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泡芙王子的秘密 5 蔚蓝的眼眸

布兰斯家真的很大,走廊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

途中我们从很大的楼梯往上走,穿越过中庭,走过池塘旁,又经过像体育馆一样大的房间。

「这里是剑道练习室。」

他家里有游泳池、网球场、篮球场、图书馆,连溜冰场都有。

我心想,这么大的豪宅应该不用烦恼找不到藏尸地点。

绝对可以藏个二、三十年没问题。

「从这里开始。」

布兰斯这么说,打开一道门。

我以为门后面是房间,结果还是走廊。

「是我的Appartement(法语)。」

Appartement?

那是什么东西?

跟Apartent(美语,公寓)不一样吧?

这栋大宅里不可能有公寓嘛。

该不会是Anpan-man(日语,红豆面包超人)的口误吧?

可是布兰斯与红豆面包超人实在很不搭嘎……

「喂,铃铃。」

戒咧嘴一笑,回头望着我说:

「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吧?」

答对了!

真不甘心……

「Appartement指的是居住区域的意思。」

什么解释嘛,我更摸不着头绪了啦。

戒这个讨厌鬼。

「简单来说,我们平民的家里每个人都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吧?可是欧洲的王公贵族每个人都有很多间房间。」

戒说着说着停下了脚步,等到我走到他身旁后才再度迈步跟我并肩同行,并且继续说:

「就是这些房间的总称。」

原来是这样啊。

我对戒另眼相看了。

他跟我同年纪却懂这么多。

我瞄了一眼身旁的戒。

他比我高很多,肩膀也很宽阔,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

刚才他还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起有点重的我。

感觉就像遇到危机时前来拯救公主的「白马骑士」。

那么,传说中的理想情人「白马王子」也许就像他这样?

明年的情人节巧克力送戒好了。

「干嘛那种眼神?」

突然被戒点破,我慌张地说:

「我只是觉得你懂好多,很厉害。」

结果戒轻笑着回答:

「比起你,任何一个人都是『懂好多』。」

讨厌,一点都不可爱!

巧克力不给你了!

我会拿到你面前,然后自己吃掉。你给我记住!

「喂,你们两个。」

走在前头的布兰斯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这边说:

「走快点,离开我三公尺以上警报器就会启动,栅栏会从天花板上落下,你们会被关起来喔。」

哇!

我慌了,奋力往前冲。

气喘吁吁地跑到布兰斯身旁。

「你把尸体藏在哪里?」

我一边调整气息一边问。结果布兰斯很不高兴地回答:

「你的脚下——」

哇!

「绝不可能藏。」

呼……

「你……」

布兰斯弯腰将头探到我的面前说:

「表情很多,我觉得很有趣。」

喂,别玩弄我。

正当我要这么说时,布兰斯伸手抓住我的眼镜问:

「为什么不戴隐形眼镜?」

接着眼镜被他摘掉,顿时眼前一片模糊。

「还我,家人说上高中之前不能戴隐形眼镜。还给我。」

就在我挣扎着要从布兰斯手中拿回眼镜时,突然正面望进就在我眼前的布兰斯的眼眸。

从仅仅一公分的距离前笔直凝视。

一开始见到时,我以为是蓝色,结果仔细一看,并不是单纯的蓝色。

是蔚蓝。

鲜艳得仿佛能照耀至心底,美丽且有些哀伤的蓝。

这样的颜色,这样的眼睛,我不曾见过。

我突然觉得心跳加快,身体不自觉僵硬,这时眼镜终于回到我脸上。

而布兰斯的眼睛也已经距离我超过一公尺。

「也许你没有戴隠形眼镜的价值。」

可恶!

怎么这样讲话!

讲得好像我的脸一点价值也没有,我会生气喔。

「别理铃铃了。」

戒这么说,一只手啪地放在我头上。

「她这里的构造并不怎么优秀,回线会短路。」

呿!好生气!

「要是变得更笨,我们会更辛苦。」

戒这么说,同时用他大大的手掌抚摸我的头。

仿佛在安抚小孩的动作。

我原本很生气,但是他一这么做,我的心情仿佛缓和了下来,怒气也消失了。

为什么呢?

想着想着,蓦地想起了爸爸。

我想,也许是爸爸以前常常这么对我吧。

『铃铃其实什么都能做好,爸爸知道。』

戒没多久就收回他的手,跟着布兰斯的后头走去,不过我的头顶上,却还隐约感到戒掌心的温度。

只有那处还有点温热。

杀人的原因是纷红色?

「这里是我的起居室。」

跟着布兰斯的介绍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我傻住了。

说眼睛变成一颗豆子也绝不夸张。

一看,戒也目瞪口呆。

那是一间南侧有许多大窗户的宽敞房间,窗户外是一望无际的庭园、池塘、喷水池与路树,也看得到别馆。

墙壁旁有一座大理石暖炉,暖炉上摆着一个金色座钟,旁边是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镶金的木制桌子、摆放电脑的不锈钢电脑桌,还有放着软垫的沙发、五斗柜、圆桌以及好几张椅子。

到这里还算正常,到这里!

问题是接下来。

房间里居然从壁纸、窗帘、地毯到准备好的拖鞋,连所有的家具全一部都是粉红色。

每一样都是粉红色,而且所有东西的边缘都有蕾丝及褶边丝带。

就像以前的莉卡娃娃家一样。

「原来布兰斯喜欢这个颜色。」

要是那些布兰斯粉丝的国、高中女生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好特别的喜好。」

听到我叹气说,布兰斯以比我多两倍的叹气回答:

「不是我的喜好,是家母的喜好。」

呃!

「这些装潢布置全是家母的杰作。」

我不禁深深同情布兰斯。

因为要跟一位将儿子的房间塞满自己喜欢的颜色的母亲住在一起,真的很辛苦。

「啊!所以你杀了她吗?也就是为粉红色杀人罗。」

听到我这么说,戒又啪地用力巴了我一掌。

「笨蛋铃铃,怎么可能发生那种像漫画里会出现的事情?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

讨厌,绝对不给你巧克力!

「家母不是在这里倒下,是在寝室。」

布兰斯这么说,打开门走进下一间房间。

「这里是撞球室。」

我和戒跟在布兰斯后头,走过撞球室、点心房、客厅、浴室、厕所。

这些地方全都是粉红色的,蕾丝飘扬,最后连我都觉得不舒服了。

「这里是寝室。」

终于抵达的那间房间比刚才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还要粉红!

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简直是粉红洪水泛滥!

啊啊,我要晕倒了!

「喂,铃铃,振作点,有泡芙喔。」

什么!在哪里?

「你看,眼睛马上发亮。看到她快晕倒时,只要讲起食物的话题就没问题了。」

听到戒这么说,布兰斯很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说:

「嗯,她里面的构造不知道是怎样?」

哼!两个人一起斯负我!

有机会我一定会报仇。

「那我开始讲昨晚的事情。」

寝室里,窗户拉上厚重的三层窗帘,有一张设有床帷的大床,旁边有床头柜。

还有一张单人座的扶手椅与脚凳、小桌子、柜子以及屏风。

「坐吧。」

听到这句话,戒迈开脚步走向扶手椅。

他坐下后将身体靠向椅背,伸出长长的脚跨在脚凳上。

他的样子非常酷,我不禁看傻了。

结果就听到布兰斯说:

「你想站着是吗?」

怎么可能!

「快点坐下,我要开始说了。」

真是的,一点都不温柔。

「那里就可以了,你快坐下。」

布兰斯指的是一个用粉红色的布盖着的台座。

一个双层台座,看起来很可爱。

当我的椅子刚刚好。

「那是我上床时踩的阶梯,可以承受相当重量,给你坐正好。」

讨厌!

布兰斯的告白

父亲在一年前去世。

因为突发性脑溢血。

我很尊敬父亲,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

可是带给我更大打击的,是回到日本后母亲马上再婚一事。

相对于父亲,母亲年轻许多,再婚也无可厚非。

只是没必要在父亲死后不到一年就再婚吧?

原本我跟母亲相处得就不好,这件事让我更讨厌她。

没有必要那么惊讶吧?

别以为亲生母子感情就一定好啊。

去世的父亲不仅教养好,而且行动果决,富有冒险精神,是很有威严的男子汉。

可是母亲却天真又单纯,而且相当情绪化。

都是成年人了,却无法冷静。

小学三、四年级时,我察觉母亲是这种个性,感觉非常讨厌。

我甚至不解为什么父亲会跟这样的母亲结婚。

幸运的是,我跟母亲并不常见面。

日常生活有佣人们、女佣、厨师、清洁妇、家庭教师照顾,还有一位从我出生就一直照顾我的奶妈。

跟母亲只有在晚餐时会见面,最多两小时,以及每学期拿成绩单给她看的时候,因此我还能忍受。

来到日本后,那样的生活也没有改变。

没想到,在父亲过世六个月后,母亲突然带了一名年轻男子回家。

我以为是母亲的朋友之一。

「仁。」

仁是我的名字。

我的正式名字是仁.马利.若弗鲁瓦.德.蒙莫朗西。

觉得很长吗?

王公贵族的名字大多很长。

就算是日本,以前有身分地位的人名字不也很长?

「妈妈打算跟这个人再婚。」

那是一名有着茶色头发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很轻浮。

而最让我不满意的,是他的美式风格。

那家伙伸出右手对我这么说:

「嗨,仁,我是博文,就叫我博吧,多多指教。对了,你喜欢脚踏车吗?今晚一起去骑脚踏车吧。」

无论是讲话方式、服装、态度都很随兴,就像美国的家庭连续剧里会出现的男人一样。

根本就不熟还装成一副很熟的样子,让我一肚子气。

我甚至想嘲讽他:「你其实想要我叫你马克、吉米、比利、杰克之类的吧?」

美国这个国家成立不过两百三十年。

为了从英国独立而发动战争时,法国还帮了不少忙。

因为这个缘故,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世还倾家荡产。

当时的法国发生财务危机,掀起革命,就是因为援助美国。

相较起来,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妃的奢华根本是九牛一毛。

可是美国却完全不帮助路易十六世与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妃,而且也完全不向法国报恩。

真是个野蛮的国家。

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国家就是美国。

「你要跟新爸爸好好相处喔,仁。」

母亲这么说,但是我知道我绝对无法跟他好好相处。

然而新爸爸找到机会就来跟我说话。

要不要去哪里啊、要不要一起做什么啊,一直来缠我。

我彻底反抗,视若无睹。

母亲很不高兴,我们常常争吵。

然后,昨晚——

当座钟敲响十点的钟声时,母亲走进这间寝室,我们又发生争执了。

「总之你要改善你的态度,这样爸爸太可怜了。」

我的父亲只有一人,那就是死去的父亲。

那种轻浮的美国人能当父亲吗?

「喂,仁,你在听我说话吗?」

看到我沉默不语,母亲抓住我的手问。

我拨开,接着她又抓住我的胸口说:

「今晚我一定要说清楚。现在你的父亲是博,你必须要承认博是你的父亲,你要尊敬他、爱他,要不然这个家会分裂。」

我用力拉开母亲抓住我胸口的手,将她推离我。

我并没有很用力,没想到母亲踉跄地往后退,就这么撞上那边那个屏风的角。

发出沉重、震悚的声音。

母亲仿佛崩塌似地倒下,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久依旧没起身。

我走到母亲身旁,想要摇醒她。

然而她还是没有张开眼睛。

于是我伸手探她的鼻息,居然没有呼吸。

出大事了。

我心想。

失去后才知道珍责

布兰斯讲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头仰望天花板,单手捣住双眼。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说的也是,杀害自己母亲的机会并不是那么常有。

「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活会如同过去一样,每天都很平静且无趣。没料到我的人生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实在在我意料之外。」

这个时候,我突然察觉一件事。

我察觉到这下子布兰斯也失去了双亲。

跟我一样。

不,因为他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他一定比我痛苦。

所以他才会想从屋顶跳楼自杀。

「我跟母亲的确不合。」

嗯,那种会把自己对粉红色蕾丝的喜好强加在儿子身上的母亲嘛。

要是我可能也合不来。

「可是她死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不满都  很可笑。我无法要求父母完美,因为我也不是完美的孩子,只要互相容忍就能好好生活。」

这我也知道阿。

家人全都去迪士尼乐园时,我很生气地拼命诅咒他们。

可是听到车祸的消息时,我斥责自己为什么那么可恶,后悔得几乎无法呼吸。

虽然再也无法挽回。

「我应该要懂得只要他们能活着陪伴我就足够了。」

对,虽然父母非常罗嗦,有时候也觉得他们很讨厌。

但是一旦失去了,留下的空洞任何人也无法填补。

无论做什么事也无法弥浦。

「很多事情非要到失去了才会察觉。」

布兰斯放下捣住双眼的手,朝着这边扯开嘴角说:

「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蔚蓝的眼眸里闪烁着痛苦。

好漂亮。

那时我这么想:

布兰斯因为遇到了悲伤的事情,因此成长了。

背负着痛苦的情绪,并且压抑着,于是看清了过去看不清的事实。

那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大。

悲伤与痛苦会让人长大,变得坚强。

布兰斯的心经过磨练后,变得闪闪发光,而那样的光芒从眼阵里透露出来了,一定是这样。

「后来呢?你叫医生了吧?」

听到戒这么问,布兰斯点头回答:

「对。」

然后眼神蓦地眺望着远方,接着说:

「那之后发生了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

我不自觉拿出笔记本,摆好架式问:

「什么无法置信的事情?」

回答我的是戒的拳头。

「叫你别记笔记了!」

唉唷,让人家取材嘛。

「戒,别打女人。拿条绑着铁球的铁链缠住她的脖子勒紧,她就会安静了。」

唔唔唔,无法呼吸。

「你是用那个叫医生的吗?」

戒竖起大拇指,指着床头柜上的粉红色电话说。布兰斯耸肩回答:

「不是,我慌了,冲出房间跑向御医居住的别馆。这位御医是家父的友人,我们从法国回日本时他也跟我们一起回来,是一位医学博士。他负责我们家中所有人,包括佣人们的健康管理。」

啊啊,因为是王子,所以有御医驻守。

啧!真奢侈。

「『医生,快来看看家母,快点』,我这么说,把御医拉到这间房间来。我打开门,将御医拉进房间里后锁上两道门锁——一般门锁跟西班牙锁,我怕要是有人闯进来,事情会变得复杂。当我在锁门时,房间里传来御医的声音说:『夫人在哪里?』御医今年七十岁了,我以为他老眼昏花了,于是跑到他身旁说:『就在那里啊。』并指着家母倒下的地方,没想到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

「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家母尸体不见了。」

我望向戒问:

「尸体消失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戒很干脆地回答我的疑问:

「没有。」

就是啊。

「你会不会看错了?或是搞错房间?」

听到我这么说,布兰斯给了我一个让我全身发颤的冷笑说:

「我怎么可能搞错,我又不是你。」

没礼貌!

当我正打算出声抗议时,戒强行勒住我说:

「你安静点,这样根本无法继续说下去啊。然后呢?布兰斯,然后怎么了?」

唔、唔唔,不要抱这么紧……

尸体的去向

「仁,半夜三更的不可以捉弄人喔。」

御医笑了笑,走向自己房间所在的别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作梦吗?

是梦就好了。

我这么想,急忙往母亲的居住区域走去。

如果母亲还活着,人在她房间里就好了。

然而,母亲不在。

每间房间都是空的。

床铺并没有睡过的痕迹。

我遍寻母亲的居住区域每一个角落,之后再度回到我的寝室。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凝视着母亲倒卧的地点对自己说:

「这不是梦,全都是现实。」

我杀了母亲,然后她的尸体消失了。

「怎么了,仁?」

博开门走进来时,我吓了一大跳。

他的居住区域跟母亲的居住区域隔着走廊相望。

他一定是听到脚步声或是门开、关的声音了。

「你半夜在寻宝吗?我来帮你。开始吧,要从哪里开始?」

我阻止卷着衣袖跃跃欲试地靠近我的博,让他回去他的房间。

然后我一整晚无法入睡。

翌晨,我再度到母亲的居住区域、庭院找人,结果还是一样。

早餐都是女佣做好,我一个人吃。

母亲睡到中午是稀松平常之事。

这期间母亲不准任何人进入她的寝室。

我若无其事地询问佣人,得到的回答是:

「是的,今晨还没见到夫人,跟平常一样。」

没有人注意。

我无法坦白自己杀了她,再者,继续问下去也会引起怀疑。

「仁少爷这么关心夫人,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喔。夫人起床后我会告诉她。」

我想她永远没机会告诉她了吧。

我这么心想,出门上学。

今晚大概又是一夜无眠。

思绪转了好几圈,突然觉得麻烦,于是爬上屋顶。

然后就在那里遇见你们。事情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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