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波投球,豪举起手套。巧站在大约内外野的中间位置,瑞垣站上打席。
「栗子头,你等死吧,强劲平飞球会朝你直直飞去。」
瑞垣用球棒指着一垒上面的吉贞。
「嘿嘿,有本事你就打打看哪。」
「俊,别当真。」
门脇在二垒附近出声说道,大家各自分散到自己所喜欢的地点。垒包共有三个,如果没办法打击出去、跑垒、回到本垒的话就算出局。换下一位打者,然后自己就守备位置。就这么简单,既没有分数、队伍也没有胜负,只是单纯的游戏。对巧而言是第一次经验,站在投手丘遥远的后方也是第一次。
青波的球从投手丘略微往前的位置划着弧形,进到豪的手套。瑞垣的球棒转了一圈,吉贞高兴得跳了起来。
「原田弟弟,赞喔,三振那个变态。」
「呜哇!火大、火大、真的是叫人火大。栗子头,你给我记住。」
「俊,别当真。」
「我要投了。喂,别讲话,摆好姿势啦。」
各种话语与笑声来回交错。青波的球仍是划着弧形,瑞垣轻轻打击,吉贞跑了两三步就把球收进手套。
「好~了,出局,这种叫做高飞球不叫平飞球。瑞垣前辈。」
「秀吾,我真的很不甘心~这栗子头是什么东西,海音寺到底是怎样教育后辈的。呜呜!居然把我当傻瓜。」
「哎!真是够了,不要装哭啦,很烦。不过还不赖嘛。」
「你说栗子头?」
「我说那个小鬼啦,能把球精准地投往偏低的位置。」
门脇回头望着巧,竖起大拇指。正如门脇所说,青波的球软绵绵地没有力道,像被吸入似地送进了豪举得低低的手套。虽然可以发现大家都在小心,不要朝青波的方向击出平飞球,也知道站上打击区的人只是游戏性质。不过就算不提这个,青波的球并不好打也是事实。
吉贞挥棒,是捕手上方高飞球,豪在几乎定点的位置把球接住。
「哎,永仓,你的高飞球接法很无趣耶,能不能再漂亮一点。」
豪对着吉贞微微低头。
「好、好。等社团活动开始,要劳烦你指导。」
「啥?」
「咦?」
「劳烦你指导啊,等社团活动开始,你不是要当捕手?」
豪呼地吸气。嗯,也行,吉贞耸了耸肩。
「笨~蛋,栗子头,你打不到是吧?」
瑞垣吹起口哨。
「葫芦头,你给我闭嘴,我正在教导永仓,什么叫做漂亮的捕手上方高飞球接法!」
「漂亮个头啦,看你那张呆瓜脸。」
「你才是,灯笼鱼居然还穿衣服咧~」
「呜哇!你听到了没有,秀吾。说你是灯笼鱼,快发火吧。」
「那是在说你吧。哎—真是够了,你们两个好吵,要抬杠就去别的地方。」
「喂,别讲话了,快点。」
就在一个个分别笑着、偶尔发出爆笑的气氛当中,在场的人陆续站上打击区。或许是慢速低空飞进的球避免掉了长打,所以并没有任何一球飞到巧的位置。
吵杂热闹的时间伴随着日光一起度过。太阳来到了低空,开始夹杂着一丝细微的红光。新田四面环山,到了这个时间阳光、空气里都隐含着黄昏的预兆,预告着一天的结束。影子开始在地面拉得又长又浓。
「好,我来了。」
门脇握拳轻捶自己手掌,抓着球棒站上打击区,把脚底的泥土抹匀,对着青波大叫一声我来了。
「叔叔,加油。」
瑞垣用手套掩着嘴偷笑。青波转身,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确认哥哥就在后头,露出了笑脸。
「青波,要牢牢握住球的中央。」
突然间巧这么说道,青波张大了眼睛盯着他,然后用力点头。巧慢慢地退到外野的位置。
「叔叔,加油。」
「俊,少罗唆。」
「白痴啊,刚才是栗子头在讲话。」
「你们俩都一个样。听好了,我来教你们低角度慢速球的打法,看清楚了。」
「遵命~」
泽口举起手来,东谷的表情突然绷紧,弯腰进入守备姿势。巧又往后方退了一步。
是球被打击出去的声音,所有人全都追着球的去向,仰望着天空。
「巧,接球!」
豪的声音清楚地传来。门脇开始起跑,就算眼睛不追,也能知道球的位置。球弹跳了一下,然后被巧接住了,而门脇则刚踩到第二个垒包。
巧看得见豪的手套,血液一阵骚动,握紧了球。
虽然那只手套位在比一八·四四公尺还要遥远许多的位置,不过它在等候自己的球,这点并没有改变。
巧将脚往前踏出。
球直线划出低低的弹道,回到了本垒。在垒包前面一个弹跳,豪的手套毫不费力地将它接起,比门脇滑向垒包的速度就只快了一点点。
「出局。」
瑞垣高高地举起右手。
「胡说,是安全上垒才对吧。你有触杀吗?永仓。」
「有,百分之百的出局。」
「秀吾,你不行啦。习惯了全垒打,跑垒逊得一塌糊涂,踩垒包也踩得很随便。居然直直滑向捕手守备的位置,你是想怎样,笨蛋。」
门脇就直接坐着叹气。
「我还以为打得很强劲,没想到会被拦住……」
「对,没想到会被拦住,也没想到会从那边直接回传……公主果真有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叫人背脊发凉啊。」
瑞垣舔着嘴唇。
「要是把他给吃了,应该挺够味吧。」
「他是我的猎物。」
门脇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裤子。
「我要尽情享用了,永仓。」
「……嗯。」
「在春天之前,别让原田的味道变差。听好了,是在春天之前,之后要怎样都无所谓,春天要和新田东再比一次。在这之前,你得让这家伙到达最佳状态。」
「春天……」
瑞垣发出低低的笑声,是和横手比赛时所听到的相同笑声。
「最棒的食材呢,得用最棒的方法来料理,不然就可惜了。秀吾很单纯,只想着要打公主的球,我可不一样,我喜欢像公主这样的个性。有才能、自尊心高、又漂亮,狂妄自大、自作主张、过度自信、完全不把别人当一回事。傲慢、冷静、不用妥协也有办法存活。顶级的、顶级让人讨厌的家伙。」
「瑞垣。」
「因为你的关系,害我之前没把他击溃。要是你再撑得久一点,好让公主在投手丘上面再站久一点,我就能击溃他。所以这回我要做到让原田在投手丘上扑倒并流泪。你记住了,永仓。」
豪仰起脸来,知道他是在挑衅,不过并不是虚张声势的挑衅,两人分别都是带着自信与本意在挑衅。豪吞了口口水。
「我认为不可能。」
「啥?」
瑞垣探头过来,似乎没听清楚的样子。
「门脇和瑞垣,你们是不可能的。不……要把巧击溃,让他扑倒在投手丘上,我认为谁也办不到。」
可以看得出门脇的脸开始失去血色,一时之间还以为会挨揍,不过豪的心里并不害怕。并不是逞强或是胡扯,而是心里认为不可能、不可能。
瑞垣的手突然伸过来,用力捏着豪的鼻子。
「真是够了,你的病比秀吾还要严重。算了,也好,我们就把这对狂妄自大的投捕搭档给吃了吧,秀吾。对我们讲那种话,我要让你后悔到死。你给我记住。」
瑞垣把手放开,正面瞪视着豪的脸孔,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永仓,你曾经有过后悔到死的经验吗?」
「咦?」
「我呢,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我不想掉头去想当时要是怎么样就好了,这样子很逊。这回和你们比赛,希望会是一场最棒的比赛,来场让人没有半点后悔的比赛吧。」
瑞垣的视线盯着豪的眼睛没有移开。声音越来越低,然而却在耳朵深处响起。
「我们要击溃原田,虽然你说不可能,但是我们会将他击溃,一定会制伏那家伙给你看,所以永仓……让原田全力投球吧。」
「瑞垣……」
「既然对手是我们,你总不会认为保留实力的投球方式派得上用场吧。那种球再怎么打都没意义,来场有意义的比赛吧,永仓,不……算我拜托你。拜托,不是为了秀吾,而是为了我自己。」
「瑞垣,我……」
「原田会投什么样的球全都和你有关。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你是最清楚的一个。永仓……要是随便把原田捕手的位置交给别人,然后看着他无法使出全力投球,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到死。」
瑞垣将视线自豪身上移开,然后噗嗤一笑。
「哎呀,就是这么回事。难得遇到漂亮的公主,不演对手戏不是太可惜了,永仓。」
耳边传来青波的笑声。来到投手丘附近的巧对他说了些什么,于是青波在笑。
「肚子饿了—」
吉贞大声嚷嚷,泽口于是把篮子拿了过来。
「要不要吃伯母做的三明治?」
瑞垣比出了V字形手势。
「哇!好棒,看起来好好吃——来吃吧,到樱花树下好好开个宴会。」
「我要吃烤猪排的。这种只有一个,拿来吧。」
青波把手伸直,瑞垣在他的手掌上面拍了一下。
「烤猪排是瑞垣哥哥的,小学生就吃火腿或鸡蛋。」
「啊—那给我一半。」
「呜哇!这孩子都讲不听,烤猪排我要自己一个人全部吃掉。」
「讨厌,横手的人会和小学生抢三明治?」
吉贞抓着烤猪排三明治往前跑。
「啊!这家伙,栗子头你好低级,慢着。」
「俊,你别做这种丢脸的事,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哎—真是够了,受不了。大家别管他们,我们把这些全都吃光。」
所有人边笑边说着,一起往樱花树下走去。
豪将手套夹在腋下,走向投手丘,巧就站在那儿。
「好球。」
豪将手里的球递出去,这是和巧之间曾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
「嗯。」
豪慢慢地把球放入巧摊开来的掌心。
「巧。」
「嗯?」
「果然……」
话梗在喉咙,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巧什么也没问。
站在同样的场所,彼此靠得这么近,和这家伙所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不同?想看的、看得到的是不是不同?自己又想看到什么?
胸口没有任何预兆地掀起了骚动,,想看看自己极限之外的景象,就算知道自己能力到此,还是想往前看看;不是放弃走上某人为自己所铺好的安全道路,而是想要超越,引导自己走向无人知晓、无从告知的未来,前往未曾涉足的领域……
豪静静地吸气,有种莫名沁凉的空气渗入了胸腔。手中紧握着前一刻所感受到的那一球的触感,抓紧那份触感,心里有不安也有恐惧。
然而正因为这样,果然……
瑞垣抓住吉贞,把烤猪排三明治拿走了,并分了一半给青波。泽口从茶壶里分着茶水。东谷似乎正在热心地提问,门脇边点头边摆出握紧球棒的姿势。在少年的欢笑声中,既没有花朵也没有叶片的樱花树树枝似乎正在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