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这么一回事吧,高尔顿。你被那个旅人还不是什么的家伙妨碍了公务,连名字都没有问出来就灰溜溜地逃跑了。」
「是,十分抱歉!」
听到主人加扎布伯的话,顶着骑士团长这么个夸张头衔的高尔顿只得低着头谢罪。
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高尔顿向往常一样用有些强硬的手段去征收领民滞纳的税金,却被碰巧路过的奇怪年轻人阻拦,逃了回来。
「但……但是伯爵大人。那家伙绝对不简单。我们以人数优势包围他,但他脸不变色,而且还显摆似的用投枪贯穿我部下的头盔却没有伤到人。于是士兵们都害怕得一步也动不了了——」
这其中有若干的夸张。事实上,被贯穿头盔的是高尔顿,被他的技术吓破胆逃回来的也是高尔顿。
「总之,那简直不像是人类的技术。他带着矮人,穿着红色的斗篷,说不定是相当有名的贵族之类的——」
「你说什么?!带着矮人的贵族?!」
红色的斗篷只允许贵族使用。而说到带着矮人的贵族,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
曾经是王国史上第一个将矮人收为随从的奇怪近卫骑士。那位年轻的近卫骑士的名字是阿莱斯•法诺瓦尔。那之后,他离开骑士之座,和加扎布伯一样继承父亲之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法多瓦尔伯了。
声名显赫的武者名门,法诺瓦尔家。初代当家为贝尔赛尔王国的建国做出了重大贡献,连国王都这样评价:
『若法诺瓦尔渴望王位,便拱手让于他吧。我王家欠他如许。』
第四代当家也就是阿莱斯在十六岁时接受了骑士的授勋,十七岁时成为了侍奉王家的近卫骑士,在那一年的马上枪演武中打败了所有前辈近卫骑士获得了优胜,听说还曾经独自救出被反体制派绑架的克劳蒂娅公主。
开玩笑似的经历。然而,加扎布伯相信那其中有一半以上是渴望英雄的蒙昧民众编造出来的。
即便如此,近卫骑士也是经过好几道严格的测试选拔出来的。如果那个贵族打扮的家伙真的是原近卫骑士阿莱斯•法诺瓦尔的话,空有骑士团长之名的高尔顿自然不是对手。
「……不,等等。也没必要那么害怕。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是来找我打架的。高尔顿,那家伙只带了一个人?」
「是,这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好。说不定只是碰巧路过,只是穿过的话不用管他。姑且让士兵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啊对了,以防万一,也知会雷昂一声。」
「雷昂大人……?!知道了,请交给我吧。」
高尔顿放下心来行礼退下了。
雷昂是加扎布伯的嫡子。他自小就显示出剑术的才能,虽然有子爵的地位但目不斜视地选择了骑士的道路,现在虽然只有弱冠十六岁,但在附近所向无敌,是让加扎布伯骄傲的儿子。骑士团虽小,但结合雷昂的力量的话,就算是法诺瓦尔骑士也没必要害怕吧。
「唔,真是气人!」
不管原委如何,总之是被不知名的小子阻碍了自己行使权力。作为贵族,加扎布伯度过的人生和自制这个词无缘,他无法忍受这种事情。
加扎布伯无法抑制焦躁,踢了一脚旁边的女神雕像。其价值足以养活一百位平民一年的精美雕像发出巨大的声音化成了瓦砾,但依旧无法平息他的愤怒。
正在这时。
「打、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刚刚才离开的骑士团长高尔顿。
「什么,怎么啦?这就做好了准备也太快了一点吧。」
「不,那个……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啊啊?你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对方找上门来了。」
「……什么?」
「那家伙要求会面。他自称是法诺瓦尔伯阿莱斯。」
「你说什么?!」
法诺瓦尔伯阿莱斯。对方正如所料。不过,没想到对方会找上门来。
「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名的法诺瓦尔家的当家会满不在乎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认为没有利益驱使人就不会行动的加扎布伯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理由。最后,他决定姑且先看看对方的态度。
「好,带他去谒见之间。高尔顿,你去集合士兵,武装起来在入口待命。我一发出信号就把那家伙抓起来。抵抗的话杀掉也没关系。」
「是。」
虽然不清楚法诺瓦尔伯的目的,但所幸他的人很少。
总之先听听他说的话,如果不凑巧的话就让法诺瓦尔伯没有来过好了。不论他的剑技有多么高超,也不可能以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为敌还能生还吧。
2
这次阿莱斯没有穿旅行装束,而是身着红色斗篷觐见。上次消灭山贼的时候必须隐藏身份,但这次的地点靠近故乡莱斯托尼亚,可以用碰巧路过做借口。更重要的是,要会见的人虽说是乡下诸侯但也是伯爵,不能以旅人的打扮前去。
于是,到访加扎布伯居城的阿莱斯按照计划被带到了谒见之间。
然后,他看着极尽冗余之能事的谒见之间,半呆住了。其中最厉害的是那个散布着金银珠玉的华美玉座,和王城中的座椅相比也毫不逊色。加扎布领绝对不大。不难想象,为了制作那样的一张玉座,要让多少人民受苦。
「哎呀呀,人类真是愚蠢。」加尔穆斯说,「但是阿莱斯啊,我可不认为和展示欲望这么旺盛的人商量能有什么结果。而且从刚才开始门外就吵闹得奇怪。」
「我知道。但我们也不能不请自来地上来就动武。首先商量一下,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加尔穆斯,不要着急动手。」
「我可不记得你那次和别人商量的时候有好结果。算了,随便你吧。」
「……今天最好不要那样。」
阿莱斯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在道歉。
这时,呆在房间一角的加扎布伯的家臣高声宣布主人到来。同时加扎布伯悠然的走进房间,摆足架势坐到那张恶趣味的玉座上。
「欢迎,法诺瓦尔伯。能够蒙著名武者的您光临寒舍荣幸之至。」
加扎布伯首先拿出欢迎客人的寒暄。
「不敢当,加扎布伯。首先,没有预先通知就突然到访实在失礼,请容我致歉。」
阿莱斯的态度可登大雅之堂。
「没什么,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比起那个,今天有什么要事,值得您特地跑到这等穷乡僻壤来?」
「我前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不过刚才路过附近的村庄的时候,目击到了奇怪的事情。」
「哦。奇怪的事情是?」
这时,阿莱斯的语气里带上了出奇的压迫力。
「加扎布伯,您麾下的骑士向领民正是不当的高额税款,而且还以不服从为理由施以残暴的刑罚。」
加扎布伯的表情毫无变化。
「哦,这还真是。不过我的领民乃蒙国王陛下赐予的我的所有物。我要怎样对待他们和您无关吧。」
「……这是您的真心话吗?」
阿莱斯眯起眼睛,压低声音。
他的压迫力惊人,如果是普通的战士的话,无疑会感到自身的危险不禁后退。不过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加扎布伯毫无战斗的心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狮子的尾巴。
这时另一方面,阿莱斯的随从、历战的战士加尔穆斯敏感的查知了主人心境的变化。而且同时明白了今天的游说又以徒劳告终了。不过加尔穆斯的态度也绝对不值得赞扬:他发现好像有可以大闹一场了便悄悄确认战斧斧柄的位置。
阿莱斯带着些怒气向前走出一步。
「加扎布伯。国王陛下不是为了允许您迫害臣民才将领地赐予您的。是为了让您将人民向更好的方向引导才授予您伯爵之位的。那么您应该负有贵族的高洁义务。不是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作为支配者进行财富的再分配。让愚昧的领民拿着多余的钱最后都只能浪费掉。因此必须课以重税。而且,对干涉税金支付的人要加以重罚示众这种事,所有领主都是这么做的。对吧?」
「是吗,那么没办法。」阿莱斯叹了口气说,「既然您说那是您的正当权利,那我也会给予贵族的义务将这件事上报给国王陛下。当然没关系吧?」
「悉听尊便。就算是国王陛下也不能阻碍我的权利。」
「好吧,那就这样吧。话说回来加扎布伯,您似乎有向中央发展的志向,频繁的有所动作。不过贤明的陛下是绝对不会重用迫害臣民之人的。我劝您放弃过分的梦想,做好在这边境的乡下度过余生的觉悟。」
加扎布伯的脸一瞬间白了。
现任国王以贤明著称,在国民中也很受欢迎。如果他是不当搜刮人民的领主这件事被国王知道了,即使无法公开施加处罚,出世的道路也会断绝吧。那么自然一声都得在这种乡下度过了。
这时,加扎布伯想:为什么这个小子会知道自己想要
向中央发展?
「等、等等!凡事不要太过着急法诺瓦尔伯。这样如何,如果您能保证不对别人说出这件事情,我可以帮您承担一些旅费。当然会多准备一些。法诺瓦尔伯还年轻,在旅途中带几位年轻女子如何?请放心,在领内只要有您中意的女孩都可以随意带走——」
「那些话立刻给我住口,贱人。」
这句话实在太过激烈,房间立刻安静下来。
阿莱斯怒发冲冠,继续骂道:
「为了自己的欲望迫害人民,妄想不以德而以力量和恐怖服人算什么。你若还留有婴孩的智力也该知道羞耻。高贵的王国贵族的名声都被你这贱人败坏了。」
「你、你这家伙……!」
被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岁数的阿莱斯这样数落,加扎布伯怎能默不作声。
「从、从刚才开始都在听你说些无礼之话!区区一个小鬼头不要装出伟大的口气!给我跪下、用敬语!我是这个加扎布的领主啊!」
「此言差矣。您雇佣的那些装出骑士样子的看门狗们也就算了,我等贵族需向其下跪的只有国王陛下一人。连这都不知道,不正说明了加扎布伯是连道理都不明白的小小乡下诸侯吗?」
「……是吗。是吗是吗!我是明白你有多么不想活了!高尔顿!」
「是!」
在加扎布伯呼唤那个名字的同时,二十人左右的武装士兵一齐拥入谒见之间。迅速围住阿莱斯和加尔穆斯,用武器指着他们。
「我就等着这个时候呢。又能大闹一番了。」
加尔穆斯打心眼里高兴地哼了一声,立刻想要拿出战斧。
「拜托你等等,现在还早。」
阿莱斯小声告诫了矮人之后,再次转向加扎布伯。
「这是什么意思,加扎布伯?」
本该是陷于穷途末路,但阿莱斯的声音里听不出动摇。然而加扎布伯自以为阿莱斯的态度只是逞强,用舌头舔着嘴唇说。
「没什么,只是想给对我无礼的愚蠢之人来点教训。更何况那个愚蠢之人还是模仿高贵的王国贵族的打扮招摇撞骗,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是吗,我明白了。这就是您的本性。」
「哈、哈、哈,真是遗憾。本国有名的法诺瓦尔家的当家就要死在这种地方了。」
「不必担心。比起这个,加扎布伯,我有一个问题。」
「哦,是什么?如果我能回答就好了。」
面对保持着从容的加扎布伯,阿莱斯平静地问:
「这样好吗?」
「……什么?」
加扎布伯一瞬间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似的歪头,但立刻再次露出粘腻的笑容。
「没什么好不好的。您将在这里从这个世界中消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不,不是这个意思。」
阿莱斯缓缓地用左手握住剑柄。
「我是问:只有二十人——这样好吗!」
以少对多时,上策只有一个。占得先机,打倒敌人的首领。
阿莱斯忠实的实行了师父教导的这个原则。
他用左手握住腰间的剑,用只能称为神速的俊俏动作向统帅士兵的高尔顿砍去。
「哎?」
高尔顿的认识能力无法跟上那种速度,只能发出这种无意义的声音,在场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红色斗篷一闪,阿莱斯在一瞬间拉进距离,用左手拔出剑从右到左挥动。
「……哎?」
这时,加扎布伯无法跟上眼前的事态发展,也发出了这个无意义的声音。
高尔顿被剑腹殴打了头部。如果他没带头盔,或是被剑刃相向的话,肯定会没命的。不过,也许对高尔顿来说那样还比较幸运。因为那之后高尔顿一直被慢性头痛困扰。
高尔顿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似的摔倒在地,同时阿莱斯动了。下一个目标是旁边两个呆望着高尔顿倒下的士兵。
一个人和高尔顿一样被剑腹殴打侧头部昏倒,另一人被握剑的拳头打中下巴晕乎乎地倒地。
这些都发生在转瞬间。到了这个地步,加扎布伯也总算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们在做什么?!对手只有两个人,快点杀掉!」
听到主人加扎布伯的话,士兵们回过神来。对手确实拥有出类拔萃的能力,但只有两人。于之相对,这边还有接近二十人。
但是,他们若想有效果地发挥数量优势,已然缺少了某样东西。那就是指挥官的存在。
阿莱斯没有给士兵们调整姿态的时间。用剑弹开一名士兵举起的枪尖,冲进怀里用膝盖猛击他的腹部。士兵喷出少许呕吐物摔倒在地,阿莱斯看也不看他一眼,从出现了缺口的包围圈的一端开始将其击溃。
这期间,阿莱斯绝对不以剑刃相向。谒见之间里的士兵依次倒下,但别说死者了,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但是,这招致了灾难。
有一个胳膊被折断、疼得蹲坐在地的士兵燃起了复仇心,捡起剑绕到阿莱斯的背后。
但是,他的尝试也失败了。
「哎呀,从背后接近不是违反骑士道一类的吗?」
眼前拿着斧子的加尔穆斯挡住了去路。
「唔,看招!」
剑向加尔穆斯挥去。但是这一击在加尔穆斯看来就像树枝拂过。他随手一挥战斧,轻易地打落了剑,紧接着又收回斧头向士兵的身体打去。
不幸的士兵连铠甲带骨头一起被砸扁了。即便如此,这名士兵也应当心怀感激。如果加尔穆斯是认真的,他的身体大概会被切成两半吧。
加尔穆斯消除了威胁,站到主人的身后保护他的后背,小声说:
「你这个笨蛋,就是用那种半途而废的战法才弄成这个样子。」
「罗嗦。你这个随从是干什么的,至少要守住我的后背吧。」
「哼。」
加尔穆斯无法理解主人的想法,但还是服从了,他像是要消解愤恨似的挥舞战斧。
「这、这不可能……!呀!」
看着眼前展开的景象,加扎布伯在玉座上瑟瑟发抖。
三位士兵果敢地同时举枪突袭,但阿莱斯用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将三个枪尖同时斩断,接着剑光一闪横扫三名士兵的脚。人类地脚没有结实到能够忍受铁块撞击的冲击。三人发出不同的惨叫,又增加了倒在地上的士兵的数量。
刺向他后背的长枪则被矮人空手折断,接着对方士兵吃了一记矮人撞。可怜的士兵像棉花一样被夸张地撞飞,背后撞上柱子才停下来。
对手只有两人。不怕死的小子和目中无人的矮人。
与其相对,加扎布伯拥有包括几名骑士在内的二十位武装士兵。然而却被挨个打倒了。两人巧妙地迂回,分散敌人,不与四人以上同时交战,将士兵们打倒了。
这件事让注视着这个场景的一位少女身形的精灵感到沮丧。这样子,又要一滴血也不流就结束了啊。
「还要打吗?」
矮人举着斧子向周围施压。
不给对方喘息的空隙,现在能完好动弹的士兵只有五人了。而这五人也像加扎布伯一样失去了战意。
阿莱斯把剑指向加扎布伯。
「怎么样,加扎布伯。胜败已经决定了。不必再增加伤者了,撤下士兵吧。」
「啊、呀……!」
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地刃口,加扎布伯发出惨叫。
如果这个状态在持续几秒钟的话,加扎布伯一定会匍匐在地祈求阿莱斯的原谅,发誓再也不迫害领民了吧。
但是,命运还没有放弃加扎布伯。
「哎呀哎呀。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从阿莱斯背后传来。
他反射性的转向谒见之间的入口。
那里有一位穿着铁制的甲胄、腰间悬挂着剑地年轻骑士。
阿莱斯略微有些惊讶。因为那名骑士比他还要年轻。
他的身体还在成长中,身高和体格看上去都比阿莱斯小一圈,脸也还未退去孩童的稚嫩,但他脸上浮现出带有年轻人特有的充满自信的无畏笑容。
「哦哦雷昂!对了,不是还有你吗!」
加扎布伯的脸上顿时有了生气。
被称为雷昂的年轻骑士缓缓踏入谒见之间。
「武名显赫的法诺瓦尔家的家主大驾光临,您却不叫我前来实在太过分了。」
「真是抱歉。我以为不用劳你出手。」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这个没流一滴血的惨状,看向阿莱斯。看向左手持剑的原近卫骑士。
「哦,真少有。是左撇子啊。」
「…………」
阿莱斯没有回答。没看出有回答的必要性。
「说几句话如何?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似乎漂亮地大闹了一番啊。」
「…………」
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俯视地盯着雷昂。
他的态度阻碍了雷昂的气势。
「无、无礼之徒……!父亲!把他砍了也没关系吧?」
「当然,让他没来过这里。知道了吗?」
「我明白了。来,能和原近卫骑士,而且还是法诺瓦尔的骑士交手荣幸之至。真刀真枪的决胜吧。」
这时阿莱斯总算开了口。
「想比试的话倒无所谓,不过还是尽可能不要拔剑吧。雷昂卿,你看起来还年轻。不要将你年轻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之下。」
这口气听起来好像确定自己能胜利。雷昂被愤怒驱使,咬紧牙齿拔出剑。他的动作流畅,证明他非常习惯用剑。
「你……你在愚弄我吗!我可是在这附近所向无敌的骑士啊?!」
「那是因为你是伯爵的儿子。」
加尔穆斯立刻说。
这话当然不会被骑士原谅。剑尖所指的方向从阿莱斯移向了矮人。
「你、你这个矮人!现在立刻收回那句话!不然我就砍下你那下贱的脑袋!」
「哼。你能做到吗?事先声明,我就算是面对贵族的儿子也不会放水哦?」
阿莱斯露出咬到了黄连的表情转向自己的随从。
「加尔穆斯,你挑衅干嘛。我是想尽量不拔剑就把事情搞定,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敢说!我想不太可能,不过你刚才的那句话难道是想说服他来着?」
没想到随从这样质问他,阿莱斯唔了一声抿起嘴角。
「当然了。我不会以弱者为对手挥动无用之剑。」
「不,所以啊……啊啊,算了。看来说服又以失败告终了。」
「觉悟吧,无礼之徒们!」
雷昂热血上涌,高举起剑,冲了过来。
真是不走运的男人,加尔穆斯想。向阿莱斯发起一对一,而且是堂堂正正的比剑的挑战根本不可能赢。准备八名左右的持枪士兵,从四面八方同时攻击的话胜算会大很多。
「阿莱斯啊,你自己洒下的种子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不用说我也知道。」
阿莱斯服了加尔穆斯那听不出是随从的尊大口吻,架起剑。
雷昂以让人瞠目的漂亮动作冲向阿莱斯,挥出全力的一击。由于年轻,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成熟。但那迅猛一击中带着体重的势头,足以弥补雷昂力量的不足。这种技艺不论有多高的剑术才能也无法在一朝一夕中掌握,它证明了雷昂从小开始就不断进行剑术训练。
阿莱斯瞬间明白了这位年轻的骑士不只是会耍嘴皮子,本身绝对不弱。他右脚向前踏出一步,持剑的左手略向后压低。
然后像是压紧弹簧一样,上半身向左扭转,摆出将剑高高举起的姿势。
另一方面,雷昂暗自欣喜。阿莱斯明显是在摆出突刺的架势。但那是无意义的行为。在阿莱斯挥剑之前,自己的剑就能将他的头斩落。雷昂对自己反复锻炼的一击有着绝对的自信。不可能有比他更快速的突刺。
「哈啊啊啊啊啊!!」
灌注力量向下挥剑。带着冲刺的势头,灌注了全身心的那一击绝对无法回避,必将斩落阿莱斯的首级——才对。
「——哎。」
他立刻注意到了异变。没有击中的手感传来。
不对。没有砍倒脖子。砍到了脖子曾经在的地方。
不只是脖子。刚才还近在眼前的骑士从视野里消失了。
然后,那个瞬间。
紧挨着自己,感觉有疾风掠过。
「唔哇啊啊啊啊啊?!」
同时右腿传来让他站不稳的猛烈疼痛。他不禁丢下剑跪倒在地。
「分出胜负了啊。」
矮人说。
不知是何时绕过去的,阿莱斯在雷昂背后缓缓收起剑。
「刚才的就当是以剑为志者之间的比试吧。以剑相向之事不予过问。」
这是在一眨眼之间的事情。这位名叫阿莱斯的男人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躲过雷昂的一击,擦肩而过的同时用剑腹殴打他的大腿。如果是以剑刃相向的话雷昂的腿就会被砍断了。
看到了如此明显的力量差距,雷昂也不得不觉悟了。
自己输了。而且,还被放水了。这位阿莱斯原近卫骑士可以轻易地杀死自己。但是他没有杀。腿上的伤虽然疼得厉害,但只是挫伤,马上就能恢复。自己尽全力想要杀死他,但对方却放水了。
「不、不可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雷昂体会到了才干上的巨大差距,痛苦并懊悔地敲打地板。
另一边,阿莱斯已经一眼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雷昂了。他缓缓走向断绝了所有希望、像怯懦的小动物一样浑身发抖的加扎布伯。
「加扎布伯,稍微考虑一下如何。你若能整肃纲纪、交还不正当夺取的食物和钱财,并保证今后为人民尽心尽力的话,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知……知道了,我发誓!现在马上就打开粮仓和宝物库!所、所以请饶命……!」
「好吧。你的话我听到了。因此这次就饶你一命。但是加扎布伯,请牢记在心:我绝不会饶恕迫害臣民之人。若你胆敢违背约定,到时候——」
阿莱斯再次拔出剑。
风驰电掣的手法。剑尖正好点到加扎布伯的眉间。
「——一概、杀无赦。」
「咦、呀呀呀!」
加扎布伯的眉间根本没有受伤。但对于从未被剑如此近距离指着的加扎布伯来说这已经是足够的恐吓了。一心以为会被斩杀,他过于恐惧,下腹部流出了带有异味的液体。
看到他的这副摸样,阿莱斯翻过斗篷转身。克劳蒂娅公主交代的命令已经完成。现在已经没必要呆在这里了,他准备悠然地离去。
「等……等等!」
但是,还有人挡在他面前。是雷昂。
雷昂因为腿上的疼痛冷汗直流,但依然用气势站了起来。
不过他的腿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没有站稳再次膝盖着地。不过他依然挤出声音:不能这样回去。
「我听说过……。只要听说有强盗横行或是残暴的领主出现就会立即赶去的带着矮人的剑士。我本以为那是民众们自我安慰的英雄期待论的一种,没想到真的存在啊……!说的是你吧,法诺瓦尔伯阿莱斯!」
阿莱斯停下脚步说:
「至少我不记得曾经踌躇于为了臣民挥剑。」
这个回答足够了。
雷昂至今为止见到过许多骑士。其中也有可以被称为骑士道精神之鉴的人,但像高尔顿那样以武力为支撑旁若无人的骑士占压倒性多数。不顾自己的性命为了民众挥剑的骑士更是一位也没有见过。
这时,雷昂感到的是强烈的劣等感。作为人,作为骑士,在各种方面自己都劣于这位原近卫骑士。自尊心强盛的雷昂无法忍受这些。
「你是笨蛋吗!」
终于,这种劣等感转换成了愤怒的感情从雷昂的口中宣泄而出。
「在这个世界里,不平等不可能消失!看我的老爸就知道了,他是个不考虑人民征收重税的大笨蛋!但这种事情每个领主都在做,你再怎么挥剑也不会消失的!那么即使只有我们自己去讴歌这个世界也要比你做的事要好得多!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去拯救村里的一两个人又什么意义啊?!反正也同样的事情也只会重复发生而已!然而你为什么还要这种事情?!」
阿莱斯背对着他,表情痛苦地回答。
「因为我总是被下套。」
「……什、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总之,同样的事情不论发生多少次,我也会同样次数的挥动我的剑。这样,无情之人就会退缩,不再出现了吧。」
阿莱斯慢慢转过身。自然变成了俯视雷昂的样子。
「你还年轻。剑法也是直来直往。因此,你没有想过吗?我等之剑应为人民挥舞。想起来吧,我等骑士的誓言。」
「什么……」
全部的骑士在授勋的时候,都要在主人面前说出誓言。
——我在此发誓成为骑士。我的剑献给主君、我的血肉献给祖国、我的尊严永存。
这时,雷昂想。
这个男人太傻了。那种誓言只是一个形式。竟然有将那种东西死心眼的实行到这个地步的大笨蛋!
「雷昂啊。虽然有些自负,但你毫无踌躇地和我战斗。我承认你的勇气。正因为如此,你应当思考:你的勇气的意义。」
留下这句话,阿莱斯带着矮人离开了。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昂再次完全感到了自己的败北。别说得那么伟大——他不停地使劲砸着石板铺成的地板,但败北感没有消退。
阿莱斯·法诺瓦尔。年轻的骑士雷昂将这个终身难忘的名字铭刻在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