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隔着从窗口就可以看见的杂木林,仰望昏暗的夜空。一名女子缓缓地眨动双眼。她究竟在思索什么,从那对冰冷的眼眸中无法窥知。女子只是一直凝视着不规则罗列的星辰。
一只在那名女子身穿的白衣肩头上,收起羽翼栖息着的乌鸦发出鸣叫。不知是否被那声呜叫催促的关系,女子拉上了窗帘,自窗边离开。成为光源的微弱星光被遮断后,房间内瞬时被封锁在浓厚的黑暗里。
那那个
一个懦弱的声音响起。在那房里除了女子及乌鸦之外,还有一位瘦小的青年。他正以不安的神情窥视着女子。女子走到墙边,停下脚步后,静静地说道:
开始进行。
乌鸦就像是模仿她似的发出一声鸣叫。青年点了点头,将他带来的如拳头般大小的石头放置在地上。
流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
青年将双手紧握的长木杖插在地上,喃喃地念诵着。放在他脚边的石头立刻宛如回应他的声音般,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青年带着不安的表情,继续念着不可思议的文字组合一一也就是咒语:
以黄土为支点,起动编织的灵魂。遵吾所刻命运而具现沉于辰位!
一瞬间,石头发出耀眼的光辉,在房间内内渲染开来。空气中刮起漩涡状的暴风,窗帘因而随之飘扬。地面剧烈振动,壁面发出悲鸣般的声音吱嘎作响。在房内角落的女子,白衣的衣角在风中发狂似的飞舞着。而乌鸦只是感到困惑地闭上眼睛,缩起肩头,连吭个声都没有。
石头发出声响后破裂,碎片则和光点朝着空中飞散而去。没多久,在原本放置石头的地方,出现了对周遭空气施加压力的巨大存在。
乌鸦抢在青年及女子之前,发出一声鸣叫的反应。女子也慢慢地转动眼睫,对映照在眼底的物体微微点头。最后张开双眼的青年,确认存在于自己眼前的东西后,剧烈地吞咽着口水。在带有光芒余韵的风另一侧,有个巨大的黑色块状物。
黑色块体开始蠢动,并突如其来地跃起。它掠过女子身旁,破坏墙壁后飞奔离去。随后在远方响起某人的惨叫声。
女子用手缓缓地支撑着自己的右臂,似乎是在块状物擦身而过时受了伤。在她前臂一带的白衣破裂,滲出鲜红的血液。
室室长,你心没事吧!?
看到她的伤势,青年露出慘白的表情接近。而女子则回望着对方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对对不起不不过,之前的实验里明明可以
你没有必要道歉。我并不是感到失望,这个世界上无法预测的事太多了
女子用依然沾染着血液的指尖,抚摸着乌鸦的头。乌鸦黑色的羽毛吸收那血液后,更增添其光泽。
那我我去收回来!
女子迅速地抓住如此吼着并准备追出去的青年手臂,青年讶异地转过头来。
就这样继续进行实验吧!
咦
女子慢慢地眨动双眼,点了点头。她以那道如同将他人感觉全反弹回去,极度冰冷的视线盯住青年。
你就照预定计划,进行它的调整及报告。
可可是
对象是谁都没有关系,我会以不幸的意外事件来处理。
只只有我一个人吗
你没问题吧?
是是的
青年以痛不欲生的声音回应着。女子松开对方的胳膊,而青年的手腕上则留下血痕。
在天空中飘浮的光芒完全消逝了,房间里面再度满溢着黑暗。乌鸦厌烦地展开双翼,仅仅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声。
在晴空万里的五月蓝天里,布满绿叶的栎树树枝伸展在其中。穿透树叶,自天空降临的阳光则毫不留情地刺人肌肤。虽然到了秋天,这棵树应该也会结实累累,叶片转红,但今天的天空,却仿佛这个世界根本忘却那个季节总有一天会来临。倚着坚固的树干,一条京介静静地叹了口气。
在家中电视上所看到的晨间天气预报里,今天的最高气温是二十二度。天气预报员报导,今天的气候是毫无降雨机率的晴天,且在进人梅雨季节前是绝对不会下雨的,而看来似乎也正是如此。虽然现在已经是扣上制服立领就会冒汗的天气,但得再等快一个月的时间才会换季。从往年的趋势看来,刚换上夏季制服的当下,气候就会翻脸不认人地提供微寒的梅雨。世界上处处存在着矛盾,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责难而产生什么变化。京介漠然地望着从叼在嘴里的LUCKYSTRIKE香烟前端,所飘散出来的烟雾。
这里是位于虹原市郊外的虹原山半山腰。虽然称之为山,但到山顶的高度不过两百公尺左右,只是一个在隆起的土地上杂生着树木,没有什么了不得名胜的地方。
会前往这座山的人,只有苦于缺乏好构想的市公所观光课,每年举办一次毫不起眼的枫树摄影活动,或是在学校节省预算所安排的计划下,迫不得已前来参加远足的市内学生而已。这里不但缺乏野鸟、野草和服务精神,无法取悦登山客,即使想兴建别墅或打算隐居山中,这个地点也太过单调无趣。虹原山上经常没什么旅客,是个冷清的观光地。然而,一条京介所就读的县立虹原高中,一年级的远足地点却是在这种地方,而今天正是举办远足的日子。
基本上在远足中,学生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但在这座毫无娱乐性的山中,所能做的活动却也有限。虽然一年六班的学生已经分好小组,正心情地进行轻松的活动,但京介却并加入其中,反而一个人走进山里。
他从懂事以来就对团体活动感到棘手,对于学校例行活动也几乎不感兴趣。虽然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在远足活动中缺席,但京介在中学时曾因为真的打算要跷掉远足,而遇到很惨的下场。他脱离了搭电车前往邻近县市博物馆的学生团体,打算擅自返回自己居住地的车站。但他运气不佳,前往目的地的列车却发生故障而停驶。他在不得已的情形下离开车站转搭公车,但那辆公车却又很倒霉地遇上公车劫持。犯人不知为何以北方为目标,胁迫公车开往大幅偏离路线图的道路,当惊觉时。京介已经在本州的最北端了。到了深夜,好不容易逮捕到公车劫持犯.京介和家里取得联络,但接到电话的母亲所做出的回应。却是去买六箱苹果回来吧。
任意脱离远足队伍不会碰到什么好事,不但会被带往比到邻近县市更遥远的地方,还会毫无理由地被迫搬运沉重的物品回来。因为那次的经验,京介决定要认真参加这次的活动。不过他的认真终究只是形式上的,事上他预计要以打瞌睡之类的方式,适当地消磨掉时间。
背部脱离栎树的树干,京介开始走进杂木林里。他手中所拿着的行李,只有以布包裹着,约莫身高长度的长型木杖。虽然从学校出发前,风纪委员对远足所携带的零食,总价要在几百元以内之类的事引起大骚动,但京介却连午餐也没带来。他心想只要一直睡到集合时间,就没必要特别去吃东西了。
当他为了寻找适合休息的地点而四处走动时,听到前方传来人的惨叫声。京介停下脚步,顺便将变短的烟蒂丢进携带式烟灰缸,在快离开树林的前方,出现了数个人影。
已经结束了?最近的小鬼真是弱到让人感到无聊啊。
搞不清楚是肌肉还是赘肉,总之就是拥有厚实体格的中年大汉笑着。在他的脚边,一名瘦长的青年像垃圾般地倒卧在地。
真是太遗憾了,我老公年轻的时候可是被称为虹原工业高中电锯战士的强者喔,而现在则是东二丁目的町自治会会长呢!
在那魁梧男子的背后,有位似乎是他老婆的浓妆中年女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她金色的前排牙齿闪耀着。而倒卧在地的青年啜泣声则在树林里阴郁地回响。
一副的确是没有力量,年约二十岁左右的那名青年,虽然除了懦弱的相貌之外没有引入注意之处,但他的服装和携带物品却吸引住京介的目光。他肩膀上披着黑色的斗篷,身旁滚落着长型木杖,这和京介所拿着的法杖是同样的款式。根据这些特征,这名青年的职业,只要见过的人一看到,都可以轻易判別出来吧一一这是理所当然,看到斗篷及法杖,马上就知道职业的人大多一定是同行,而京介也是同业一一光流脉矫正术者。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孩子会穿着这么奇怪的样子?真想看看他父母亲长什么样子啊!
不能判断职业类别,身为一般人的那名女子,以充满轻蔑的眼神朝着青年说道:
因为是春天嘛!会有很多怪异的家伙。
男子如此回答着,并将掉落在地面上的木杖捡起,丢向后方。对那名青年来说一一对于他这一行的人来说,仅次于生命的重要物品遭到丢弃,让青年发出了惊呼。木杖滚落在前方平缓的下坡斜面上。
在那片斜面上,几乎要覆盖住整个地表的人工产物,像小山般地堆积着。半毁的电视机、冰箱、好像还有点新的脚踏车及大型车所使用的轮胎还有许多东西。就像在山里非法丢弃的废弃物一样。在垃圾山附近,不知是谁丢弃的空罐滚落着,然而这种东西却有种可说是
娇小玲珑的数量与存在感。
接着,从那座垃圾山里冒出一个蓝白色的影子。虽然普通人眼里看不出来,但在拥有力量的京介眼中,却是足以清晰辨识的影子。那正是这片土地所产生的闭塞颜色。
男子踹了青年的头部一脚后,就朝着停在斜坡前,红色轻型汽车的方向走去。他老婆也晃动着微胖的身躯跟在他后面。两人绕到已经拆下车牌的轻型汽车后方,开始将车子推向斜坡。因为他们的力量似乎用之不竭,汽车确实一点一滴地朝垃圾山移动。
不不可以啦不能再继续朝那里丢垃圾了
青年脚步瞒跚地站起身来,往那对夫妇的地方跑去。回过头的男子对准青年的心窝挥出拳头。青年连闪躲的时间都没有,侧腹部和下腹部分別吃了三记老拳。青年口吐胃液,当场蹲了下来。
挨了我老公的肝脏手刀,可是会两星期吃不了东西哦。真可怜啊,呵呵呵!
他老婆的笑声回荡着,男子也配合着发出狂笑。
在相隔数公尺之处眺望这般光景的京介,大致已经弄清楚事情经过了。环境恶化会对土地造成影响,并产生闭塞。似乎是担任这片土地矫正术者的青年,虽然想制止把垃圾丢到山里的中年夫妇,但却无能为力一一唉,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京介对于在虹原山里。有如此用途就会出现如此的使用者这一点,不由得让他感叹。
光流脉矫正术者是被任命负责的区域,并依据在区域内的工作获取酬劳的。如果在负责区域外工作的话,虽然可以得到特别津贴,但接受协助的一方反而会被减薪。而现在,在此处出手帮助眼前的青年,究竟算不算是单纯的救人行动呢?一一京介正在思考。
都已经一把年纪快进棺材了,竟然连垃圾都不会好好丢!?让这种大人来承担整个社会,日本的未来真是一片黑暗啊!
从头顶传来高亢的说话声,京介抬起脸来。青年和中年夫妇也一起仰望着枝头。
定眼一瞧,在正上方一一大约三公尺高的树枝上,站着一名少女。在两耳上结成两束的长长黑发和水手制服上的缎带,还有与青年相同款式与颜色的斗篷随风飘摇。少女在树上挺起胸膛,可爱的脸庞上浮现出充满胜利气势的表情。京介发出了低吟,因为少女的那张脸孔,毫无疑问是他早就熟识的。
老公,又出现一个怪人了。
老婆以嫌恶感一股脑浮现出来的表情,拉着男子的手臂说道。男子抬头看着少女,轻声嘀咕着因为是春天嘛,但他视线的尽头却是少女的制服裙子。长度极短的裙子每次经过风的吹拂,就以危险的方式拍动着裙摆。
神明创造出这个世界的生物。而且,还在生物肉体消失死亡后,充分准备好使灵魂轮回转生的系统。这真是太了不起啦!如果只有死亡不断累积的话,另一个世界马上就会大爆满啦!
少女举起单手拿着的长木杖说出这番话。姑且不论那过于强势的表情,若是除去那头长发,她的外表跟京介是十分相像的。少女的名字是一条丰花一一虽然京介经常必须在认定这件事上花费很大的力气,但她确实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他们是异卵双胞胎,因为外表与母亲相似,所以只有在容貌上极为相像。
虽说是双胞胎,却不一定会心意相通,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宣示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内容,丰花到底想做什么,京介完全想不透。而在树上的丰花,大大的眼睛更加闪耀光芒地继续说着:
所以,人类也要学习神明,对于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的东西,必须好好地负起善后的责任,垃圾的回收问题正是如此。我真是了不起啊,宝特瓶我都会取下瓶盖之后才丢弃哦。因为把瓶盖拿到附近米造爷爷那里,跟他说那是法国制的最新型子弹,他会以一个四圆的价格买下来喔!
老公,该怎么办啦!我完全听不懂那个孩子在说什么啦!
因为是春天嘛
对世界不温柔体贴的人,没有资格住在这个星球上!我会惩罚你们的,觉悟吧!
丰花勇猛地喊着看我的一一并从树枝上华丽地飞跃到空中。斗篷里带着风,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接着传出咚的一声,就在青年眼前的地面上,丰花的脸部先行着地。木杖从她手中掉落,并在地表滚动了几公尺。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死掉了,丰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沉默曾短暂地支配这一带,但中年夫妇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展开推动汽车的工作。青年虽想起身追过去,但或许是挨打的内脏过于疼痛之故,他只能呻吟着而无法站起身来。
明明是个笨蛋,但丰花却常发挥出只能视为野性的敏锐直觉。如果京介现在离开此地的话,一定会被她不断念着京介你明明就在附近.却不来救我念上个一百年。
叹了一口气后,京介朝青年的方向迈开步伐。最近,住在距离一条家三间房屋远的久保田家米造爷爷曾经缠着他说道:京介,要不要花个一万元买一打法国制的子弹呀?反正京介你将来也要走上这条路嘛。虽然京介以目己没有手枪,而且也对这没兴趣的说辞而拒绝,但老爷爷居然也以市区里的流氓为对象,用同样的话来强迫推销奇怪的商品。然而这种商品的流通竟然和丰花有关,这点他倒是做梦也想不到。
没事吧?
听到京介从背后出声搭话,青年抬起头来,他以含泪的目光交相看着京介及昏倒在地的丰花。京介虽然明白应该会被认定两人非常相像,但每当被他人以这种眼光注视的时候,仍然经常会感到空虚。人类和宝特瓶是不一样的,内涵无法从外表来衡量。跟丰花有张相同面孔的人,个性一定也是同样凶残一一京介心想,对于接受这种误解而抱持放弃心态的记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你也是,术术者?
仍旧跪坐在地面上的青年询问着。京介解开手中棒状物体的布套,将显露出来的木杖如身份证明般地举起,并点点头:
我会以不影响酬劳的程度来协助你,可以吧?
咦啊,可是
这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讨厌不收拾残局,事后还得惹一堆麻烦。
啊那那么不过
在不断重复暖昧回应的青年额上,浮现出因内脏受到重创的汗水,似乎因此让他无法认真地思考。京介将法杖前端用力抵在青年的背上,并念出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出于西位,沉于卯位。通过,于损伤之人体发动,修复!
在京介脚边,地面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光芒.光芒凝聚成光束状,在瞬间将青年包围起来后,就像是被体内吸收般消失了。从青年的脸部表情上,原本肉眼可见的痛苦模样已不复见。光流脉法术基本上是很难以自己为对象来启动的。青年轻轻地低下头来:
谢谢谢啊,对了,你也对那位女孩施展治愈术
她的话就免了。
京介只对可以看见后脑勺并晕倒在地的丰花那边瞄了一眼,如此说道:
如果那家伙光是跳下来就会死,世界会变得更安静一点。
啊啊啊
不去阻止那两个人吗?
手指着中年夫妇的方向,京介提出询问。青年微微吞下一口气。站在地面上的双膝正颤抖着,虽然身体的重伤复原了,但与对方抗衡的力气却好像不复存在。
我明白了一一你待在这里等着。
京介将法杖插在地面上,就直接往那对夫妻的方向走去。而两夫妻所推动的轻型汽车,已经有一半以上的车体朝斜坡倾斜了。
住手!
听到京介以简短的语句叫唤,男子回过头来。在近处看来,对方的体型约比京介大上两倍。男子似嫌无趣般地掀动嘴唇:
你要干什么?是正在远足的学生吗?乖乖到那边去吃便当吧!
你们的所作所为会造成闭塞的,你们才应该回家去好好想想纳税的因应之道吧?
等等,这个孩子也说了很奇怪的话耶!
男子的老婆明显地皱起眉头,像是看到虫子般地睥睨着京介。京介想起国中时,受到打架事件牵连而被抓去辅导时,自己也被女警用同样的眼光注视着。
真不晓得你父母亲是怎么管教的?
真是的,反正你大概也没有被父母打过吧!
说完这些话,男子举起粗壮的手臂。虽然因为质量的关系不具备体积,但却发出骇人的轰隆声响,如同石块般的拳头袭击京介的脸部。位于后方的青年立刻发出了惊呼。
京介微微扭动身体,避开对方攻击同时提起左肩,接着对准男子的颈项挥出一记左钩拳,青年又发出惊呼。京介放下手臂想着,那名青年无论看到什么大概都会惊叫吧?
当男子的躯体瘫落在地面时,他老婆的尖锐惨叫声带动着山中回音,在空气中回荡着。在树林间栖息的几只鸟儿,因而慌张地殿翅飞向空中。
把那辆车一起带回去。
京介朝着脚下平静地告知着。因为出手时加上微妙的轻重控制,所以被击败男子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男子以充血的目光仰望着京介,肉体厚实的身躯颤抖着:
这这个小鬼竟竟敢你以为我是谁呀?
我可是二丁目的町自治会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可恶!
倒卧在地上的男子打算抓住京介的脚而伸出手来,京介反射性地踢回那只手。明明只打算轻轻踢开的,但对方却哇哇大叫,并痛得当场在地上打滚。
可可不可以放我一马
男子停下动作并投射出恳求般的眼神,这回改用非常懦弱的口气。可能是因为他担任町自治会会长的工作。所以似乎很擅长转变态度。对天生就缺乏感情表现的京介而言,这大概可以算是某种才华吧。
拜托啦因为我大儿子买了一辆超大汽车的关系,家里已经没地方可停了
我并没有问你理由。
听我说啊我只是因为对放哪里感到头大,而这辆车又不太常用,所以才想拿到山上丢弃。
这不成理由。
可是如果委托处理厂的话,不是要花钱吗?家里的生计现在有点吃紧。我家有三个小孩,最大的今年才刚上大学,而最小的才五岁,现在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啊!你能理解吧?
我无法理解。
因为实在嫌太麻烦了,京介干脆使出刚刚看到的那招肝脏手刀。男子发出呃啊一声惨叫后,就没再发出烦人的恳求了。
几分钟后,在男子的老婆把他塞进车内后,驾着那辆轻型汽车开回山路。正当要离开之际,他老婆还郑重地打开车窗,并大喊着你这个恶魔一一。
京介从掉落在斜坡的垃圾小山里,捡起被丢弃的木杖回到青年身边,并且对正处于茫然的他递出木杖说道:
闭塞的净化就由你自己来吧!如果连这件事都帮你,会对酬劳产生影响。
啊嗯,好的
紧握木杖的青年含糊地点头:
呃非常感谢你
没什么。
京介蹲在跌落到地面的丰花身旁。从她裙子的口袋里。掉落一块磁碟片形状的薄板。带着显示闭塞道具罗光图的丰花,似乎就是利用这东西找到这里的。
京介轻轻敲着丰花的后脑勺说道:
快起来,丰花。你是从自由活动中偷溜过来的吧?再不回去的话会被怀疑的。
呜呜一一呜,真不敢相信距离发薪日还有半个月啊
丰花。
呜呜一一京介这个大笨蛋,分我一点炸肉饼有什么关系
丰花以痛苦的声音喃喃念着梦呓。京介叹了一口气后站起身来,他从学生制服的口袋里取出香烟,并叼起其中一根。
你
坐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膝盖,青年出声搭话。京介不发一语地只将视线移到他身上。他用打火机点燃香烟,如薄雾般的烟雾融化在天空里。
很强耶
没这回事。
我因为我很逊,所以完全不行气势和力量都很薄弱所以一旦得正面对抗暴力的行为。就变得没办法应付
将下巴贴在膝盖上,青年喃喃说道:
我一直很苦恼自己并不适合当术者但是,我又没有其他的才能
等等,你是用这种怯懦的心态来从事术者工作!?这无论对工作或是对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来说都是很失礼的!
突然之间,应该失去意识的丰花挺起身子,竖起双眉地大声怒吼。青年拖着屁股倒退五公尺左右的距离,并发出咿一一的悲鸣。
我们可都是为了成为术者而诞生的人啊,怎么可以没有荣誉感呢?如果是男人的话,就要以世界第一的光流脉使者为目标。啊,不过因为有我在的关系,所以请你认份点做世界第二吧!
咿咿咿对对不起
我有说过我喜欢吃甜味咖哩吧!?
就和起身时一样的唐突,丰花又晕倒在地上了。而且还以俯卧的姿势,像冬眠的大熊一样地开始打起鼾来。
清风吹拂着,混杂在山里的浓郁树木芬芳流动着。京介心想有必要说明一番,他在吐出一口烟雾后,对着已经呆掉的青年平静地说:
那是说梦话,别太在意。
在同一个时间里,身穿制服的一行人正在虹原山的山路上前进着。
你们知道与这座山有关的传说吗?
走在最前头,一边动作利落地手舞足蹈,一边行走的男学生说道。他是担任县立虹原高中风纪委员会会长一职,三年级的长谷常彦。沐浴在从头顶曝晒下来的阳光中,长谷厚重的眼镜积极地散发亮光。
您说的传说是指什么啊?会长。
回应他的,是走在长谷后面的女学生,一年级的塩原友子。穿着水手制服的背部,背着充满孩子气的纯黄色旅行背包。塩原每往前迈进一步,编得整齐的三股发辫就在肩上反复规律地摇摆着。
表现出反应的就只有塩原一人,接连走在后头的十多名学生什么话也没说。他们不感兴趣似的各自眺望着四周的景色,并且迈着烦躁的步伐。
长谷所率领的一行人,是由风纪委员组成的队伍。今天是学校例行活动中的一环,一年级来到这座虹原山上远足。因为会给学生们适当的自由活动时间,所以风纪委员会为了监视那段适当的时间,而像现在这样在山里来回巡逻。
即使是市内中小学的远足,虹原山只要被提名为目的地,老师们全都会面露难色。理由只有一点,就是去那里会无聊到死吧!虽然这座山的确是让人感觉无聊得要命,但虹原高中会选择这里.却有很深远的原因。
直到去年为止,一年级的远足也和其他学校一样,是选择主题乐园之类平凡且欢乐的地点。但去年的一年级生。应该是在远足时乐过头的关系,竟然出了事。
在抵达目的地前的巴士里,有位学生对随车导游说出性骚扰的言词,因而把导游弄哭了。到达目的地乐园的那一天,也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前来游玩.但因为排队等侯搭乘游乐设施,而和虹原高中学生团体打起架来。结果却演变成由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担任裁判的大混战。另一群人则将小学生强压到厕所里进行勒索,遭到被害老母亲控诉。在回程的巴士里,某位学生打算要让导游斟酒,又把人惹哭了。
在地方上,虹高是一所笨蛋高中的论点被完全定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老师们因为害怕带这群笨蛋到公众场合会更加出丑.所以今年的远足全体一致决定去虹原山。担任学年主任的本田老师说:.把猴子放回猴子山的话,就不会有人埋怨了吧?
长谷隔着肩膀,转向塩原的方向,嘴角漾起得意笑容地开始述说:
从前从前这座虹原山比现在还要高很多很多。那高度非比寻常,似乎是直达天际的样子。也有人说,这座山其实是住在天界的众神,降临地上时所造就的通道。然而,之后因为山梨县附近形成更容易行走的山脉,所以虹原山就不再被众神使用,因而消退、变矮了一一有过这样的传说。
这真是太厉害了。那么,我们现在所走的步道,也就是很早很早以前神明所走过的哆?真是太令人感动了。这不拍张照片是不行的。来,会长,笑一个!
从旅行背包中拿出即可拍相机的塩原,对着长谷按下快门。长谷决定悬空跳跃一公尺左右,当作拍摄的姿势。而相机的闪光灯在树木的枝干上闪耀白色光芒。
会长和塩原还真有兴致啊
其中一名委员嘟囔地说着。其他的委员也悄悄地点着头。长谷和塩原开始使出全力地拍着纪念照,他们在各个树木和岩石上不停地按着快门。
我有个很大的疑问
一名女委员皱起眉头说道:
一年级的远足,为什么长谷会长会跟来?今天三年级应该还是照常上课吧?这么做不会有问题吗
这种事谁晓得啦一开始我就对会长的人生是不是有问题觉得存疑了
这么热中于委员会的活动,升学考试的准备没问题吧
他能不能顺利毕业呢
总觉得他好像会永远待在学校的样子啊
天空中飘来一大片云朵,将太阳遮蔽起来。一年级的委员全都不发一语,凝视着昏暗的地面,同时垂下双肩。
虹原高中是以自由的校风为特色,所以也没有所谓的校规。因此,无论是风纪委员会的地位或工作都只是名义上的。以一个组织来说几乎等于没什么活动一一这是到去年度为止的事。但今年四月,从长谷常彦就任会长以来,在他的方针下,风纪委员会开始严格取缔学校的每个人。而最有干劲且乐在其中的,就只有会长长谷,和不知基于什么原因对风纪委员工作充满骄傲的塩原友子而已。
白云飘过后,强烈的阳光又再次刺激着委员一行人的皮肤。面朝着只有没什么稀奇的高大树木排列的周遭景致,一名委员嘀嘀咕咕地说道:
说真的,我真想辞掉委员会的工作啊
啊,我了解
其他的成员也全都一致点头。
在搞那什么随身携带物品检查之后,我都被班上的同学当成坏了啦!
我自己都记不清校规了,这样根本没办法判断其他人是不是有违反规定嘛!
虽然很努力地参加委员会活动,但因为我们学校的教师对学生一点也不关心,所以根本就不会注意嘛我无法想像他们会好好撰写提交给报
考学校的资料
还有要是在长谷会长的手下被视为魔女(注:本文所指的魔女(witch)并无性别之分,是以中世纪的猎捕魔女典故,来泛指身怀妖法之人。)的话,那可就讨厌了
啊啊,魔女呀
魔女啊
委员们又一起垂下双肩。
在一年级的学生里,有对叫做一条京介和丰花的双胞胎兄妹。他们似乎是携带了应该算是学校校规内的违禁品,一根长棒子似的东西来学校。长谷说那是魔法杖,一条兄妹一定是魔女,因此风纪委员会必须去猎捕魔女。
从入学开始到现在,长谷和塩原每次遇到事情就会缠上一条兄妹,虽然反复进行没收魔法杖,回复真正人类作战,但却连一次都没成功过。哥哥一条京介方面,他身怀与瘦长的外表不相称的打架本领,因此即使长谷用各种手段进行攻击,都会被轻易反击回来。虽然长谷和塩原将一条京介视为眼中钉,但对只不过是一介学生的其他委员而言,京介却是尽可能不希望有所牵扯的对象。
你们几个,在那边摆什么灰暗的表情啊?快点加入拍纪念照吧!
长谷从另一头以断定的语气呼喊着,委员们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他们分别砸舌、哼出鼻息,还在嘴里叨念着高中生用那什么命令口气啊,慢吞吞地朝长谷的方向走去。
那么各位,请排列在那个草丛前。请会长站在正中间,像这样,露出风纪委员该有的笑容。
调好相机角度的塩原增加几个胡来的点子。而当站在高度大约达到腰部的杂草丛前,风纪委员全体有气无力地将视线聚焦于相机时一一
草丛大力地晃动着,从杂草的缝隙间冒出某个东西。听到不知道是什么人大喊一声是熊后,委员们全都发出惨叫地四处逃开。站在正中央的长谷,身体被撞飞、被踢开、被推倒,最后还被某人踩到背部。
倒卧在地的长谷以俯卧的姿势将滑落的眼镜推回鼻梁,嘴角浮现出目中无人的笑容.
呵呵呵。愚昧的家伙。逃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以的。如果有熊只出现的话.装死才是最正确的避难方法。还好我昨天有读到《人生的常识和误传?登山初级篇》。
会长,会长。那不是熊,是什么更不得了的东西。
听到塩原的声音,长谷皱起眉头,并撑起身子。不知是来不及逃走,或是无意逃走。依然拿着相机的埴原,用手指着有什么古怪的草丛。
巨大的黑色块状物出现在长谷等人面前。其大小及大致的外观,和狮子很相像。但眼前的物体除了血色的眼珠外,全身是一片漆黑,背部还拥有一对巨大的羽翼。
那东西仿效狮子般地张开嘴巴,分开如同悬吊一大排镰刀似的牙齿,并发出吼叫。地面摇晃,空气顫动,还卷起一阵暴风。
一瞬间破坏了平日镇定的长谷和塩原一起发出呀一一的凄厉惨叫。
塩原,塩原,那是什么啊?
不知道,会长!我生物成绩不好!
别太在意,塩原,只有一个科目不擅长是不会有问题的,人类应该要以更综合的观点来评价。没错,像是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冷静判断啊啊啊啊啊!
或经常不失平常心呀啊啊啊啊!
长谷和塩原几乎同时进行打算将对方推到黑狮子前,只顾自己逃命的行动。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在上方发出怒吼的黑狮子准备袭击过来。长谷厚重的眼镜蒙上了恐惧,而那一瞬间他所呼喊的话,应该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别别过来啊啊!我我我我是县立虹原高中风纪委员会会长,长谷常彦喔喔喔!.
一瞬间,黑狮子停止了动作。
光芒从红色的眼珠中消失.迅速失去生气的眼眸静静地闭合起来。大嘴也紧闭起来后,黑狮子慢慢地趴在地上。沙尘飞舞着,在蓝天里像烟雾般地窜升起来。
怎怎么回事啊
慢吞吞地撑起身体的塩原用动着被沙土弄脏的发辫。一边感到疑惑地歪着头:
突然变乖了耶
唔唔唔难道
站起身来的长谷调整眼镜的位置。皱起了眉头。
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服输了也就是说,它是虹原北中出身的?
是怎么回事啊总之,建立良好关系是先决条件。
正窃窃商量的风纪委员就在眼前,黑狮子却一动也不动地继续闭着双眼趴坐着。直到刚刚为止。它确实可以视为一头猛兽。但现在却好像是一件创作品,笼罩着一股无机质的气息。
喂点东西给它吧!
塩原将背上的行李重重地放在地上,从旅行背包中拿出大量物品。里面大部分是装着点心的袋子。才看到这些东西,长谷的眼镜就绽放出可怕的光芒。
塩原,远足所携带的点心规定应该要在三百元以内吧!
在我家附近的超市里,点心都卖得很便宜,所以这些刚刚好三百元哦!
原来如此。虽然我总觉得不可能没散发出违规的气息,但这大概也就是人生吧!
塩原拿出合适的巧克力点心后,就朝着黑狮子的嘴巴丢去。但即使点心击中它的鼻尖,掉落在地面,对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双眉之间聚集了皱纹,塩原好像不服气地喃喃说道:
它都不吃耶
或许它不爱吃甜食吧!那么我一一好,一口气把它咬碎吧!
长谷将煎饼丢了出去,黑狮子终于睁开了双眼。它发出如同打开沉重的铁门似的声音,并扭动着下巴。散发光芒的利牙一瞬间将煎饼化成粉状。
啊太狡猾了,只有会长一个人可以!我也要!
塩原紧接着丢出点心,黑狮子仍然还是没有反应。但长谷所丢出的东西却全都被刀刃般的牙齿粉碎。
哈哈哈哈哈,塩原,这真是难得的乐趣啊!照顾海豚的保育员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与其说是乐趣,倒不如说很奇怪吧,会长。
状似无聊哼出鼻息的塩原,对着长谷说道:
这简直就像是对会长唯命是从的样子。话说回来,这生物到底是什么
谁晓得大概就是活的东西吧!
从眼镜里发出充满好奇心的白色光芒,长谷朝着黑狮子接近一步。对方好像没释放出杀气,些微的警戒心也减弱了。
话说回来,这里以前是神明通行的地方吧
紧贴在身后的塩原,以奇妙的表情说道:
这生物会不会也跟那些神明有关呢
不过呢,塩原。和那些神明有关的东西,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出现在人类面前的。
可是会长,在我们学校里有魔女啊。我从进高中以来就一直思索着,这世上是不是很容易就产生出荒谬不合理的事?
原来如此。在处世方面,柔软的思考是有必要的。唔,这生物和那些神明有关
仰望着天空,经过一阵的点头后,长谷突然用手拍了一下。
塩原,这直一是令人难以想像。能让它俯首听命的我,居然拥有与神明匹敌的力量!
就理论上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一这太了不起啦,会长!
塩原激动地指着黑狮子,并大声叫喊着:
会长。如果会长以您那卓越的能力,顺利操控这个生物,在校园的风纪取缔上不就大有用处了吗?
唔唔的确是.
当长谷喃喃自语时,前方数公尺处有一群男学生走了过来。他们穿着不合规定的制服,且正热烈笑谈着下流的话题。他们全都是学校里面出了名的不良学生,长谷曾有一次对他们提出警告不要把书包弄得软趴趴的,却被那种书包胡乱痛扁而饱尝屈辱的滋味。
长谷毫不留情地指着那群学生,对黑狮子问道:
你能追赶那些家伙,带给他们屈辱到欲哭无泪的地狱吗?
黑狮子拍动背上的羽翼,大动作地撼动着空气。飞舞在空中的黑色块体,朝向慢条斯理行走的男学生,笔直地袭击而去。两秒钟后,他们愚蠢的笑声转变成悲惨的哀鸣。
目送着宛如在山路摔倒般逃走的学生背影,塩原拍起手来。而落在长谷眉宇间的阴影已经消失,嘴角泛起不知打哪来的邪恶笑容。
长谷对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喃喃说道:
这样或许也能打败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