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A:「本日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会议记录)
〇:咨询者:东原史绘(三年C班)
大家好大家好,这事要麻烦各位了。
在场有些人我们从去年开始就见过好几次面了,不过我姑且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文艺社社长东原史绘(※1)。
(※1)东原学姐是身形修长的古典美人。窄肩,姿势优雅,总之给人细长的印象。只有下垂像要掉落的眼猜是圆形。长发扎在后脑杓脖子一带,以深色系发夹将长发倒折夹起固定。感觉太用力碰她的话,会把她折断——
担任历史悠久的文艺社社长,自然颇有内涵。她有时戴眼镜,有时戴隐形眼镜,而这天是戴四方框的眼镜。
……其实呢,这应该由我们文艺社自行解决才对,可惜目前的社员没人擅长这种事情。嗯,已经毕业的戏剧社篠原学长很擅长这种东西,所以我跑去问了鹿野,结果她说:「吵死了!爱幻想又不负责任的女人!有事去找羔羊会啦!」就是这样。很过分吧?她可能遇到什么讨厌事了吧。再说那身看来很好吃的布偶装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我离题了。对不起。
暂且不管鹿野的意见,听说这个咨询会解决了许多麻烦问题,如果方便的话,是否也能够帮帮我?
嗯,关于这次要问的问题呢(※1)——
(※1)一瞬间我很好奇如果对她说:「请管管你家的幽灵社员乱发女」,不晓得会怎样。真想问问看。
事情始于去年底的大扫除,在地下仓库——你们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天花板密密麻麻爬满裸露在外的水管、令人感觉不舒服的房间——整理时,找到过去数十年来毕业生留下的大量杂物……基本上就是校庆摆摊等用过的物品。以前待过学生会的人也知道,清理仓库的计划因此变得乱七八糟,老师们也乱成一团。
最主要是数量太多,每件东西都必须妥善处理才行,有空的学生也来帮忙,光是分配工作就够忙乱了。
整理到一半时,我们找到一件不得了的东西(※1)。
(※1)说到这里,东原学姐缓缓环视羔羊会的成员们,自脚下的包包里拿出一捆装在拉链PU袋里的稿纸。稿纸相当老旧,看来没有以特别的方式保
存,所以纸边破破烂烂的。
那个不得了的东西,就是这份稿子。
没错——这稿纸就是近代科幻小说界相当年轻有为的作家菱维淘汰的梦幻处女作!
……哎呀?没什么反应。看来各位没听过菱维先生。啊,不过作品你们应该听过,比如《看着蜗牛眼花撩乱》、《猫,熟悉的箱子里》。其中《蜗牛》那本还出版了儿童版,我想应该比较多人晓得……
不过大概没有人知道菱维先生其实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我也是找到这份原稿后,才从校长那儿第一次听说。
——对,这次的事情也和校长有关,所以可以说很棘手,也可说非常费事……哎呀,抱怨也没用。
菱维先生正好是距今三十年前的毕业生,可惜他已经过世。听说是死于常见的内脏疾病,发现得太晚才会丧命,真是天妒英才呢。当时在全国性的报纸上也有利载他的过世消息,虽然在第三版。
他从我们学校毕业后,进入都内的私立大学就读。大学时代就立志成为小说家,不过当时他的目标是纯文学。毕业后在打工的地方认识了知名的数学家,从此受到影响走上科幻作家之路。其后,身为科幻作家的他以崭新的笔法与别出心裁的小技巧获奖无数,甚至名留文学史的一角。
这样子的人在高中时代写下人生第一部小说,就是这份原稿。菱维先生高中在学时隶属文艺社,这是他为了校庆纪念文集而写的作品。后来因为制作预算不足等问题,最后没有收进文集中珍因此只剩下这份原稿还在。我补充一点,当时主导这本文集的社长,就是后来和菱维先生合作出版了许多名著的好友,也是知名编辑槚户滋先生。
如果这份原稿内容是散文或青春小说,就没那个价值了,但因为它是科幻小说,我听说书迷和这方面的资料馆甚至愿意出价三十万购买。也听说打算出版全集。
……喔,气氛变了?很好,这反应很不错。三十万圆。成叠的论吉先生。莫名写实,我非常清楚各位受到吸引的心情,但我不会把这份稿子给你们。不对,这也不是文艺社的东西。
这是我们向校长借来的,所以如果弄丢的话,我就必须切腹了。会哭出来喔,我说真的(※1)。
好,至于这个与少女的泪水同等重量的炸弹级原稿,为什么要借给文艺社——
因为我们决定在今年校庆上展示这份原稿,当作重头戏。
然后另一个重头戏,就是这部未完成的作品,要曲吾等在校生着手给它一个结局!
……没有错,这位太太,这个故事还没写完,没有结局!
(※1)这时东原学姐拿手帕作势擦眼泪。这个人外表看似楚楚可怜的美女,但她举止夸张,还有动不动就开始奇怪的表演,感觉好像说单口相声。她的粉丝们大概会认为这就是她的优点吧。
(※2)这句话是对着会长说的。会长微微一笑,回道:「哎呀,我是谁的新娘呢?」——结果男社员之间开始窃窃私语,传开了些什么。佐佐原则以奇怪的视线看着我。
会这样也是因为原本应该刊载这篇小说的文集有些别出心裁,分为短篇悬疑小说或趣味文章的前言——也就是问题篇,以及解谜、笑点的解答篇这两部分。
我们找到的原稿是问题篇的题目,而解答部分怎么找也找不到,或许是弄丢了……又或者是一开始就不存在。
校长认为,年纪轻轻就过世的名人校友未完成的作品,由在校生亲手赋予结局,对于死者来说应该是最适当的致意方式。也许报纸上的文艺专栏或地方小报上还会出现学校的名字。
有鉴于此,强权启动,上意下达,我等文艺社首当其冲。
首当其冲听来有点恐怖,不过原本的意思就是「被选去送死」,因此用这句话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压力真的很大。如果这是漫画的话,我早就胃溃疡了(※1)。
((※1)这时我旁边传来小小的说话声。因为声音真的很小,只有我听到了——
「唯有去死不能去」。忍不住看过去,佐佐原发现到我的注视,稍微红脸低下头。这该怎么说呢……实在有够冷的。
我一开始也说了,目前我们社里没有喜欢科幻小说的人,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答篇」内容。
——所以我现在朗诵这份稿子,请各位帮忙想些好解答,好吗?啊,当然只要有概要……摘要或点子就好,后头再由我们负责写成小说即可。
那么……准备好了吗?要去厕所的人请趁现在快去。
我要念稿子了喔(※1)——
(※1)东原学姐从怀中掏出扇子掩口。她真是莫名适合这种戏剧化的动作。
「宇宙怪兽耶奴马吉克的威胁
伊东太一作
槚户滋编辑
划破黑暗的红色光芒被吸入黑暗环绕的蓝色球体之中——
红光在蓝色球体中——被吸入像手垢般沾黏的绿色部分,那儿吐出鲜红色汁液。
汁液燃烧般开始侵蚀球体。但只有蓝色之外的部分。吞噬绿色之后,球体开始染上蓝与红。
——西元2XXX年,地球遭受宇宙怪兽侵略。
这事情发生得突然。来自宇宙的巨大物体从天而降,观测卫星爆炸,一片干涸的都市毁灭——这一切全是自天空飞来的谜样柔软生物所为。
该生物最先引发的惨剧,就是飞到地球来。降落地表的冲击,让降落地点方圆数十公里之内化为灰烬,其冲击的余波扬起的沙尘,造成数十倍范围内全成了死亡世界……
生物降落的地点是西伯利亚。第一次捕捉到该生物样貌的是某国的非公开迷彩卫星。某国故意将那影像让俄罗斯政府监视拦截到,进而公开全世界。
该生物全长至少超过一百公尺,预测重量是六千吨,外表披着茧一般的薄膜,体表随时保持湿滑。像头部一样隆起的部分,由尖端突起一对角,朝天延伸。负责分析的各国学者们纷纷假设那个突起的角是用来接收某种宇宙射线的器官。
碰触到该生物的话,水分会被吸干,变成纤维块般的物体腐朽。那东西通过的地方不会有生物存在。逃亡不及的人们,其尸骸被风吹散。换个角度来说,这种死法比起成堆尸体更残酷。
由西伯利亚开始南下的外星生物通过之处全成了死亡世界,贝加尔湖干涸大半,那东西继续朝向蒙古侵略。
联合国联军编制的对应小组后来称呼该生物为——
宇宙怪兽耶奴马吉克。
联合国联军总部基地。在一片漆黑的战略室,充满耶诞气氛的电子光芒浮现黑暗中。
率领前线部队的葛雷因上校(※1),与作战参谋索叶少校面对面坐着。
『原来如此,少校,你的意思是即便使用核子武器也无法消
灭那个操他妈的怪物?』
『是的,上校,当然没有实际试过,无法确知正确的结果,不过冲击和热能都无法在目标物的体表上起作用,根据估算也无法采用毒杀方式。』
『真是操他妈的玩意儿。』
葛雷因上校苦恼地说(※2)。
(※1)大概是刚刚东原学姐才提到的关系,害我莫名其妙想像起鹿野学姐穿着军服、带着眼罩的模样。而少校则是另一位鹿野学姐。
(※2)虽然东原学姐只是在朗读稿子,不过从外貌温柔敦厚的女孩子口日中——无心地开心地不以为意地——不断说着「操他妈的」,真想阻止她。我的幼小心灵都快要受伤了。
少校冷冷念出报告书内容。
『三天前的作战中,将自中国征召而来的一千枚飞弹全部用上,却只是因为地形改变而勉强拖了目标物的行动而已。可以确定光凭单纯的威力无法杀死目标。』
『那家伙会吸收水分吧。灼烧体表造成的损伤呢?』
『目标物会放出类似二氧化碳的化学物质瞬间灭火。』
『史堤兹试作的雷射为何没有奏效?』
『分析还在进行中。第一发看来颇具效果,不过第二发之后就完全没有作用了。当时确认在目标物四周出现不明气体,估计可能含有干涉光学物质,使雷射失去效用的成分。』
『哼,这么巧?真是操他妈的家伙(※1)。
——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战略室偌大的荧幕上出现中国北部地势图。怪兽的位置以红色三角形标示着。其行进路线离开西伯利亚之后,就一路往正南方前进,不过到了内蒙古自治区的吉兰泰附近时,路线转向东南方,估计几天后将会抵达北京。
『转换方向的原因不明,不过基本上仍是直线前进。再这样下去,北京迟早会变成死亡之城。』
『北京烤鸭变成北京操他妈是吧(※2)(※3)。』
葛雷因上校交抱双臂,瞪着荧幕冷哼。
(※1)这里听不懂,是指一切太顺利的意思吗?
(※2)意思令人极度不解。干脆说北京摇滚算了。到这里副会长(男生)总算也受不了,红着脸说:「原文上虽然那样写,不过我建议不适当的表现方式还是尽量避免较佳。」(干得好,加油!)东原学姐静静地露出温柔而文雅的微笑说:「不~行,操~他妈的。」啊,副会长遭击落了。
他该不会是东原学姐的隐性粉丝吧。只见他虚脱趴在桌上,没办法断定他是败于东原学姐的笑容还是发言。
(※3)追根究柢来说,为什么校庆纪念文集要用的文章会频频出现这种描述?我认为台词部分极有可能是东原学姐的即兴表演。
这时候一位生物学权威库德博士来访。后来替怪兽命名的也是他。气宇轩昂身穿白衣的博士开心地对上校说:
『完成了,上校!我们终于找到能够把怪兽逼到走投无路的可能了!』
『喔,博士!真想不到你能够提出爆炸之外的成果!』
『我可是会让老婆的内裤也爆炸的男人喔。逻辑也早在我脑子里爆炸了。就像我们用界面活性剂和水打倒殴尔机比克那个怪兽一样,只要针对这次怪兽的弱点,就能够一举拿下它。』
『原来如此,能够有效干掉它的操他妈攻击吗?快把详细内容说来听听。』
葛雷因上校微笑。
*
好了,博士想到的怪兽弱点是什么呢?
请各位运用智慧打倒怪兽。
(解决篇待续)」
——原稿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聆听。
如同各位听见的,这内容极为简短,据当时认识菱维先生的人证实他写到一半就无心继续了,不过应该还是有办法导出答案才是。
当然文艺社的成员们也想了许多,仍没有结论。我们在猜想这文章这么简短,或许也是思考的提示之一……
麻烦各位帮忙动动脑了(※1)。
(※1)我忍不住开口问:「刚才朗诵的台词之中,有多少比例是即兴演出呢?」结果东原学姐回以令人难以信服的答案,说:「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喔。」我几乎快要迷上她了。
Part-B:成田真一郎
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我完全不清楚。那真的是值钱的稿子吗?不过按照东原学姐的说法,那稿子是菱维先生——本名伊东太一——还没立志成为小说家之前的作品,作品内容本身可能没什么意义,有价值是因为它的存在。
东原学姐将稿子摆在腿上,把用文字处理机重新缮打列印出的「副本」发给众人。至于台词是不是东原学姐的即兴演出……就任凭各位想像了。
我读完副本时,隔壁的佐佐原也正好抬头看向我。她今天画的不是关系图,而是怪兽的想像图……明明是震撼俄罗斯的怪兽,她的画却像是拿来当作手机吊饰也不奇怪。旁边还加上「奴马~」的叫声,或许是从名字得来的原创构想?
她以不同于奇幻画风的冷漠声音问我:
「……要猜怪兽的『弱点』,可是光凭这么短的文章,有办法锁定吗?」
我靠着摺叠椅椅背弄出吱嘎声,同时点头:
「也是……这个怪兽乍看之下所向无敌,又没办法实际实验……」
「至少也该给我们一些提示。」
「作者先生已经上天堂……不过东原学姐也说了,『内容虽短,仍有办法锁定』本身或许就是提示。我想答案应该很简单。」
「简单……黑魔术之类的?」
「为什么是黑魔术?」
「很强呀。」
「强、吗……?」
在讨论的不只我们两人班其他羔羊会的成员也在读完副本之后,聚集成几个小团体讨论。会长则来回在这些团体之间,聆听大家的意见。
佐佐原看了看他们的情况后,压低声音,避免被会议室中央发呆玩弄扇子——看起来是这样——的东原学姐听见。
「要去隔壁吗?」
「……她在吗?东原学姐都来了,可能已经躲开了。」
「这么说来也是……」
佐佐原和平常一样冷冷点头,但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或许是我想太多。
说到珍奇难题就想到仙波,这也是我和佐佐原目前的共识。我们虽觉得老是依赖别人不好,不过只要有人因此得到帮助,羞耻心什么的摆在一边也无所谓。仙波也是,不管怎么说看来都算是喜欢解谜的人吧。
……我一直在想必须想办法谢谢她,不过有什么事情是我和佐佐原能够为她做的呢?总之,上次带给她的蓝莓优格——学校附近的便利商店一个卖一百六十五圆——她收下了。
姑且先不提回礼的事,看起来仙波似乎极力避免遇到其他文艺社社员。因为是幽灵社员所以尴尬吗?或者是社费迟缴的关系?猜测她知道今天的咨询者是文艺社社长东原学姐,应该也不好继续待在资料室里吧。
「嗯,姑且去确认一下在不在好了——」
「确认什么在不在?」
突然有人说话,我缩起身子。这人只要发现我和佐佐原在说悄悄话,一定会悄悄靠过来。
我摆出责备的眼神,答非所问地说:
「会长,别吓我们。」
「对不起,我碍到你们了?」
会长的双手交抱在丰满的胸前,过意不去地偏着脖子。
「……别故意摆出那种姿势。」
「欸,你从哪儿学到那种冷冰冰的说话方式?自己的房间?好下流喔。」
这回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而且她还刻意压低音量,避免其他人听见。这个人外表上感觉是「有点少根筋,但是位诚实、有品德的迷人淑女」,不过熟人看到的是「心机重又任性的享乐主义者」,而其真面目是……不行,光是想起来都教人害怕。
因为住在会长家附近的关系,平常和会长有些私人往来,也清楚她这人表里不一,和她往来极度耗费能量,与仙波属于不同的向量空间。
「一点也不下流。冰冷的词汇与温暖的词汇不同,只要活着,每天都会增加。」
「这世界这么亲切。」
「说对了。」
「对了对了,说到下流,你们两位最近感情情很好耶?」
……喂,为什么转移话题要用「下流」开头?她对于知道她本性的人还是一样负面意思的不客气。
佐佐原也困扰地……似乎没有,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会长。太过面无表情了,令人怀疑她是否还有呼吸。
我皱着脸。
「请别再说那种话……只是因为一年级成员少,我们比较聊得来罢了。」
「可是宍仓同学咨询那次,你们两个不是窝在资料室里?」
「……居然说我们窝在……你在胡说些什么?如果我们在美国,这已经构成性骚扰了。我们只是想换个地方和心情讨论而已。」
会长眯起眼睛瞄瞄我,仿佛正看着猎物。
「喔嗯。然后又,喔嗯,然后一回来就突然能够说出
些好答案,是吗?隔壁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能量点呢?」
……我逐渐渗出冷汗。这个人就算知道仙波的存在也没什么好惊讶。她的个性虽然不爱唠叨,不过光是被她知道,就让我背部一阵凉。我想起小学时被肩上扛着木刀的会长
带着到处跑,结果遇到一堆倒楣事的过去。
幸好她没再继续追究下去。会长表情一变,露出无毒的微笑。
「欸,随你们高兴。反正这样也很有趣。」
莫可奈何地说出真心话,接着不晓得为什么摸了摸佐佐原的头——佐佐原从刚才起就以同样姿势僵在原地——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这么说来,会长前阵子开始以本性对待佐佐原。这样好吗?我不懂她的标准是什么。
直到刚才为止天真无邪做出恶魔般的举止仿佛是一场梦般,会长优雅坐回座位上,口齿清晰地宣布:
「看来这问题没办法简单做出结论,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会长「许可」了,于是我快速打开资料室的门。因为尴尬的关系,我没找佐佐原,不过她还是跟着一起来了。会长八成正盯着我们行动,但我努力佯装不在意。
没想到仙波和平常一样仍待在资料室里,而且正在吃便当。
头发一样乱糟糟。吃饭中的她这回没有压住布偶,烤派先生安稳地躺在桌子角落。
摊在桌面上的便当盒是坚固的铝制晶,以女孩子的便当来说稍嫌大了点,看起来像是认真的柔道社员使用的物品。口式炸鸡、维也纳小香肠等常见的菜肴加上白饭各占一半,便当内容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少了三分之一。
仙波左手拿着文库本,右手拿着塑胶筷大啖日式炸鸡,连看都没看向我们,她只说了句:
「盐巴。」
「呃……?」
我顿时无法回应。因为她的话太过突然了,绝对不是我注意到仙波衬衫前襟解开到第二颗扣子(西斜的太阳太热了吗?)而冒出许多烦恼的关系。
若无其事地深呼吸之后,我回答:
「不,我没带盐巴……」
仙波瞪着我,不悦的眼中写满了「你这蠢蛋」……只不过没有随身携带调味料,有那么严重吗?那便当看来不至于不够咸呀。
要说和平常一样的话,我的确和平常一样显得畏缩,而佐佐原也如平常一样淡然地问道:
「您平常都在这里用餐吗?」
「差不多。顺便解释一下,这是中午没吃完的剩菜。」
仙波没有微笑,不过至少好好回答了,并且附带说明。果然她对于除了我之外的人比较亲切。
才这么想着——
「……家母只要一想到就会做个超大便当强迫我带,害我不晓得该怎么处理。为什么我是那种麻烦人物的女儿呢。」
她开始对母亲毒舌。尽管如此,她仍没选择把便当丢掉,这表示她们母女的感情没有她说得那么糟糕。
「——怎么?那恶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去投诉你喔。」
……我好像不自觉微笑看着仙波了。以恶心为理由投诉我,这是毁损名誉吧。不过话说回来,被同年级女孩子这么说,令人格外沮丧……
佐佐原不管我的情况,对另一件事情感到好奇。
「您不在教室或学生餐厅用餐吗?」
不晓得为什么,发问的佐佐原看来很严肃。在哪里吃饭有那么重要吗?
不知道仙波有没有注意到这点,只见她把筷子搁下,抬头看向佐佐原。
「这世界上也存在着一种人,认为自己一个人吃饭比和其他人一起吃要美味上百倍。」
接着露出绝对不会对我崭露的微笑,这笑里掺杂九成好奇心与一成嗜虐。
「这是『坏事』吗?」
佐佐原缩了缩身体,然后摇头:
「不……」
……老实说,我不懂现在这一来一往是什么意思。姑且不提仙波,我想佐佐原也不是很清楚吧。可是我感觉这极端展现了两人的关系。
老师与学生?对照的两面镜子?蛇与青蛙?恶魔与人类……?不,哪个都不是。这该怎么说呢?感觉上若没有正确掌握的话,总有一天会引发致命的失败……
但我没有时间思考。
仙波继续吃饭,同时转而不耐烦地开口:
「我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吧?别管我。
你们又有什么事了?如果待太久,万一社长进来就麻烦了。快点回去。」
她果然不希望见到东原学姐,但不是我想的那种害怕见到,纯粹是希望消极地等待风平浪静。
「……嗯,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希望你读完这份稿子,帮忙想出打倒怪兽的方法。」
——她又以刚才的那种视线看向我,眼里说着:你这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唔唔……不怕,不要怕……
「那个,伯波,这次来咨询的是文艺社,所以名目上你也算是当事者,应该可以帮帮我们吧?」
我打算对她说大道理好好劝戒一番,可是仙波却继续大口吃着便当。从弱不禁风的外表看不出她原来这么会吃。才一眨眼,大半便当就消失了。
只有眼镜后头那对不耐烦的视线仍看着我,说着:你还不懂吗?这个呆瓜。
「嗯……?
怎么回事?这和平常不一样,似乎不是拒绝听我说话。
「啊,难道……」
说话的是佐佐原。
「怎么了?」
她没什么自信,犹豫着继续说:
「盐巴……」
「盐巴?」
盐巴……就是刚才进门时,仙波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啊!
「是盐巴!」
我忍不住大叫。原来如此,仙波不是为了在便当里撒盐,而是冷不防就告诉我们答案了。
仙波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盖上空便当的盖子,抱起布偶。
「对——那个谜语似的文章解答就是『盐巴』。这次我敢坚决告诉你们,我有自信绝对没错。」
仙波说得如此果决——除了数落我是如何劣等的人类之外——这还是第一次。平常的她多半只提示有哪种可能罢了。
这回的对手是创作小说,所以性质不同吗?
「为什么您能够断定是盐巴呢?」
佐佐原不解地间。仙波对她轻轻耸肩。
「说到蛞蝓,就会想到盐巴吧?事实上砂糖或小苏打粉等,只要能够产生渗透压的东西,一撒上去它就会缩水死掉。不过我只试过盐巴。」
我也是。记得小时候曾对院子里的蛞蝓撒盐巴,观察它收缩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做了件残酷的事。
「用啤酒水滩做个陷阱淹死蛞蝓也是出名的民间驱除法,不过这作法在日本太不切实际。另外一直线南下的怪兽知道吉兰泰以盐湖的岩盐著称,因此改变路线回避,而且能够通过淡水的贝加尔湖,这证明它不怕大量的水——这些姑且都能够当作参考。」
的确,怪兽的特征好几处都与蛞蝓类似。天线般的触角,湿滑的体表,喜欢湿气——
可是,光凭这样就断定,未免太乱来吧?
「仙波,我知道拿盐巴对付蛞蝓的弱点最有效。这么简短的题目,不考虑太多,直接回答盐巴或许也可以。但是一开始要怎么知道怪兽的性质和蛞蝓相同呢?这部分的证据呢?」
除了外表之外,还有其他线索吗?
「……这部分就是这次咨询最麻烦的地方。
首先要记住一项前提,不能把这份稿子当作科幻小说。」
「但这是知名科幻小说家写的呀?」
「不对,写出这篇作品的人,不是知名的科幻小说家菱维淘汰先生,只是普通高中生伊东太一。而且这不是真正要付梓出版的作品,只是为了校庆企划而硬挤出来的小品。因为你搞错这点,才会觉得困难。
你也听到社长说的,伊东太一立志成为小说家是进入大学之后。想要成为科幻小说家更是大学毕业以后的事。即使他原本就喜欢科幻小说,但还是不太可能为了校庆的出版品安排机关。
这篇文章必须以纯粹猜谜的角度、以随兴的角度来看,否则找不到答案。」
「随兴的角度……这么说也就不是以登场人物的角度,而是必须从小说之外的角度来思考?」
听见佐佐原的确认,仙波轻轻点头。
「没错。实际上当我听到标题与作者名字时,就已经猜到怪兽的弱点应该是盐巴。
「——因为怪兽的名字耶奴马吉克,就是蛞蝓的重组字。」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于是我老实问:
「什么是重组字?」
不出我所料,仙波以犀利又不耐烦的视线看着我,但还是离座站起,来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是一种字母游戏,对,比方说——」
粉笔喀喀地在黑板上画过,字迹像鬼画符一样,不过不至于看不懂。
『SENBAAKI』
「把这个重组之后。」
『ANBASEKJ』
「
鞍马席?」
「不一定要有什么意思。」
仙波有些不满地说,大概对自己举的例子也不甚满意。
……不过,我懂了。也就是变换文字的排列后,将它改成其他意思或隐藏原意的字母游戏。
我突然看到佐佐原以食指在半空中比画着,似乎正在确认自己的想法。
「原来如此,写成罗马拼音的话,将蛞蝓的拼音重新排列之后,就成了耶奴马吉克呢。」
「但是光是这样还是没有证据呀。
还有其他的吗?」
我问。仙波能够如果断定,想必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仙波果然毫不犹豫地在黑板上继续写字。
「废话,当然有。作者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吧。在最后的最后勉强一记勾拳。前次被击退的怪兽名字——」
『殴尔机比克,ORUGIBIK』
「最后的U配合耶奴马吉克的例子省略了。这个怪兽是被界面活性剂和水攻打倒的,对吧?界面活性剂听起来很威风,事实上就是厨房洗碗精的主要成分。
而这个殴尔机比克重组之后——」
蟑螂
『GOKIBURI』
仙波到此看向我。
「就是你。」
「喂,我叫GOKIBURI先生过来喔。」
我不承认,绝对不承认。那个卫生害虫和我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要对那东西倒上洗碗精,它就会窒息而死。不过这方法没有对蛞蝓撒盐那么广为人知就是了。事实上对许多虫类都有效。
帮怪兽命名的人显然是日裔的……博士?既然如此,以同样方式为另一个怪兽命名也很合理,自然可以断定耶奴马吉克就是蛞蝓。」
喀!仙波敲了下黑板,做出总结。
「所以这篇文章如果只凭故事人物得到的情报,怎么努力也解决不了。必须跳脱小说,从外逆推,才有办法解决谜团。」
……原来如此,说到这里的确能够断言。若是偶然的话,不可能那么巧。
这次的咨询答案是「盐巴」,我完全同意。
可是仙波的话之中还有些没有解开的谜团。
「……可是,为什么您听到标题和作者姓名时,就知道答案了呢?」
我的问题,佐佐原开口帮我问了。仙波爽快缩缩脖子,告诉我们答案:
「不是知道,只是得到线索提示而已。
伊东太一的笔名是菱维淘汰,我猜这也是罗马拼音表记的重组字。
——因此我估计他的思考逻辑都一样。」
于是最后仙波在黑板上写下『Q.E.D.』(得证)。
Part-C:仙波明希
目送两人回到会议室,我轻轻吐了口气。
又来了,这回没办法。正如成田说的,我姑且算是文艺社的社员,所以追根究柢,我应该要帮忙。要避免与其他人牵扯上,最重要的就是循规蹈矩,我想。
也只有这次成田没有乱来——再怎么说对手都是虚构小说——后头只要静静等待风平浪静就好。
好了,便当和麻烦事都已解决,可以回头看书了吧……
我慢慢靠向烤派先生。
……这天的咨询会难得平安无事地结束了——成田和佐佐原主张的答案「盐巴」获得一致赞同,有些扫兴地做出结论。东原学姐也心情大好地开始构思着:「叫声就用『奴马』吧。撒上大量盐巴后,濒死前叫着:『奴马!』」……「奴马」是啥……?与佐佐原难得急切地说:「请、请不要看。」有关系吗?
……不管怎么说,社长开心就好。
虽说这社团的社费要不了多少钱,不过身为幽灵社员还利用多方资源,我多少有些愧疚——擅自复制图书室的钥匙、常常潜入社团办公室借走禁止携出的珍藏本(谨慎起见我先解释一下,只要读完,我就会确实归还……等等,最近稍微积了一些没还就是了),诸如此类。
没多久羔羊会就解散了,感觉隔壁的人们逐渐离开。成田他们为了避免怀疑而被钉上,想必今天不会再过来了。接下来到离校时间为止我可以好好享受安静的空间……
——才怪。
啪答!会议室这边的门猛然打开——
「发现、猎物!我一直想见见你呢,仙波波!」
……莫名兴奋的东原社长出现了。
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位。她似乎等到羔羊会的成员们全都离开了才过来。但是——
……成田,是你说的吧?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忍不住往后仰,同时仍努力保持冷静说:
「……别用那种声调叫我,听起来好像在叫仙婆婆。」
「哎呀,真是抱歉。不过仔细一看,的确有婆婆的光芒呢,好干燥。」
「我没有感应力,看不见什么光芒……」
……棘手。与成田的情况不同,和这人说话很痛苦。我并不讨厌她,因此反而难以对应。以我个人的标准来说,大概类似和爸爸说话的感觉。
说话的节奏完全被对方掌控着。我还是先开口问问想问的事吧。
「……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啊啊,你的眼神透露出打算根据我的回答去找告密者报复。你以为是书记打小报告的?
可惜不是。是绵贯告诉我的。他说:『在研究大楼的资料室里见到一位黑心阴沉乱发矮冬瓜,体贴点的说法就是纸片平胸眼镜女在阅读贴有文艺社标签的书』。」
「后半段文法乱七八糟的批评,绝对是社长想出来的吧。」
……太大意了。新加入的我不清楚详情,不过现在的文艺社和戏剧社似乎交情不错。这么说来,我记得曾在文艺社的社团办公室里看到这几年戏剧社公演的剧本整齐排列。上面没有标签贴纸,表示应该是某人的私人物品,看起来拥有者应该很宝贝,所以令我印象深刻。
交游广阔的社长与绵贯学长是会闲聊的朋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问题是——
「……为什么挑这种时候来?」
「当然是为了来道谢呀。
刚刚小说的咨询,帮忙解答的就是仙波波吧?绵贯的事情听说你也给了建议。」
说完,社长的视线看向黑板……不妙,忘了擦掉。
感觉枉然的同时仍坚决抵抗到底。
「……你在说什么?那是刚才佐佐原同学和另一个人过来这里讨论时写的东西喔。与我无关。」
「为什么会以没关系的人名作为解释重组字的例子呢?鞍马席学妹?」(注重新排列后就是「仙波明希」)
「……」
听到看着黑板的社长这么说,我不禁冒汗。
「没有必要佯装不知道吧?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甚至可说这对于我们社团可是莫大的贡献呢。」
「贡献……我是幽灵社员喔。」
社长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环视房间一遍,拿起我从社团办公室带出来的硬皮精装全集。
「可是你看来有好好进行社团活动耶?这是上礼拜五带出来的吧。」
……早就被发现了吗?
这种奇妙的感觉该怎么形容?明明获得允许却又被逼得走投无路。无法冷静的我不断按压桌上的布偶,一边不明就里地持续反驳。
「……我只是照我喜欢的方式做。放学后也很少出现在社团办公室——」
社长莞尔一笑打断我说:
「那是『坏事』吗?」
唔……
我忍不住凝视社长的脸。这句话和我刚才对佐佐原说的一样。
可以肯定只是碰巧。因为我亲眼见过成田他们实验所以知道,这里虽然能够轻易听见会议室里的对话,但这里的声音却几乎无法传进会议室里(一般来说应该相反才对吧)。因此,社长不可能听见我和佐佐原的对话。
尽管如此,我还是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佐佐原的事情不能说。我被我自己困佳了吗?或者说我在无意间一直侮辱着其他人——老早放弃自己不被别人了解这点。
社长将阖起的扇子像拐杖一样撑着桌面,凑近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我。那是第一次看到的真挚表情。
「照我看来,仙波波是很棒的文艺社社员。起码比起只会待在社团办公室里拚命打着掌上型游戏机的和达弟弟好多了。不过,如果你觉得自己老是单方面取用社团库存等等,感到过意不去的话,就拿你这次的帮忙相抵吧——甚至你的恩情比较大。
所以你也不需要再自觉理亏了,尽管抬头挺胸地在这间资料室里进行文艺社活动吧。」
说完的同时,她放松原本严肃的表情,恢复平常如汤豆腐般无害的笑容。这个人自然做出与形迹可疑同样教人不能轻忽的奇妙区隔。
……她把我当作小孩子对待——这想法是自我感觉良好妈?我不是能够被这个人当作孩子般珍视的人。她或许只是来宣示我在她的掌握之下吧。
但是,就算我感觉到不同类型的侮辱,为什么我必须承认她对我的体贴不可?
「……多谢关照。」
她回
以一记男孩子绝对会沉沦的笑容。
「谁叫我是随心所欲的社长呢。」
社长娇媚欠身,将全集摆回原本的位置。
「……啊,不过,如果想到的话,记得来社团办公室喔——」
接着她朝我抛个媚眼说:
「我最喜欢可爱的女生了。」
……
喀答!
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浑身颤栗,让我忍不住瘫软。我的表情虽没有改变,手脚却止不住地颤抖,连思绪也逐渐混沌……
——就是这原因吗?这就是她做到这地步的动机吗?姑且不论我是不是可爱,从以前就经常被社长纠缠是不争的事实。回想起来,我还会去社团办公室时,她也摸过我的头好几次,说什么肌肤相亲……咦?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就有点危险?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社长座位上除了掌上型游戏机之外,还有第一代PS3,没错吧?——
社长似乎没想到我会出现这么狼狈的反应,难得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不过你现在的反应真的让我很受伤。」
……看不出来她在演戏。看来那真的只是开玩笑。我放心吐口气。
「因为社长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像在开玩笑,所以分不出来哪些是玩笑……」
「仙波波好认真喔。A型吗?」
「……那只是穿凿附会罢了。」
「哎呀,真冷漠,血型之类的现在不是很流行吗?前阵子还有人一脸认真地在图书室里找这类书呢。」
社长无趣地说,看来她自己也不太相信。四方眼镜后面的眼睛带着笑意。
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喀喀写字。
「对了对了,关于重组字,你注意到这个了吗?
那部小说中出现的三个人物,是葛雷因上校、索叶少校、库德博士,对吧?」
『GREHN(雷因)、QOIE(索叶)、KUDO(库德)』
「把它们列出来交换位置后——」
槚户滋
『ENOKIDOSIGERU』
啊……槚户滋,我记得是作者的好友兼文集的编辑。
「特地在稿子开头摆上编辑大名满少见的,所以我猜这应该也是提示之一。欸,不管怎么说,总之这是个坏心眼的题目……想到这是知名作家学生时代的瞎搞,就觉得有点可爱。」
她说完后嫣然一笑,然后与进来时不同,静静打开通往走廊那扇门。
……这个人根本不需要动用到羔羊会,她早就知道答案是盐巴了吧。
但是,若是这样,难道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我说出刚才的对白……吗?因为听绵贯学长说我和咨询会有关,于是利用正好得手的稿子。
看着社长纤细背影的眼睛渗出愕然。
……东原学姐,你该不会其实很笨拙吧。
原以为会就此离去的笨拙小姐突然回过头,脸上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
「话说回来,书记的——成田吗?
很不错呢,懂得欣赏仙波波。」
……不晓得她误会了什么。那家伙对我来说只是瘟神。
「他是害虫,我正在设法驱除。还有,别再那样叫我了。」
「哇喔,第一次遇见有人称主动靠近自己的男生为害虫。
……可是,嗯,即使被胶带台砸到濒死仍继续倾心于你,这可不是半吊子可用之才能够办到的喔。」
我记得砸到濒死,可不记得有倾心于我这回事。话说回来,绵贯学长你太长舌了。
先不管这些。
「……你说可用之才,要用来做什么……?」
「嗯?」
社长竖起食指摸了摸漂亮的下巴,想着该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似乎总算找到满意的形容,她灿烂一笑回答:
「增加人生乐趣?」
我认为把他当GOKJBURI的我,好心上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