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午休时间,一踏进学生餐厅,就看到律和谣江坐在一起用餐。他们两个因国中的地理位置很近,好像本来就互相认识,但交情应该没深到会共进午餐吧。一男一女在学校里正大光明地一起用餐……该不会是──
「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园声同学交往的啊?居然连我都瞒着……你也太见外了吧。」
「「才不是!」」
律和谣江同时从位子上站起身,异囗同声否定我的说词。
「那、那还真是抱歉……」
直觉反应向他们道歉的同时,我也注意到律今天难得是拿筷子吃饭的。盘子里躺着一条香煎白鱼,平常的话他一定会拿出个人刀叉来享用午餐──
「呼……你就尽量嘲笑这样的我吧。」
律压抑着怒气用低沉的声音呢喃。
──对喔,律的宝贝餐具已经被测验委员会抢走了嘛。
只能使用筷子的律,双手因忍受屈辱而不断颤抖。
「律同学,没问题的,我一定会好好教你唱歌的……好吗?」
看着一脸担忧说出这句话的谣江,我才想起他们在才能测验的配对上好像被分在一起了。谁叫他们两个看起来实在太登对了,我才会误以为律跟谣江正在交往嘛。
「律的测验内容是什么啊?」
「必须赢得山麓小镇举办的卡拉0K大赛。这是无所谓,只要我尽力去做就行了,问题是……grandma的餐具组居然是第二名的奖赏!为什么冠军的奖品是温泉旅行啊!为什么grandma的餐具组地位会比温泉旅行还低啊!」
──啪叽!
律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喊出这句话时,他的怒气也不断飙升,一不小心握着筷子的手就太用力了。
律……你居然这么……
「放心吧,我会尽全力支持你的。最近正好有个男歌手的歌我还挺喜欢的,曲调也偏激昂活泼──」
「「不要唱快歌!」」
这次换律与我的声音重迭了。谣江因我们突然大叫的反应被吓了一跳,律赶紧又补了句「我对抒情曲比较拿手嘛」打圆场。
谣江……一点也没发觉她只要一唱起快歌,就会变成一个超级无敌霹雳大音痴的事啊……想必是因为长得太可爱,到目前为止都没人对她提过这件事吧……
我苦笑着准备旋踵离开时,谣江却突然对我出声﹕
「丈途同学,对不起!我让那本书被抢走了……」
「那本书?」
和谣江四眼相交,我发现她正睁着湿润的双眼像在倾诉什么般直视着我。
「丈途也知道那本书吗?谣江被抢走的好像是一本难以得手、很珍贵的书呢。」
律的解释反而让我更搞不清楚状况了。难以得手、很珍贵的书,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园声同学,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对──」
「就是昨天让你看过的那本书啊!」
谣江仍用相当拐弯抹角的方式继续这个话题。我知道她正拼命地想传达什么讯息给我,但真的想让我知道的话,用直接一点的方式我才听得懂啊……
「嗯?昨天给我看过的那本书?」
我试着回想起昨天发生过的事。我记得──阿回学长对我呛声说﹕「你最好有所觉悟!」因为才能测验被抢走自己重要的宝物﹔在才能测验之前,普通的考试已经全部结束了﹔考试休息时间时,谣江把我拉进储物间里──
「咦,你是说那个啊!就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谣江已经手忙脚乱地堵住我的嘴巴。
「是丈途同学也很喜欢的文学作品啦!律同学可能没什么兴趣吧!」
谣江依然睁着湿润的眼瞳,极力责备地凝视着我。然后对着我压低声音轻喃了一句﹕「那个时候,我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耶。」
「对、对不起,关于我的书∣」
「不要把那个讲出来啦!」
「啊,对不起。果然我的书还是让你觉得很丢脸吧──」
「是很热情、很棒的书才对啦!会觉得羞耻,是因为我平常根本不会做那种事啊!」
「那种事?你是指拿着那种封面的书走来走去?还是为了让我看那本书,而把我拖进储物间──」
「丈途同学!」
……谣江气得对我大吼……
只是有一件事,这件事完全占据我的脑海,让我惊讶得根本无心去理会其他问题。
……谣江她……把我签过名的书当成最重要的宝物……?
「谣江真的很喜欢小说耶,如果是丈途也很喜欢的珍贵书籍」
之后律和谣江到底聊了什么,我几乎都没有听进去。
和律他们一起吃完午餐后,我为了厘清一些事情,于是一个人在校园里散起步来。
「园声同学……为什么会把我的签名书当成重要的宝物啊……」
因为她是芥川竹人这名作家的书迷吗?还是说,该不会她对我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尽管不断否定,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偷偷期待着。已经太久没有这种心情,我几乎都快忘记了。
「可是……我还是不懂。是因为我跟恋爱本来就没什么缘分吧,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而且我连自己到底该怎么做都一头雾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作品被当成重要的宝物,身为作者是绝对不可能不为此感到开心的。
「我只是单纯地很在意园声同学的事吧……」
心不在焉来到中庭时,忽然发现乘风飘来的单簧管乐音是鸣唐同学。平常吃饭速度就很慢的她居然会从午休的用餐时间就开始练习,还真是有点怪怪的。她该不会连午餐都没吃,一直待在这里练习吧?
「对喔……是才能测验的关系吧。」
因为才能测验的关系,可以练习单簧管的时间也会相对减少,所以她才连午休都拿来练习。
「她的身体没问题吧……」
我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没多久就发现站在不远处树荫底下的鸣唐同学身影。她只要一集中起精神,就会专注练习到身体承受不住而昏倒为止。虽然为她担心,但不管别人怎么劝,她也不会因此中断练习吧。
「还真是认真啊……」
我也有必须应付的才能测验,还得继续把手边的小说稿完成才行,但我却把那些事全赶到脑海角落,看着正在练习的鸣唐同学而喃喃自语。
才能测验的事带给大家太大的冲击,今天没有任何人能表现出平心静气的一面。可能因为这次的测验还牵扯到自己的重要物品吧,每个人的测验内容和验收日期各有不同,无法靠自己拿手的分野尽力拼战总觉得有点遗憾,这一点想必大家都是一样的。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又到了班会时间。负责带领我们班的级任导师与谢野亚希老师一走进教室,二话不说就想替同学们打气。
「好了好了,别露出那么垂头丧气的表情嘛。不过是区区的才能测验就让你们心旌动摇的话,接下来的三年不就过不下去了吗?」
……什么叫区区的才能测验啊,老师也说得太随便了吧……
我忍不住露出厌烦的表情,亚希老师这时也朝我看了过来说﹕「丈途同学很喜欢这种活动吧,你一定很想大展身手吧?」脸上还挂着怎么看都很不自然的灿烂笑容。
「……不,我一点都不想参与这种活动。」
「班上有个这么喜欢活动的学生,想必会带领大家热心参与的,这么一来老师也轻松多了呢~」
「……不,真要说起来,我已经因为才能测验的关系,讨厌死什么活动了。」
「大家也要学习丈途同学,先把课业放在一边,好好享受课外活动带来的乐趣,偶尔调剂一下身心也是不错的嘛~」
「──老师,拜托你别把我说得好像弃课业于不顾,还很期待活动的样子好不好!」
「都怪你搞出这种麻烦啦!」班上同学们朝我围剿而来的视线,正如此沉默地控诉着。
……我自己也是讨厌才能测验讨厌得要命啊……
经历过适应新环境大赛后,我好像就被归类为喜欢活动的那种人了。所以现在我也只能落得在大家森冷的视线围剿之下,度过班会时间的可悲下场……
放学后,我拿起测验委员会交给我的纸张,往机关小屋走去。我跟阿回学长约在那里见面,好确认详细的测验内容。
「──太慢了!先来个伏地挺身一百下!」
才刚走到机关小屋前,早我一步到达的阿回学长已经爆出青筋对我不耐烦地大喊。
「请你先等一下啦!我可是一开完班会立刻就赶过来了耶?」
「我也是啊!你这个当学弟的居然比学长我还晚到,这算什么啊!你的练习量要是不比我多出好几倍,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神龙一击这种体操技巧的!一开完班会立刻全力冲刺来这里等我,本来就是应该的!」
哇啊……完全是体育社团的理论嘛……
脑子里溜
转着各种抗议,但不管说什么,阿回学长肯定都当我是在放屁吧。我只能断绝抗拒的念头,泫然欲泣地趴在地上乖乖开始伏地挺身,想到从现在开始到测验结束为止都得以这种方式和阿回学长共处,我也只能咬紧牙关哀叹自己的不幸。
跟堕入地狱没两样的伏地挺身总算结束后,我也无力的颓倒在地,抬高视线看着阿回学长。
「请问……神龙一击的体操技巧好像是什么必杀技的名字,到底该怎么做啊?」
「这个嘛,我也不能代替你去攻略机关小屋……你先等一下。」
学长说完便走进另一个房间,从里头搬出一张桌子。他把桌子递到我手上,要我牢牢实实地举起桌脚,而他则是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以方便助跑。
「虽然没有跳板,不过也无所谓啦,你可得咬紧牙根看仔细啰!」
说出这句话后,阿回学长也迈开脚步朝我冲来,先来个前空翻把手抵在桌面上,彷佛是跃上青天的蟠龙,一气呵成地完成了高速三回转。
「呃……」
我惊愕的尾音还没来得及收回,学长在着地前竟又半扭转身体,面对我降落在走廊地板上。
「唔,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种事我哪办得到啊!」
「的确啦,如果只是三圈空翻还不算什么,最后还要加个半转扭身就让人有点不安了。」
「我光是空翻都办不到了好吗!」
「喂喂喂,你可得拿出毅力好好干喔?这种空翻技巧用不着我多说,要是失败了撞到什么不该撞的地方,可是会……懂了吧?你若真的发生什么让我睡不安稳的意外,我也会很伤心的──」
这种说法……太不妙了吧……等等,他刚才说的失败难道会是……
那一瞬间,浮现脑海的恐怖想象让我忍不住吓得全身发颤。
「哎唷,你也用不着想那么多啦,反正人在该死的时候就会死了嘛。」
阿回学长拍了拍我的背,爽朗笑道。
「不要说这种话啦!我刚刚虽然稍微幻想了一下,不过已经拼命把那些恐怖的可能性赶出脑海了啦!」
阿回学长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立刻又推开机关小屋的大门往里头窥探。
「……想不到竟然是这么单纯的构造,这么一来应该能赢得挺轻松的吧。」
听学长说得好像很轻松,我也油然升起一抹期待,跟着瞥向机关小屋内部的模样。
「的确是个很普通的房间耶。」
幽暗的房间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只剩下软垫部分的跳箱,看起来就像只长方形附脚架的台子。高度大概到我的胸口左右,脚边还有一只跳板。机关小屋这个名称总教人忍不住联想到很恐怖的地方,没想到竟然这么普通,我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摆出握拳的胜利姿势。
「……不过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刻意摆这种旧型的跳马啊。」
「旧型的跳马?」
「就是那个以跳箱为雏型进化而成的台子啊,现在的跳马形状已经不太一样了……唔,应该无所谓吧。」
学长刚才说的那句话,让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再仔细确认一下机关小屋内的情形,这时我才发现房间里到处都装有监视摄影机。我的测验是得靠神龙一击的体操技巧来攻略机关小屋,所以他们才会装上摄影机企图监视吧。再度睁大眼睛往里头扫视,发现里头还有另一个小台子,台子上好像还放了什么东西。
「──啊,那是我的手机!」
我下意识地就想拔腿冲过去拿,却被人从身后用力拉住。
「先等一下!上头有贴一张纸耶!」
循着阿回学长的视线望去,我的目光停驻在门边贴的一张纸上。
『试炼期从才能测验开始那天算起的一个月。若无法在这段期间内以神龙一击的体操技巧到达放置手机的台子,手机将会自动遭到破坏。另外,监视摄影机会自动检视室内的任何动静,若是以神龙一击的体操技巧以外的方式往那头接近的话……』
纸上的警告标语只写到这里。
「『接近的话……』之后是会怎么样啦?」
我的吐槽声在幽暗的机关小屋里空洞地传来回响。
……好恐怖。一想到这间学校的学长学姐可能干出来的好事,我就害怕到根本无法想象……
「单我一个人的测验就搞到这种地步……也未免太过火了吧。」
「人际关系和才能都是由学长学姐打点的,至于钱嘛,不管多少水墨校长都会负责买单吧。」
「……这种说法听起来真教人不舒服。」
「因为这里是闪学园嘛,只要是为了琢磨才能,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没什么好可惜的啦。」
可是这场试炼跟我们自己本身的才能完全没有关系啊……
我努力压下心里的吐槽,准备从机关小屋前离开。
「给我等一下,你想逃到哪里去啊?」
「咦?可是我根本就还没学会神龙一击的体操技巧,根本没办法向机关小屋挑战啊。」
「嘎啊?少在那边耍嘴皮子,废话那么多,去做就是了啦。」
「……咦?」
「去‧做!」
──所以我不是说了,我就是办不到嘛!
拒绝的话几乎就快冲出喉咙,但我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若真的说出来,阿回学长肯定又会毫无道理地对我发脾气吧。
可是……我办不到吧?
站在机关小屋前,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比起认真却笨拙地冲进去撞个头破血流以失败做收,不如一开始就抱着「以失败为目标,想办法活下去就好了」的想法。只要把手撑在跳箱上跨过去,看起来就会像在挑战一样了。说是这么说啦,但这座跳马的高度若不尽全力助跑冲剌,肯定跨不过去吧。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跟房间入囗拉开一段距离,然后一股作气地往跳马疾奔。
乘着速度准备用力往上跳的那一瞬间,我的脚却不小心稍微踩空。这个小小的失败足以要了我一条小命。因为没办法顺利跨过跳马,我也迎头用力撞了上去。
「咕喔、嘎噗啊啊啊!」
「喔喔,艾克斯射线(注﹕roentgen,德国物理学家,伦琴射线的发现者。此处所指的是伦琴射线,又叫X射线)了啊。」
倒卧在跳马下的我根本听不懂学长那句话的意思,只能痛得缩成一团。因胸口用力磕撞到跳马,我痛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这时房间上方好像传来什么声音,我茫然撑起痛得要命的身体抬头,就看到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冒出好几支类似机关枪之类的东西。一秒过后,那些枪管竟对准我一齐射击。
「呜喔喔喔喔!」
我顿时忘了疼痛,慌慌张张地连滚带爬冲出机关小屋,房里的枪枝也戛然停止扫射。一旁的地板上残留大量的塑料子弹残骸,我身上也被打到而留下好几处伤痕。
「……咳咳……我明明……咳噗……跳马了啊……」
「因为你用的不是神龙一击的体操技巧啊。」
「怎么这样……咳咳……我不过是……稍微失败了……」
「用普通的方式说话啦。啊,对喔,你刚刚才经历过艾克斯射线,还没办法正常说话吧。」
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好好说话了,只好用眼神表示心中的疑惑。阿回学长只得无奈地开囗向我解释﹕
「使用旧型的跳马偶尔就是会发生那种状况啦,要是在跳起来的同时没踩好跳板,就会因助跑的力量直接以胸口撞上跳马。撞上跳马时的动作就跟拍艾克斯射线照片时一样,所以大家都这么叫。就是把你当成白痴的意思,跟你刚才干的蠢事一样啦。」
「不是吧……咳咳……跳马那种东西……我根本完全不懂啊……」
「跳马那种东西──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阿回学长的额头爆出青筋,坦克背心下的手臂肌肉也跟着纠结隆起。
「你这家伙,知不知道我投注多少心血在跳马这一块上啊,你明明知道却还敢说那种话?」
「跳、跳马那种充满深度又硬派的竞技……唔咕……像我这么软弱的男人怎么可能……咳咳……有办法了解嘛!」
「喔喔,充满深度又硬派啊。哼,你这家伙偶尔也会说些人话,其他种类的体操竞技都是身体技能的组合表现,但跳马可不一样。跳马就只有一种技巧,只要完成这一点就能得分,的确是种超级硬派的竞技。说起来就是属于男子汉的竞技啦!」
「这……咳……这样啊,女孩子……咳咳……女孩子都没在跳马吗?」
「女孩子也跳!不过,跳马就是男子汉的竞技啦!」
「呃,喔……」
「话说回来,你居然会因为艾克斯射线搞到不合格,再怎么样的运动白痴也该有个限度吧,看来有必要让你接受一下相关的训练喔。」
阿回学长说出这句话时也啪啦啪啦的折响手指关节,对我露出淡淡微笑。
……不知道
为什么,此刻我人正在体育馆后头。跟阿回学长去了机关小屋后,他就要我先到这里来等他。要我等是无所谓啦,但会把见面地点选在体育馆后头,说起来还真有阿回学长的风格。或许是学长把我叫来体育馆后头的关系,这种场景总让我有种危险的预感。不,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唷,让你久等了,我在体育仓库里翻了老半天总算找到了。」
学长手里握着一大把弹簧器材。
「那个弹簧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啊──」
阿回学长勾起别有深意的笑容,仅靠一颗拳头就拉开了弹簧。本来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弹簧,想不到上头有好几个地方还附加了皮带,应该是用来固定什么东西的吧。那副弹簧的形状,怎么看都像是配合人体四肢而制成的。
「……不好意思,关于那副弹簧,可以请你稍微说明一下吗?」
「这个东西……叫做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啦∣」
「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
「不管吃喝拉撒睡,只要一直戴着这副辅助器就能不断累积训练量。当你可以把这身辅助器当成空气一样,丝毫感觉不出抗力时,你就蜕变成能一举得到金牌的最佳奇葩了!」
「我又没有想赢得奥运金牌!」
「唔,不过对你而言,梦话大概还是只能在梦里说吧。这身辅助器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光戴着它都算是种锻炼,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是指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会活在地狱里的意思吗?」
「是指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丢着你不管,你也会自动获得庞大的训练量啦。」
……就是你想偷懒的意思嘛!
学长相当愉快地开始玩起辅助器上的皮带扣环,还招了招手把我唤过去。
……直接转身全力冲剌逃跑的选项──我想应该没有吧……
不管怎么想,我一定马上就会被他追上了。应该说,我大概会被他用猛烈的力道毫不留情地狠狠教训一顿吧。
我抱着要登上断头台的心情一步步走上前,乖乖任由学长把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套在我的身上。一个部位接着一个部位被扣上皮带,过猛的弹簧力道让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逐渐弯曲……
「学长!等一下啦,这些弹簧的力量也未免太强大了吧?要是把每一条皮带都扣上的话,我身上有很多地方的关节都会扭曲到不可思议的方向,而且这么一来我就没办法自由活动了不是吗!」
「就是啊。」
「就是啊是什么……咦?」
「你可别死了唷。」
「嘎啊?」
「看是要在实行神龙一击的体操技巧时失败撞到不该撞的地方而死,还是套上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作着得金牌的美梦而死……乍看之下好像没什么不同,但辅助器可是人性化多了喔?」
「不管选哪一边,最后还不是都得死!」
「选辅助器的话,只要拿出你的毅力就不会死了啦。」
「光靠毅力是会有什么改变吗!」
「当然会!人家不都说遇到火灾时会迸发出笨蛋蛮力吗!研究发现那就是处在极限状态下,人类真正的力量被释放出来的情况啦。只要靠着这副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你也许就能自由操控那种能力啰!」
学长高举用力握紧的拳头后,又小小声地加了一句:
「……大概吧。」
「请不要用那种暧昧的理由杀了我好吗!」
「喔,就在我们东聊西扯的同时──」
学长已经把最后一条皮带牢牢系在我身上。剎那间,我只觉得全身上下所有被称为关节的部位只差一步就要全部弯折,而且还会朝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变形。
「唔嘎啊啊咕咳嘿!」
「别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啦。」
「要是稍微放松力气,我就会在瞬间承受得花一整年才能完全治好的复杂性骨折耶!」
「要是只有那种程度的话就好了。」
「咦咦?」
学长「唰」地一声站起身,露出一脸爽朗的笑容对我抬起手。
「好了,我现在要去使用最新的科学训练法,以健全的方式朝奥林匹克迈进,先掰啰。」
「也让我用健全的训练方式啦!」
「嘎啊?没那种预算可以花在你身上啦,你也该想想自己的实力到什么程度,用上个世纪留下来的遗物就很够了啦。」
……所以说,拜托别搬出那套体育社团的理论啦!一般来说,应该都让还是个生手的我使用最新的训练机器,好赢得测试才对吧!
「对了,丈途,说到那个小说啊,该怎么做才能写出好文章?」
「咦?学长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毕竟在才能测验中,我是和身为作家的你分配在一起的嘛。」
「你这么说,该不会是……打算写一篇小说吧?可是学长并没有收到参加测验的指令不是吗?」
「是没有指令,不过我要做。」
「嘿?」
「既然都参加了,我就要做。」
「啊,是喔……那从模仿别人的故事笔触开始应该还不错啦。」
「模仿别人的笔触,就像运动菜鸟都会模拟一流选手的姿势是一样的道理吧。」
「我想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
「那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作家?」
「这个嘛……」
谈起小说的话题,才让我突然想起来。因为满脑子都是才能测验的事,我都忘了阿回学长之前托我写的BL文就放在制服囗袋中,差点忘记要交给他了。
「不好意思,你之前要我写的稿子,在我忘记之前最好先交给你,那篇稿子就放在我的口袋里,不过我现在动也不能动,如果学长能自己拿出来就太好了……」
「喔……这还真是辛苦你了。好,我就模仿你写的这篇来练习吧。」
阿回学长愉悦地把手探进我的口袋中寻找,拿出我帮他写的BL情色稿后便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要是希望我教你神龙一击的体技,首先就要套着这身辅助器完成前空翻这个动作才行。」
学长话音未落,已经迅速冲了出去,轻轻一跳就当场来了个前空翻。
「唔,这种小把戏就算是路边的小鬼头也办得到啊。」
学长依然背对我,闻似觉无趣的语气丢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体育馆了。
……学长,那种技巧对我来说,就算没有这身紧紧束缚着我的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我也得做好必死的觉悟才能进行耶……
「……想、想不到我居然不吃不喝过了一整晚……」
自从昨天放学阿回学长把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套在我身上后,我就一直困在体育馆后头,然后就这么过了一晚。可能是一整晚没睡身体又不断出力的关系,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用力绷紧肌肉,还是这就是我原本的普通状态。
「要、要死掉了」
体育馆内传来学生们朝气蓬勃的叫声,这堂课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分组对抗。
「已经、这么晚了啊……」
这座学园腹地的安全警备做得相当完善,只要在学校大门留下入园记录,不管待在学校领地内的哪个角落都不会被当成行踪不明。
「……警卫先生巡逻时又没发现我了。」
到了这一刻,我忍不住把一切都当成警卫先生的错而嘟嚷埋怨着。
「鸣唐同学~你没事吧~?」
体育馆里传来某个女生叫声,同时一颗排球也滚到我的面前来。
「鸣、鸣唐同学……?」
我忍不住抬起头,就和正露出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盯着我的鸣唐同学四眼相交了。
「你今天没来上学是怎么了呀?」
她身上穿着酒红色的体操服,站在体育馆的大门前。
「鸣、鸣堂同学!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会这样死掉──」
「大家都在说,你因为被截稿压力追着跑,所以不晓得消失到哪里去了。」
……消失到哪里去,这是以如果我能逃跑为前提的发展吧……不对,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倒是现在的状况不好好解决的话──
「我快死掉了,救救我……」
「对不起,吹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救、救、我……」
「tacet(休止记号)?你在休息吗?」(注:tacet为音乐记号,意为较长的休止。而日文的救救我的发音tasukete与tacet则有些类似)
「ta、tace?」
「鸣唐同学~你有找到球吗~?」
体育馆里再次传来女生的呼唤声。
「啊,吹音还在比赛,那就先这样了喔。」
鸣唐同学慌慌张张丢下这句话,从我的面前绕过去拿起球后,就直接转身回到体育馆里了。
「偶……偶都叫你救救我了……」
我已经累到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难道我会输给学校安排的课程就这样死去吗……
究竟是为什么呢?一行清泪沿着我的脸颊悄悄滑落。
说了「先这样了喔」就掉头离去的鸣唐同学当然没有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这么被弃置在一旁。
不知何时黑夜降临了,我又得窝在体育馆后头度过第二晚。直到现在我不吃不喝不睡也已经快到身体所能负荷的极限,但其中最接近极限的就是──
「厕、厕所……要是在这种地方尿出来……一定会成为全校的笑柄……」
在各种极限接踵而至的情况下,身体各处的关节也开始发出难以忍受的沉痛哀号。
「真是糟糕……再这样下去,我就得花一年才能完全治好……得花一年才能完全治好啊……」
要是留级,就没办法跟大家一起毕业了。想到这一点,过去那些欢乐的学园生活回忆也一一浮上脑海──
「不对,要这么说的话,那些天才型的变态怪咖很多也都遭受到痛苦不人道的对待啊。」
我只是稍微把现下的悲惨状况当成这间学校的错,而心生怨怼罢了。但大致上也是这样没错。
「丈途同学!你是怎么了?」
黑暗中响起某个女生的声音。但已经濒临死亡的我连想抬起头看看是谁都办不到,逐渐朦胧的意识中,我只能呻吟似地吐出某一句话:
「不能把辅助器拆下来,只有辅助器绝对不能拆下来,不然我一定被杀……」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美丽的朝阳隔着薄薄的眼皮映照我的瞳孔。平时的话,我应该会拉起被子遮住直射而来的阳光,但今天不知为何手脚四肢却动也不能动。到底是怎么了啊?我连想翻个身都办不到,只能任阳光继续在我身上肆虐……
「怎么回事,空气好像也比平时更清新……」
我深感不可思议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片蔚蓝的晴空。
「天空?啊……对喔,我那时候真的失去意识了……」
说起这件事,我连忙低头审视自己的手脚。如果我在睡觉时不小心放松了力气,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得花一年才能完全治愈的复杂性骨折──
「……嗯?棒子?」
不知为何我的手脚各被一根木棒撑起固定。这根棒子插在地面上,我就这么被晾在天地万物间。多亏了这些棒子,我虽然无法动弹,但也因此没变成复杂性骨折。
环顾四周,才发现我身旁躺着一个全身上下沾满泥土的女孩子。
「……丈途同学?」
可能是我刚才那句自言自语把她吵起来了,女孩子从地上坐起身子。无论是洋装式剪裁的制服、悬挂在脖颈下方的心型炼坠,或是那张可爱的脸孔上都沾满尘土。
「园声同学……你为什么会这么……」
仔细一看,她的手都磨破皮了,还不断渗出血水。
「你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谣江深深凝视着我,却没回答我的问题。看来就像是刻意保持沉默。
──我知道了!这根棒子,是谣江替我插在地面上的!
其实只要把我身上的辅助器拆解下来就行了,她却因为听到我呻吟着说不能拆掉辅助器,才特地帮我固定四肢,让我免于骨折的下场。靠一个女孩子的力量,想把力量这么强大的弹簧固定在地面上应该相当不容易吧。证据就是她手上那些光看就觉得痛得要命的伤口。
「丈途同学,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呢?这样很可能会死掉啊!」
谣江气得眼角都渗出泪水。
「……对不起,园声同学自己也有才能测验的事要忙,却还那么帮我……」
「该说的不是那个吧?」
泪水滑出谣江的眼眶,她更生气了。看着她的模样,我才发现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别人为自己担心了。说真的……还真让人有点感动。
过了一会儿,来到体育馆进行晨间练习的学生们终于发现倒在外头的我们,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跟谣江送进保健室。四个人帮忙固定我的四肢并把我抬起来,而靠着搀扶其他同学肩膀、慢慢走的谣江,看到我用那么丢脸的姿势被大家扛着走,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和谣江被嘱咐待在保健室里好好休息后,分别被放到两张床上。当然我的手脚仍是被固定在床的四角,谣江则是在睡在隔着一块拉帘的另一张床上,所以我并不晓得她的状况如何。心想她大概累到睡着了吧,于是我没有打破沉默,却听见另一头传来有些顾忌的声音:
「……丈途同学,你已经睡着了吗?」
「我还醒着。」
「都还没到上学时间,结果我们都已经到学校来了啊。」
「看来我们今天都没办法进教室上课了……真的很抱歉,还把你卷进我的测验梩。」
「没有关系啦,那时候我本来想立刻找人来帮忙,但又担心丈途同学会因为身上那些辅助器而骨折……所以我真的很着急,等固定完辅助器后,我也已经累得无法动弹,所以就跟你一起在那种地方睡着了。」
「我从没想过园声同学在那种地方居然也睡得着呢。」
「我也从没想过会发生那种事啊,真的累到一个程度的话,地点就不是问题了。」
隔着拉帘,我听见谣江的呵呵轻笑声。我也忍不住笑了,想到我们居然会遇到这么莫名其妙的状况就觉得可笑,彼此也都无法停止嘴边的笑声。
「丈途同学比我想的还要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才没有这种事,其实我已经撑到极限了,这里的学长学姐真的有够乱来的。」
「对啊,我也老是被他们吓到,不过丈途同学还是很厉害啊,在适应新环境大赛时也率先统领了整个班级,甚至还得到优胜……」
对其他班级的同学来说,我在那场大赛的表现一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
一聊起适应新环境大赛的话题,就让我又想起鸣唐同学。适应新环境大赛过后,她也渐渐融入我们班了。虽然她还是经常单独行动,但班上的其他同学总会用温柔的态度守护着她。那场大会、那场决战,确实让她的生活有了不少改变。
「虽然是场搞得大家精疲力竭的大赛,但也因为那场活动,才促使大家变成真正的同班同学啊。」
「你的说法真是奇怪,不过我能了解。因为一二班本来是很松散分歧的,而且还对学长们做出那种挑衅似的行为,光看都让我忍不住为你们捏了一把冷汗呢。」
……果然看在其他班级眼中也是这种感觉吗?不过现在已经不同了,现在我们班的同学都能互相接纳彼此。况且……还有那么多人能理解鸣唐同学,进而支持着她。跟只有我一个人努力想让大家理解鸣唐同学为人的那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时,谣江忽然轻轻唱起彷如被温柔的情感层层包覆的一首歌。
──睡吧睡吧,乖乖睡吧。
──小宝宝是好孩子,所以乖乖睡吧。
「……催眠曲吗?」
「是啊,丈途同学一定累坏了吧?所以得赶快睡觉恢复精神才行啊。」
「可是我都那么大了,已经不能用『小宝宝』这种词了吧……」
「有什么关系,你平常过得够辛苦了,今天就请你变回小宝宝,好好地睡一觉吧。」
「园声同学好像妈妈喔。」
「……你可以叫我谣江就好。」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我不由得倒抽一囗气,陷入了沉默。
就、就算突然跟我说可以舍弃称谓直接叫你的名字,我还是有点……该、该怎么办才好呢?
谣江似乎察觉到我的反应,又急忙添了一句:「律同学也是这么叫我的啊,该怎么说呢……我希望和丈途同学也能更畅所欲言嘛……」
「唔……谣……谣江?」
「……是。」
那、那我是不是也该请她拿掉对我的称谓啊?可是到底该在什么时机说出这句话呢……等等,该不会我已经错失说出这句话的机会了吧?
就在我兀自烦恼不已时,谣江又再次启唇轻轻柔柔地对我唱起催眠曲。
──睡吧睡吧,乖乖睡吧。
──小宝宝是好孩子,所以乖乖睡吧。
──小宝宝的守护神跑到哪儿去了?
──越过重重高山,往故乡那头去了。
很久很久之前,记忆中妈妈也曾对我唱出这首教人怀念的歌。以歌唱才能进入闪学园就读的谣江唱起来更是触动人心。我的眼皮也愈来愈沉重了。
「──我的才能测验是数学模拟考,我们一起加油吧。」
在我沉入深深的睡眠时,听见了谣江说的这句话,因为才能测验而变得软弱的我,心里也顿时变得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