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5匹骚动的羊 第三话.VS拉奥孔

〇回顾 『一只奔跑的羊』/第二话.VS三国志

有人在校内的网络揭示板上发布了二年级的宍仓学长作恶多端的记事。虽然那被认为是对宍仓学长抱有恶意的人干的,但宍仓学长本人和后辈的中濑进行调查过后也找不出犯人。

于是这件事被带到了羔羊会里进行咨询,结果仙波得出了结论,一切都是打算将喜欢的宍仓学长塑造为反派英雄的中濑的所作所为。

最后,因为宍仓学长也对中濑有好感,所以在真相明了的情况下事情依然得到了完满解决……本应该是那样的……

Part-A-1:「本日的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会」议事录)

〇咨询者:中濑华(1年D班)

好、好好……好久不见了……我是1年D班,漫画研究会的中濑。

上次有劳关照了。托各位的福,现在总算能够克服蔬菜了……虽然被人说过进食的时候整个人有点古怪,不过还是能吃下去了。

在超市见到卷心菜的时候,尽管有爆炸以后里面有绿色乌贼模样的生物跑出来的幻觉,但我依然无恙。因为蔬菜是不美味的相反。

哎,说到什么了?犹格……奈亚……啊,对了对了,美味。没问题的。蔬菜·美味。(*1) [注:犹格,即犹格·索托斯;奈亚,即奈亚拉托提普。两者分别是克苏鲁神话里的三柱原神中的「无名之雾」和「混沌」。这里捏他一卷里中濑说过的「是的!是的!降临吧,素食主义之神!是的!是的!(改自克苏鲁神话召唤邪神的咒语)」真是冷]

院子里采摘的蔬菜终于能吃掉了,母亲也很感激。(*2)

(*1)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中濑。光是提及,眼神就变得空洞起来,手也在颤抖了。

虽然无关,但顺带一提,穿着女仆服打字微妙地辛苦。

(*2)感激是要怎样……。

那、那先放一边,重点是今天的咨询。

我说,这里会保守秘密的吧?绝对不会对外透露的吧?

——是、是的。我相信。此前的网络揭示板事件也完满解决了。

那么,我就从事情的起因开始叙述了。

那大概是在一星期前。文化祭的节目——漫画研究社的原稿截止日迫近之时的事情。

回想起来,那一天还真是不幸的日子。早饭的荷包蛋煎焦了,回校途中路边的银杏树倒了,上楼梯时摔倒了,小卖部的双馅面包也买不到了……

得到确证的是在放学后,抱着装有原稿的封袋到社团大楼去的时候。

和人撞上了。还跌倒了。比起摔倒这件事,更不好的是撞到的人。

那是比我还瘦小的女生,是一年级的。虽然从领带颜色就看得出来,但重点是体育补习时经常在一块,补习同一项目,所以肯定是同一学年没错的。名字是什么呢……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直都戴着没有花样的眼镜,一副没有干劲的样子,不过眼神却非常差。每次对上目光,我都有被瞪着的感觉,所以不管在哪碰到我都绝对不想要和她对视。(*1)

当时也是那样,明明跌倒的是我却被用咂舌般的眼神瞪了一眼。那绝对是在想「啧……自己迟钝还来连累人。最好摔得粉身碎骨死翘翘啊」。看眼神就可以知道她习惯了对人说过分的话。(*2)

明明比我还要小,那种态度是怎样嘛,我想。像我们班上松宫同学,漂亮成熟又能干,却谦虚且温柔……真希望那个戴眼镜的也去学习一下。(*3)

(*1)会长喷了,其后忍着不笑以至于肩膀颤抖不已。我倒是笑不出来。因为好像听到隔壁传来咚!的一声钝重的声音。……在、啊。

佐佐原则不知该不该制止中濑,坐立不安起来。

(*2)基本正确。

(*3)……这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佐佐原的心情变坏了。中濑,你够了。

嘛、嘛,虽然都怪我急着想快点画原稿的后续外加听取社长意见等等,因此不够小心。

然后,跌倒的时候那份原稿掉地上了,我一边向戴眼镜的道歉一边将它捡起来……

那时候,戴眼镜的也向道歉的我说了声「没什么……大不了的」(*1)之类的,不知为何俯视起我——明明比我还矮小喔?——说罢,就不知往哪去了。那个人经常出现在社团大楼,究竟是干什么的呢?(*2)

不,那个小个眼镜就不管了。下次见到的时候再说。

在那不走运的一天里,漫画研究社在社办里进行了文化祭展览作品的选定。

(*1)连那种冷淡的语气都无谓地模仿得惟妙惟肖。

(*2)平时应该在专心读书,现在大概在隔壁诅咒着你。

实际上,目前社办里也在展示着之前选中的社员的漫画。

……今天的咨询,则是和当时我所拿着的作品有关的。

不留神撞到戴眼镜的以后,我急忙赶去社办。然而,那时候我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就是二年级的宍仓彻学长。

因为有到过这里来所以大家应该都认识学长的。学长身材高挺、仪表堂堂、声音素雅、运动神经拔群、正义感强,又成熟、冷静沉着,平素沉稳但一挥起拳来即可划开大地震撼大气撼动世界,是武术达人。(*1)

然后,呃……以春天的那件事为发端,我们的关系好起来了。

那一天,我和学长也约好了社团活动后一起回家的。

宍仓学长,因为担心自己的才能一旦出世会令太极的平衡崩溃所以没有进入特定的社团,不过时常会去朋友所在的戏剧社帮忙。因此,等彼此的工作都完了应该会在相同的时间回去。

但是,那一天宍仓学长特定来跟我说,「戏剧社的练习貌似要大幅延长所以先回去吧」。不仅是强,细节上还很体贴……那就是宍仓学长。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手机这点感觉也是萌点。

到那里为止,都是一如平常的幸福时光。我笑着说「不用在意,我会等到那时候为止的」。

话音刚落,之前掉到地上导致有点破损的封筒穿底了,原稿在走廊上四散。(*2)

(*1)怎么说呢,宍仓学长也挺苦的啊……我想。

(*2)中濑的眼里一下子蒙上了阴霾。声音也变得没有精神。

不要……脑海中开始放映『今天是告别的日子』。 [注:今日の日はさようなら,十一区民谣,在EVA破里作为插曲出现过]

散落在地的作品,标题是『英雄们的一夜』。讲述结下深厚友谊的英雄们的故事。

一人是精悍禁欲,用强壮的肉体为武器将敌人一一粉碎的勇者路特。

另一人是中性优雅,以华丽的舞蹈镇压邪恶的曼妙舞者卡萨。

原稿讲述的就是最初并不投契彼此对立的两名男性,在迎着种种困难共同踏上旅程的期间,孕育出了热炽的友情——最终"那转变为爱情"的故事。(*1)

坦白说的话,最后两人纠缠到一块了哟。半裸的。

但是,在我愣住的时候准备把原稿捡起来的宍仓学长,最先捡起的正是那一页。

啊,那一页的点绘我画得很用心喔……等等,早就开始逃避现实的大脑在傻乎乎地生产那样的蠢话,所幸脑波脱离神经了因此嘴没有动。

宍仓学长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不过,的确有看到漫画的内容,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什么。虽然这话不该由自己说,不过那个镜头,我觉得挺"相似"的。

…………………………

……诶嘿嘿。既然都说到这了干脆就全部坦白了的吧,在那个场景里缠绵的两人——路特的模板是宍仓学长,卡萨的模板是戏剧社的绵贯学长。(*2)

宍仓学长镇定地将原告捡起来递了过来。我也接收了……不过,机械式张口说、「今天先回去了」。(*3)

(*1)……呜啊。

(*2)……呜哇。

(*3)即使是会长,也客气地问了。

「那……那样的漫画要在文化祭上展览……吗?」

啊,不,展览是用大家的笔名,观众是认不出谁画了什么的喔。所以,大家才能自由随性地发布作品。这是这间学校的漫研的传统。

我也是觉得反正不会露馅,所以才画了那种作品……结果,我今年没有出品作品。在点绘上下了很多功夫,但没能出品。

……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总觉得和宍仓学长的关系有点不顺利。

宍仓学长没有说什么。不如说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只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原稿被看到了的尴尬进行普通的对话。

今天也是,虽然一起观看了戏剧社的戏剧,但之后学长说了句「正是良机,要一雪前耻」以后就不知道往哪去了。没有告诉我是去干什么,也没有问我要不要跟过去。

是被讨厌了,还是说从一开始就谈不上喜欢呢,我有点沮丧……不想一个人待着所以到执事咖啡来了,然后被会长唤住,于是就演变成这样了。

……啊、那个,请不要误解了。我没有希望过宍仓学长在三次元里和绵贯学长在一起。甚至如果成真的话我觉得自己会自杀的。

只是……见到两人把脸凑一块亲密地说话,在戏剧社的热身运动里组成一对的情景……对!创作意欲源源不绝!

这是创作者的坏习惯!无可奈何的!

那样的纠葛貌似也传到了周围人的耳中,友佳……朋友春日友佳也担心起来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逐渐失落,期间和宍仓学长的关系也会疏远。

这个状况……究竟该怎么办啊……?(*1)

(*1)话在那里断了,中濑沮丧地低着头。她现在的束手无策显然易见。来了、么……

Part-B-1 成田真一郎

……怎么办。

这也许是「不迷途的羔羊会」创立以来的最大难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宍仓学长心里有难以猜测的想法,中濑自觉罪孽深重。不像我这种,只是穿了半天的女仆服还大大的可以补救的平凡戏码。

总之,先听听女生的意见吧。

「……佐佐原怎么看?」

稍作一会考虑以后,她答道。

「简单来说,就是不想透露的兴趣被人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对吧」

「嘛,没错。说的更深入一点的话,那种兴趣在社会上属于少数派这点是问题所在吗」

「难解呢……尽管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被理解的时候,特别兴趣倒是没有」

「我也是啊」

「诶?」

佐佐原猛地从上到下地望着我现在的打扮。

我敲了一下佐佐原的头,订正道。

「……这不是兴趣更不是我的意思所以不算数」

在我们做着如此不正经的讨论时,会长一反常态地带着担忧低语道。

「要说的话,还是让当事者两人好好地谈一谈比较好,不过……」

她望着的,是如守夜一般陷入忧愁中的中濑华。以前,春日曾经说过她有点怕生,不过现在的状态更甚于此。

「那好像也有点难度呢……得改变一下她的想法」

「……这里,就交给我吧」

说罢说了起来的,是羔羊会的御用建议者·宫野学姐。

特别是今天,大概是穿上了执事服的缘故,看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魄力。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如入云高峰般的霸气。

宫野学姐承受了中濑依赖性的视线,温柔地开始说。

「大小姐有一点错了」

哎?这执事角色是源于什么拘泥吗?

「错了……?」

「对。大小姐似乎因为自己对男性间的交际有浓浓兴趣而感到羞耻,那正是错误之处。

举例来说,诞生了当今依然传诵的众多伟人的战国时代里,有名的武将们在战场上都有所爱的小童陪伴。那是因为不能将女人带到阵中,所以为满足需求而不得已的做法。

——因此而生的男性间的关系,可谓是战斗的一部分。庇护女性的『战斗』。这个夏天,赤与黑的忘我境界。自古而来日本男儿的气概。

既然如此,我等大和抚子,不是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热烈的灵魂激荡的义务吗。

诶诶,大家都看好了吧!」

激情演讲。最后那啥,是连纯洁的一票都收不到的激情演讲。

……不,总感觉这势头就让人想点头了,不过这道理不是相当的自我中心吗。虽然也没想到什么否定的理由。

可是,这样很难让中濑……

「好像恍然大悟了……」

「哎?接受了?」

我不禁用原本的声音吐槽了,但中濑貌似没听到的样子,接着对宫野学姐说。

「那种、把人当笨蛋一样犯众怒地拿名人来做盾牌以此正当化自己所为的着眼点,以及绅士般的热烈口吻……您莫非是网上有名的——」

「哦呀,请到此为止了大小姐」

「啊!……没、没错啊,对不起。居然违反礼仪了」

……这对话是怎样。

完全搞不懂意思……不过,莫非这样就万事解决了?虽然有种别扯了的感觉,但平安无事就解决事情了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

「不过……问题不单单是那一点……」

中濑的烦恼,尚未终结。

「还有一件事要考虑一下——」

Part-A-2:「本日的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会」议事录)

那是、我这个人依赖虚拟故事为生的事。

我从初中起,就将大部分的空闲时间用在了看漫画和电视上面。神游故事世界、幻想和其中角色一起生活的时间,要比现实里谈话的时间多得多。

兴趣相同的朋友我有过好几个。例如如今属于新闻社的前辈等。友佳也是其中一人,不过变得像现在那么亲密的还是在进入高中以后。在此之前一直没能融洽地和班里人说话。

我对他人持有恐惧心态。如果是店员之类的、说白了几乎不会见第二次的人的话那还能够聊得好好的,但要和谁深入交流的话,就不行了。满脑子都会想着惹对方生气的话该怎么办、对方是坏人的话又该如何是好……如此一来,就受不了了。

所以我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连话都说不好了,一放开来说话就会发出怪声惹周围的人发笑。

现在也时常会绊到舌头。

那种恶性循环长时间持续以后,我沉浸在故事世界里的时间更是越来越多。

小时候的我是不会那样的。反而会因为太过活泼而惹爸……父亲和母亲生气。是个手脚擦伤不断的孩子。

过去的我,总的来说是个充满自信的孩子。既不怕受伤又不怕争斗,母亲还说过我曾经和男孩子干架了来着,放到今天来想真是难以置信。真的是不知疼痛为何物,和谁打架都不觉得会输。

之所以那样,我觉得是受了祖父的影响。

话虽如此,祖父也并非粗鲁暴躁的人。他严格又顽固,在我犯错的时候会显得非常恐怖,不过平时很温柔,总是让我坐到膝盖上去。

祖父是医生,而且是门下有不少医生弟子的大医生,一到了假期家里总会有很多充满威严的叔叔和头脑貌似很灵活的姐姐出入,向祖父低头。尽管不太清楚,但好像还有好几个当时的政治家送了我玩具。

挽救了众多生命,受到众多杰出人士的膜拜,人格高尚不会摆架子,还教会了我很多事情……祖父有如故事里的人物一般,令我自豪。

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女,所以想着要成为和爷爷同样伟大的人。……如今想来,那根本成不了什么理由啊。

而祖父倒下,则是我九岁时的事。

当时祖父已经退休了,一整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那一天,我在放暑假,和母亲两人去了游泳场以后回到了家里来。那时候我在游泳课里不会游泳,所以讨厌输的我就拜托母亲去练习了。尽管祖父有点苦夏,但还是笑着答应看家了。

那是非常热的一天。在我的记忆里,是最热的日子了。

祖父倒在了院子里。好像是为了给退休以后才开始的家庭菜园浇水。最初发现这件事的我,赶了回去喊祖父,但没有反应。我注意到水管还喷着水去关了水龙头以后,再喊了一声,看了看祖父的脸。只见他像睡着了一样,只有眼睛微微张开。

最初感到害怕的就是在那时候,我用响彻附近的尖叫声唤来了母亲。

母亲在结婚前是护士,因此接下来的对应无比迅速。应急处理和救护车的呼叫同时进行,甚至还指示了医院的接收准备。祖父的身体不一会就从家里消失,再也没有回来了。

不过,我不懂得那种事。祖父和母亲一起坐上了救护车,把家里拜托给邻家的人,然后被招待了点心。医生也会生病啊~、我一边想着那种事一边啃着涂满砂糖的胡萝卜棒。到头来因为学不成游泳反而还在泳池里哗啦哗啦地折腾了一顿的关系,肚子饿了。

当时的我,想法还非常天真。以为生病的话只要吃药或者到医院去就能治好,所以爷爷也很快会回来的,因此就忘了先前的恐惧而埋头于思考暑假的预定。想着今年要去旅行吗~?

不过,祖父和母亲都没有回来。由于当医生的父亲也无法按时回来,结果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就在伯父的家里过了。

一直看护祖父的母亲,过了一周以后终于回家了,于是我也得以回去了。我首先问到祖父的情况,但只得到了「还没回来」的回答。

几天后的夜晚,我听到了父亲和母亲一直谈到很晚的声音。现在再想,那大概是在商量要不要让我去见祖父吧。

而我去探望祖父,则是在商量过后的第二天。

「爷爷现在……不能说话,别害怕喔」

在去往祖父病房的途中,父亲多次重复同样的提醒。

于是就那样到达了病房。祖父在房间里的大床上躺着。被子里冒出了好多管子,和白色和银色的机械连在一起。

我靠近一看,

祖父睁着眼睛,不时摇了摇除了脸以外唯一露出被子里的手腕,看起来好像要起来。

我试着出声。说「爷爷,过来啊」。不过,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以为是听不见的我凑到祖父耳边再说了遍,依然如此。

试验失败。尝试持续了十来分钟。

我明白了。明明活着,明明有晃动手臂的力气,爷爷却没办法认知我、不,是包括爸爸和妈妈在内的所有人了,也无法做出回应。

因为无法理解的虚无感而愣住了的我回过头去,这才第一次注意到了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说话的妈妈在按着嘴巴哽咽着。

最终,祖父在几天后离世了。因为处在那种状态,所以父亲即使知道我有可能会怕但还是让我去见个面吧。

葬礼当天下了雨,我想这样爷爷就凉快了。

病名和症状之类的,记得有听到却没记住。忘不了的,是在社会方面亦或为人方面都是完美的、幸福的、是我无敌感之源的爷爷,就那样不在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知该如何表达好了。

在那之后,我变得极端胆小了。

讨厌疼痛,畏惧粗暴,最严重的是害怕起了人。

今天精神爽朗、待我温柔的人,明天会怎样完全是未知数。不如说见到我心目中的理想人物的祖父变成那样以后,其他人根本信不过。一想到那些人会不会有一天从我眼前消失不见,用那种目光来看我……就已经、不行了。

所以,为故事的世界而倾倒。

虚构世界的人不会变化。不管是多么极端的角色,都不会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之前的一切全部"告吹"。内容也一样。决定好了的故事就绝不会再动摇。

固定于媒体里,被不变所约束的世界。

自己能安心生活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我一度那样想。

在父亲工作的医院里遇到宍仓学长,就是在那种时候。

帮助了我的宍仓学长就如同故事里的主角一样的帅气,之后在学校里交谈的时候也是威风又稳重……是出离现实的理想之人。

不过,在学校里不被运动社团以外的人所熟知,真是可惜啊,希望学长能变得更有名啊,希望能像漫画那样变成学校里的英雄啊——如此想到的我,于是就在学校的网络揭示板里引发骚动了……

那一件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反省自己做了乱来的事。

然而,宍仓学长却原谅了我,说被我承认了。

这一个人,比何般故事里的人都更厉害,还重视着我。想到那里,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便更胜于恐惧……和男人开始了交往。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不安。

宍仓学长是无可挑剔的完美者,要是被他讨厌了也无可奈何,但有可能会和爷爷一样在某天突然间,不讲理地消失不见。有可能会改变。

如此一想,心脏便砰砰地跳,出了一身的虚汗。读过看得太多导致封面都翻破了的、人物和剧情都一清二楚的HAPPY END的小说后,总算才冷静了下来。

……所以,我也可能是这样想的。揭示板一事,令宍仓学长进入到我所创作的故事里,而想象着那位宍仓学长则是最幸福的。

会那样想的我,还没有脱离故事,和宍仓学长之间有处在不同世界的感觉。

所以,理应从头到尾都是虚构的漫画被看到了的我才会如此的不镇静。希望宍仓学长只看着我本人的心情,和身为作者的我想象着宍仓学长的……呃,耽美样子的心情,究竟哪边比较强呢。

我开始搞不明白。

比起不知可以持续到什么时候的和宍仓学长间的关系,自己写在纸上有所定局的故事不是安全得多吗、我不禁这么想到。

……如此胆小,如此差劲的我,从今以后该如何是好呢。

可以的话,请告诉我。

Part-B-2:成田真一郎

………………

刚才中濑发言过后,因为内容太过蛋疼所以有了一阵沉默。这次的同样是沉默没错。不过,浓度却是上次的数千倍。

老实、说一句。

至今为止,我都觉得中濑有点笨笨的、胆小、爱幻想、孩子气、是网络高手,而且思考方式跳跃。等等。

不过,如果说童年时候发生了那种事,感觉有点怪怪的也在所难免。

从刚才说话的样子来看,我想爷爷病急的时候自己却没有现实感、只是一个劲地在玩这点,大概造成了中濑的罪恶感和劣等感。在现实生活中也自卑了起来。

但是,只要中濑还有罪恶感,那就还能够救回来。

我、站了起来。向着抬头用眼神问我「有什么事吗」的佐佐原,小声说道。

「我去喊宍仓学长。要解决问题,这是必须的吧。就算不是那样,他也应该出现在这里」

再进一步来说,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干的。

「呃……那可以理解,不过,你知道宍仓学长在哪吗?连中濑同学也不知道」

「幸运的是有头绪。多亏佐佐原有好好登记议事录了」

佐佐原的表情越发困惑了。是因为今天是由我来记录议事录的吧。不过,现在的灵感来源于很久以前的、不起眼的一行。

「佐佐原,就去听听看仙波怎么说吧」

因为没有说明的时间,说了那么一句以后我就靠近了会长。会长、抢在我说话之前问道。

「要去?知道地点?」

「对」

「那,就去吧」

和岬姐说话很是轻松。在这种时候能大概读出我的思考、加以领会真是舒心。

我看向中濑。只见她为我用男声说话而僵住了。若是因此暂时忽略了眼前的忧郁的话那倒是幸运。

我第三次感谢女仆服,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门。

总之。

我跑开来了。

这层楼里只有羔羊会的成员和仙波所以不用顾虑那么多。虽然有其他人的话我想自己也还是会跑。

现在的中濑很危险。她大概一直都抱着那股不安吧,但既然今天在人前说出了自己的根源,那就可以看出不安已经扎根于她的心里了。

化作语言,说了出来,是一种选择。是将一直以来的融在脑中那股混沌里的思绪用名为语言的勺子舀起,使之凝固,将他人或者说是自己定义的行为。在那栋暑假住了一星期的宅邸里,我学到了那一点。

中濑无法和他人商量,于是模糊的重压在不断积累。一天没有组织成语言,分析和解除也就无法进行,换来的是没有灾害发生。不过,今天中濑为了到羔羊会咨询而定义了自己的自卑感和不安的根源。那从无意识的混沌当中分离了开来,形成了有形的问题。

一度形成对峙的问题,就必须得和它战斗。不然,就会饱受自己逃避问题的事实所苛责,令自卑转变为自暴自弃。

仙波会对我说恶心,那大概是认为解决不了和枫之间的问题……听到「都是你的错」这句话而认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却依然不断地擅自去多管闲事的我是扭曲的吧。如今的我会那么想。

中濑因为爷爷的去世、因为完美的人也会轻易死去的事实而绝望了,于是爱上了架空的世界,在那种状态下喜欢上了宍仓学长。

那份扭曲的痛苦究竟如何,我是不懂的。因为我虽然也有出席过葬礼,但没有直接见过垂死的人。

可是,我懂得勇敢地标记出了自己的弱点使之分离、选择了战斗这点是值得赞赏的。

而回报那份勇气,则是「不迷途的羔羊会」的职责吧。

尽管理解不了中濑的痛苦,但正因为理解不了,才必须竭尽所能。计算辛劳不尽全力,结果失之交臂了的话,迎来的只会是摔跤般的后悔。

早一秒也好——既然所在地有头绪了,就得尽快把宍仓学长找去和中濑会面。要说中濑明天能用现在的心情迎接文化祭的第二天的话,那是骗人的。

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心想作为女仆服未免太短的裙子,如今令人感激。不过假发会飘到眼睛里倒是令人忧郁……

突然,正当我跑下二楼的时候,碰上了一对熟悉的二人组。是枫和春日。她们刚好从漫研的社办里出来。

「真一郎……」

「诶?是成田同学吗!?」

本来这场合我是打算丢下一句就跑的——但很快又改变了念头刹住了脚步。

「枫、春日。莫非是来找中濑的?」

春日在女仆装的我面前显得不知所措——准备这套衣服的应该是春日才对啊——不过,还是在迷惑间答道。

「嗯、嗯。因为小华最近都没有精神,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中濑目前,在第三会议室。羔羊会里。方便的话现在过去一下吧」

「呃?羔羊会?在文化祭里?」

没有说明的时间。对春日点了个头以后,我看向了枫。她在春日的死角里,不耐烦似的皱起了脸。

「我说啊枫,你现在、还会怕么?」

枫抬起了一边的眉毛,似在思索。不

过这个直接过头了的提问是什么意思,大概立即就传达过去了吧。枫以前就在想自己可能有一天会伤害到春日,说自己害怕那一点。

和中濑有点相似的是,这家伙比起其他任何人更不信任自己。

那样的枫,如此回答了。

「人总是一成不变的喔。特别是、在好的方面呢」

她从后把双手搭在春日的肩膀上。

「不过,现在依然和她在一起。

——就是那么一回事」

「这样啊」

懂的、是心里轻松了些。我重新面向了春日,将假发和装饰眼镜塞了回去。准确来说是还给了手工社。

「成田同学?」

「这样就只是个变态了……」

「抱歉了……但是——」

为了挽回刚才的谈话所拖延的时间,我踏上了阶梯的扶手——

「不是当女仆的场合了!」

我翻了个筋斗,跳了下去。准确的高度不明,但估计有四米左右吧。有如此的高度本想浮游感会持续得更久。但实际上连心脏跳了一拍的时间都没有——咚!着地。尽管受到膝盖的弹力缓和,冲击还是火辣辣传到头顶在一瞬间令全身停止。

「好、好帅!?」

「冷静点春日同学,那是变态特有的奇行。……话虽如此,论乱来倒是像学生会长呢」

站起来的同时,我抬头仰望着劝发出亢奋声音的春日冷静的枫,大声喊道。

「一直都忘了说,我觉得能和你成为朋友真好!魔球也被取名字了!」

不等回应,我跑开了。之所以那么急,是觉得大概会被无视。

和预想中一样,枫的回应没有传来。只是,听到春日「刚才的是告白!?」这样作出了奇妙误解并喧闹起来以后,我差点摔了一跤。

离开社团大楼,连连接走廊进入特别教室栋。和核心向活动居多的社团大楼不同,这里即使临近对外开放时间结束也依然人流滚滚。全力奔跑的女仆服很显眼。显眼得一塌糊涂。

但是,对擦身而过的人来说也就仅此而已。没有盯着看的话,是想不到那是男性的。名曰常识的先入为主观成为了最大的迷彩。

没错,就算不用变装,擦身而过的人是——

「成、成田同学!?」

……哈哈哈,今天经常碰面呢,在楼梯处减速的时间点上恰巧路过的佐藤同学。

「啊拉,卸去了化妆了呢」

还有果然有注意到吗芳花小姐……

她抱着和我们吃过的一样的荞麦饭,看起来乐在其中的样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误会,不过现在有急事所以就下次再见了!」

说罢我又跑了开来。倒不是急着要逃跑,但这次的疾走带有了逃亡的含义也是事实。

「居然身穿女装在校内奔走,果然是不得了的变态啊!这样——」

「没错啊,这样还很合适的你感觉很厉害喔!」

「嘿……?啊……那、那是当然!不用说的事!」

射中后背的佐藤的骂声,中途就变为了得意的凯歌。

很好……这样就不会被说「待遇差」了吧。

因为是说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家伙,所以我在意是不是稍不留情就说过头了。现在称赞她一回,之后给她五个词左右的冷遇也没关系吧。

打着这种算盘,我置中学生们于身后跑上了楼梯。

穿过执事咖啡所在的二楼,接着赶去的目的地是——

咖啡厅正上方的、举办将棋社活动的多功能室。

「哈啊……哈啊……」

按着胸口,平缓慌乱的气息。从会议室到这里按距离来说没那么远,但下上楼梯造成了激烈的消耗。秋色已浓之际却弄得满身大汗的,感觉真坏。

走廊的人们都投来了目光。这下子,就算不是熟悉的人也会注意我是男的吧。不过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了。最重要的是,抓住宍仓学长。

后来回想的话可能当时是跑得有点脑充血了吧。我一边用力地拉开多功能室的门,一边大声宣告道。

「拜托了!」

——成算是有的,但也带有了赌博性质。

关于宍仓学长所在地的线索有三个。

今天早上,桃子学姐这么说了。

『不过下午有进行复仇战的邀约,难得有好的舞台嘛』

还有,据中濑提到的,宍仓学长好像那么说了。

『正是良机,要一雪前耻』

桃子学姐是绵贯学长的同班同学而且关系还相当不错,经过绵贯学长貌似也认识了宍仓学长。

那一点,在春末接受的桃子学姐的咨询中听说过。对比这两人的发言,指同一件事的可能性比较高。

另外同样是在春天的咨询里,和爷爷关系很好在兴趣方面也受其影响的桃子学姐、

『因为一直陪着爷爷,我的将棋也变厉害了,前阵子还赢了听说相当强的宍仓呢』

这么说了。直接听过之余在检查了佐佐原输入的议事录的我,对此犹有记忆。而且,讲述复仇战之云时的桃子学姐所作的手势,也看得出是下将棋的动作。

如此一来,桃子学姐所说的「难得有好的舞台」和宍仓学长说的「良机」,就是指能在校内使用真正的将棋盘的、将棋社在文化祭里开办的活动吧……这就是我的见解。

为了这个预测能命中而向之祈祷的对象,是那家伙。在我心目中比神明还靠得住、冷淡又散漫、有温柔的地方、却对我毫不客气,因此想让人追上去的、那女人。

果然。

「怎、怎么了?」

在靠近出入口的一边对座的、宍仓学长和桃子学姐的身影出现了。知道我穿女仆服的原因的桃子学姐暂且不论,她对面的宍仓学长,以及为对局或休息而来到房间里的所有人向这边投来了愕然的视线。

一下子安心下来,原本就吱吱作响的膝盖弯了下来。眼看要倒地……不过还早着。

我随意脱下鞋子,跪在榻榻米上移动到宍仓学长身边。

「宍仓学长……!」

就算是身怀和尚般沉着的宍仓学长,被女装女仆逼近恐怕也是第一次吧,罕见地发出明显有所迷惑的声音。

「怎、怎么?你记得是学生会的——」

「我的事就别管了……现在,第三会议室里正举行羔羊会」

「现在、吗……?可是」

「咨询者是中濑。请去一趟」

往后无须再多解释。

宍仓学长立即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向桃子学姐、以及在旁看着的似是朋友的人招呼道。

「抱歉了鹿野,不去不行。须川,后面就交给你了喔」

「呃?我连金将和银将都不会分……」

「OK。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去吧」

先不说朋友方面,桃子学姐爽快地答应了。宍仓学长再度留下一句「抱歉了啊」以后,迅速打开了门。

「是上次的会议室啊。先走一步了」

这话传到我耳中时,宍仓学长的身影已经从走廊消失了。不愧是行动敏捷的人。

……好了,我也得回去了、啊。虽然回去了也没我什么事了,不过想亲眼见证一下。

不稳地支起腰来的途中,感觉到了视线。桃子学姐,用有点不好意思的视线看着我。那套女仆服看来果然是塞给了朝里学姐,眼前的是见惯了的「平时的桃子学姐」。

「又在跑了啊」

苦笑了。说起来,虽然没有穿女仆服,桃子学姐到羔羊会来的时候也在校内跑来跑去啊……十足的违反校规。不过。

「我只擅长那样嘛」

桃子学姐、笑了。那是我觉得最适合这个人的一张笑脸。

「说的也是啊。所以一直都是一副可怜相的啊」

一副可怜相的还真是抱歉了……刚准备这么说的我,鼻尖处被递来了一个宝特瓶。是运动饮料。

「给你水分。看起来快要倒地一样」

听这么一说才发现喉咙非常渴。老实接过来以后,有点迟疑了。瓶口已经开过了,微喝了点。

我也自认不是木头人,所以对间接接吻还是有点在意的,不过运动系的人真的不会顾虑这些的啊。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但也许还会直接从水缸里大口大口喝水。

眼睛不由得瞅了瞅桃子学姐的嘴唇。那里的颜色,令人回想起喂蛋糕的时候所见到的口中那抹淡红色,与疲劳不同的另一种悸动抓住了胸膛。

同时,一想到了对其他男生也会有同样的举动,胃袋里便落下了一股莫名的重压。但是,在意起那种事也是无可奈何的。我旋开瓶盖,感激地喝了一口。

「非常感谢,活过来了」

「不用谢。只是从田径社成箱采购的物品里拿来的而已」

那可不行的吧……我再度苦笑一声后,调转了脚跟。待这里太久,来不及在结束前回去就坏了。

临去的时候回过头一趟,只见把宝特瓶抱在怀里的桃子学姐少见地客气挥了挥手。

好了……回去就没有跑的必要了。快累

坏了,尽量快步走就——

如此不慌不忙地走到走廊上的我,受到了大量注目。

足有跑进室内前数倍的人数集中起来,无一例外地盯着我。

看热闹的人里面也有老师的身影,甚至还有记得是新闻社的带着旧式相机的学生。

……………………………………

哈哈哈啊……原来如此呢。

这是、那啥吧。

就是说。

来围观在校内暴走的变态。

然后,注意到了围观群众的对面还有踮起脚来想看看暴走女仆的樋口的瞬间,我。

从她的反对侧、包围较薄的一角强行突破脱离现场了。

结果,回去的时候也得全力奔跑,这不用说也知道了。

Part-B-3:佐佐原三月

结果,在成田同学出去以后也想不出能有效地鼓励中濑同学的建议,会议进入了休息时间。

所幸执事咖啡和文化祭整体都在顺利进行中,如今会长正收听的由副会长传来的定时联络貌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诶?有穿着女仆服的男人在校内到处奔跑的通报?那件事的话没有问题啦。反正也没有跟人冲突的胸怀,当是稀有的路跑者随便让他跑跑就算了」

……似乎发生了一件意外,不过深究无益。

我偷偷瞧了瞧依然低着头的中濑同学,悄悄走到走廊上,进入隔壁的资料室。

稀罕、这么说也行吧。

仙波同学抱着蘑菇抱枕在桌上坐着,也没看书就那么望着夕阳。

理应注意到了我的进入却没有反应,总之我也默默地靠近过去,轻轻坐上了桌子的边缘和仙波同学并排。

「成田同学去找宍仓学长了」

「……我没有问」

越过眼镜的惺忪一瞥,和平时的仙波同学一样。

「今天,可真是不礼貌呢」

穿着女仆服坐在了桌上、来回摆着脚的这副模样。要是被母亲或芳花小姐看到了的话,大概会被责怪吧。但是。

「想在这张大桌子上面坐一次看看」

「那就坐啊,随时都行」

「……因为平时有成田同学在」

又会被觉得孩子气的。顿时,我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了记事本。

「和成田同学一起的时候也会有受拘束的时候。减分……两点」

「在写什么……?」

「目前、在收集成田同学不方便的地方」

「唉……」

仙波同学虽然惊讶,但不喜主动追究的性格让她没有接着问下去。

沉默持续了一会。抱枕受仙波同学的压榨发出了一声「啾——」的悲惨声音。

「……那么,找我什么事?」

「您听到了对吧,中濑同学的烦恼」

「那不是我能插嘴的事」

立即有了回答。仙波同学也是,和中濑同学在不同方向性上沉迷于读书的人,所以本想可能会有什么见解。但反过来大概也有「不对自己进行解说」的想法吧。

「倒是我这边好像被说了一通呢,被中濑女士」

仙波同学听得清清楚楚,火得正在兴头上。

「那么,请问有什么思考方式值得参考的话呢?」

被我重新问道,仙波同学把下颚搁在蘑菇的头上,缓缓开始说道。

「有『诗歌如画』这么一说」? 诗歌、吗。

「那是古罗马人的思考方式呢。意思是创作诗歌的时候,就如同绘画一般要再三描写,逐渐完成物像。例如说,讲述某位战士的时候就需要描述相貌,描述身材,描述铠甲的式样,描述携带的武器。按照那样的顺序一路下去,听众的脑海里便会逐渐形成人像」

「原来如此,就是用语言来绘画对吧」

「在后世里,『诗歌如画,绘画如诗』这句话在省略了后半以后成为惯用说法了,不过后期又有人提出了否定的意见

争议源于古希腊的代表性雕像之一『拉奥孔像』。那是特洛伊的神官拉奥孔,被神派来的蛇怪所袭击的场面的雕刻喔」 [注:拉奥孔,因为警告特洛伊人不要将木马拖到城里,而被支持希腊人的雅典娜派出的海蛇咬死]

「那位拉奥孔先生的雕刻,和诗歌有什么关系吗?」

「在赞叹那座雕像的意见里,有雕像避开了更加煽情的表现而打造出被蛇绞杀的『临终场面』因此显得非凡之说。而作为反论,也有雕像"并非"描绘临终时的场面,而是避开了濒死的痛苦而截取了和蛇搏斗的一瞬间激情的造物之说。

拉奥孔被蛇袭击而死于非命的这种结果论的看法,以及和结果或故事传说无关描写了英雄拉奥孔英勇身姿的看法。那正是沿着时间的流动不断累积情报的文章,和没有积累而只片面地散布一瞬间的情报的绘画的差别。

以这场争议为发端,欧洲出现了将文学和戏剧等以前后内容的共鸣引起感动的艺术称之为『时间艺术』,绘画和雕刻等提取出一定空间环境的艺术称之为『空间艺术』,以此进行划分的思考」

「……原来如此」

被这么一说,感觉有点明白了。

「即是说对于人生的评价,也可以根据这两条轴吗」

「也对……譬如说,中国的史书『三国志』里有吕布这名武将登场。

他在战场上的活跃无人能比,尽管立不了国也守不住领土就死去了,却和爱马一起被后人叙说下去成为传说般的勇将。不过,由于重复接二连三地更换主君和盟主、背叛的时候残忍地欺骗杀害对方这种无节操的行为,他的历史评价非常不堪」

「就是说空间上是英雄,时间上是坏人呢」

「没错」

「说起来就像是『封面和插画非常好看但文章却不怎么样的文库本』——」

「到此为止我要继续说了」

仙波同学莫名积极地快口打断了我的话继续道。

「……和吕布相比,建立三国之一的蜀国的皇帝刘备这个人,在历史上是伟人且广受大众欢迎。

然而这个人,和吕布相反屡战屡败。不仅如此,还曾经从寄身的前辈领内募兵然后逃离、意图杀害落难时收留了他的宰相、情况危急的时候又擅自从昔日败露时接纳了他的群雄处逃开,最后如同强盗一样侵占了以支援为名义而插足的国土……等等,重复着虽说是迫不得已却只能用卑鄙来形容的所为。

只是去世的时候贵为皇帝、保有了国家领土这点让他和吕布有了巨大的差异」

这边则在空间上是恶党,在时间上是英雄。

而中濑同学的爷爷,尽管结局可悲,一直以来的人生却是幸福且充实的。要说的话,是由名作连成的动画般的一生。

站在时间的角度来看最后的悲剧令此前一切都付诸流水了……这种想法也不是说不对。不过,后人看到他的事迹,大概会说最后的小部分无伤大雅吧。如果说一部电影只有最后、结尾的一部分太烂了的话,那么干脆就从后面剪掉一小节好了。那种做法,在电影里是足以成立的。

不过,可是。

在我张嘴之前,仙波同学接着说了下去。

「历史上的人物,和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两种不同情况。因为对方的时间里同样有自己的时间。要分开来看,就意味着要完全客观地去看待自己,能办到那种事的人少之又少」

「说的也是呢……我也、不太懂我自己」

有一种走到了尽头的无力感。接下来,必须的就不是道理,而是能传达到中濑同学个人心里的、特别的什么了。

所以,如今的我能办到的、唯有等待。

「差不多到宍仓学长来的时候了吧」

「……你认为成田同学能找到人?那货看似和每天晚上出现在厨房的黑色昆虫一样,却没有那种虫子的感知能力喔。除了在这附近走来走去就不会别的了」

「那个人尽管贪得无厌且没有节操且满嘴谎言且木讷迟钝且到了女性面前就会软弱下来,但感觉这种时候是可以办到的」

「…………感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呢。记得前阵子就算是说谎也还照办了来着」

听到显得有点惊讶的仙波同学如此说道,我一边盯着放在膝盖上的记事本一边说。

「不过,现在两相抵消以后,得分还是正三十分喔?」

「不,所以说那究竟是什——」

就在仙波反问到一半的时候,隔壁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而紧接着的是中濑同学的声音。

『宍仓学长……』

我和仙波同学对望了。只见仙波同学咂了下舌皱起了脸。至于我露出了如何的表情,则只有仙波同学知道了。

稍候了一会回到会议室以后,宍仓学长已经听完了会长对事情的交代。望了望周围,成田同学还没有回来。取而代之的,是春日同学和松宫同学不知为何坐在了会员席上跟中濑同学说话。

中濑同学依旧低着头,但偶尔会抬起脸来回应春日同学,或用无地自容般的眼神望向宍仓学长。

「好了,佐佐原也

回来了那就开始下一回合吧」

如此一来重新开始了的羔羊会,首先由我来用自己的语言简要地复述在仙波同学那里听到的话。

发言得到了中濑同学,以及宍仓学长的理解,但两人脸上依然阴霾不散。

到了这种地步,大概力量要比道理更加重要吧。成田同学就是为此而拼命找来了宍仓学长的。

「中濑」

那一位宍仓学长,严肃地开口了。他站到坐在咨询者座位上的中濑同学身边,把手搭在猛地一颤的她的肩膀上。

「我也是一样……这么说可能失礼了,不过有点相似」

「诶?」

「到小学生为止,我都希望成为棒球选手」

「继续下去的话会连续二十年成为三冠王的呢」

中濑同学既不是奉承也不是开玩笑,而是带着一脸纯粹的坚信表情说道。宍仓学长一瞬间语塞了,脸因为呼吸停滞而红了,接着咳了一声又继续道。

「……不,没有那么夸张。当时,是有一位憧憬的选手啊。他是长距离的打者,不仅是把球打飞,球的飞行轨迹也漂亮,进入加时赛以后更是会大展神威。在守备方面,他也同样活跃,多次上演了即使满身泥土却依然坚守球垒、挽救了队伍危机的场面。升入一军两年左右就成为了明星选手。

……我为之而狂热了啊。认为这就是男子汉之道。请求父亲带我去观看球队练习的时候幸运得到的签名,时至今日我都一直珍藏着。当时我觉得他是和球风一样胸襟广阔的人。

然而那位选手在休假期间弄伤了脚以后,就不复昔日威风了,结果不到四年就退役了。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个人在退役比赛中一分未得地告终时,哭了。

之后数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而再度听到那个名字……则是在打架被捕之余还因为持有麻药而受到检控的新闻里」

……那、可真是。

尽管形式上和中濑同学的体验有很大差别,但在瞬间和时间有反差这层意思上而言倒有强烈的既视感。

「此后,我所尊敬的对象都净是过去的伟人或宗教家了。……重点,都是去世了的人。假如是已经被研究得一清二楚的死人,日后就不会被背叛。

因为我是胆怯者」

「哪、哪有……!」

咯噔!这声突然发出的音响,源于中濑同学在匆忙站起来的时候弄翻了椅子。咨询者用的椅子是会长找来的古物,有弹力的木制品所特有的响亮声音让我和春日同学缩起了肩膀。

「宍仓学长才不是胆怯者!和我不一样!」

对于一脸通红的中濑同学的热烈辩解,宍仓学长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抱歉了中濑。尽管似是违约,但我看来是没办法做到和你的理想一样了。呃……怎么说,要和男性亲热我实在无能为力……」

「总之请永远地忘掉那个!」

这么说来,这次的咨询正源于此。该说是都快忘光了么,反应过来早已扯远了。

「这、这样啊……能得到如此嘱咐真是得救了。

……总而言之,我异常地小心。之所以朋友不多,也没有进入社团……坦白说的话就是因为害怕与不特定多数的人格相处。会去帮戏剧社的忙,也只是因为那些人是拥有特殊感性的演员,会自然地保持距离,打交道的时候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

「怎么会……不过、不过……」

中濑同学竭尽全力地打算反驳,但脑中似乎乱得无法组织语言了。

于是,出现了胶着。这场对话会怎么样呢,宍仓学长是怀着什么打算来坦白这种事的呢。我们、或者说连当事者本人们都不明白,连同气氛一并形成了不理解的空白。

……不过,思考可以进行。宍仓学长的发言,也有说到我心里去的地方。

感觉有点懂了、如今大概也在隔壁一边抱着抱枕一边听着的那个人的思考方式。

我扼杀了自我打算融入到群体中。仙波同学断定了想要互相理解的心情是危险的欲求而选择了孤独。不过,不管是我还是仙波同学,最终都未能如愿以偿。

为什么?

理由正是。

「那么,为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了口。让我回过神来的,不知为何是松宫同学的视线。

「为什么,会和中濑同学熟络起来了呢?

低年级的女生。在某种意义上不是最难交往的对象吗」

「那是……」

宍仓学长看了我一眼,稍有犹豫。

……?在视野一角里,会长动了动嘴唇说「喔、这样」,手部微微作动。怎么回事了呢?

可是在我将注意力投向会长之前,宍仓学长开腔了。

「最初,只当作是偶遇的、娇小亲切的后辈。见到那副弱气的态度,便有种想要保护她的感觉……但是,仅此而已。和其他人相同,我的想法是不要深入接触。

就在那时候,春天网络揭示板一事发生了」

那是指中濑同学企图通过乍看之下只能看作是诽谤的留言将宍仓学长塑造为反派英雄、由仙波同学和羔羊会的意见而得以解决的事件。

……哎?在那件事以前,原来是"没有过"特别好感的吗?

「在那件事里听到事情经纬的我,觉得中濑和自己抱有了同样的不安。是因为信不过不知何时会突然变化的真人,所以才打算在我身上增添自己书写的故事。

"我感动了"。

在我这种空有个头的男人摆出一副参悟了的样子消极地和人接触的时候,瘦小的中濑不论手段地凝聚创意功夫,正在为信任活生生的人类而进行努力」

「宍仓学长……」

有谁能猜到呢……当时的古怪事件,才是宍仓学长喜欢上中濑同学的理由。

由于不清楚中濑同学和宍仓学长的为人,我和成田同学都误解了事情的本质。当时听成田同学得意洋洋地讲述一枚硬币的正反之云并为之感慨的自己,感觉真是丢脸得要死。

「我为一直逃避的自己感到羞愧难当。打算正视现实,不再望着理想。

所以,我发誓绝对要守护当时感受到的念想」

中濑同学企图将宍仓学长塑造为反派英雄的计划毕竟大错特错,当然,也没有留下任何结果。从时间上而言是大失败。不过,她努力过的事实给予了宍仓学长勇气。犹如以徒劳告终的拉奥孔的奋斗,对后人的心理和思考方式造成了极大影响一般。

宍仓学长再度双手搭在中濑同学肩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中濑,爷爷的事让你很难受吧。我也没法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死。

但是,我能够带着绝对的自信向你返还刚才你对我说过的同一句话。

——中濑华并不胆小。也不差劲。

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一点。愿意和否认的人战斗。因为我,正是被你的勇气所拯救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没什么可说的。

我想并不胆小的中濑同学,也是被允许哭泣的。

啊,松宫同学,我清楚地看见你在同情落泪的春日同学身旁像觉得蠢透了似的砸舌了哟。

嘎啦。

成田同学垂垂欲倒地打开门、终于得以归来,已经是在中濑同学擦完眼泪的时候了。因为东西拿在春日同学手里,所以不出所料是不戴假发和装饰眼镜的女仆姿。

「哎呀,真是晚啊。到哪里闲逛去了?」

面对满不在乎地招呼道的宫野学姐,不知为何女仆服上挂着树叶的成田同学,插在紊乱的喘息间答道。

「……文化祭的、写真摄影……散……散布全校的、新闻社的人,设下了包围网……拼命地摆脱了以后才总算回得来……」

……在副会长的联络以后,居然有这么壮绝的历程。大概是大逃亡所带来的疲劳吧,成田同学两眼发直。

「尽管不知道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干了坏事啊……抱歉。对此表示感谢」

朝礼貌地低头的宍仓学长回以了笑容,成田同学向我这边靠近。我立即出声道。

「辛苦了。成田同学的急忙得到了成效,事情解决了哟」

「……我知道。话说——」

成田同学一边板着脸不爽地说道,一边穿过我的身后拍了下会长的书桌。

「从宍仓学长的『我感动了』开始……"整间学校都听得见了"!」

……………………

意思不明,大家都愣住了。

在那种情况下,松宫同学连表面的掩饰都忘了尖锐地出声道。

「你这人——干了什么啊?」

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的会长从桌下拿起了——为连接校内广播而设置的麦克风。

「最后关头打开了下」

「把不留神和钻空子组合起来当最终王牌啊!?」 [注:「うっちゃり」有「最后关头」和「反败为胜的最终招数」两种意思,拆分一下可以变成「うっかり」+「ちゃっかり」,前者意为一时疏忽,后者有

钻空子或占便宜的意思]

能抱头吐槽的成田同学还好,宍仓学长和中濑同学完全处于茫然自失的状态中。

一边将现在有好好关着的麦克风放到桌上,会长一边把手搭在脸颊上开始陈述动机。

「毕竟,有爱的告白眼看就要开始的气氛嘛,明天有志愿参加的后夜祭,相反文化祭第一天的结束不是显得挺寂寞的吗?

所以,就想弄一个整间学校来祝福走出校门的两位年轻人的突击活动看看了……呢!」

第三会议室再度被沉默笼罩。

之前一直以为是活动气氛热烈起来了所以没有多加在意的远处的喧嚣,现在可想而知是突如其来的广播所带来的骚动。因为宍仓学长和中濑同学都有说出对方的名字,所以说话的人是谁,该懂的人都懂了吧。

看不到进一步的行动完全凝固了的室内,落下了会长宣告大混乱终结的声音。

「尽管猜不到两人接下来会怎么样,但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将一直留在听到广播的大家的心里。

——于是瞬间化为了永远,拉奥孔依然在奋斗」

Part-C:仙波明希

之后,羔羊会意外简单地结束了回归咖啡厅。换作平时本应有半数成员左右会留下来磨蹭的,但今天大概是要忙最后冲刺和收拾吧。

哎呀呀……又听到了无谓的话。

不过话虽如此,今天这场闹剧,作为续篇要比春天的好一点吧。

……嘛,是今天不用见到成田真一郎的脸就完事了所以才觉得好吗。顺便的,就网络揭示板一事那家伙说得好像很了不起的预想全部落空了的事实亦令人快哉。

凭这件功劳,中濑华的中伤我可以当没听见。回想起游泳补习的时候,她浑身打颤却依然努力地跳进水里的身影,也恨不下去。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接、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出去大概会被好奇地围观吧……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本以为已经没有人的会议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看样子中濑同学和宍仓学长还留在房间里。羔羊会的人之所以早早离场,莫非就是所谓的「识趣回避」。

我也该回避一下,去溜达一圈再回来么。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要是开始了什么怪事,那可尴尬了。

『我说啊中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是什么事?』

在我跳下书桌穿上拖鞋的期间,隔壁的对话依然持续着。宍仓学长小心翼翼的,中濑同学则毫无防备。

……反正打发个二十分钟就会回来了,烤派先生那样放着就行了吧。

『以前,你曾经说过双亲之间有不和……原因、果然是在于爷爷吗?』

准备走出房间的动作不禁停顿了。我以前曾在偶然间听到过那番话。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可是,中濑同学的回答非常干脆。

『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不如说,两人都是爷爷的粉丝,所以每年忌辰都会全家一起去扫墓过得好好的』

『这样啊。可是,关系既然那么好,为何还会吵架呢』

对于宍仓学长听起来安心了几分的问题,中濑同学以严肃的声音答道。

『原因是……名作少女漫画「黄金之艾登」中的CP争议』

……………………

我和宍仓学长,除了同为日本人这种地方以外本无其他共通点。处处都有天差地别。

只是,仅限于这一瞬间,想必都尝到了共通的感情。

放心。

不管尝到了如此压倒性之物的我们,中濑同学的舌头开始高速运转了——

『爸爸说身为主人公的少年艾登钟情于汉娜公主,最终回也定下了婚约可谓板上钉钉了。

相反妈妈说,艾登和他的好友美少年哥恰洛夫之间孕育出了精神上的爱。汉娜那种向来都只会在片头片尾露个脸的人,怎么可能敌得过一起出生入死去冒险的哥恰洛夫。婚约只会为了打掩护。

于是,推崇公主线的正统派浪漫的爸爸,就反驳说艾登和哥恰洛夫之间没有任何表现出爱情的场面,而且哥恰洛夫也为艾登和汉娜间的关系打气。这时候,妈妈拿出了传家宝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丢出「这样反而才显得奇怪」的理由。因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演变为了我们家的千年战争。

不过我觉得,要说的话——』

我毫无迷惘地走出资料室,尽情地吸入走廊的空气。

中濑同学的讲解大概还会持续一阵吧。从中途开始就插不了嘴陷入沉默了的宍仓学长的受难也会持续同样长的时间…………不,也许是一生吧。

恋慕的弱点真是恐怖啊,我想。

窗外染上了夕色,往下看只见走在操场上的学生也减少了。

今天的在校时间即将结束。看了一本书,被妹妹她们拉了出去,思考了『々人事件』,午饭没吃上,听到羔羊会那堆人的声音。如诗歌般的展开没有过,令人感动的绘画也没遇到。

但是,忽略空腹不算的话,却奇异地没有不好的印象。

是为什么呢?

走下楼梯,进入处于窗户死角的背阴处,被夕阳束缚住了的头脑冷却了下来,忽然注意到了。连想都不用想。每逢要到学校来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可不多。

今天从早上起,就没有再见过成田真一郎的脸了,所以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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