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
主文,撤回原告请求,诉讼费用由原告负担。
这段话跟地方法院、高等法院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审判长的语气听来都相同。
拉提莎公司与所有连锁美容院都脱离笹宫麻莉亚名下,转为达美有限公司所有。这对麻莉亚来说仍是一大打击,让她成天窝在名下仅有的自宅里,连儿子朋李都不想见、不想说话。
朋李担心妈妈的身体,但才受到这种打击也无计可施,现在该先弄清楚法庭上的异状。
朋李造访牛込警局三楼的刑事课,他很想找其他人来谈,但当班的不巧又是智慧犯搜查组的叶山警部补。
两人在刑警室的角落面对面坐下,叶山抓抓脖子问:「那,今天有何贵干?」
那懒散的态度看了就火大,但现在别无选择,朋李死命按捺下来:「我想找我们家的顾问律师,他叫神条康仁,现在下落不明。」
「律师?我知道你们问题挺复杂的,不过失踪应该要找生活安全课或地区课……」
「这里面有内幕,所以我才来刑事课。而且从情况来看还有犯罪事实。」
「喔……既然你这么说,应该是有甚么证据吧?」
「我不太懂法律,说不上来,不过……」朋李拿出跟冰室借来的凛田莉子笔记本,翻开给叶山看:「应该是有这样的嫌疑。」
叶山接过笔记本皱眉端详:「我看看……刑法两百三十五条,窃盗=违反持有人之意志占据他人财物,并转移于自己或第三人之行为……这是窃盗罪的条文吧。另外还深入研究了第一百零四条……」
「第一百零四条?」
「灭证罪、伪证罪、捏造证据罪、使用伪证罪、使用捏造证据罪,就这些罗。」叶山边翻边说:「这是甚么法律系学生的笔记吗?」
「这是一位凛田小姐的笔记本。」
「凛田?好像在哪听过。」叶山停下手来:「哟?这是……」
「她的写法很特别,到处都是符号,我看不太懂。」
「不对,等等,原来如此啊……」叶山抬起头来:「写这笔记本的人,似乎认为神条律师出卖了笹宫麻莉亚女士,也就是说在好久以前……甚至在公司刚创立的时候,他就打算出卖公司的经营权了。看来应该是很长期的诈欺计划。」
朋李讶异不已:「真的吗?哪里有写这种事情……」
「就这一页啊。当初订购了两颗印章,假设正式登记的叫公司章A,另一颗是B。下面用逻辑分析找出三十年后A=B的各种条件……喔,原来VS.是代表对立的符号啊。然后箭头代表结果,整理得真不错……虽然有很多笨拙的地方,但跟我们的侦办笔记很类似。」
「凛田小姐指出怎样的犯罪?」
叶山低着头瞥了朋李一眼:「记得令堂总是把公司章保管在保险箱里,自己管理并不让任何人碰到,是吧?」
「是的。」朋李点头:「我相信每隔几天一定要用到一次公司章,但妈妈会让所有员工回去之后才留下来独自盖章。」
「应该不是独自吧?盖公司章是法律上进行重要决策的最后阶段,包括合约或债务等等,不是要有律师在旁见证吗?」
「啊……我想是这样没错,因为这也是顾问律师的工作。不过妈妈没有把印章交给神条先生保管过,甚至连碰都没让他碰……」
「所有员工都回去之后,公司里不就只剩令堂跟律师?令堂盖章之后要确认文件内容,这时候印章在哪?是盖完随即收回保险箱,还是令堂一直紧抓在手上?」
朋李倒抽一口气。
之前莉子来访的时候,刚好在办公室里看到妈妈从保险箱里拿出印章,盖完之后拿给莉子看……其间有几秒钟印章就放在旁边没人管。我在的时候甚么都没有发生,但如果只有妈妈跟神条两人独处的话……
叶山认员地说:「如果没有其他人监视,神条律师应该有机会趁笹宫麻莉亚女士不注意,对公司章下手吧。」
「可,可是我妈盖完之后马上就把印章收回保险箱啦!而且就算我妈再怎么不小心,神条先生也不可能偷拿印章盖在其他纸上吧?一定会发现啦!」
「神条才不会冒这种险。三十年前,你过世的父亲买了两颗公司章,日记上说其中一颗已经销毁,但那可能不是亲手销毁,而是委托顾问律师进行。结果神条并没有销毁印章,而是从一开始就得到另一颗与员正公司章完全相同的印章。他肯定从开业第一天起就不断掉包印章,方便哪天可以拿来干坏事。」
朋李显得难以置信:「掉包印章?」
「这笔记本上有写,社长从保险箱里拿出印章,每次盖完章就被偷换成另一颗印章,而且当然小心不留下指纹……公司章每用一次就被掉包,代表两颗章都会受到社长盖章的习惯影响,产生相同的变形。虽然从笹宫麻莉亚接棒之后开始喷上氰钙喷雾,但对两颗章来说都一样。神条就这么轻松弄到了复制的公司章。社长愈坚持自己一个人保管公司章,公司章的效力就愈明确,合约也更牢不可破。想得真周全啊。」
朋李大受打击,差点失去意识。
拉提莎公司的公司章,劣化程度比其他同样在昭和五十六年出厂的公司章要少了一半……莉子主张的一点不假,神条就是被揭穿,才趁法庭上没有任何人理解其中意义的时候心虚逃走……
叶山边看笔记本边点头:「这写得真好,思考分成两个阶段,先假设一个现象,再从其他角度检验判断是非。我看看,有机的自问自答和无机的验证?原来如此,说得好,值得参考。这个方便给我影印吗?」
「你去问持有人啦。她是万能鉴定士Q的凛田莉子小姐。」
「万能鉴定……」叶山突然瞪大眼睛:「啊!凛田不就是那个小妹?不会吧?几个月前她还找我哭诉自己被诈欺呢!」
「刑警先生,如果这一切都是神条律师的阴谋,智慧犯搜查组应该不能坐视了吧?请你快去抓他啊!」
「嗯……」叶山低吟沉思片刻,然后将笔记本交还给朋李:「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朋李一把抓过笔记本:「为甚么?」
「最高法院宣判之后,令堂就不再是拉提莎公司的代表人,公司也不是你家的资产。或许你们会是神条律师的雇主,但现在一翻两瞪眼,不能要求搜寻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我也说这场官司根本是神条设计的……」
「宣判了就是没办法。一般来说找失踪人口要由亲属申请,要不要去找神条律师的家属谈谈?」
朋李听了,愣得不发一语。
他这才想到自己根本不清楚神条的家庭,妈妈应该也是一样,神条甚么都没有提过,是有听说他独自过活,但细节不清不楚,而他留下的履历也不可靠,毕竟这家伙三十年来都在骗他爸妈……
叶山叹了口气说:「很遗憾,但真的无计可施。就算凛田小姐没有缺席作证,判决内容应该还是相同。主张有两颗印章交换使用……这不过是推论罢了。法庭需要明确的物证,如果有找到另一颗印章就另当别论了。」
「警察应该不打算帮我们找这印章吧。」
「最高法院……」
「已经宣判了,我知道。抱歉打扰了。」
朋李起身,默默对叶山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司法本来就靠不住,如果说能找谁帮忙,就只有那唯一看穿真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