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害死过别人。一条京介想起阿嬷生前说过的这句话。这是国中三年级夏天,要去参加阿嬷法事的路上。
京介还没上幼稚园,阿嬷就得了感冒离开这个世界。阿嬷住在一个小小的村落,和京介所住的虹原市距离很远。阿嬷说她从出生到死亡,几乎没离开过那个村落。阿嬷似乎到过虹原几次。京介和双胞胎妹妹丰花应该有见过她,不过或许是年纪太小,京介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在京介心中,对阿嬷的印象淡到近于零。
阿嬷生了三个小孩,京介母亲是最小的女儿。继承了光流脉使者的血缘,年纪轻轻就担任矫正术者的职务——关于阿嬷的事,京介就只知道这些,而且都还是从母亲那边得来的情报。
阿嬷过世之后,向来只有住在附近的亲戚在张罗法事。这回则是基于「偶尔也要盛大举办」的理由,连一条家也一起叫来。在阿嬷的葬礼过后,这还是首度来到村里。三天两夜的外出,让妹妹丰花卯起来收拾行李,不过她将防虫喷雾还有零食塞进包包时,却又满脸正经地低声说着:「这样活像是去旅行,好像不太对」。对于阿嬷的第十三周年忌日,京介并不觉得特别感慨,对丰花而言,法事似乎也没什么真实感。
在前往村落的电车里打瞌睡的时候,京介意外想起许久以前的事。那是阿嬷到虹原来玩的那天傍晚。当时在屋子庭院里的只有京介和阿嬷两人。阿嬷望着开在盆栽里的花这么说着:我曾经害死过别人。
单线电车行驶在乡间,单调的晃动或许对脑部产生了某种作用。事到如今,虽然阿嬷的脸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记忆却还是苏醒了。只是明明想起了蓝紫色的花色,还有阿嬷带着一丝寂寞的侧脸,却想不起前后的对话。至于最关键的重点,为什么阿嬷嘴里会讲出这些话,京介并不了解。
仅有的一点记忆,非常零散而难以理解。
见到久未造访的村落,母亲说「完全没变」。京介心想,虽然不知道村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变,不过从昭和年代初期大概就没变过了吧。
呈三百六十度往外扩展的田园地带。在太阳底下,水田里的绿色稻苗闪耀着眩目的光芒。色泽比稻苗还浓郁茂密的森林与山脉。清澈的小河里,鱼儿用理直气壮的神情在游泳。路旁站着像从昭和年代初期一直活到现在的老婆婆,目送着京介他们才刚搭上的巴士。虽然每隔数百米就有零星住家,不过生锈的道路标志、老旧的电线杆、松跨的电线,所有人工物品,全都给人一种放错场景的感觉。
「虽然这村里啥都没有,不过倒也没有争端和意外。从我出生以来就是这样。」母亲是这么说的。京介望着和虹原市不同,既没有流氓学生也没有暴走族的道路,觉得有一丝丝的羡慕。这块土地想必没有需要透过矫正术者来净化的闭塞。
法事预定在明天白天举行,不过母亲娘家的那群亲戚已经集合了。成人们天都还没黑就开始喝酒,丰花则和同年纪的表兄弟们在房子周遭跑来跑去。
京介因为没事做,就在佛堂里打发时间。佛坛上面有阿嬷的照片,阿嬷脸上挂着不带特殊意味的笑容。究竟她是杀了人,还是属于纯粹爱开玩笑的那种人,从照片看来实在难以判断。
京介没什么特殊目的地拿起牌位,看着写在上面的俗名,这才知道阿嬷的名字。名字似乎叫做舞子。老是听人家用阿嬷这个名词来叫她,京介都忘了,会有个人的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阿嬷就是这种程度的外人。
要找个亲戚来问,看阿嬷是不是害死过什么人,似乎也开不了口。「算了吧。」京介发出低语,在榻榻米躺下。说不定那句话是自己听错了。就算不是这样,即使不了解真相,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反正只要等法事结束,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把阿嬷的事给忘记。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京介、京介。我们去散步。」
高亢的嗓音穿过鼓膜,唤醒了京介。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了,阳光从佛堂窗口射进来,化作色调浅浅的斜阳。榻榻米和佛坛也染成橘色,茅蜩的叫声远远地从屋外传来。
丰花坐在京介身旁,把嘴凑向弹珠汽水的瓶口,偷偷瞄着京介的脸。佛坛上的点心堆积如山,不知道是不是丰花摆上去的。
「散步?去哪边散步?」
京介躺着这么一问,丰花干脆地回答:「当然是村里啊」。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房间响起成人们的笑声。在酒席之间最吵闹的,似乎正是京介他们的父亲。
「京介,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当成旅行是真的不对。」
丰花像是算准了笑声何时停歇似地,开口说道:
「明天就要办法事,我们却对阿嬷的事毫无印象。虽然她在我们小时候就过世,会这样也是不得已的,不过总觉得有点悲哀,不是吗?」
「或许吧。」
「对嘛。所以我在想,阿嬷曾经看过的景色我们也去看看。我们到阿嬷曾经住过村子里去走一走、瞧一瞧。」
「走一走之后又怎样?」
「不是啦,是感觉问题。懂了就赶快起来。要是晚饭前还没回来,妈就要骂人了。」
「要去你自己去。我等到有心情再去。」
「你什么时候才有心情?」
「天晓得。」
丰花一脸失望地沉默不语。每次只要事情不如她的意,丰花就会大吵大闹。不讲话则是少有的反应。毕竟这里是亲戚家,丰花或许多少有考虑到这一点。京介心想,要是她平常也这样就好了。
很快地,不吵也不闹的丰花从口袋里取出除虫喷雾,对着京介直喷。吸进苦到叫人想要讨饶的喷雾,京介咳嗽起来。然后他就这样被丰花拖出门,结果还是和她一起散步。
两人只带着当作术具的玲洗树树枝,走在黄昏的田间小径。路上没半个行人,只有一个欧吉桑嘴巴开开地望着天空。一看到京介他们,欧吉桑就发出类似哀鸣的声音逃走了。或许是除虫喷雾见效了,京介叹了口气。
「哎呀,那个人想必就是森安先生。我听伯父讲啊,那个欧吉桑走投无路,老是待在路边。」
丰花看着欧吉桑步履蹒跚地往前跑,这么说着:
「还有啊,那个人好像跟阿嬷是在同一年出生的。听人家说,他从前可是村里排名第一的美少年。」
「哦…」
「阿嬷小时候的事,他好像知道一些。下回见到再问问他。」
丰花拉着京介的手,蹦蹦跳跳地开始往前走。稻草人在田地正中央缓缓地随风摇摆。
这条路直直通往小小的山麓。山的入口有石阶,丰花在这边停下脚步,很笨拙地吹起口哨。在走了大半天都毫无变化的风景当中,这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分歧点。
陡峭的石阶,前端通往阴暗的山路。石阶前方还有多长,从底部往上看难以确定。入口周遭有几个大约国小低年级的男生,正在踢着石头玩耍。
「上面有什么东西?」
被丰花这么一问,小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知道」。听他们说,石阶在半途就被拉上链子,标示写着「前方为私有地,禁止进入」,没办法往上爬。
「这边的孩子真有规矩。」
丰花佩服似地点头。
「如果是虹原的未成年人,遇到这种标示,早就欢天喜地的爬过去了。」
「是啊。」
「好吧。京介,我们去看看。」
丰花从鼻孔奋力吐气,抓着京介的手腕。
「好像很好玩。而且我觉得,虽然阿嬷在这个村里出生,不过她一定是没把禁止进入当一回事的那种人。」
丰花无凭无据地就如此断定。虽然京介手腕的骨头已经嘎嘎作响,丰花还是完全不肯放松。
京介被丰花拉着,还得强忍呵欠。石阶看来已经有相当的岁月,石头表面整个都磨平了。四处长着青苔,实在是寸步难行。京介猜想丰花一定很快就烦了或饿了,然后结束这回的散步,没想到丰花却精力充沛地不停往上爬。
爬了大约二十阶左右,就如小学生所说,有个「禁止进入」的标示。跨过去之后前面还是石阶,走了十几分钟还看不到尽头。
「奇怪……怎么爬了半天还看不到山顶……」
丰花走在京介前方喘着气说道。背脊在刚开始爬的时候还挺得直直的,这时已经整个拱起。
丰花拖着玲洗树树枝爬了几阶,然后就喊着「我不行了」瘫坐在地。
「我觉得啊,这些阶梯阿嬷一定没有爬到底。因为她是温和的人,不会跟自己的体力和脚程过不去。唉,你也是这么想对吧?」
丰花这么说着,把两手伸了过来,让京介叹了口气。简而言之,丰花的意思就是「在这里往回走吧,我站不起来你要扶我,然后顺便把我背到山下」。
就在京介把丰花拉起,正要换方向时,石阶上方传来带有杀气的脚步声,让京介和丰花同时间仰起头来。
从石阶上方跑下来的,是个穿着浴衣风格和服的少女。少女一留意到京介他们挡住了去路,立即放声大叫着「让开」。
因为事出突然,站在京介前
面的丰花没办法如对方所愿顺利避开。丰花被少女撞飞,发出惨叫紧抓住京介。
京介扶着丰花,少女则从他身旁飞也似地穿过。和服的腰间缠着黄色腰带,脚上穿着草鞋,将石阶踩得沙沙作响。这身打扮很难活动,她还真了不起啊,京介正忙着赞叹,少女就扎扎实实地摔了一跤。
草鞋的绳子好像断了,一只草鞋以及少女拿在手里,类似长棍的东西滚到了石阶下方。丰花大叫着「危险」,抓住了差点一起滚下去的少女的手。少女好不容易踏稳脚步,神情沮丧地叹气。
「抱歉,我在赶时间……」
少女甩着及肩的长发这么说着。年龄看起来比京介稍大一些。
少女拾起头来,目光停留在京介他们的玲洗树树枝上头。正要开口,石阶上方传来了其他脚步声。
「别想逃!」
排成横排往下跑的是四名男子。服装看起来像农民,手里各自握着一把圆锹,面相十分恐怖,简直就跟狩猎民族差不多。
男子们直直瞪着少女,一发现京介还有丰花,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心生胆怯的丰花拉着少女的手,动作迅速地躲到京介身后。
「你们是哪来的?没见过你们。」
一名男子用圆锹指着京介说道:
「是跟那小姑娘同伙的?你们是哪个门派?」
其他三人则将京介的左右与后方整个围住。这下形成遭到包围的局势,丰花不安地嘀咕着:「这些人是想干嘛?」,同时还听到少女轻轻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京介远远盯着圆锹前端的泥土、还有颜色类似血迹的污渍,皱起了眉头。这些家伙是在嚣张个什么劲?说是辅导员态度也太奇怪,也许是村里的流氓之类。母亲说过这村里不曾发生任何争端与案件,看来是有某种程度的例外。
走在路上会被素行不良的人群包围,这点在虹原生活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习惯归习惯,不过京介的性格并没那么血气方刚,还不至于感到欢迎。京介开始感到某种棘手的预兆,叹着气回答:
「我们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参加亲戚的法事。」
「其他地方?」
男子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不知道在开心什么,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剩下的男子也出现同样的反应。
「其他地方?要是咱们有留意到,就会在进来之前先阻止,太遗憾了。」
「遗憾什么?」
「你们犯了擅自在村中进出的罪名,要将你们逮捕!」
四人高声呐喊,然后同时一起举起圆锹。丰花和少女在京介身后发出惊呼,缩成了一团。
什么罪名还是逮捕的,京介完全听不懂,不过男子们的表情可是百分之百当真。京介虽然还是很希望是玩笑话,不过倒也没那个兴致去和陌生人开玩笑。顺带一提,他也没兴致去让陌生人用圆锹朝自己头顶上招呼。
京介将玲洗树树枝朝脚边一扔,空下来的手腕一弯,以手肘撞向后方那人的脸上。透过手腕伸直的力道,将右边的男子撂倒在地。将圆锹从左方挥过来的男子被踢中腹部,停住动作。
最后一人,位在正前方的男子圆锹朝着京介面前逼近。没有回避的空间了。眼前的空气在振动,京介的脸部皮肤感受到危机感。丰花再度发出惊叫。
就在京介心想自己快要中招时,脚边的少女有了动作。少女说了声「借我」,将京介的玲洗树树枝捡起,挥着术具,将圆锹从男子手中敲落。
男子捂住手瞪视着少女。然后大叫一声「少碍事」,想抓住少女。少女用手杖指着男子呐喊: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
这句子是京介也很熟悉的光流脉使者专用咒语。京介张开眼睛,少女在他面前持续念诵着咒语:
「聚集大气朝对象使出风压,出于戌位,沉于午位!」
风在少女前方动了起来。男子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挥开,身体弹到石阶上头。石头在冲击下碎裂,周遭一带也跟着摇晃。
「快逃!」
少女将玲洗树树枝递给京介,一行人就从卧倒在地的男子身上踩过,沿着石阶往下面跑。
「……那个人是术者……?」
丰花跟在少女后面问京介。「应该是吧。」京介点头说道。就算手里拿着玲洗树树枝,嘴里念着特定咒语,假使出声者并非带有光流脉使者的血缘,法术还是无法启动。
「可是……据说住在这村里还有附近的术者,都是妈妈的近亲耶。」
丰花侧着头继续问。
「如果是亲戚的小孩,今天应该会在家里碰到……有这样的人吗?」
「天晓得。「京介就只应了这么一句,将自己的玲洗树树枝重新握紧。不知道为什么,麻烦事的预兆始终没有消失。
花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去的石阶,下来的时候却花不到十秒。不知道为什么,在往上爬时有看到的「禁止进入」的标示,下山时却没看到,京介心想或许是赶着下山,所以没有看见。
刚才的少女就在石阶下方等候。手里拿着自己弄掉的草鞋与木棍。木棍是一种长杖,有特征明显的节状外形。果真是证明术者身分的玲洗树树枝。
少女一见到京介他们就说「跟我来」,然后踏上山脚的道路。太阳西沉,山下连个玩耍的小学生都没瞧见。
「京介,等一下……有点怪怪的。」
丰花突然停下脚步,拉着京介的T恤。然后表情茫然地凝望着周遭的景色。这时京介也重新环视周遭。
好暗啊,最先涌上心头的是这样的感想。虽然在乡下会这样也算正常,不过放眼望去没看到半盏街灯,多少有点不自然。更不自然的光景则在眼前展开。
虽然因为太暗而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不过原该有稻穗摇曳的整片田地却变成了荒地。森林像被挖起似地倒在地上,肮脏的小河飘浮着鱼的尸体。至于荡漾在其中的蓝光,则是在受过矫正术者训练的人眼里,才会呈现的颜色。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周遭的模样和京介他们出来散步的时候截然不同。
「你们还在干嘛?要是动作不快点,那些家伙醒了就会追过来的。」
原本走在前面的少女,这时小跑步回到了京介与丰花面前。就近去看少女的脸,京介心想,总觉得这张脸在哪边看过。还没想出那个人是谁,少女已经两手一伸,抓住了京介和丰花的手腕。
「快走!」
「等等啦……这绝对有问题!」
丰花把少女的手甩开,拉高了嗓门。
「搞什么啊,这里是哪里啦。悠闲的田园风光跑哪去了啦?」
「悠闲……」
听到丰花的问题,少女微微叹了口气,用玲洗树树枝敲着自己的肩膀。
「这边从不久以前就是这样。由刚刚那些男人负责监控,不过还不是他们害的。你们应该知道吧?」
「从以前就这样……怎么可能!」
丰花高声嚷嚷,附近树丛有几只看似蝗虫的昆虫,受到惊吓似地弹了起来。
「我妈说过,这个村里既没有争端也没有案件。跟刚刚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嘛。」
丰花似乎整个人都乱掉了,急急忙忙说着之余还摇着少女的袖子。少女为难地眨了两、三下眼睛。
「你们不是本家派来的派遣术者?为了对抗看守者,希望你们可以帮忙……我寄的信,你们应该看过吧?」
京介和丰花面面相觑。所谓本家,正式名称是光流脉统辖管理本局,是负责管理所有登记在案的术者职务状况与报酬之类的组织。既然知道这个名称,那就表示她也是术者的一员。
「我刚刚就说过,我只是来参加亲戚的法事。」
京介要少女放开丰花的手,并如此回答:
「我们还在进行矫正术者的研修。还没变成派遣术者。」
「是吗……」
少女微微垂下肩,这么说道:
「那你们一定对这里有什么误会。最近这段时间,村里没有哪户人家有空去办法事。」
「误会……」
「是啊。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听少女这么一说,京介想起村落周遭的地图。以山为边界,四周一定还有类似的贫穷村落。是不是在步下石阶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到了山的背面?
问题是从没听说附近的村落有荒废到这种程度。京介正想着简直可以让新闻和报纸拿来报导,丰花就拉着他的T恤。
「京介,我们早点回去吧。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大家一定都在担心我们。」
「要从村里出去可不容易。」
少女低声插嘴:
「我不晓得你们是怎样进来的,不过入口都有看守者守着。禁止出入。违反的人会被逮捕。你们刚刚也听到了吧。」
「搞什么啊。你一直讲的那个看守者,是村里黑道组织的名字?」
丰花撅着嘴说道。少女的眼睛深处闪着锐利的光芒,直盯着京介他们。
「如果你们想回到特定地点,要不要帮我的忙?我会协助你们,让你们顺利离开村落。你们会使法术吧
?」
「多少会一点……」
「那就没问题了。你们跟我来,到我的秘密基地去谈。」
少女口气强硬地这么说完,然后就往前跑。
肚子空空的丰花轻声嘀咕。少女的背影渐行渐远,腰带使劲地晃动着。
少女将两人带到位在森林深处的小屋。这幢仿佛快要崩塌的建筑,恐怕是外行人收集木材盖起来的。京介抬头看着倾斜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蜡烛的微光照亮了小屋内部。虽然只有小小的两平方公尺,小屋角落还是有棉被和水桶,可见少女是在这里生活。
「自己找个地方坐吧。」虽然少女这么招呼,不过没地方坐,京介和丰花只好杵在那里,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听到三声、一声、三声这样规律的敲门声,少女取下直立的木棍,把门打开。
门一打开,站在那里的是个比少女更年幼的女孩,还有名高个子的少年。两个人都是颇有一点年代的和服打扮。「奇怪,这边的人穿衣服都好老派。」丰花这么对京介低声说道。
「哎呀,来得正好。进来吧。」
一见到两人,少女就露出笑容。然后转头对京介他们说道:
「这两位是直美和森安,都是我的朋友。我被看守者盯上了,没办法回家。他们两位就这样送东西给我。」
被称为直美的女孩手里拿着看似饭团的食物。丰花一察觉到这点,就两眼拼命放出光芒,这一幕京介并没有错过。
「这些人是谁?」
看到京介与丰花,名为森安的少年这么问道。少年五官端正,身上穿的和服材质也很细致。声音听起来不是对京介他们感到顾忌,而是希望能介绍给他的意思,同时露出温和的笑意。少女从水桶中掬起水来喝,然后这么回答:
「其他村落的人。我在石阶那边遇到看守者的时候,是他们救了我。」
「这些人就是你之前讲的,超级厉害的帮手?」
直美的眼睛亮晶晶的。超级厉害的帮手?听到这个可怕的字眼,京介和丰花同时皱起眉头。「不好意思,先假装一下。」少女这样暗示京介他们。
「总不能告诉直美他们,说你们是本家派来的吧?所以……」
「没关系。先解释一下,那些名为看守者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丰花在狭窄的床板上用力坐下后说道。不知道是在何时动手的,她手里已经紧紧拿着饭团。
「你刚才也讲了,要是不处理掉那些家伙,我们就无法离开这个村子。虽然我们还在研习,不过迟早也会变成矫正术者。总不能放着一个地方满是闭塞,却丢着不管。京介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京介靠着小屋的墙壁,用叹息代替回答。这时坐在京介隔壁,名叫森安的少年用温和的口吻发问:
「小心点。这间小屋是我受托建造的,很容易坏。」
森安这么说着,并修理少女的草鞋。
京介随口附和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村子路边遇到的欧吉桑也姓森安。少女这时开始解释:
所谓看守者,是约半年前出现在村里的一个组织。他们的工作正如其名,就是监控与限制村民的行动。连在外头走动都需要理由,意图走到村外的人则会被抓然后入狱。相对地,外人当然也被禁止进到村内。看守者似乎是随着某人的指令在动作,根据少女的调查,目前还不知道那个「某人」是谁。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在做这种老气横秋的行为。奇怪的村子……」
丰花以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叙述自己的感想,并表达疑问:
「不过,村人难道都没有反抗?如果是古早时代的人,不是会拼了命揭竿起义或叛变?」
「要是有办法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少女吐了一口长气说道:
「刚刚我不是讲了,在看守者的头顶还有某人。钱好像是那家伙出的。看守者本身是一群不晓得从哪花钱请来的人,一旦发现无法用武力镇压的叛乱份子,就拿金钱与粮食来封住对方的嘴。」
「原来如此。没有人敌得过钱和食物。」
「要是能打垮上头那个人就好了,问题是根本不晓得对方是谁。听说是其他村子或是某国的人。」
「若是打草惊蛇,说不定会闹得更厉害。」
「连对方有什么目的都搞不清楚。村里的人是想认命,等看守者哪天自行撤退……」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勇敢迎战。」
森安这么插嘴,然后看着少女。
「无能如我是办不到的。我很佩服。」
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来。「我也这么觉得。」直美鼓掌说着。少女用京介和丰花才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说着:「我是这村里的矫正术者,所以不能丢着不管。」
「太好了。」
直美拉着少女的袖子说道:
「之前一直陷入苦战,有了超级厉害的两位帮手,说不定就能获胜.」
「最好是这样。」
少女这么回答,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对京介他们似乎没那么期待,不过看在京介他们眼里,其实感受也差不多。面对看守者以及那样的制度,少女会自己一个人苦战,这种情况其实不难想像。问题是就算多了两名术者研习生参与,又能增加多少获胜的几率?
「……你们迷了路,就已经很烦恼了,真是不好意思。」
少女对京介低声说道:
「要将看守者彻底歼灭需要不少时间。我不会要求你们奉陪到最后。不过我有个朋友叫静惠,我想请你们一起救她。能不能帮帮我?」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救她?」
京介反问。「静惠是跟我一起负责这个村落的矫正术者。」少女如此回答。
「不过看守者才刚出现她就失踪了。很可能是入狱了。我马上把这件事通知本家,对方却说这种工作中的意外是自找的,要我们自己想办法。那边的职员好无情。」
「是喔。」
「静惠要是回来,我们两个就能设法联手作战,在此之前我想请你们帮忙。我要先把静惠从牢里救出来。」
少女回复了正常音量说:
「牢房在山顶,看守严密,要闯关很不容易。」
「所以刚刚你才要逃走?」
「我想再到牢里闯一闯。你们能不能一起来?」
被少女这么一问,丰花点头说道:「速战速决。」京介虽然提不起劲,不过也有同感。
「谢谢你们。虽然只是暂时的,不过我们也算是伙伴了。」
少女微笑着,伸出手来想握手。这时京介总算想到她长得像谁了。就是在佛坛上看到的照片——也就是外婆。
「舞子,我也来帮忙吧。」
森安直起身子说道。直美举起手来说着「我也要」,少女连忙摇头。
「不行啦。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在这里等着。」
「有超级厉害的帮手在,应该没问题吧。」
森安对京介露出微笑,将刚刚修好的草鞋递给少女。
「只要有救出静惠的可能,我就无法置身事外。虽然算不上什么重要战力……不过至少不会拖累你。」
「你怎么可能拖累到我?」
少女盯着自己的脚尖,脸颊整个泛红。「这女生真是容易看透。」丰花在京介耳边说着,还连续吞下三颗饭团。京介沉默不语。
写在阿嬷牌位上的俗名确实就是舞子。跟村中老人同名的少年。还留存着古老制度的村落。
怎么可能?京介打消了在自己心中升起的疑惑。
这回不走石阶,要沿着没有铺路的小径前往山顶。森安原本担心自己会拖累别人,不过倒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在前头的舞子。直美的脚程也没有问题,倒是丰花每走几步,就会被东西绊倒一次。
「两位帮手是从哪边来的?」
直美爬着漆黑的山路,放慢脚步这么问道。「虹原啦。」丰花喘着气回答。
「虹原是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要搭四小时的新干线……然后转搭两小时半的私铁……」
「新干线?」
「这个嘛……就是名字啰。我也很少搭,所以不是很清楚。而且家里的爸妈很吝啬,自己搭绿色车厢,叫我和京介去搭自由座……」
这时丰花又跌倒了。她哭喊着:「我再也走不动了。」还对舞子说:「想想办法啦。」京介只好背着丰花往前走。在搭新干线和私铁时,每次丰花只要感到无聊,就会在通道正中央抓狂,当服务员气起来说「你想想办法啦」时,京介就是这样处理的。虽然不是什么新点子,不过京介十分确信,最会拖累别人的就是这家伙。
花了大约三十分钟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抵达山顶。老旧的房屋盖在宽阔的土地上头,后方有个类似洞窟的洞穴。洞窟前面有男子拿着圆锹还有斧头,正在闲聊些什么。洞穴前方似乎就是监牢。洞窟四周出现严重的闭塞。
「要是被抓去关,你会怎么办?」
被京介这么一问,森安沉稳地回答:
「应该不至于被杀。
关上一阵子之后,大概都回得来。似乎会被迫签下宣誓书,要人服从看守者。」
「静惠实在太固执了。」
舞子这么说着,紧紧握住自己的玲洗树树枝。
「所以我认为她一定正在里头抵抗……直美、森安,你们知不知道从这里绕到洞窟后面的路?」
被舞子这么一问,直美他们用力点头。舞子点头回应,对着从京介背上被放下来的丰花说道:
「你能不能跟他们两个过去?我希望能在洞窟里引起一些骚动。什么样的骚动都无所谓,爆炸系的法术也可以拿来用。我会趁着看守者往那边走的空档,和这个男生一起潜进牢里。」
「我也要走前面。我讨厌走后面。」
听着丰花任性的发言,舞子发出苦笑。「我也走前面。人多一些会比较妥当。」因为森安也这么说,所以绕到洞窟后面的就变成京介还有直美。
京介和直美一起,再度走进满是草丛的道路。要是拨开草丛的声音被看守者听到,行迹败露可就不妙了,所以他们先爬到山的中段,再朝洞窟后方迈进。
猫头鹰在某棵树上发出阴森森的啼鸣。抬头仰望天空,星星闪耀得如此神奇。京介不自觉地问着直美,舞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对她有意思?」
直美笑着这么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京介这么回答,不过直美还是很乐地继续说着:
「不过我觉得啊,舞子应该是喜欢森安。森安好像喜欢静惠,只是静惠对森安好像没什么意思,有点复杂。」
「哦…」
「啊,看到洞窟了。」
直美轻声说着,停下脚步。
京介正要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法术来掀起骚动,却察觉到有些异样。洞窟后方有一间小屋。盖的方式和舞子的秘密基地相似,一副快垮掉的样子。小屋有严重的闭塞现象,或许是看守者的武器造成的。
虽然心知没时间绕路,不过京介还是走近小屋。大门上了锁,他尽量不出声地用脚一踢,木板材质的墙壁就轻松地破了一个洞。
「哇啊,一股怪味……」
跟在后头的直美抢先往里面偷窥。然后猛然发出惊呼,用自己的手掩着嘴。
京介往小屋里瞧,心想是不是有老鼠。里头比舞子的秘密基地还窄,看不到半点生活用品,只有黑白夹杂的细长形物体正躺在床上。
仔细一瞧。那是仰躺着倒下的人体。看起来白白的地方是骨头,黑色部份则是溃烂的皮肤。除了发出臭味之外,那副身躯完全没有动作。看起来像是衣服的深蓝色布料掉在附近。
是尸体。直美用手掩着脸,呻吟似地对皱着眉的京介说道:
「那块布跟静惠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静惠是——」
京介的话就说到一半。那是舞子半年前失踪的伙伴。原来不是被关在牢里?
无论如何,总不能这样摆着。京介用手扶着小屋的墙壁,对直美说:
「你能不能自己回到刚刚那个地方?把舞子叫来,让她来确认一下。」
直美点头,然后往前跑。京介听着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试图挖开小屋的凹洞。充塞在小屋内部的空气,带着惊人的臭味直逼面前。
直美的惊叫声在这时候传来。京介一转身,一把圆锹就抵在眼前。
「别把小屋给拆了。」
站在身后的是单手抓着直美,单手握着圆锹的森安。
「我早说过了,这很容易坏,要小心啊。」
森安背后是傍晚在石阶那边遇到的男子。丰花和舞子被他们逮到,正低着头拼命挣扎。玲洗树树枝都被拿走了。
「把你的手杖放下吧。」
森安用圆锹指着京介说道。表情就像在舞子的小屋碰面时一样温和,和被他捉着的直美一脸畏怯的神情完全不搭。
虽然森安既无杀气也没有使用暴力,不过毕竟有三个人质在他们手上。京介无可奈何地将玲洗树树枝扔在脚边。就算有人要他想办法,他也想不出什么对应方法。
「静惠也是用这根手杖造成奇妙的现象。」
森安抬起腿,将京介的术具踢得老远。
「我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她却不肯告诉我。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完全不肯听我说。枉费我总是看着她。」
「所以你就杀了静惠?」
舞子怒吼似地这么一问,森安缓缓摇头。
「不是这样的,舞子。既然静惠不肯看我,我原本打算要放弃了。可是我想一直看着她,不想让她离开我的视线,所以雇了看守者。为了不让静惠一个人觉得压迫,所以对全村进行监视。」
森安用圆锹抵着京介的下巴。因为森安边讲话边摇着圆锹,让京介掌握不到移动的时机。
「看守者比我想像中还要优秀,只要肯出钱,他们什么都办得到。让我在这个无聊的村里可以解闷。我觉得很有趣,叫他们继续,只有静惠一个人发现是我干的,到我这里来找我。那是静惠第一次好好看着我,跟我讲话。我很高兴。」
森安仰望夜空,轻声笑着。直美奋力挣扎,不过森安并没有松手。
「静惠对我提出很多指责。」
森安这么说着,朝京介又靠近一步。圆锹前端沾着变色的血和布的碎屑。
「很可惜,我已经不记得她说了什么。一回神,静惠就已经倒在我的脚边。不过我没有杀她。将她搬到小屋的时候,还有之后好几个月,静惠都是活着的。」
京介的视线从圆锹挪到被抓的舞子身上。舞子脸色发白地瞪着森安的背脊。有人在那里受到他人伤害致死,那块土地想必会产生闭塞。舞子身为矫正术者却没发现,应该是因为附近存在着像牢狱这样闭塞严重的地点。
「如果只有舞子一个人在四处寻找静惠,我会放着不管,可是……」
或许是察觉京介的视线,森安回头对舞子送上一瞥。
「是不是帮手我不知道,有外人拿着和静惠一样的手杖出现,就让我有点焦虑。不过你们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森安回头看着京介,露出了微笑。一名站在森安背后的男子走到京介面前。男子手里拿着粗粗的木棍。
「你要是敢抵抗,我就杀了人质。」
男子像在配合森安的话一般挥动着木棍。脖子挨了一记闷棍,让京介有那么一瞬间失去意识。
「京介!」
耳边传来丰花呐喊的声音。才刚睁开眼睛,下一轮的攻击已经袭来。被人打中心窝,京介当场蹲了下去。
舞子和直美在惊叫声中说了些什么。京介咬牙忍痛,在狭窄的视野里头集中注意力。虽然森安说了抵抗要杀掉人质,不过很明显地,要是不抵抗,所有人都会被杀。
刚刚的攻击让京介受到超乎预期的伤害。虽然想找些什么来当武器,不过玲洗树树枝已经被踢到京介的手够不到的位置。地面杂草丛生,除了小石子之外什么也找不到。
可以看到森安将圆锹递到男子手中。为了甩掉看守者的手。丰花在他背后挣扎得更厉害了。
有某样东西从丰花的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那东西发出细小的声响,一路滚到蹲在地上的京介面前。
男子的圆锹朝京介头顶挥落。京介伸手捡起防虫喷雾,对着男子与森安一阵狂喷。
京介帮着丰花与舞子分别拿回自己的术具,然后将在场的看守者全数打倒。大概有不少除虫喷雾渗到眼睛里面,森安泪汪汪地四处逃窜,后脑勺被舞子一敲就晕倒了。
「只要把森安抓住,看守者就不敢轻举妄动。」
舞子低头看着倒在脚边的森安,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
「谢谢你们,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帮忙了。依照约定,我带你们到村子出口。」
京介没有回答。丰花哄着啜泣的直美。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舞子盯着地面这么说着。森安在她脚边发出呻吟。丰花抬头看着舞子问道:
「……难道,你要把那个男的……」
舞子摇了摇头,拨着她的头发。
「我不会对他怎样。我要让这个人活到家也没了、财产也没了、青春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活到穷途末路,让他可以反省。而且……」
舞子回头看着小屋,眯起眼睛。
「静惠会死,我也有责任。要是我能早点发现……」
「你哪有什么责任?」
虽然直美这么说,不过舞子还是摇摇头,然后把头垂到胸前。
「我有责任。因为我没有正确解读闭塞原因的能力,而且对森安没有半点怀疑。」
舞子低着头半晌,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将玲洗树树枝重新握紧。
「老是那个样子,静惠也很可怜。我想帮她做个坟墓。在做好之前,能不能在石阶下面等我?」
虽然丰花提议要「帮忙」,不过舞子并没有点头。京介他们将舞子和直美留在那里,步下石阶。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丰花完全没跟京介说半句话。
石阶底下有几个男生,正在踢石头玩耍。夜里的乡间小路很
暗,街灯的光一点一点,孤零零地映照在脚边。
丰花环视周遭的景色,然后侧着头。水稻在田里摇曳。小河哗啦啦地流过,森林里的树枝伸往天空。
过了三十分钟,孩子们往回家的路上跑。直到过了一小时,舞子他们还是没有出现。就在头顶的星星开始西斜的时候,京介他们的伯父拿着手电简,出现在田间小路的另一端。「我还以为你们失踪,担心死了。」伯父笑着这么说。
虽然被催着回家,不过丰花对伯父说「再等一下」,拉着京介的手臂爬上石阶。跨过「禁止进入」的标示,爬了十几阶就来到山顶,眼前不但没有洞窟,甚至什么都没有。辽阔的土地就只有几颗石头并排在那里。
除了京介他们爬上来的石阶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在安静得过了头的天空底下,就只听到猫头鹰的声音。
隔天早上,京介和丰花在法事开始前,被派去打扫阿嬷的坟墓。这是母亲针对昨晚游荡到太晚所祭出的惩罚。
从葬礼过后,京介他们就不曾参与纳骨或是特定节日的扫墓,根本不晓得阿嬷的墓位在村里什么地方。开口问起地点,「你不知道,昨晚却跑去那里?」伯父一脸难以置信地这么说着。阿嬷的墓地就在那座小山的山顶。问起隔壁的村落,伯父说山的另一边确实是有村落,不过同样是个很平稳,一无所有的地方。
京介拿着清扫用具,和丰花一起走在田间小径。昨天那个欧吉桑还是站在路边,像昨天那样眺望着天空。在石阶那边让路给往下走的老婆婆。那是昨天目送巴士离开的老婆婆。一看到京介和丰花的脸,就带着笑脸打招呼。
阿嬷的坟位在墓地的角落。最近似乎有人来扫墓,上面还供着新鲜的花。坟墓干净到似乎用不着打扫,「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扫一扫吧。」不过丰花还是用没劲的声音这么说着。从昨晚开始,丰花就一直带着搞不懂自己做了什么梦,一脸难以释怀的表情。京介的感受跟她差不多。
丰花擦着墓碑侧面,低呼一声停下了动作。那里就跟牌位背面一样写着阿嬷的俗名。丰花朝着京介瞪大眼睛,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京介就默默摇了摇头。
昨天的事不知是梦是幻,还是被某种力量弹到了其他时代。京介只知道这位名为舞子的少女曾经存在过。所以京介对沉睡在坟里的阿嬷无话可说。就算说了也没用,况且时间也已经过去了。
阿嬷的坟旁有另一个又旧又小的墓。上面同样有鲜花在摇曳。「这边也扫一扫吧。」丰花看着京介这么说道。京介仰望着太阳点头。今天又要开始了,同样是很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