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09 魂之碎片

在故乡艾赛维纳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拉托雷亚王都科努的传闻了。这里是学术和艺术之都。也曾有过想要来这里参观一下的念头,却没想到居然会是以这样的形式。

和传闻并无二致的美丽城市。可是,现在没有参观的空闲时间,也没有这种心情。低着头,将脸庞深深的埋在头巾里面,西奥博尔德朝着拉托雷亚国王居住的城堡前进。那是通过城门之后在市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看到,位于高岗之上的城堡。

走过跨立在河道两边的桥梁,登上坡道。已经知道了目的地所在,走过去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西奥博尔德不禁踌躇。

两侧耸立着两座高塔的城门。有两名卫兵手持长枪站在那里。吉雷萨对自己说只要报上蕾切尔的名字就能够得到国王的接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尽管有些犹豫,但是现在除了相信他的话之外别无他法。下定决心之后,西奥博尔德朝着城门走去。

「停下。」

不出意料,双枪在自己的面前交叉制止了西奥博尔德的脚步。

「你是什么人。」

「蕾切尔——天使蕾切尔的信使。」

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颊,按照吉雷萨所说的那样报上了蕾切尔的名字——可是。

「天使?蕾切尔?这什么啊?」

门卫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早就有所准备,也有相应的觉悟。瞬间做出了暂时撤退的判断之后,西奥博尔德转过身子。

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门卫已经抓住了他的外套,头巾从头顶上滑落。结果脸颊上的龙鳞让两个门卫瞠目结舌。

「……怪物!」

被其中一人摁住,动弹不得的西奥博尔德被另外一人用长枪的柄部击打了头部。承受不住的西奥博尔德踉跄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抬起头来。就在此时,两支长枪的枪尖已经径直的朝着西奥博尔德刺来。

没有任何犹豫的事件。迅速的拔出剑,弹开笔直朝着自己前进的枪尖。

只要能够让长枪的运动轨迹发生改变就行,那样就能找到机会逃走了。可是,从剑身传回来的手感就如同割纸一般轻盈,被切断的两柄长枪的枪尖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落在了石砖地面上。

枪柄是铁质的。照理不是一把细身的剑就能切断的。看到了难以置信场景的两个门卫哑然失色,看着自己手中成了一根铁棒的长枪。

「发生什么了,如此吵闹。」

二人的身后传来了威严的声音。从城门一侧的门卫室里面走出来一位大约六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抬头挺胸的朝着这边走来。

「请您退下,这里非常危险!」

失去了枪尖的长枪依然指着西奥博尔德,一名门卫阻止了女人。可是,女人在看到西奥博尔德手中的剑之后,立刻大惊失色。

「这不是……天使大人的爪子吗。而且,这鳞片也……」

「你知道蕾切尔的存在吗?」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女人仿佛确信了一般,点了点头。然后单手挥了挥,向两名门卫下令。

「不要紧张。这位先生不是危险人物。」

「可是……!」

「你们两个,难道连天使蕾切尔大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吗?真是可悲……既然如此,现在给我好好记着。那是拯救了拉托雷亚的大人的名字!」

年轻的门卫非常困惑的四目相对。不过,女人的发言似乎还是起到了效果,失去枪尖的长枪渐渐的退了回去。

至少,这是个能够进行对话的人。西奥博尔德收剑回鞘,重新站直身子面对着女人。

「请立刻禀报,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想要传达给国王陛下。如果觉得我很可疑,将我捆绑起来也没关系。」

说着西奥博尔德伸出了双手。左手上的龙鳞和锐利的爪子都露了出来。看到这些的门卫们再一次感到震惊,女人虽然也同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不,没有这个必要。捆绑蕾切尔大人愿意将自己的爪子托付给的对象,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请跟我来,由我来为您带路。」

不待西奥博尔德的回答,女人就转身步入了城门之内。门卫们依然是一脸警戒的神色,但是他们已经不再阻止西奥博尔德了。

重新批好头巾,环顾四周。城堡内非常安静。格丽泽尔达似乎还没有抵达。既然如此,那就趁早向国王报告现在的状况让他避难,接下来迎头痛击格丽泽尔达和康蒂。

就在这个时侯,突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旋律,西奥博尔德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

那是耸立在王族居住区对面的一座高塔。连接到外部的楼梯下方有两名士兵看守着。

从那座塔的上方,的确传来了某种歌声。那歌声似乎能够拭去龙鳞上的痛苦,蕴含着温柔的音色。被这样一股声音抓住了心房,下意识的抬头朝塔上望去。

可是,接下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不应该是这样啊。刚才明明就听到了……

「怎么了吗?」

走在前头带路的女人转过身来问道。在对方替自己带路的情况下停下了脚步让西奥博尔德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他抬头看着塔的方向,轻轻的呢喃道。

「歌声……」

话说了一般,西奥博尔德慌慌张张的扯住头巾的一角盖住自己的面容。在塔的窗边,一个有着灰色辫子的年轻女孩探出头来向外张望。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拖着腮帮子一脸倦意的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带路的女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点了点头说道。

「不用在意。那是刚刚获得了陛下认可的新《歌姬》正在进行祈祷的练习。时不时的中断或许会让您觉得不堪入耳,还请多见谅。」

「是吗……」

觉得很相似。不过,这大概是由于自己太过希望听到她的歌声的缘故,才对年轻姑娘的歌声产生了错觉。被康蒂的话语蛊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对不起,浪费时间了。」

道了歉之后,示意她继续前进。女人行了一礼,转过身,朝着城堡内分隔开各个区域的门走去。现在必须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面。

两人来到的目的地是礼拜堂。带刀的侍卫正把守着大门。虽然侍卫们对于披着头巾的西奥博尔德投来了怀疑的目光,但是似乎在前头带路的女人深得他们的信任,没有受到通过城门时的那种盘问。

请稍候,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女人走入了礼拜堂当中。没过多久之后,大门便向外推开,她招手示意自己入内。

在礼拜堂之内,有一名穿着深蓝色长衣的老人站在正中。头发和胡须都像雪花一样洁白,在他的身上却感觉不到衰老的气息。

「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女人行了一礼之后,走出礼拜堂。老人微微颌首,朝着女人说道。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菲德里卡。你自己也是很忙的吧。」

「不,这是我的工作。」

名为菲德里卡的女人面无表情的回答过之后,便轻轻的关上了礼拜堂的大门。

阳光从祭坛正上方那扇巨大的圆形窗户射入室内照亮了礼拜堂。西奥博尔德脱去了外套,将脸颊和手臂上龙鳞展示出来。老人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情,不过很快便双手合十,双膝及地,摆出了祈祷的姿势。

「和天使大人一模一样的鳞片……是那位大人要传话给我吗?」

那位大人,应该就是在说蕾切尔了吧。因为是用了她的名号才来到了这里,对方会这么认为也是办法的。不过西奥博尔德却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唐突的问道。

「陛下。您对于憎恨自己的人有什么头绪吗?」

听到西奥博尔德的问题,老人——拉托雷亚的国王抬起了头。然后,寂寞的笑了。

「这个世界上,存在不被人憎恨的国王吗?」

在这阔达的笑容之中,找不到格丽泽尔达所说的暴君的影子。

她的目标真的是这个人吗。抱着疑问,重复了一遍问题。

「那么,您对格丽泽尔达这样一个名字还有印象吗?」

这次国王出现了反应,而且是和刚才不同,非常吃惊的表情。

「她……格丽泽,你说什么?」

站起身来,国王向前踏出一步,前倾着身子。看样子他的确是认识格丽泽尔达。

「有一个憎恨着陛下,马上就会赶到这里来的人。她就是格丽泽尔达。」

「格丽泽……还活着吗……」

单手支撑着额头,国王低声的自言自语。西奥博尔德走上前去想要搀扶他一把,可是国王举起另外一只手制止了他,然后坐在了一旁的长凳上。

「憎恨,吗……这是一定的吧。毕竟我对她做出了无法原谅的事情……」

无奈地说着懊悔的话语,国王陷入了沉默。

西奥博尔德把整件事情的概要告诉了国王。格丽泽尔达打算想拉托雷亚国王复仇的事情。为了这样一股仇恨,成为了《残月之龙》这样一种非人的存在的事情。然后她的复仇行动和恶

魔产生了关联的事情——

随着西奥博尔德的讲述,国王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原本充满了活力的感觉迅速消失,仿佛突然间衰老了许多,另一方面却又很像和父母走散了的孩子一样,眼眶中泪水盈盈。

「跟在格丽泽尔达身边的恶魔是最古老的银龙——天使也很难对付的角色。我为了替自己的大意善后打算消灭格丽泽尔达,可是只要恶魔还在她的身边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请陛下还是先去某个安全的场所避难。」

格丽泽尔达现身的时侯,西奥博尔德就必然要化身为盾保护国王。可是,实际上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余裕。说是避难,其实是离开这里不要干扰自己这样的说法才更准确一些。

可是,国王摇了摇头。

「不,请让我留在这里。她如果回来了的话,我想和她说一句话。想要向她道歉。」

国王说出了让西奥博尔德非常头疼的话来。西奥博尔德不禁在内心暗骂。自己为了守护艾玛波拉,必须要杀死格丽泽尔达,从她那里取回力量。

「我也很明白您的心情。可是……」

无论如何都要想把法说服他,就在西奥博尔德打算开口的时侯,礼拜堂的大门毫无先兆的打开了,一股风吹入了礼拜堂之内。

推开大门走进来的是有着蔷薇色头发的少女。穿着下摆很短的衣服和革制的草鞋这种奇妙的装束。

西奥博尔德站到国王的身前,将剑握在手中,保护着他。不认识的脸庞,不过很难说这是不是康蒂化身而成的。可是,仔细一看,在少女的脚下有一道清晰的黑影。少女用嫩绿色的眼睛看着西奥博尔德,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

「你是西奥博尔德吧?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呢。鳞片,应该是很痛的吧……不过,来得早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还有,我可不想被自己的爪子劈成两半,你还是把剑放下吧。」

说着,少女大步朝着站在祭坛前的西奥博尔德和拉托雷亚国王走了过来。

在西奥博尔德理解少女这番话的含义之前,国王首先跨出一步,在少女的面前跪下,双手合十。和面对西奥博尔德那时一样,是祈祷的姿势。

「天使大人,好久不见。」

看到国王恭敬的祈祷着的样子,少女非常困扰似的耸了耸肩膀。

天使,国王是这么说的。然后她用『自己的爪子』来称呼西奥博尔德拿在手里的剑。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少女就是——

「您是圣女殿下吗?」

西奥博尔德这么说了之后,少女用和自己可爱的脸庞很不相称的苦涩表情报上了名号。

「是蕾切尔·梅尔·普伦塔尼尔。别用圣女殿下这样的称呼。我可没做什么值得被如此夸奖的事情。硬是被人说成了美谈,只会让我觉得悲惨而已。达里奥,我也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只要用名字来称呼我就行了。」

最后的那句话是对拉托雷亚国王说的。拉托雷亚的国王面对着几乎能算得上是自己孙女的年轻姑娘,依旧深深的低着头,虔诚的祈祷着。

蕾切尔·梅尔·普伦塔尼尔。过去,为了拯救祖国和少年国王的弟弟,成为了银龙的,奥库托斯的公主。

至今为止已经和她见过好几次面了。可是,那个时候她和西奥博尔德都是散发着银色光辉的圣兽形态。

「蕾切尔,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第一反应中想到的可能性是蕾切尔和西奥博尔德一样被夺走了力量,所以才会恢复了人类的样子。可是,在她大量暴露出来的皮肤之上却看不到象征着《残月之龙》的龙鳞。

被西奥博尔德这么提问了之后,蕾切尔脸上苦涩的表情愈发浓重。

「……关于这个问题我之后会告诉你的。我希望能在尽可能平稳的情况下告诉你,所以你现在把精力集中在讨伐《残月之龙》这件事情上就足够了——啊,不过,如果我知道你这么早就来的话,把她也一起带过来就好了。用不着再跑一次了。」

「她?」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不过,有某件事情吉雷萨和蕾切尔都知道,但是却瞒着西奥博尔德,这一点倒是毫无疑问。

虽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心情很不舒服。明明就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却无法得知。但是,一想到这两个人为了帮助西奥博尔德取回力量倾力相助,就又没什么理由抱怨不满了。

「这件事情也之后再说了。只要见了面你就明白了。比起这个问题,《残月之龙》瞄上了达里奥的事情是真的吗?已经跟他说了吗?还没说的话我来告诉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过来的。」

说着,蕾切尔把视线移向了拉托雷亚国王。国王还保持着祈祷的姿势,低着头。

「就在刚才,已经传达过了。可是,陛下说想要留在这里……」

如果是被推崇为天使的蕾切尔所说的话,那么国王大概也没办法抗拒。蕾切尔在明白了国王的想法之后,困惑似的说道。

「达里奥……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来?」

「天使大人——不,蕾切尔大人。只要让我见她一面,然后和她道个歉就好了。请允许我留在此处。如果格丽泽的目标是我的话,由我来做诱饵吸引她出现也没关系。威胁着这边这位年轻人生命的就是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如果说将格丽泽推入仇恨深渊的人是我的话,那么就算她被天使杀死,我也有目送她最后一程的义务。」

跪在蕾切尔脚下,国王说出了他对于格丽泽尔达的愿望。蕾切尔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也是。比起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是就待在我的身边比较方便。只不过,一旦我下达了逃跑的命令,到那个时候你必须听从。」

「如您所愿。」

蕾切尔让步了之后,国王再一次献上了深深的祈祷。对于他的反应点头认可之后,蕾切尔转向了西奥博尔德。

「既然现在这么决定了。你也留在这里吧。达里奥会由我来保护,你就负责对于《残月之龙》,没问题吧?」

「明白了。」

的确,把目标放在自己的身边,这样才能够保证对方一定会过来。如果只有西奥博尔德一个人,那么要在和格丽泽尔达战斗的同时保护国王就非常的困难了,可是现在蕾切尔帮自己分担了一半的重量,这个方案才更安全。

「那么,在《残月之龙》到达之前,还要首先让城内的人们先去避难。特别是门卫和哨兵们,跟他们说,如果对方出现了的话不要出手,直接放行就好。要不然只会徒增伤亡……」

说到这里,蕾切尔突然停下了对话。从礼拜堂的外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西奥博尔德和蕾切尔同时作出了迎战的准备。

可是打开大门进入礼拜堂的既不是格丽泽尔达也不是康蒂。是脚下有着清晰黑影的人类。

「请等一等,帕修恩特卿!就算您是《歌姬》大人的未婚夫,像这样放肆的举动也是不能原谅的!」

「烦死了!想要从臣民那里夺走妻子,做出这种粗暴举动的究竟是哪位大人!」

尽管被守卫着礼拜堂大门的士兵们阻止了,但是有着蜂蜜色头发的年轻男性还是强行的推开了他们进入到礼拜堂。看到这种地点上完全错乱了的骚动,蕾切尔脸上露出了非常不愉快的表情,警戒也放松了,西奥博尔德则是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脸颊上面和左手的鳞片,向斜侧方转过了脸——结果出现在她视线一隅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年轻人像拖着行李一般拉着什么东西,那是女人的手腕。被大步走进礼拜堂的年轻人强行牵引着,女人几度都几乎摔倒。也因此一直都低着头,长长的金发散乱的披在前额。

注意到被年轻人带着的那个女人存在的不仅仅是西奥博尔德。蕾切尔也身体僵硬了似的窥视着西奥博尔德的表情,拉托雷亚国王则是愤怒的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了,帕修恩特卿。我应该已经说过那位女孩是我的《歌姬》了。在没有获得我的许可的状况之下随意带着她出行,将视同为掠夺行为。」

对于盖塔诺无耻的大声喊叫,国王给予了当头棒喝。可是年轻人也不知是无所畏惧还是无知,傲慢的注视着国王,吐出了不平的心声。

「掠夺者是陛下才对吧。把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禁闭起来,就连见面都不允许,这实在是太粗暴了。如果说陛下对于我们俩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才禁止我们俩人在见面的话,就让我在这里消除这种怀疑吧。」

说着,年轻人把女人拽了过来,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提起了女人纤细的下颚。强行将女人的脸抬了起来,她的容貌终于展现出来。

没有血色的脸庞。或许是因为手腕被握住的痛疼,紫色的双眸呈现出扭曲的眼神。然后,在她的胸口,由麻绳编织成的网包裹着一块月长石。

这不是幻觉,一直追寻着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却没有注意到西奥博尔德的存在,强忍着手腕上的痛疼,狠狠的盯着年轻人。可是,年轻人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立刻放弃了似

的失去了力气。然后年轻人慢慢接近不再抵抗的她的双唇——

明白了这是什么含义的瞬间,西奥博尔德开始行动。来不及思索,在向前猛冲的同时拔出了剑,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接触的时侯,剑身来到了两人的中间。受惊的年轻人松开了女孩的手腕,向后退去,西奥博尔德用剑尖指着年轻人,然后用被鳞片覆盖着的左手夺过女孩抱在了怀中。

龙鳞处传来烧伤一般痛疼,尽管如此,在自己的怀中,另一个人的感触是如此清晰。女孩——艾玛波拉正在颤抖。

「西奥博尔德……?」

抬头仰视着自己的艾玛波拉惊讶的喃喃自语。然后就在下一个瞬间,决堤的泪水从紫丁香之瞳中溢出,划过了苍白的脸颊。

似乎是为了掩饰泪水,艾玛波拉把脸颊埋在了西奥博尔德的胸怀之中。紧紧的抓住他衣服的手腕上,还清晰地残留着红色的印迹。

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样子,西奥博尔德怒发冲冠,一股怒火从身体的深处喷涌出来。意识被这样一股激流吞没,情不自禁的抬起了剑身。

可是,就在他将剑挥下砍杀年轻人之前,又有一个人跑到礼拜堂当中来。

「艾玛波拉!」

抱着一个小孩子,气喘吁吁的出现在礼拜堂当中的是刚才在高塔窗边弹出了脸的灰发姑娘。姑娘看到被西奥博尔德抱在怀中的艾玛波拉之后,面无血色的叫喊着她的名字。不过似乎是对西奥博尔德左手上覆盖着的鳞片和锐利的爪子赶到恐惧,缩起了身子向后退去。

可是,被她抱在怀里的年幼少女在转身注意到西奥博尔德的存在之后却不否定,拍打着手脚想要获得解放。灰色头发的姑娘为了守护少女不愿放手,可是一直抱着少女的双手也差不多来到了极限。放松了力道的同时,年幼的少女从她的怀中挣扎出去,不仅如此,似乎感到寒酸的木鞋成为了束缚,少女毫不犹豫的脱掉鞋子飞奔过去。

「西奥!」

大声的喊叫着,少女抱住了西奥博尔德的双脚。

穿着粉红色的高档服装,有那么一瞬间西奥博尔德没有认出她是谁。头发变长了一些,个子长高了一些,身体也丰满了一些,之前那种瘦弱的印象已经完全消失。可是,在她奔到自己身边的时侯就认出来了。因为如同成熟的麦穗一般的头发,圆圆的榛色眼睛没有发生改变。

「艾伦……」

呼唤出她的名字之后,艾伦抱着西奥博尔德的双臂又加重了一分力道,把脸紧紧地贴在西奥博尔德的腿上。似乎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确认西奥博尔德就在这里。

守护着礼拜堂的士兵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灰色头发的姑娘,不安的来回扫视。跟在姑娘身后进入礼拜堂的其他士兵们也是一样。在入口处集结在一起,寻求着指示,把视线投向了站在祭坛之前的国王身上。

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寂静的空气,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样一种沉默之中,强行拉着艾玛波拉进入了礼拜堂的年轻人终于恢复了自我,失声叫道。

「你什么,是什么……!怪物!?喂,士兵们在干什么?怎么能放任这种怪物待在国王的身边!赶快把他杀了!」

年轻人朝着站在入口附近一动不动的士兵们大声喊叫。可是士兵们在没有国王指示的情况下是不会动作的。就在这个时侯,艾伦保持着双手环绕西奥博尔德大腿的姿势,转过身来,响亮的声音在礼拜堂之内回荡。

「西奥才不是什么怪物!西奥是艾伦的爸爸!」

非常愤慨,但却掷地有声的宣言。艾伦把西奥博尔德称为了自己的父亲。

听到这宣言之后,年轻人呆若木鸡。大概是没想到如此稚嫩的身体居然能够爆发出这等能量。士兵们,甚至就连蕾切尔都瞠目结舌。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唯有拉托雷亚国王不动声色,用平稳温柔的声音向艾伦问道。

「艾伦,这是你的名字吧——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

「嗯。」

「那么,艾玛波拉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面对着这个问题,艾伦再一次挺起了胸膛,骄傲的回答道。

「波拉是艾伦的妈妈!」

听到这清澈的回答之后,依然低着头靠在西奥博尔德怀中的艾玛波拉将手放在了艾伦的头上,破涕而笑。

国王开朗的笑了。

「谢谢你,艾伦。非常明确的回答——听见了吗,帕修恩特卿。艾伦有自己的父母。就是那里的二人。艾玛波拉已经是有夫之妇——因此,你们两人之间的婚姻不被承认。在拉托雷亚重婚是犯罪。夺走他人的妻子也是一样。」

「怎么会……」

年轻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之后就向西奥博尔德投来了怨恨的目光。

「她是我的《歌姬》……!怎么能够让这种怪物夺走了!」

喊叫着,年轻人伸出手,似乎是要夺回艾玛波拉。西奥博尔德用剑肚打退了他。

实际上西奥博尔德想要一剑刺死他。可是,对方并不是人类,只是个人类而已。而且他还没有武器,赤手空拳。

龙鳞火燎一般的痛疼,就好像在试探着西奥博尔德一般。

就算杀死了这个男人,这烦人的疼痛感也不会消失。但是,这份疼痛感是向西奥博尔德传达自己死期正在不断迫近的警钟。如果在这里放走了这个想要夺走艾玛波拉的男人,等待自己消失之后,他肯定又会回到她的身边……一想到这里,就想要一剑刺穿他的喉咙——可是。

「……滚。」

强行压下几乎化作雪崩的冲动,总算是挤出了一个字。

没有武器,也无法抵抗的对手。用从蕾切尔那里得到的这柄剑杀死他是非常简单的。可是,年幼的孩子——艾伦就在脚边,不想在她的面前做出这种事情。想到了这一点,总算是制止了自己的冲动。

年轻人按着被击打了的手背,凝视着西奥博尔德。似乎并不想放弃。如果他还要继续挑衅的话,西奥博尔德可没有手下留情让他全身而退的自信。就在他思索着应该如何是好的时侯,拉托雷亚国王向士兵们下达了指示。

「把帕修恩特卿带到外面去。送他回安内洛城去。」

嘹亮的声音,原本犹豫不决只能在一旁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士兵们终于行动了起来。跟在灰色头发的姑娘步入礼拜堂的那两名士兵走到年轻人的身边,将他的两腋架了起来。

「不要……!那家伙是我的……我的《歌姬》!」

不住地吵闹挣扎着,士兵们仿佛充耳不闻,拖着年轻人离开了礼拜堂。留在入口处的,只剩下原本就看守着礼拜堂的一名士兵和灰色头发的姑娘。士兵似乎打算再次回到门外,可是就这样把灰色头发的姑娘留在礼拜堂之内有些不妥,于是靠到门旁,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静静矗立。

风暴消失之后,礼拜堂之内再度恢复平静。打破了这份寂静的是,可爱又稚嫩的声音。

「波拉,为什么要哭泣呢?西奥,回来了哦?」

「……嗯,说得对……说得对,艾伦……」

面对艾伦的疑惑,艾玛波拉不断的点头。伴随着头部的移动,泪水从眼角洒落。然后,突然大吃一惊的抬起头。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比起刚才更缺乏血色。

「不好,那个人回去之后……!叔叔和阿姨就会……!」

艾玛波拉将视线投向年轻人被带走的方向,打算脱离西奥博尔德的怀抱追赶上去。可是,国王的疑问让她停下了脚步。

「叔叔和阿姨,是指什么?」

「是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的牧羊人夫妇。那个男人是我们所住的庄园的代理人。如果就这么回去了,肯定会对他们做些什么的……」

害怕着报复,艾玛波拉用颤抖的嘴唇作答。国王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用恩人来要挟你,让你不敢反抗,承诺了与他之间的婚姻,是这样吗?自愿成为《歌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非常抱歉。」

消沉的跪在地面上,艾玛波拉垂下了头。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我欺骗了陛下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无论是怎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可是,请您……请您,至少让我现在回去一次。我想要保护叔叔和阿姨。」

美丽的金发几乎触碰到地面,艾玛波拉深深地低下了头。于是西奥博尔德蹲下身子,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再度支撑她的肩膀。

西奥博尔德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通过她刚才说所的那番话还是了解到了大致的情况。然后,对于刚才放跑了那个男人感到更加可惜。

但是,艾玛波拉之所以会遭受了这种对待,西奥博尔德当初抛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去也是原因之一。一想到这一点,内疚的感情油然而生,于是他和艾玛波拉一样,朝着拉托雷亚国王深深地低下了头。就算有着代替了自己守护艾玛波拉和艾伦的人们,也并不意味着自己抛弃她们的行为就是正确的了。

「放心吧,艾玛波拉。」

对于做好了受罚心理准备而跪在地面上的艾玛波拉,国王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柔和

声音说道。

「你所受到的痛苦,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可就算是国王,在非重婚、非近亲结婚的情况之下,也不能随意的对于他人的婚姻指手画脚。原本我的打算是你们两人暂时分别几日,之后就能够从你的口中听到真实的情况了……不过多亏了艾伦这个聪明的孩子。只靠一句话就保护了自己的母亲——包括恩人的事情在内,都不用担心。或许是因为承认了自治权的缘故,帕修恩特一门现在对于自己的后代太宽松了,这一次他们有着保护《歌姬》养父母的义务。我会派遣使者前去,监督他,不让村民们受到不正当的处罚。所以,你已经不需要在继续忍耐了。」

就在国王说完之后,原本僵硬的艾玛波拉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量。不过,她总算还是挤出了多谢陛下这么一句话,低头表示谢意。然后慢慢的转头望向支撑着自己的西奥博尔德。

「西奥博尔德……」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原以为已经不可能再次发生的事情,在此时,此地,自己的怀抱之中发生了,她的声音和体温,一切都不是幻想,充满了实感。

西奥博尔德伸出手触摸着她的脸颊。散乱的头发贴在湿润的脸颊之上,想要替她整理散乱的发丝。可是忘记了左手上生长着的龙鳞和锐利爪子,伸出左手之后,艾玛波拉害怕似的颤抖起来。

大事不妙,急忙将左手藏到了身后。思考着该如何说明这种状况,可是根本想不到适合的话语。恢复了人类的姿态,这也是暂时的效果,如果不抓紧时间取回银龙之力的话,那么整个存在都会消失。

组织不起语言,西奥博尔德只能低着头保持沉默。可是,艾玛波拉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触摸着龙鳞。并不是害怕,而是渗着担忧的神情。

慰劳似的温柔,指尖在龙鳞上面划过。想要她触摸更多。然而,龙鳞无视了西奥博尔德的想法,突然如同火烧一般疼痛起来。难以忍受的皱起眉头,微微漏出呻吟的声音。艾玛波拉急忙缩回了手。

「会痛吗?」

非常担心的出声询问。可如果告诉她真相的话,她肯定会离开自己的身边,因此不想这么回答。无论怎样的疼痛,都希望她能够继续触摸。

无法作答,只能直直的注视着左手的鳞片。不过,艾玛波拉肯定已经察觉到这鳞片会带给西奥博尔德痛苦了。担忧的神色更浓,她把脸颊靠进了西奥博尔德的胸膛。颤抖着,漏出了呜咽声。

为什么她会感到如此痛苦呢。简直就好像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用还保持着人类形态的右手抱着她的头,手指划过光滑的金发。似乎这么一来她和自己的心情都能够平静下来。可是,艾玛波拉似乎感到了更加痛苦,忍受不住哭泣了起来。在一旁站立着的艾伦也受到了她的影响,流出了泪水。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想到自己是如此无用,下意识的别过脸去。结果,视线对上了站在拉托雷亚国王的身边注视着这一切的蕾切尔。她的脸上也挂着非常痛苦的神情,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立刻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

这绝不是单纯看到可怜的人时那种同情的视线。简直就好像罪人不忍直视自己犯下的罪行。

蕾切尔说过,有一件目前必须隐瞒着的事情。这会不会和艾玛波拉的泪水有什么联系呢。跟随着这样一股直觉,西奥博尔德打算质问蕾切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礼拜堂的大门被人以狂暴的气势砸开。静静的站在门旁的灰发姑娘发出了惨叫,倒在地上。

「丽萨!」

艾玛波拉抬起了头,大声叫道,然后站起身来想要赶到她的身边。可是,西奥博尔德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行为。大门被推开之后,暗茶色的头发随着流入礼拜堂的风起舞,出现在那里的是《残月之龙》——格丽泽尔达。

在她的背后,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的守卫们倒在地上。虽然还保持着意识,但是脚似乎骨折了,蹲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携带着剑枪的哨兵们也赶了过来。向他们下达指示的,是在门卫室里面那个叫做菲德里卡的女人。她的手上似乎也负了伤,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附近的位置,拼命的提高了声音喊叫道。

「赶快制止那个人!陛下,请您赶快去避难!」

菲德里卡朝着站在正中央的拉托雷亚国王大声呼喊。赶到现场的士兵,在得到了命令之后朝着格丽泽尔达的背后冲去,高高举起了大剑,毫不犹豫的劈头砍下。

可是就在剑身触及到格丽泽尔达之前,她轻而易举的举起单手,握住了剑身。如果是普通人,接住这么一击手早就应该折断了。可是格丽泽尔达的手却安然无恙,紧紧的握住了剑身。

一剑砍下的士兵面对着完全出乎意料的场景大吃一惊,想要松开剑柄脱身的时侯已经来不及了。格丽泽尔达都没有转身,好像狗刨沙子一样,一个后摆腿踢中了士兵的小腿。士兵虽然穿着铁质的腿甲,可是被踢到的地方却整个瘪了下去,当场倒下。和原本站在门口的守卫一样,动弹不得。

看到这一连串动作的其他哨兵们提高了警惕,停下脚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围成一个圆圈。菲德里卡被他们挡在身后,没办法靠近礼拜堂。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朝国王大声呼喊,催促着国王逃跑。

下令让城堡内的人们去避难已经太迟了。如果普通人和她做对手,那么只会让自己受伤,这跟蕾切尔之前说过的一样。而且,现在艾玛波拉和艾伦也在身边。入口处被格丽泽尔达堵住了,逃生无路。西奥博尔德重新拾起地上的剑,将二人挡在自己的身后。于是在更后方的蕾切尔朝二人说道,到这边来,将艾玛波拉和艾伦引到了自己身旁。应该是打算让她们和拉托雷亚国王待在一起,方便保护吧。可是,艾玛波拉似乎更在意瘫坐在大门旁不住的颤抖着的灰发姑娘。的确,最接近格丽泽尔达同时又毫无防备的她非常的危险。在极近的距离之下,看到格丽泽尔达能够空手夺白刃,单只靠一脚就把士兵踢飞的光景之后,整个人害怕的一动不动。

格丽泽尔达的手里,握着刚才夺过来的长剑。调整了握剑的姿势,重新拿着剑柄。然后,侧眼瞥了一下灰发的姑娘。发出惊恐的惨叫之后,姑娘祈祷似的将双手交叉在面前。

可是,仅此而已。格丽泽尔达只不过是看了姑娘一眼而已,立刻就丧失了兴趣的重新转向正面——对上了西奥博尔德的视线。

不,不对。她的眼中并没有西奥博尔德。而是在西奥博尔德背后的,同艾玛波拉还有艾伦待在一起,处于蕾切尔守护之下的国王。

「格丽泽……」

国王低声的自言自语传到了西奥博尔德的耳中。不知道格丽泽尔达是不是也同样听到了。茶褐色的双眸高高吊起,将剑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逐渐靠近。看到此情此景的卫兵们和菲德里卡想要冲入礼拜堂,可是国王提高了声音制止了他们。

「别紧张,这里有天使大人守护着。不要再增加无畏的伤亡了。你们在那里站着别动。」

「可是,陛下……」

菲德里卡用急促的声音,想要说出保护国王的反驳意见。可是,国王立刻摇了摇头,打算了她的发言。

「现在不能够逃跑。她之所以会追赶到这里,都是由于我的缘故……」

说着,国王注视着慢慢靠近的格丽泽尔达。

「格丽泽……格丽泽尔达。」

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格丽泽尔达却没有任何回应。不仅如此,似乎是因为受到国王声音的刺激,将原本拖在地上的长剑举了起来,一个加速直接就逼到了西奥博尔德的眼前。

就算获得了龙之力而成为了大力士,挥剑的方法实在是太没有章法了。她原本从来没有挥舞过剑吧。来到跟前,用双手将剑高高的举过头顶,两肋全都是空档。

西奥博尔德刺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剑。可是,双手受到了某种冲击,轨道发生了偏移。

根本不用多想,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就在冲击出现的同时,一个黑色的凝块也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那是透过了窗户射入室内的光线在格丽泽尔达脚下形成的黑影。从黑影当中一跃而出的恶魔——康蒂。

「你还活着啊,真是顽强呢。可是,已经差不多了吧。就在这里结束吧。」

唇边挂着嫣然的微笑,康蒂如是道,西奥博尔德迅速后退拉开了距离。乘此机会,格丽泽尔达踏着一旁的长凳高高跃起,越过了西奥博尔德的头顶直逼拉托雷亚国王。不过,蕾切尔挡在了她的面前。

蕾切尔拔出的短剑散发着和她送给西奥博尔德的那柄剑同样的磷光。那应该也是龙之爪吧。可是,同手持长剑的对手相比,握着短剑的那一方显然处于不利。

格丽泽尔达将长剑从侧向扫过,试图将蕾切尔劈成两半。可是蕾切尔却没有退缩。是不能退缩。她的身后就是拉托雷亚国王,艾玛波拉和艾伦,而她必须守护这三人。

剑刃呼啸着逼近了蕾切尔——却被她用单手拿住了。

格丽泽尔达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会被制止。

「有什么可吃惊的。你刚才不也做了相同的

事情吗。」

蕾切尔冷冷的说道。握着剑身的手没有流出一滴血,格丽泽尔达奋力的抽动着剑身想要挣脱她的束缚,可是剑在蕾切尔的手中纹丝不动。

蕾切尔也是从月神那里获得了力量的银龙。然后是在保持着这份力量的情况下恢复了人类的姿态。她果然不是《残月之龙》。

格丽泽尔达拼命的想要夺回长剑,明明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武器根本就没有必要,为什么还会如此的执着于剑呢。或许是由于被对方单手挡下而感到惊讶,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

对于西奥博尔德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反正不能放过她的动作被封锁住的这个缝隙。不杀死她的话就没办法取回自己的力量了。

冲上前去,挥舞手中的武器。在视线的一隅看到了艾玛波拉的身影。被蕾切尔挡在身后,更被拉托雷亚国王抱在怀中保护着。为了不让艾伦看到这恐怖的光景,她将艾伦的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胸前。

就算杀死了格丽泽尔达,艾伦也看不见。既然如此,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犹豫了。注视着自己的艾玛波拉一脸不安,祈祷着似的将挂在胸口的石头握在手心中。

一定要回去。回到她的身边。

被蕾切尔抓住了剑身,吸引了注意力,格丽泽尔达完全没有发现西奥博尔德的接近。身体和头部都呈现出毫无防备的姿态。只要一剑刺入她的侧腹,就结束了。

可是,有个人不能允许这种结局的出现,那就是康蒂。从地面上高高跃起,她来到了蕾切尔的背后——艾玛波拉的眼前。

正抱着她的拉托雷亚国王突然转过身子背朝康蒂,将艾玛波拉和她怀中的艾伦挡在胸前。

下一个猎物是艾玛波拉。西奥博尔德不禁回想起康蒂的这句话。于是他急忙翻转正刺向格丽泽尔达的剑尖,奔向康蒂瘦小的背影。

可是,感到焦急的人不仅仅是西奥博尔德。被康蒂偷袭了后方的蕾切尔也松开了格丽泽尔达的长剑,举起短剑追赶恶魔。

被两只龙之爪同时瞄准了的康蒂开心的笑了,轻轻的扭动身体,躲开了两人的攻击。这个恶魔正在玩耍。

获得了自由的格丽泽尔达重新瞄准拉托雷亚国王。在康蒂退开之后,蕾切尔正准备切入两人之间保护他们,可是国王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一把将自己怀中的艾玛波拉和艾伦推给了蕾切尔,然后沿着长凳之间的空隙奔向墙壁。

「达里奥!?」

艾玛波拉和艾伦被蕾切尔接住之后毫发无伤,可是她对于国王的这一举动还是感到非常惊讶,抱着两人,大声呼喊着国王的名字。

看都不看动弹不得的蕾切尔,格丽泽尔达直逼国王。逃到了墙边失去了退路的国王转过身来,就在此时,长剑从斜上方砍下。

国王下意识的举起双臂保护自己,可是双手都被割伤,鲜血飞溅出来。

「陛下!」

被下了禁止入内的命令,无法进入礼拜堂内的菲德里卡发出了惨叫。卫兵们也都打算揭竿而起,冲进礼拜堂保护国王,可是国王伸出了滴着鲜血的手,阻止了他们。

「别过来。这不是人类之身可以对抗的对手。」

说着,国王毅然的直面格丽泽尔达。

他之所以离开了蕾切尔的身边,并不是为了逃跑。而是发觉待在自己身边的艾玛波拉和艾伦也会受到牵连,因此才故意引开了格丽泽尔达。

格丽泽尔达的眼睛里面只有仇人国王的身影。她攻击西奥博尔德和蕾切尔只是因为这两个人成为了她复仇的阻碍而已。

所以,才会完全不注意背后的情况。只要能够实现目的,之后怎样都无所谓,跟她当初说过的那番话一模一样。或许在杀死了国王之后,会束手就擒,不做抵抗地就把力量还给西奥博尔德。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放任她杀死国王。像拉托雷亚国王这样会为了自己的罪恶忏悔的人应当继续活下去。因为没能够纠正毫无自知、不断犯下罪恶的妹妹的心灵,才更这样觉得。每当看到忏悔的人,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去想,如果这是妹妹的话该有多好。

径直的看着国王,格丽泽尔达再一次举剑。西奥博尔德同样再一次朝着她的后背冲去,可这一次康蒂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如同熟透了的石榴一般的红色嘴唇上面带着一尘不变的笑容,在和西奥博尔德四目相对的瞬间,突然微微撅起了嘴。

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的时侯,西奥博尔德立刻后退。几乎与此同时,黑色的火焰从康蒂的唇间喷出。尽管避免了被直接命中的命运,吐出的火焰还是包围了国王和格丽泽尔达。

大吃一惊的士兵们,喊叫着,水,水,接着就有好几个人跑到外面去打水了,可是这种火焰并不会烧毁物体。是直接烤炽生者精神的火焰。水是没有办法扑灭这种火焰的。

「快点,格丽泽尔达。你已经可以报仇雪恨了。我可是最喜欢这样一个瞬间的了。杀死了自己仇人时的那种喜悦。让我体验你的那份心情吧。」

对身处火焰之中的格丽泽尔达如是道的时侯,康蒂和西奥博尔德对峙着。看样子在格丽泽尔达完成复仇之前,是不会让开道路的了。

黑色的火焰在康蒂的背后摇曳。在火焰的另一头,听到了格丽泽尔达的声音。

「我要让你也体验一下……和那个人一样……和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被杀死了的那个人一样……」

她那祈祷般美丽的声音,在礼拜堂之中回荡。这是获得了至高《歌姬》之评价的声音。可是,却因为这个缘故失去了自己所爱之人。

面对着举在面前的长剑。国王却没有做出抵抗的姿势。似乎接受了她的憎恨。双手在胸前合十,垂下了头。然后,像是祈祷一般,自言自语起来。

「……第一颗星星带来美梦第二颗星星带来温柔……」

西奥博尔德记得这几句话。是将脸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边在城市中行走一边体验着喜悦的格丽泽尔达曾经哼唱过的摇篮曲。那个时侯的格丽泽尔达非常愉快的唱着这首歌,可是当国王从口中唱出这首歌之后,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国王保持着祈祷的姿势,抬起头,注视着她。

「那个时候的我,由于身体虚弱的缘故,就连心灵都非常的脆弱。害怕着晚上睡着了之后,第二天是不是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在听说了星海中的星星都是死去的人们的灵魂之后,更是将星星的闪烁看成他们在向自己招手,畏惧不已。每当这个时候,你就会来到我的身边,把这首摇篮曲唱给我听……多亏了你的歌声,我才能够安心的入睡啊,格丽泽。」

国王的话语,和她曾经诉说过的自身境遇相符。但是,有个地方出了问题。听到格丽泽尔达所唱的摇篮曲的人,应该不是拉托雷亚国王——

「……达里奥……殿下……?」

——而是国王的孙子。

现任拉托雷亚国王,点了点头。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十年了。我也已经垂垂老矣……和祖父很像吧。」

《残月之龙》和银龙一样,不老不死。诅咒为了让他们能够永远承受痛苦,赐予了他们不老不死的身体。

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国王和正常的人类一样,慢慢老去。可是,格丽泽尔达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无法接近人类生活的地方,自己的外表又没有发生变化,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大概的确是会失去对于时间的感觉。

提着长剑的手开始了颤抖。面对着俯视着,沉默不语的格丽泽尔达,国王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教会了我许多的东西。在得知那样的你无法去和外面那个你深爱着的人见面之后,我觉得难以忍受……于是,就抱着天真的想法去向祖父求情。希望他能够允许格丽泽和恋人见面……」

对于当时完全依赖着格丽泽尔达祈祷的国王来说,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打破他最后的底线了。于是为了让她能够完全专注在祈祷之上,便决定杀死阻碍者。

「祖父非常重视身为嗣子长子的我。所以,那个时侯的我觉得只要是自己说出的请求,祖父都会答应。没想到,却是那样的结果……格丽泽,你会怨恨我也是没办法的。」

国王静静的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就好像在等待着格丽泽尔达报仇一样。可是,格丽泽尔达最后也没能挥下手中的长剑。停在半空中的长剑慢慢的垂下,最终从失去了力量的指尖滑落,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在干什么,格丽泽尔达!赶快报仇!」

正和西奥博尔德对峙着的康蒂大声斥责着。可是,格丽泽尔达转过了头。暗茶色的头发如同波浪一般鼓动起来。

「应该杀死的,不是这个人……已经迟了。太迟了……」

喃喃自语着,格丽泽尔达转过身来看着西奥博尔德。站在黑色火焰的另一头无力的笑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还给你吧,能够让你活下去的力量……反正我也用不着它了。」

「格丽泽尔达……!你要背叛我吗!?你也一样……!」

康蒂金色的双眸因为愤怒而扭曲,似乎呼应着她一般,黑色的火焰势头

也显得更旺。国王覆盖在倒在火焰之中的格丽泽尔达身上,保护着她。

「明明就是我借给了你的力量!忘恩负义的家伙!」

凝视着格丽泽尔达,发狂似的大声喊叫。意识完全集中了那边,忽视了其他的存在。

西奥博尔德将剑摆平,一口气冲了上去,沿着康蒂的肩膀横切。在千钧一发之际,康蒂终究还是发现了近在咫尺的攻击,向侧方避开,不过还是命中了。

康蒂逃到了祭坛之上。从她的肩膀处喷出了黑色的浓雾。因为痛苦,神情扭曲的斜视着西奥博尔德。不过力量似乎被削弱了,包围着格丽泽尔达和国王的黑色火焰逐渐消失。

格丽泽尔达被国王支撑着,抬起了头。可是,立刻就发出了呻吟声用双手覆盖着脸庞——银色的鳞片浮现在她的手臂上。放下双手之后,脸颊和额头上也同样有着鳞片。比起之前的范围更大。

西奥博尔德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格丽泽尔达身体中的龙之力,完全消失了。现在就算杀死了她也没办法夺回银龙的力量。也就是说,等待着西奥博尔德的会是死亡。等到吉雷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祝福消失效力之后,这条性命就会消失了。

重新出现的龙鳞带来的痛苦让格丽泽尔达跪在地上呻吟着。西奥博尔德身上的鳞片也如同被灼烧一样痛疼。可是现在的他被丧失感所支配,几乎感觉不到痛疼。

「西奥博尔德……」

传到自己耳中的是艾玛波拉的声音。抱着艾伦,被蕾切尔保护着的她用含着泪水的紫丁香之瞳注视着西奥博尔德。无法承受这样一股视线的西奥博尔德转过了头去。

结果,唯有康蒂发出了喜悦的欢呼声。尽管伤口处依然散发着黑雾,表情也因为痛苦而扭曲,唯独嘴角挂着愉快的笑容。

「真是可惜呢。这样一来你就只能等待着自己的存在慢慢消失了。既然如此,就算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就先行告退了——格丽泽尔达,至于你,把力量借给你这种窝囊废是我自己的失误。你就好好的活在痛苦之中吧。」

说完,康蒂从祭坛上站起身来——一道银色的光束以她的脸庞为目标直直飞来。康蒂迅速的侧身躲避,不过还是从祭坛上掉了下来。

飞过来的是缠绕着银色磷光的短剑。没有能够命中猎物的短剑深深地嵌入了墙壁之中。扔出了短剑的蕾切尔非常不满的咂舌。

可是,原本就受了伤的康蒂没有办法很快的恢复重心,西奥博尔德没有让这个机会溜走。

就算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体就会消失,也要杀死康蒂。因为这个恶魔定下的下一个目标是艾玛波拉。绝不能让她逃走。

来到捂着伤口想要起身的康蒂的面前。发现了西奥博尔德的康蒂急忙向后仰去,可惜迟了。龙之爪划出了银色的轨道,瞄准了恶魔的头部——结果那个身体,如同雾霭一般失去了轮廓。

康蒂的身形在雾霭之中不断变化。黑衣变化成了白色薄绢的睡衣,金色的眼睛变成了如同夏日天空一般的湛蓝,头发则是亚麻色。

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的瞬间,西奥博尔德立刻收回了手中的剑。趁此机会,对方重新恢复了体势,用祭坛作为跳板,高高跃起,落在了圆形窗户的窗台上,嫣然而笑。

从圆形窗户吹进来的风摇摆起亚麻色的头发。这绝对不会看错。她是——

「洛莎丽大人……?」

发出吃惊的感叹的是艾玛波拉。此时此刻出现的少女让她吃惊的瞠目结舌。

康蒂变化成的人物。是西奥博尔德的妹妹——洛莎丽。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西奥博尔德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其实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站在巨大圆形窗户窗台上的洛莎丽……不,是康蒂,似乎非常乐于见到西奥博尔德的那种样子,用从内心身处感到快乐的语气说道。

「我必须要感谢你的兄长呢。他觉得在继承了王位之后立刻就处决妹妹太过冷酷,就犹豫了,结果暂时将那个孩子监禁了起来。要是他立刻就处决了妹妹,也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了呢。那家伙还真是个外强中干的胆小鬼啊。」

把哥哥当成傻瓜一般嘲笑的脸庞,和那一天看到的洛莎丽的样子一模一样。

「夺走她的影子了吗……那么,洛莎丽已经……」

这就是不断犯下罪行的结局。或许这是早就注定了的。但是,影子被夺走的人类的肉体和灵魂会堕入黑暗的世界之中,成为刚刚出生的恶魔的食物。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无法忍受。

康蒂用洛莎丽的脸庞愉快的微笑着。

「这孩子是个非常有趣的孩子哦。我为了夺走她的影子来到她的身边,结果她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非常的高兴。不仅如此,还向我提出了条件。作为影子的交换,要我杀死哥哥和夺走了哥哥的女人。」

说着康蒂把视线投向了艾玛波拉。艾玛波拉抱着艾伦缩起了身子,两人都躲到了蕾切尔的背后。

「我非常的中意哦。这个孩子和我一样。是被人背叛,被人抛弃的可怜人。那个时侯,我刚刚被你们的银龙之长打伤,力量很是虚弱,所以仅仅是影子还不足够……」

冷笑着,康蒂伸出了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我吃掉了哦。影子也好,灵魂也好,全都进了肚子里面。现在她也在我的身体里面看着这你呢。」

听到康蒂所说的这番话,西奥博尔德愕然了。

洛莎丽之所以会被恶魔吃掉并不是因为她所犯下的恶魔的报应。而是为了利用恶魔的力量,主动献身。然后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向西奥博尔德还有艾玛波拉复仇……

做到了这一步,此刻的洛莎丽,在康蒂的身体之中有着这样的想法呢。

「洛莎丽……你现在满足了吗?」

眺望着被龙鳞覆盖的左手,自言自语。她是不是正看着慢慢走向死亡的自己,嘲笑着呢。

虽然是痛苦的离别方式,但是在西奥博尔德的记忆当中,洛莎丽还是那个拥有可爱笑容的孩子。西奥哥哥大人,爱慕着自己的声音也依然清晰。不愿相信那样的妹妹为了向自己复仇,已经自愿被恶魔所取代。无论是堕入了地狱,还是被人断罪,哪怕只有一瞬间,如果她曾经有过犯下罪恶的自知,那该有多好。

康蒂鄙夷的俯视着西奥博尔德,夸张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这样的东西怎么够呢。这个孩子最痛恨的人还活在世界上呢。」

获得了洛莎丽身形的康蒂,用蓝色的眼睛看了看艾玛波拉。

「紫丁香之瞳的希帕缇卡,下一个就是你了哦。」

留下这句话之后,康蒂消失在窗户的另一侧。蕾切尔立刻追了上去,踩在祭坛之上,跳上窗台,可是已经遍寻不到她的身影,只能将深深地嵌入一旁墙壁中的短剑拔了出来,收剑回鞘。她在可悲的瞄了依然把长剑提在手中呆呆站立着的西奥博尔德之后,就垂下了头,走到拉托雷亚国王的身边。

「达里奥,让我看看你的伤。」

拉过国王的手,查看剑伤的痕迹。然后,朝着在礼拜堂的门口什么都做不了正在待机的士兵们说道。

「叫医生过来。」

「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

回答她的人是菲德里卡。应该是在国王受伤的同时,就命令士兵们带着医生过来了吧。明明她自己也受了伤,可是在格丽泽尔达失去了战意,康蒂离开的现在,又恢复了之前威严冷静的姿态。

对于迅速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的蕾切尔点了点头,接下来转向了格丽泽尔达那一边。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不过你要是想要离开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不用银龙之爪就无法杀死的《残月之龙》。蕾切尔的话语当中,包含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在这里送你一程的意思。跪在地上强忍着龙鳞痛疼的格丽泽尔达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这些什么。拜托你了,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可是,国王却制止了她。

「等等,格丽泽。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留在这里。过去的五十年中,我一直在寻找着你。」

握住了被龙鳞覆盖着的格丽泽尔达的手,恳求道。大概是以为她刚才点头是表示打算离开这里的意思吧。对于国王的这种误解,格丽泽尔达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达里奥殿下……不对,现在已经是陛下了。我只有在为您歌唱的时侯才是在这座城堡当中最快乐的时间。是您安慰了因为见不到那个人而哭泣的我。会在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的您也……成长为出色的人物了呢,但是——已经不行了。」

挥开了国王的手,格丽泽尔达拾起长剑,站了起来。然后刺向了蕾切尔。

使剑的手法依然非常粗糙。不仅如此,现在的格丽泽尔达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杀气。而且,普通的铁块对于蕾切尔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她早就该明白这一点了。

格丽泽尔达笑了。温柔又优雅的笑容,似乎接受了这一切。

明白了她心中决意的蕾切尔拔出了短剑。就在国王喊出等一等的同

时,躲过格丽泽尔达刺出的长剑,向前踏出一步,和她擦身而过。

格丽泽尔达的剑尖停在虚空之中。然而蕾切尔的短剑却深深地割开了格丽泽尔达的侧腹。

从伤口处流出来的并不是血液。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脱落的鳞片一般飘散开的银色光芒。伤口越来越大最终达到了全身,握着长剑的手腕也消失在银色的光芒当中。长剑落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格丽泽……!」

仿佛是要拥抱她一样,国王站起身来,伸出双手。就在国王的双手抱住格丽泽尔达剩下的身体的瞬间,她微笑着消失了。

「格丽泽……」

又一次呼唤着她的名字,可现在国王的手中只剩下了几缕残光,国王非常珍惜似的将残光抱在了胸口。然后,转向了蕾切尔。

「……她,能够去到相爱的人身边吗?」

「人在死了之后就会去到神的身边。无论是清澈的灵魂还是罪人的灵魂。虽说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们的主人才在不断地受苦。不过,想必她是不会让神感到痛苦的吧。」

收回短剑之后,蕾切尔冷淡的回答道。格丽泽尔达为了不能别人施以不必要的同情,故意假装出要砍杀蕾切尔的样子。接受了这一切的蕾切尔,是绝对不会说出可怜她的话的。

可是,国王似乎感到了满足。他手中残留着的光芒也已经消失殆尽,不过就好像格丽泽尔达还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语。

「她是我的初恋……如果她此刻能够幸福的话,那就足够了……」

国王的独白被喧嚣声淹没。御医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您没事吗,陛下。在城门和城内各处都有受伤倒下的士兵,就连这里的士兵们也骨折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就如同手忙脚乱开始止血的御医所说的那样,被格丽泽尔达踢伤了脚的士兵们被同伴照顾着,艾玛波拉则忙着照看那个叫做丽萨的灰发姑娘。看上去像是御医助手一般的年轻人正在查看菲德里卡手上的伤势。简直就如同战场一般。

做完了止血处理的御医总算有时间查看伤情,然后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话就必须要缝合伤口了。这里没有足够的道具。陛下,还走得动吗?到房间里面去吧。」

说着,御医支撑着国王离开了礼拜堂。在外面停放着为了受了伤无法行动的人准备的轮椅,御医想要让国王坐在上面,可是被国王拒绝,他下令用轮椅来运送那些双脚骨折了的士兵们。

外面产生的喧嚣声远远的传入礼拜堂之内,回荡着。等到受伤的人全都被运走之后,突然之间沉寂下来。

剩下来的就只有西奥博尔德,蕾切尔,艾玛波拉和艾伦四人。

龙鳞的痛疼已经不再消退,一直如同火烧一般提醒着西奥博尔德,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西奥博尔德……。」

艾玛波拉离开了艾伦,走到他的身边。西奥博尔德也想靠到她的身边,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已经不能再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守护她了。明明逃跑了的康蒂将在西奥博尔德死后,以艾玛波拉作为下一个目标。这双什么都无法守护的可耻的手,没有触摸她的资格。

西奥博尔德背朝着她,走向了蕾切尔。从剑带上取下剑鞘,递了出去。

「感谢你的帮助。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真的是十分抱歉——艾玛波拉和艾伦就拜托了。也跟吉雷萨这么说吧。」

在蕾切尔接过了自己递出去的剑之后,西奥博尔德转身准备离去。毕竟不想让艾玛波拉和艾伦看到自己的最后时刻。

可是,被人停下了脚步。蕾切尔抓住了他的袖子。

「还没有结束。还有,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这样一句话让西奥博尔德大吃一惊,转过头看着她的脸。可是,蕾切尔低着头咬着嘴唇。似乎是做出了痛苦的决断。

还有别的活下去的办法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当西奥博尔德打算这么询问的时候。左手锐利的爪子已经开始散发出银色的磷光,如同粉末一样脱落。磷光慢慢的沿着手臂爬上了肩膀。看到这一切的蕾切尔立刻抬起了头,慌张的呼唤艾玛波拉。

「艾玛波拉,快点!」

「是,圣女大人。」

简短的回答之后,艾玛波拉绕到了西奥博尔德的面前。双手握住了挂在胸前的《水面之月》,哭丧着脸笑了。

「从圣女大人那里听说了。你现在正处在危险的境地当中。然后,能够拯救你的就只有我而已——希望你能够相信,就算我遭遇了什么变故,这样一份心情也绝对不会改变。」

泪水从和紫丁香花拥有相同颜色的眼角落下。这让西奥博尔德不禁回忆起离别的那一天,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微笑着,向前踏出了一步。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发现到这一点的时侯,她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西奥博尔德急忙后退。可是,艾玛波拉扑到西奥博尔德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臂。

「神正通过银龙的——圣女大人的眼睛注视着我的内心。如果成功了的话,也就等于是我对于你的思念被神认同了……想到这一点,就不会再害怕了。」

简直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艾玛波拉在西奥博尔德的耳畔轻声细语。明艳的金色头发擦着他的脸庞。紧束着自己的双手稍稍松开了一些,艾玛波拉直视着西奥博尔德的眼睛献上了祈祷。

「居住在月之乐园的神啊。请您仔细看看我心中最闪耀的思念吧。我愿将这份思念献给月之乐园。请您以此为代价,展现慈悲之心……西奥博尔德,正因为我爱着你,我将忘却你。」

过去,正因为思念着才没能说出口的话语,此刻,正因为思念着才说出了口的双唇。

艾玛波拉将自己的双唇轻轻的和西奥博尔德重合在一起。

远远望去的时侯,让人不禁联想起珊瑚饰品的嘴唇似乎又硬又冷,可实际上却非常的温热柔软。明明只是触碰在一起,却有种一不小心就会弄破覆盖在甜美果实表面上薄薄外皮的不安。不,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时侯,就算是撕破这层表皮,也想要吮吸果肉和溢出的果汁。

不足数秒的接触。环绕着自己头颈的双臂失去了力量,一下子滑落。与此同时,嘴唇也分离开,艾玛波拉的额头靠在了西奥博尔德的肩膀之上。之后完全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西奥博尔德慌忙抱起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瘫软了的她——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左手上的鳞片开始逐渐脱落,可是和格丽泽尔达那时的那种崩溃不同。在龙鳞化作光芒消散之后,下方露出了人类的肌肤。

单手抱着艾玛波拉,不断开阖着左手的拳头。烧伤一般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人类的指尖陷入掌心时的那种触感。再用左手触摸脸颊,那里也恢复了人类肌肤的弹性,脖子也是一样。

失去了力气,西奥博尔德双膝跪地。突然意识到艾玛波拉还在自己的怀中,为了不让她受伤,赶快紧紧地抱住。

得救了。被人救了。理解到这一点之后,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触摸着瘫软在自己的怀中艾玛波拉的颈部,确认她的脉搏。

从指尖传来了脉动的感觉。虽然很微弱,但是呼吸也非常有规律。确认了这两点之后,暂时松了一口气。

「西奥,波拉怎么了?睡着了吗?」

艾伦担心着倒下的艾玛波拉,靠到两人的身边,询问道。可是,西奥博尔德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明白这一切的人,只有——

「蕾切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奥博尔德朝着静静矗立在一旁,旁观着进展的蔷薇发色少女问道。她痛苦的闭上了嫩绿色的双目,回答道。

「和我取回了人类之姿的方法是一样的。我那个时候,是弟弟的回忆。」

银翼的圣女为了拯救祖国和弟弟,献出了生命。这既是后世流传下来的传说,也是真实。这份传说的主角便是圣女,而人们所熟知的她的伟业也在此刻结束。所以,人们并不知道。被拯救了的弟弟——那个少年王后来怎样了。

「普伦塔尼尔是侍奉着神的家族。那个时候,大部分出生在王家的里面人都能够听见神的声音。我也听到了。所以才爬上了那座山巅。可是,我的弟弟也一样能够听见。觉得我会变成银龙是自己责任的那个孩子,一直不曾离开我跳下的那座溪谷,不断地祈祷着。希望神能够告诉他让我重新变回人类的办法。我为了说服那个孩子,打算告诉了他我和神之间的誓约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服他让他回去。可是,给予献上了祈祷的人们相应的回报是我们主人的使命……所以他得到了答案。然后那个孩子,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将你灵魂的碎片献给月之乐园,她就能够回复到人类时的样子。」

「灵魂的碎片……?」

「就是一部分的记忆。对我来说是弟弟,对你来说则是艾玛波拉的记忆。为了让一度消失的姿态重新出现,记得我们身为人类时外貌的人类的记忆是最好的材料。就连细节都能够清晰的重现,拥有强烈思念的人的记忆更是如此

。只要使用了这样的记忆,神就能在不消除赐予我们力量的前提之下,让我们恢复人类的外表。我就是这样重新取回了人类的姿态,你则是因为没有支付对等的代价就恢复成人身,所以才会成为了《残月之龙》,只要正式的支付代价之后,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艾玛波拉用自己的记忆,重新买回了你曾经售出的人类形态,就是这么回事。」

蕾切尔淡淡的说道。尽管听上去是毫无感情的语气,可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深深的悲伤。

「你的弟弟,之后怎样了。」

「只有关于我的记忆,彻底消失了。就算恢复了人类的样子,那个孩子不记得我的事情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恢复的只不过是外表而已。侍奉着月神的银龙,这样一种身份并没有发生改变。现在的我虽然是人类的外表,但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可以随便地在人类和银龙之间变换。也不会衰老。直到狩猎尽所有的恶魔之前,都不会得到解放。」

死了心似的叹了一口气,蕾切尔看着在西奥博尔德怀中睡着了的艾玛波拉。

「到头来,全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生命中宝贵的那个人,生命也好,记忆也好,全都愿意奉献出去。我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弟弟才成为了银龙,结果却让那孩子感到内疚,承受了痛苦……这或许是报应也说不定。西奥博尔德,你也是一样啊。就好像你想要守护艾玛波拉一样,艾玛波拉也想要守护你。尽管在我对她说明情况的时侯乱了方寸,但是当她听说这是最后的手段之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听着蕾切尔的讲述,西奥博尔德温柔的抚摸着艾玛波拉的脸颊。镶嵌着金色睫毛的眼睑依然紧闭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吉雷萨说过。蕾切尔有另外的要事,说的就是向艾玛波拉请求协助的事情吧。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两人就打算使用这个方法了。

之所以向自己保持沉默,是因为他们觉得西奥博尔德一定会拒绝这个方法。然后,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当初自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话,干脆直接消失掉就好了。自己肯定会这么想。可消失也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守护她了。

「想要守护她……可是,却净是被她守护。被我抛弃之后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尽管如此还是愿意付出这么多来拯救我吗,艾玛波拉。」

挂在她胸口的石头。起了《水面之月》这样一个名字,是思念着西奥博尔德的证明,永远等待着他的她的心愿的具现。她如此的重视《水面之月》,让西奥博尔德觉得非常高兴,同时却又非常抱歉。或许正是由于送了她这块石头,才束缚住了她的心灵。

可是,这块石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艾玛波拉忘记了西奥博尔德的一切之后,这已经是一块没有任何意义,单纯的石头罢了。

「说不定,这样也挺好的。忘记了无法活在同样时间流动之中的我的事情之后,艾玛波拉的心也就自由了。」

说着,西奥博尔德用指尖触摸着艾玛波拉的双唇。以后再也没有办法触摸这双说过爱着自己的嘴唇了。这句话,象征着西奥博尔德残存的生命并不是虚假的。只要这样就足够了。自己不敢奢求更多。

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重复着,这样就足够了。可是,有人从旁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袖角,思考被打断了。

「西奥……艾伦,很喜欢波拉唱的歌哦。只要是波拉唱的歌,全都很喜欢哦。可是啊,最喜欢的呢,还是波拉一边想着西奥的事情,一边唱出来的歌哦。」

榛色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西奥博尔德。

突然发现。艾伦的目光直视着的,是西奥博尔德的谎言,是他拼命压抑的真正想法。艾伦一眼就看穿了。

其实根本就不想忘记。两个人,在相互接触的过程当中,伴随着各种痛苦才取回了真正的心灵。在对各自身上发生的变化的困惑之中,发生过的那些对话,共同照顾艾伦的那些日子。这一切都是维系着二人的羁绊。

发觉到这一切的瞬间,泪水从艾玛波拉的眼角滑落。明明没有意识的她,为什么会流泪呢,不过,很快便发现,其实不是这样,泪水是从西奥博尔德的下巴滑落,滴在了艾玛波拉的眼角边。于是西奥博尔德急忙用手掌逝去泪水,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

突然,艾伦轻轻的举起衣角,替西奥博尔德擦去脸颊上的液体。

无论是这可爱的动作,还是二人的微笑,都无法守护。一想到这里,便再也压抑不住如泉般涌出的思绪,抱着艾玛波拉的同时用另一只手将艾伦也拉了过来。

感受着怀中两个人的温暖。

西奥博尔德放声痛哭。

雾气不断的从肩部的伤口处流出。

就算是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自己居然被那种小鬼刺伤了。

一股喊叫声在心中形成了漩涡。不过,那并不是康蒂的感情。而是居住在内心中,少女的喊叫声。通过康蒂的眼睛,看到了憎恨的女人的身影之后,内心狂乱起来。她的痛苦一分不少的传达到了康蒂那里,复仇心是两人共有的东西。

「我知道啊,洛莎丽。你的仇恨是如此的强烈。所以我才会给你力量……」

自康蒂向下,获得了一定程度力量的恶魔不喜欢吞食人类的肉体和灵魂。和附在表面的影子不一样,吃下肉体和灵魂之后,会获得对方的人格和记忆,两个自我混在一起,到最后分不清谁才是主导。

尽管如此,吃下肉体和灵魂之后能够获得力量。所以对于刚刚诞生没多久的恶魔们来说这是非常好的饲料,康蒂在大败一场之后也会毫不犹豫的寻找猎物吃下。这就是洛莎丽了。

根据长久的经验,在吃下一个完整的人类之后就会陷入深沉的睡眠,醒来之后只要一阵子不进食,这个人类的人格就会烟消云散。可是洛莎丽现在依然活在康蒂的身体里面。

洛莎丽心中的憎恨和康蒂心中的某种怨念非常的相似。所以才会同调的吧。两人的心灵发生共鸣,增强了力量。

活在自己心中的挚友。绝对要用自己的双手替她报仇雪恨。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修复伤势。为了填补伤口,需要一个新的影子。

在黑暗之中不断飘荡,康蒂抬头看着地面。观察着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窗口,寻找着猎物。

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男人。蜂蜜色的头发被整齐梳向脑后的帅气年轻人,可似乎遇上了什么不顺利的事情,心情非常糟糕,单手提着陶制的酒罐,一边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歌姬》是的我东西」。

在这个男人身上,看不到普通人所拥有的,由神所赐予的祝福磷光。

就用这家伙吧。就在这个时候,从黑暗之中,有若干还没有稳定外型的黑色雾块靠了过来。是从康蒂的泪水当中诞生出来的年轻恶魔们。似乎是在催促着母亲进食一样,在康蒂的周围飞来飞去。

「不要着急。我现在就给你们东西吃。」

说着,康蒂朝着男人脚下的那座窗户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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