呢?”
宜野座说“哈?”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佐佐山明白自己是说中了。
“算了无所谓了,最近找时间陪陪我。”
“陪你干什么?”
佐佐山做了一个往杯子里倒酒的动作回答他。
“酒我不太……”
“所以我这不是请求您陪我嘛。”
你这哪是求人的态度啊……想到这里宜野座撅起了嘴巴。
“偶尔也该听听年长者的话才对。”
“心理咨询的话我不缺的。”
“真是笨蛋呢。宜野先生你。”
笨蛋这个煽动性的词让宜野座的脸颊明显地鼓了起来。这个青年因为有一个过于优秀的同期生,所以旁人对他自己的评价都有些低。这让他形成了对于自我过分的批判,这会导致视野狭窄和感情容易冲动的负面螺旋。每当佐佐山看到他神经质般整齐的发梢,都会产生“让自己过得再高兴些嘛”的想法。但是,他十分理解自己的这种态度会更加刺激宜野座感情的逆鳞。再惹宜野座不高兴,最终导致他的色相蒙上阴影的话自己也于心不忍。于是,佐佐山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我是想告诉你比心理咨询更有效的东西。比如说套装的穿着方式。”
一边随意地说着,一边伸手将宜野座套装最下面的扣子给解开。
“你看,这样一来,套装的形状才更好看吧。”
“别多管闲事!”
佐佐山被慌忙将扣子重新扣好的宜野座斜眼瞪着,走出房间。离开房间的时候,“找时间一起喝一杯”邀请的回答,被自动门关闭的呻吟打断没有能听到。
关于“ZHENDAO”回头再调查就可以了。
既然藤间这个男子已经出现在调查的线索里,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话,“ZHENDAO”也肯定会被牵扯出来的。
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佐佐山内心所考虑的事情,已经集中在从明天开始的针对扇岛炼钢厂周边的打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