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弓箭战果然解决不了问题。”
菲利普咬住嘴唇。
在罗莫路城和托尔斯林要塞至今新爆发的战斗中,敌我双方都不愿意上前,始终只是隔着老远放箭,结果两军都毫无收获地后退。
产生出来的只有大量的伤员。死者的数量应该不多。虽说箭矢锋利,但只要用防具保住上半身,很少会丢掉性命。如果是在野战之中,即便是一点小伤也可能因此被孤立在敌人中间,从而丧命,但在弓箭战中,只要不死就能被送往后方接受白魔法的治疗。
这种无意义的消耗战会一直持续到包含白魔法师在内的全军疲劳的极限。这就是攻城战。
不过,现在王国军处于优势。只要古洛斯塔伯正在实行的填平壕沟工作完成,或是投石机对堡垒造成大型损伤,战况就能瞬间改变。他觉得那个未来并不遥远。
“菲……菲利普大人。那、那个是什么?”
突然,吉尔玛德指着西北说出了奇怪的话。
那个是哪个?这里战场,除了士兵还有什么——。
本想这么说的菲利普看向吉尔玛德指向的方向的同时说出了和他同样的话。
“那……那是什么?”
正在进行激战的罗莫路城。其南侧满是王国军士兵的平原上,一匹马飞奔而过。
敌人——应该不是。因为那名骑手身披象征贵族的红色斗篷。
这实在太无谋了。那里是游荡着几百士兵,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箭矢的危险战场。在那里跑马,无异于活靶子。
但是那名贵族睁大眼睛操纵着缰绳,毫不减速地避开障碍物,一边冲锋一边将袭来的箭用两把剑轻松斩落。
“……两、两把剑?”
注意到这件事的菲利普颤抖了。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到过传闻。现在这个王国中能够同时使用两把剑的武者只有一名。而且那名武者还是菲利普最讨厌的人。
“那个难道是……法诺瓦尔伯?!”连仿佛沉着冷静代名词的贝尔菲尔德也难掩惊讶,“难、难道……他想单骑冲入托尔斯林要塞?!”
想想看,只有这个可能了。在攻城战中能用到马的地方非常有限。其中一只便是追击逃往城内的敌人,顺势攻入城中。
“荒、荒唐!就算是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攻陷要塞!”
“可是阁下,法诺瓦尔伯的武勇真乃一骑当千,即便只有一个人,不,正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才能让敌人陷入混乱。我们是否应该呼应他调动兵力——”
“无视!怎么能承认那种单独行动!为了一个人全军都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绝对要无视!”
菲利普的这个判断绝对没有错。就算阿莱斯真的打算单骑对托尔斯林要塞发起奇袭,也应该事先告诉他们。这就是所谓的军队。
现在调动兵力呼应阿莱斯很简单。但是如果阿莱斯单骑突入结果轻易被捕杀的话,就轮到王国军全军陷入危险之中了。菲利普无视他的判断是理所当然的,因此贝尔菲尔德也没有再提出异议。
但是,菲利普的疑问没有结束。
“那家伙!我命令他返回故乡了啊,到底在想什么?!”
另外这时,菲利普还看到了另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隔得这么远,他无法看清楚,反而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阿莱斯的背后——像是藏在红色斗篷下似的,好像还骑着一名小孩子。
◆
“唔!”
阿莱斯挥剑击落飞来的箭。
那不是瞄准他射出的,恐怕是流失。但是,在战场上无秩序纷飞的流失才更可怕,而且奥尔托斯的前面还散布着许多王国军士兵。举着盾靠近墙壁的士兵们。或是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士兵们。
这些对现在的阿莱斯来说都是巨大的障碍。他可不能把友军踩扁,只得一边将神经集中于天空地面全方面一边调整缰绳。
《真轻松。》
潘多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这种程度都不需要吾的建言。不管怎样,这是汝心甘情愿冲入的险境,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吧。》
真是任性。不过不管怎样,在这种局面下无论潘多拉说什么他都必须突破才行。
背后是紧紧抱着他的克劳蒂娅。绝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和六年前不一样了。现在他有力量。有着保护克劳蒂娅、实现她愿望的力量。
他觉得自己至今为止一定是为了这一时刻才积攒力量的。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发出呐喊,穿越战场。
不一会儿,爱马便跑过了罗莫路城的南侧。
不再有散布的王国军,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叛乱军。
2
另一方面,杰莱德还没有注意到阿莱斯的存在。这也难怪,因为杰莱德他们所在的西南端的塔楼正下方正在进行王国军和解放军部队一边后退一边互相射箭的小规模战斗。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里,没有注意到孤身一人冲过来的骑兵。
但是,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第五大队进入了托尔斯林要塞和罗莫路城中间的安全圈,作为预备队的第六大队开始退入城内。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红色斗篷的骑兵以风一样的速度冲入第三大队中。
“那、那是什么?!”贝鲁哈特发出哀号似的声音,“难道是王国军?!”
杰莱德也总算注意到挥着两把剑穿过士兵中间的红色骑兵的存在。
“两把剑……?!难、难道是……!阿莱斯?!”
杰莱德当然不知道,不过他和王国军干部们的反应完全相同。
——太大意了……!
他为自己的轻率判断而懊悔。
就在半个月前,才刚有一个人挺身犯险提醒他,绝对不能小看那名骑士。能够单骑改变战况的了不起骑士就存在于王国军中。
虽说以左迁的形式返回了故乡,但应该预料到他终有一天会回到战场。觉得在攻城战中没有他出场的余地而将对策延后也许是个错误。
不过,竟然——他想。竟然单骑冲过来,实在是超乎想象。
“阻止他!不论如何都要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进入要塞!赶快关上城门!”
贝鲁哈特高声大喊,做出必要的指示。不过杰莱德感到,就连这恐怕都已经迟了。
◆
阿莱斯骑着马像游鱼一样从叛乱军士兵中间穿过。
虽然只有一骑,不,正因为只有一骑,才没有人能阻止他。偶尔会有人刺出长枪想要阻止他,但没有指挥都被阿莱斯的剑轻易化解。城墙上有许多士兵弯弓搭箭,但在这一片混乱中射箭会射中自己人,结果无法出手。
阿莱斯抓住这个空隙策马一口气缩短和托尔斯林要塞西门的距离。
到了这个地步,士兵们终于明白这名挥舞着两把剑的骑手是谁了。
“赤……!”
有人发出惨叫。
这声音瞬间传遍开来。那个让他们吃了好几次苦头的恶魔现在突然出现了。没有士兵知道该怎么办,反而陆续有人开始逃命。
“不要慌!绝对不能让他进去,拿枪的人在门前重新列队!”
即便如此,不愧是名将杰莱德率领的军队,一名队长模样的男子大喊一声,便有一些士兵开始在西门前排成枪阵。
“唔!”
阿莱斯咬紧嘴唇。唯一的入口守卫如此坚固,这样他无法冲进去。
阿莱斯在一瞬间做出了决断。
“克劳蒂娅殿下!抱歉,请抓紧马鞍!”
“什、什么?!不,我明白了,你随意吧!”
克劳蒂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松开抱着阿莱斯腰的手,转而牢牢地抓紧马鞍。
“走了!”
“嗯!”
阿莱斯策马笔直地冲向枪阵。
然后,在就要无法避开枪阵的最后关头,突然扭转马头转向左边。
“唔哦哦哦哦哦哦!”
紧接着,他做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从马上,好不夸张地“跳”了起来。
阿莱斯地身体冲上高亢,轻松越过突出的枪阵。
“什、什么啊啊?!”
士兵们发出惊愕的声音。他们想要把枪转向上方将落下来的阿莱斯戳穿,但他们由于站得密集而行动缓慢。结果虽然有几柄枪指向了阿莱斯,但都被他挥舞的两柄剑轻易拨开。
“哈啊啊啊!”
跳入敌军正中央的阿莱斯毫不留情地挥舞右手的剑斩断长枪,用左手的剑扫倒敌人。
本来枪柄便无法应对冲入怀中的敌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阿莱斯了,西门前的叛乱军被冲散了。这都发生在眨几下眼睛的时间里。
“奥尔托斯!”
阿莱斯呼唤爱马的名字。于是驮着克劳蒂娅的爱马便好似能通人语一样划过一个圆弧跑过来,阿莱斯飞身骑回马背上。
“真是的,不要做太过危险的事!”
“是!抱歉!”
他和主人交换了有些奇怪的对话。
就在这时,西门
开始关闭了。
叛乱军大概放弃了在门前阻止他,即使把同伴留在外面也要阻止他侵入城内。
那城门是向上开的。只要叛乱军愿意,便可以切断吊起城门的绳索,瞬间关上城门,这样一来就算是阿莱斯也无法突破。
但是叛乱军无法这样做。因为士兵们畏惧,也害怕被留在外面,全都涌向城门。
如果现在放下城门,便会把他们压在底下。也许下达的命令是即便牵连到同伴也要关上门,但有某人犹豫不决,总之观摩的速度并不快。
“克劳蒂娅殿下!要冲进去了!”
“嗯!”
克劳蒂娅抱住阿莱斯的腰。阿莱斯确认这个动作之后加快了爱马的速度。
◆
“……真是败给他了。”
杰莱德也多少有些自负,或者说是自信。施展策略时不输给任何名将的自信。但是,看来即便有和一万敌人作战的策略,也抵不过一位杰出的武者。
结果,没等他想出阻止的手段,红色骑兵便冲入西门,从站在塔上的杰莱德的视野中消失了。
“难道他想一个人攻陷这座要塞吗?!”
贝鲁哈特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很有可能。这座要塞里有好几千非战斗人员。如果冲入他们之中,便能引起无法想象的混乱。这时王国军配合着发起总攻的话……!”
“什、什么?!那、那么赶快想办法,让非战斗人员避难!”
“……很遗憾,已经晚了。”
完全被抢占了先机。即便现在发出非战斗人员避难的命令,也只会让混乱更加恶化而已。
杰莱德向塔的内侧移动,那里可以看见要塞内的全部动向。
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既然那个冲了进来,那即使洒下血雨也不奇怪。可是,阿莱斯好不容易冲进了城门中,却没有深入,而是停下了马步。
“退下!我们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对话而来的!”
不可能听错,这是阿莱斯的声音。那是让嗓子不好的杰莱德不禁有些羡慕的、富有穿透力的大音量声音。
不过,对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觉得在战斗当中,而且只不过是一位伯爵,能有和一只军队对等谈判的权限。也许他是谎称对话来争取时间的。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阿莱斯从马上下来了。
“那、那是……?”
然后,杰莱德同时注意到了。骑在马背上的不光是阿莱斯一个。还骑着一名全身包裹在袍子里的小孩子。
突然,阿莱斯拔出剑横扫。不过,他不是要砍敌人,而是斩落飞来的箭。为了保护那个孩子。那箭恐怕是有同伴害怕冲入要塞中的而射出的。
“退下!还不快退下,无礼之徒!”
阿莱斯愤怒的声音响彻城内,
“你可知道这一位大人是谁?!这是贝尔赛尔姆四世国王陛下千金,克劳蒂娅公主殿下!”
“什——他说什么……?!”
杰莱德以下,托尔斯林要塞被惊愕包围了。
虽然被那名骑士吓到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是最惊讶的一次。
阿莱斯带来的孩子摘下了遮住脸的兜帽。
远远地望去也能一目了然的浓密黄金色的美丽头发露了出来。
“……难道,他真的把公主带来了?”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他不觉得公主会在这个战时走出王都。
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介伯爵的阿莱斯能够把公主带来。
如果那不是公主而是冒牌货反而比较合理。可是,即便是冒牌货,那个洁癖代名词的阿莱斯也不会让那么小的女孩子遇到危险吧。
“大将杰莱德何在?!我们提出与您会面!”
阿莱斯再次高喊。
如果那名少女真的是公主,而且真的是前来会面的,那么杰莱德不能不接受。
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也许是阿莱斯谎称带来了公主从而引出他杀掉的计谋。很自然地会这样想。
虽然杰莱德不觉得那个阿莱斯会做出诱杀的事情,但人心时常改变。如果杰莱德死去的话这场战争多半会结束。阿莱斯下决心为了保护更多弱者而不得已舍弃骑士精神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杰、杰莱德阁下。”
值得信赖的将领贝鲁哈特流着冷汗浑身发抖。
“贝鲁哈特,怎么了?”
“……我原来也算是骑士,得以拜见过公主殿下的尊荣。不会错。那个长相,那个气质,那名少女正是克劳蒂娅公主殿下……!”
“……这样啊”
当然,杰莱德无法像贝鲁哈特那样确信。
不过,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名少女不是克劳蒂娅公主。想想看,假设她是真的,那么将公主带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之前和阿莱斯密会的时候,他不是这样说了吗:他自己不过是一介骑士,能做的只有创造和王室对话的机会而已。
也就是说,阿莱斯是否是以将公主带过来的形式实行了句话?但是,对话必须在双方处于对等的立场上时才能成立。没带几个护卫就进入敌人的巢穴,显然算不上对等,简直就是等着被抓做人质。
——不,人质……?!难道!
他想到了唯一一个合理的原因。
这个想法在杰莱德看来实在太过荒唐。
但是,如果假设阿莱斯这位骑士是面对解放军也不愿做出无谓杀生的骑士榜样的话,他将公主带来便有一个非常合理的原因。过去阿莱斯不是说过许多次吗?克劳蒂娅公主也和他自己一样,不论是王国军还是解放军都是无辜的人民,不希望伤害他们。
整理好思路之后,杰莱德对忠实的副将说:
“……贝鲁哈特,你好好听着我接下来说的话。”
“是,请说。”
“我接下来要和那两人会谈,你马上将叫回这里来。对手是,我们也必须准备充分的护卫,能够对抗的只有她了。贝鲁哈特,请你暂时代替我指挥全军。”
“遵命。可是在现在这个重要局面下,我军中枢的两人脱离战线的话……”
“我知道,不过攻城战这种东西不会轻易结束的。贯彻防守的话情况暂时不会改变。而且,我们有冒这个危险的价值。如果我的预想正确的话,战斗马上就会结束了。”
“战、战斗会结束……?!”
这句话太过跳跃性,也难怪贝鲁哈特会惊讶。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明白了接下来的局面有多么重要,立刻恢复平静立正站好。
“……明白。后面就交给我吧。”
“嗯,拜托了。”
3
杰莱德选择的会面地点是托尔斯林要塞的屋顶。
在屋外会面有些奇怪,不过在这里有风吹过,可以充分发挥的力量,还能窥见要塞外的战况。而且在台阶下配置士兵也能堵住的退路。
对方好歹是一国的公主,总不能让她站着说话,而是摆上了漂亮的桌子和两把椅子,索菲亚还机灵地准备了茶和装着水果的篮子。
“来的真的是和公主?”
米娅问。不光是她,还有她的护卫路克、弓箭名家利安诺尔也来了。有他们在,无论做出什么举动应该都能应付。奥莉薇也在,因为只有她能提出讲道理的建议。
“嗯。是贝鲁哈特说的,应该可信。”
“那就好。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大石块也在哐哐地飞过来哦?把我都叫来了,最后可别是白白浪费时间啊。”
“没关系。虽然不知道最后会怎样,但我们有冒这个危险的价值。”
“只能相信了。既然你这么说。”
一会儿,阿莱斯和克劳蒂娅出现了。负责带路的是马修。
“……那就是以聪明著称的公主殿下啊。”
杰莱德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
仅从外表判断一个人是愚蠢的行为,但另一方面,一个人走上的道路确实会有一部分显示在脸上。
若要形容这位公主,仅用可爱这一个词便足够了。如果他是效忠王室的骑士的话,说不定会欣然奉上自己的性命。
但是,不光是这样。从她笔直的目光和绷得紧紧的嘴唇中可以看出和阿莱斯一样的诚实的坚定意志。
原来如此,他想,这样就明白阿莱斯为何会那样钦佩她了。只是,无论外表如何,她终究还是一个孩子,看待事物有多么深刻还完全是个未知数。
这时马修停下脚步,转向他带来的阿莱斯。
“抱歉,能把你的剑交出来吗?毕竟要保护我们大将的安全才行。”
“我拒绝。”
阿莱斯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拒绝。马修大概没想到会被拒绝,说不出话来。
“我以公主殿下的护卫身份来到这里,不论何时何种情况都有义务保持最佳状态以保护公主殿下生命。这把剑不能交出去,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就凭实力来抢吧。”
然后,他用鬼神般的表情瞪着周围。
不光是马修,所有人都被这气氛压倒,说不出话来。明明是盛夏,空气却像冻结了似的冷。只有周围传来的战斗声音空虚地响着。
——那眼神太恐怖了。
总觉得,保护幼仔的野兽就是那样的。不论是何种野兽,对幼仔出手的话父母变会拼命保护。现在的阿莱斯正是如此。而且,如果以野兽来比喻的话,大概是狮子或大熊吧。
“到此为止吧,阿莱斯。”
“……是。”
少女发出声音。
只这一句话便融化了冻结的空气,连战斗外行都能感受到的恐怖杀气在一瞬间烟消雾散。
杰莱德不禁咋舌。也许在克劳蒂娅看来,她不过是以公主的身份对随从下命令而已,不过能够如此简单地让那种猛兽服从可不是普通的主人能做到的。
“我的护卫无礼了,杰莱德阁下。我保证,只要我不遇到危险,他就绝对不会将刀刃指向你们,因此一两把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知道了。让一国公主的护卫放开武器才是冒昧之举,这样就行了。”
杰莱德点头。不过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强行夺取武器的话,才真的要出血。
“非常感谢。那么,立刻进入正题吧。现在战斗依然在继续,时间宝贵。你也这样觉得吧?”
克劳蒂娅自顾自地坐到准备好的椅子上,这样说。
“……嗯,说得太对了。”
杰莱德有些哑然地回答。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啊。
杰莱德明白自己没有一丁点武者的才能。但取而代之地,对辩才略有自信。
更何况这里是他们的根据地,周围有数不清的同伴,再加上对手虽然是公主但不过是年龄不到自己一半的小孩子。
明明有这么多有利条件,这两个人却从出现在会谈场地的时候开始就夺取了主导权。
杰莱德为了转换心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下来要进行的是关乎解放军命运的会谈,他要握住主导权。
杰莱德承认的武勇,没有轻视他两次击退一千军队这个事实的意思。可是在这个要塞里有一万士兵和优秀的将领,而阿莱斯有克劳蒂娅这个护卫对象。在这种场合,那就是脚铐的同义词。
也就是说,他手里握着对这两人生杀予夺的权力。会谈中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条件了,主导权应该在他手中。
杰莱德扶正眼镜,用尽可能严厉的语气说:
“那首先让我请问您,身为公主殿下的您为何要冒着危险来的这里?”
“很简单。为了现在立刻阻止这场无聊的争斗。”
“哦?先不论您想怎样阻止,您说这是无聊的争斗?可是,这是我们农民为了以人的身份活下去而必要的、不可避免的战斗——”
“这种废话怎样都好。”
克劳蒂娅用尖锐的语气打断。
“……废、废话?”
“我不打算侮辱你们的大义。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人们都在不断死去。带着父母之爱诞生于世,爱着某人又被某人爱着的无可替代的人的生命在不断流失。这种无益的争斗,怎能不被称作无聊?”
“…………”
杰莱德说不出话来。
正确。正确得恐怖。正确得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为了重振精神,伸出中指扶正眼镜。
“……好、好吧。我知道您的目的和想法了。但是,您要怎样阻止这场战斗?您说想要阻止这次战斗。好吧,失去部下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十分愿意接受停战。可是公主殿下,我不觉得您有阻止已经开始的战斗的权限。如果您是停战的使者,那为何连事先联络也没有,就以冲入战场的形式而来?您对王国军也发出了同样的停战命令了吗?要怎么保证我们收起武器的瞬间,他们不会兴高采烈地取下我们的首级?”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打算通过借来找出矛盾点来使对手动摇,不过对克劳蒂娅似乎没有效果。
“这一点不用担心。确实如您所说,我没有被赋予任何权限。不过,我有多少能够利用的头衔和立场。”
“…………”
没有被赋予权限。也就是说,她不是被父王命令,而是以她个人的意志来到这里的。当然了,如果以正式的使者身份而来的话,护卫不可能只有阿莱斯一人。
这时,克劳蒂娅摘下手上戴着的戒指。
虽说是戒指,但没有镶嵌宝石,而是带着一个像印章一样的精美雕刻。
“……这是?”
“请您马上派出使者。这枚戒指是王室的证明。我听说王国军的将军是菲利普,将这个送给他的话就能明白我在这里。然后直接让他停止攻击就行了。”
王室的证明。经她这么一说杰莱德注意到了。
在戒指表面雕刻着象征贝尔赛尔王国的两把剑和盾。
这么说来,他曾经听说过。本国建国之初,曾有矮人工匠向王室献上几枚黄金工艺品。那些东西上有着旁人绝对无法模仿的精致雕刻,从此以后,它们便成了只有王族才能佩戴的身份证明。
事情发展到这里,杰莱德终于确信了。
“我明白您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果然是这样。虽然不敢相信,但这位公主确实是为此而来。
即——为了用自己做人质。
克劳蒂娅是国王贝尔赛尔姆四世的独生女,而且听说即将为了亲善而远嫁邻国,在现在无疑是最好的人质。如果知道克劳蒂娅在这里,王国军绝对不得不停止进攻。王国军的高层是由效忠王室的骑士组成的,如果王室的关系者生命受到威胁,他们便无法轻易行动。至少必须向国王请示应该如何应对。
不,那样一来连国王都无法轻易做出决断。他既无法对自己的女儿见死不救,也无法背上对女儿见死不救的污名。王国军已经无法和解放军战斗了。他翘首以盼的和谈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再次明白克劳蒂娅这位少女拥有非比寻常的大才。还有那个阿莱斯会跟随她的理由。她的想法不寻常,竟然自己跑来做人质。如果不是非常理解自己的立场,同时拥有敢于舍弃自己性命的自我牺牲精神的话,是不可能做到的。
——感谢您的这个决断。
杰莱德的几乎要跳起来表达感谢之情。
他知道,解放军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恐怕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但幸运的是,产生了北方的侵略这个大变化。
这样一来便一举接近了和谈的道路。但是,对王国军来说,不可能轻易与杀死贵族的解放军达成和解,而是发起了大规模攻势,企图一举镇压解放军,在北方的侵略开始前斩断内忧。
解放军现在必须抵挡住。如果能让王国军觉得解放军不好对付,那么想要尽早开始应对北方的王国军也不得不寻求和谈。
不管怎样,王国军和解放军至少要打上一仗。开战的话敌我双方都无可避免地产生大量死伤者,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北也很有可能。这是杰莱德最大也是最后的担忧。
可是,由于克劳蒂娅投身来做人质,这个担忧消除了。不用再和王国军战斗也能达成和解的机会到来了。而且以一国公主为人质,在未来的和谈会议上不知能占据多少优势。
对克劳蒂娅的决断不只是感谢,还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不过,以交涉的技法而言,不能完全接受对手的提案。
于是杰莱德藏起内心的喜悦扶正眼镜。难得有提高解放军立场的砝码自己送上门来,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尽可能的利用。
“感谢您的提议,公主殿下。您的献身行为定能减少我们的流血。”
“很高兴您能同意。那么,希望您能马上下达停止命令。”
“可是,现在我们比起唯唯诺诺地服从您的提案,还有获得更大利益的方法。”
“…………”
克劳蒂娅像是在推量他的真意似的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说什么?”
“我们为了得到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权力而向王国军开战。停战无所谓,但是光是如此无法保证我们的愿望能够实现。反而是抱着多少付出一些牺牲的觉悟继续和王国军战斗下去,并取得胜利时所获得的礼仪,比现在接受停战要大得多,不是吗?”
“哦?可是你这种预想有点太天真了吧?你怎么保证继续和王国军战斗下去能取得胜利?”
这时,杰莱德扶正眼镜,反射着日光,玻璃发出光来。
“您说得很对。但是公主殿下,您觉得这样的策略如何?把您绑在柱子上,抬在先头,然后全军出击。这样王国军便无法攻击我们,应该比较容易获胜。”
周围产生了小骚动。是从以米娅为首的解放军高层中传来的。
这个策略辛辣得甚至让这些同伴产生动摇。当然杰莱德也不是认真的。实行这种说不定会失去人心的策略毫无益处。
但是,这样一来克劳蒂娅也能够理解到底是谁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还有她已经只能对杰莱德言听计从了。
可
是,眼前的少女依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情绪。甚至还嗤之以鼻似的,露出不像是小孩子的冰冷微笑。
“好吧,如果您希望那条道路便那么做吧。但是,请您记住。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回原谅抛弃本来能够解救的生命之人。那时,我只能将您认定为以私利私欲伤害人们的本国公敌,加以排除。”
杰莱德再次觉得她了不起。这名少女明知随时可能被杀死,依然毫不畏惧。
“虽然您这么说,公主殿下,可是您说要排除我,但要怎么做到呢?现在握有对您生杀予夺权力的,可是我哦?”
“您真的不明白吗?还是说装作不明白?你可知站在我身后的人是谁?”
“…………”
听她这么一说,杰莱德总算注意到了。
站在公主身后的骑士,正浑身散发着鬼神般的杀气瞪着他。
但是,杰莱德这边有一万军队和在。现在无意义的害怕没有必要。
“杰莱德阁下,我有一个请求。”
突然,阿莱斯开口。
“啊?什么事?”
“我能拿这个吗?”
阿莱斯指着的是桌上放着的篮子里的苹果。
——为什么要苹果?
“哦。没关系。”
“谢谢。那么恕我冒昧,您能把这个苹果放在手掌上举起来吗?”
“啊?”
完全不明所以。
他不禁想问一问这是否是值得打断他和公主殿下的重要会谈的事情。不过阿莱斯和杰莱德的表情都非常认真,让他无法拒绝。
总之,他照阿莱斯说的,将苹果放在手掌上。
紧接着。
阿莱斯的身体动了。
“…………”
杰莱德无表情地颤抖了。
那是令人惊讶的神技。身经百战的解放军干部们——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阻止。
只是,不知何时拔出了剑的阿莱斯出现在杰莱德眼前。
而且——不知为何手心里的苹果有一半左右错开了。
被切断了。被阿莱斯不知何时拔出的剑。
阿莱斯像是在展示似的缓缓收起剑。
“杰莱德阁下,请您记住这一点。现在您能活着,不过是因为我的主人克劳蒂娅殿下赐予了您对话的机会而已。如果克劳蒂娅殿下判断没有对话的余地,或是克劳蒂娅殿下受到了任何伤害,我便会在眨眼的瞬间让您的首级和身体分家。”
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名骑士在威胁他们。
事实上,杰莱德手掌上的苹果确实在眨眼的瞬间被阿莱斯的剑切开了。自然不用说,连擅长弓箭速射的马修和利安诺尔都没能阻止。
如果他瞄准的不是苹果而是杰莱德的脖子的话——。
想想就害怕。杰莱德感受到了比之前经历过的任何危机都要现实的恐惧。
但是,现在他不能示弱,鼓起勇气继续虚张声势。
“……原来如此。您的话确实能够轻易夺走我的性命。可是,如果在这里杀了我,我解放军全军,超过一万战士,决不会让您活着回去。我想就算是您,以一万军队为敌也没有胜算吧。”
“那么,容我再啰嗦一句。”
威胁完全不管用,而且阿莱斯还立刻这样回答。
“……什么?”
“这就够了吗?”
“啊?”
杰莱德微微歪过头。
他完全不知道阿莱斯在说什么。
“抱歉,您是什么意思?”
面对说出自然的疑问的杰莱德,阿莱斯说:
“我是说,想要阻止我,区区一万就够了吗?”
现场被沉默覆盖。
仿佛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般的沉重寂静。
——有谁能笑一笑吗。
杰莱德打从心底盼望着。
多么大言不惭,多么自信过剩,只要有一个人这样嘲笑一下就行了。这样不仅能让阿莱斯的虚张声势失去效力,还能让他感到不舒服。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嘲笑阿莱斯的话。
恐怕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他一样。
阿莱斯至今为止创下的成绩。还有他身上缠绕着的过于锐利的杀气。
如果有人碰了克劳蒂娅一根指头,便会立刻拔出剑。那样一来是不是即使坐拥一万士兵也不可能阻止他?他们不禁这样想。
“喂,阿莱斯。我们是为了对话而来的。威胁到此为止。”
恐怕是在场人中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克劳蒂娅叱责道。
“是。是我无礼了。”
这种对话真是奇怪。
现在握有主导权的无疑应该是杰莱德。可是这公主和骑士似乎并不这样想。
——看来,我有一件事完全想错了。
事到如今,杰莱德终于明白了。克劳蒂娅和阿莱斯来到这里的真正理由。
克劳蒂娅不是来这里当人质的。而是假装人质来威胁他的。
为此,她将阿莱斯打着护卫的旗号带着剑带到这里。然后要求停战,拒绝的话就认定为国家公敌加以斩杀——这完完全全就是威胁。
“另外,杰莱德阁下。那颗苹果虽然只有一半,但还是吃了好吗?这是可敬可爱的臣民用汗水浇灌出来的食物,不能浪费。”
“……好、好想法。”
阿莱斯的剑上该不会涂了毒吧——这种想法虽然涌上心头,但能够随时夺去他性命的追随的公主做这种事根本没有意义。
而且,在会议时吃水果是解放军的习惯。吃下这个,气氛说不定也能有所改变。杰莱德把切开的苹果上半部递给克劳蒂娅,自己也咬了一口。
“……呜。”
“嗯,好吃。”
克劳蒂娅微微笑了。
而另一方面,杰莱德却想大喊“骗人”。大概还没有完全成熟,苹果非常酸涩,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可是克劳蒂娅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扭曲,甚至露出微笑说好吃。
——这样一来,必须改变认识才行。
不能被年龄和外表迷惑了。眼前的这两个人是比任何人都恐怖的强敌。而且是值得信赖的强敌——不,正因为值得信赖才是强敌。
此时此刻,杰莱德做出了一个决断,并未自己曾做出试探两人的行径而浪费了无谓的时间而感到懊悔。
“向全军传令。立刻停止一切战斗。”
杰莱德的话让聚集在这里的解放军干部们都瞪大了眼睛。
“可以吗?现在这样做的话,王国军说不定会兴高采烈地发起进攻啊?”
像是代表大家的心境似的,米娅说。
“没关系,看来王国军的将军也挺优秀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突然停止攻击的话,对方一定会怀疑有诈。不,即使他们继续进攻,看到举着白旗的使者走出去也会停止吧。奥莉薇?”
“啊,是。”
没想到会突然被叫到,奥莉薇用有些尖锐的声音回答。
“你都听到了吧?请你带着护卫,现在立刻拿着这枚戒指作为停战的使者到王国军的阵地去。”
“没问题……可是这样好吗?让我这样的女流去。”
“就是要女性才好,因为重视骑士精神的王国军不会粗暴对待女性,至少绝对不会在说话之前就被杀掉。”
“知道了。”
传令员飞奔出去执行杰莱德的命令,奥莉薇也赶紧跟在后面离开了。
在一旁看着这些,克劳蒂娅轻轻点头。
“首先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提议。”
“彼此彼此,继续战斗也不是我们的本意。对您创造出的停战契机深表感谢。”
不一会儿,原本不绝于耳的战场声音,渐渐消失了。
4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以菲利普为首的王国军对突然的战况变化感到疑惑。
刚才还像雨点一样落下的箭突然停止了。
“为什么突然停止攻击?这也是那个杰莱德的计谋吗?”
“有可能。”贝尔菲尔德说,“可能是想将我们引入罗莫路城中再反过来各个击破。”
“原来如此。”
菲利普命令尽量多抓叛乱军士兵,叛乱军说不定也有同样的企图。
比如说,王国军突然中断构建封锁线的作业,向叛乱军发起总攻,叛乱军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转换战略。为此,他们故意将王国军引入堡垒内歼灭,抓住俘虏来得到情报。
“现在还是采取坚实的策略吧。中断用梯子侵入,不过,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填平壕沟的工作要继续进行,投石也不要停。”
“是。”
收到菲利普的命令,传令员立刻跑开。
“……难道说。”
吉尔玛德突然嘟囔。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
“报告。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说不定刚才冲进托尔斯林要塞的法诺瓦尔伯做了些什么。”
“…………”
菲利普背上流下冷汗。
貌似阿莱斯的骑兵冲进托
尔斯林要塞后的这个不可思议的战况。两者之间有关联也不奇怪。
——不可能!到了这个地步!
菲利普想起自己至今为止的辛苦。在东南国境线上赌命与妖魔战斗立下些许功劳,改变父亲对自己的评价,借助父亲的力量总算得到了将军的地位。甚至打破了只有近卫骑士才能当将军的习惯。
如果此次不能立下战功,他一定会被斥为靠着父亲光环才当上将军的无能之人。这一点他无法忍受,不论如何他都必须亲手击败解放军才行。
“阁下!托尔斯林要塞的南门打开了!”
“什么?!”
贝尔菲尔德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南门?!难道他们想要出击吗?!”
要塞的南侧有已经完成的封锁线。如果叛乱军从那里出来,他们便能一边阻挡他们进击一边从四面八方射箭。杰莱德应该不会不明白这种事。
但是,他注意到这个推测错了。
将目光转向南门,走出的只有三骑,而且其中一人还举着白旗。
“投降……应该不是。是军使吧。”
“……看来是。”
虽然是敌人,但叛乱军如此善战,不可能在这时投降。
不一会儿,举着白旗的使者和要塞南侧的王国军接触,然后报告立刻送达了菲利普。叛乱军的军使要求和将军阁下会面——。
来到菲利普身前的人令人惊讶的是个女人。
从来没听说过女性军使。不过说起来,也是女的,看来对叛乱军来说性别不是什么大问题。
“初次见面,菲利普将军阁下。我以贝尔赛尔解放军的指导者杰莱德的名义前来,名叫奥莉薇。”
虽然是个美人,但给人冰冷印象的年轻女性。
“开场白就不用了,直接说正事。”
“好。我们贝尔赛尔解放军要求和王国军立即停战。”
“说什么蠢话!”菲利普哼笑了一声,“你们以为自己有权利做出这种玩笑要求吗?!什么贝尔赛尔解放军,区区叛乱军竟然敢报上这种名字!”
菲利普故意嘲笑。
这是为了挑拨这名使者。不过她不愧是杰莱德派出的使者,完全没有动摇的迹象。
“关于贵军如何看待我们,我不想干涉。但是,这不仅仅是我们的意思,也是克劳蒂娅公主殿下的意思。”
“哈,开什么玩笑?公主殿下怎么会帮你们!”
“很遗憾,这是错误的想法,公主殿下现在就在托尔斯林要塞中。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横穿战场进入托尔斯林要塞的情景。”
菲利普的嘲笑凝固了。
“难、难道。”
他确实看到阿莱斯那不可思议的行动。
这么说来,阿莱斯的背后好像骑着一个小孩子。
“公主殿下把这个交给我。”阿莱斯从怀里拿出了某样东西,“吩咐转交给将军阁下。她说,只要看到这个,就能明白公主殿下确实身处托尔斯林要塞中。”
“什——”
这次菲利普终于颤抖了。
奥莉薇取出的是一枚金戒指。
他拿起来仔细观察。十年前有机会和克劳蒂娅接触的菲利普不可能看错,这枚雕刻着精致的两把剑和盾的图案的戒指,正是王室的证明。在这个国家中只有克劳蒂娅才能佩戴的东西。
“贝、贝尔菲尔德。”
他无力地呼叫副将的名字。
“是。”
“命、命令全军……立刻停止攻击,后退……”
冷静的贝尔菲尔德也难掩动摇。
“什么……?!那么,公主殿下真的是?!”
“啊啊没错!快点下命令!”
“是!”
撤退的角笛立刻响彻平原。真是不敢相信。到底谁能想象得到,公主殿下竟然落入敌人的手里。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阿莱斯背叛了。
恐怕因为遭到左迁会故乡的冷遇,便带着工作这个最好的见面礼背叛了祖国。阿莱斯和公主有私人关系。他恐怕利用这个关系蒙骗克劳蒂娅,将她带出来。只有这个可能了。
——阿莱斯……阿莱斯!亏你、亏你做得出来!!
就不该使用左迁这种不温不火的方法。果然那家伙只要还活着只要在呼吸就会妨碍他。
——你到底要阻挠我多少次才甘心!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我一定要亲手把你杀掉!
菲利普紧紧握住带着黑色护手的右手。
5
杰莱德注意到战场的声音停止了。
“看来王国军也接受停战了。”
“当然。知道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发起进攻。”
说得太对了。
另一方面,一旦到了这个情况,杰莱德已经绝对无法对克劳蒂娅出手了。绝对。
万一克劳蒂娅受到了伤害,这次国王一定会不惜毁灭国家也要毫不留情的击溃解放军。不仅如此,就连克劳蒂娅即将嫁往的邻国爱丁巴拉都有可能行动。
反过来,如果有人希望这个国家现在陷入混乱,就会在这个要塞里杀死克劳蒂娅并把罪名嫁祸给解放军。他们便产生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克劳蒂娅的义务。不过——即使他们不管,克劳蒂娅身边也有最强的护卫。
“公主殿下。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问,您不害怕吗?就算身边有强大的护卫,但自己跑入敌人阵地实在不像是正常之举。”
“杰莱德阁下,我认为这是对我的侮辱。我们王室绝不会对用自己的性命做交换来无辜民众有所犹豫。而且,虽说是敌人,但您也是我王国的国民。我只会爱我的人们,有什么必要把他们当做敌人来畏惧?”
——这是十三岁的少女说出的话吗?
话说得越多,越觉得她前途不可限量。十三岁便如此,继续成长、积累经验的话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另一个问题。这次您做出这样的事,王国的军人们多少会怨恨您吧。由于您擅自的行为,他们是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关于这件事,您怎么想?”
“有什么要想的。要我说,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那又怎样。”
“……哎……”
听到预想之外的回答,杰莱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军人渴望功绩,这无所谓。但是现在他们的对手既不是残暴的侵略者也不是狠毒的妖魔。只要他们想用武力解决,受伤害的便是应当热爱的我国国民。管他们怎么看我。只要能解救人们头脑顽固的军人随便怎样都好。在加上一点,我在不久的将来就要远嫁别国。在这个国家里被什么人讨厌了也没关系。”
“…………”
杰莱德觉得这真是不公平。
神明们——五彩神似乎向这世上派遣了两位代理人。如果说阿莱斯是赤神奥狄乌斯赐下之子,那克劳蒂娅就是白神佛多赐下之子。而且把这两人都分配在王国一侧,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自己这边才只有一个苍神拉克莉娜丝赐下之子。
——算了,对没有的东西耿耿于怀也没有益处。
解放军得到了公主这种预想之外的卡片,连上了通往未来的道路。应该满足了。
杰莱德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么,公主殿下。虽然实现了停战,但事态依然没有解决。恐怕王国军现在正在拼命确认事情的真伪。而且,他们为了决定今后的方针,必须请示国王才行。”
“没错。所以?”
“我想说的是,现在还有休息的时间。我会在我的房间旁边为您准备一间房间,今天就请先休息吧。”
周围又骚动起来。
杰莱德明白其中的原因。杰莱德的房间兼做寝室和办公室。让公主和护卫的骑士待在旁边,说不定会泄露解放军的机密。
“原来如此,您的意思是,如果您做出了什么让我不满意的事情,可以立刻出其不备地下手?”
不愧是克劳蒂娅,正确地察觉出了他的意图。
“我什么都没有说。总之,请认为这是信任您们的证明。”
不管实在公开场合还是在私下都应当多亲近这位公主。杰莱德做出了这个判断。为此,让她待在自己旁边比较方便。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从王都到这里的旅途也有些累了。希望能尽早告退了。”
这成了结束这次会谈的最后一句话。
6
阿莱斯和克劳蒂娅被领到一个小房间里。里面有桌子、床等最基本的家具,但反过来说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本来是不配让一国公主住的地方。
不过,房间里有两扇窗户,通风也不错,恐怕是这个石质的要塞里最适合居住的房间之一了。
“嗯……床只有一张啊。”
克劳蒂娅不知为何有些慌张地自言自语,
“阿、阿莱斯。怎么办,你要睡在哪里?那个,我无所谓哦,如果你一定坚持的话——”
“不用担心。我是克劳蒂娅殿下的护卫,借一条毛毯睡在房间外
就好。”
“…………”
“怎、怎么了?克劳蒂娅殿下。这确实算不上是个好房间,但也不用这么不高兴……”
“啊啊,什么事都没有。”
不知为何克劳蒂娅生气地大步穿过房间走到床边。
“呼。”
然后突然呈大字倒在床上。
“克、克劳蒂娅殿下。这样很没教养……”
“教养什么的都见鬼去吧。你知道摆出公主的架子有多累人吗?已经到极限了,今天已经动不了了。阿莱斯,你也过来,这是命令。”
“是……”
阿莱斯照她说的走近床边,站得直直的一动不动。
“你杵在那里干什么?我让你过来。”
“哎?但是,可是……”
“好了,坐这里。”
“啊,是。”
阿莱斯照她说的在床的边缘坐下。
克劳蒂娅的行动让他十分意外。她像靠着靠垫一样靠在阿莱斯身上。
“克、克劳蒂娅殿下?!”
“哎,你真啰嗦。没什么问题吧,这样比较舒服。”
“啊,是。”
自己的身体能以这种形式帮上克劳蒂娅的忙那也不错。而且阿莱斯也不讨厌这个能够感受到克劳蒂娅身体的姿势。
两人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克劳蒂娅缓缓开口。
“看来,一切顺利啊。”
“……是。”
“杰莱德这个男人真是了不起。他完全看穿了我假装来做人质实际上要把杰莱德当做人质的目的。”
“是。虽然的敌人,但他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托他的福事情顺利进行。”
“像这样用我一人来解救人们的事,还是要试试才行。不过——说实话,真是可怕。来的路上是这样,杰莱德说出要把我绑到柱子上的时候也是。”
“请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是啊。正是因为有你在身后,我才能无所顾忌。”
“……过、过奖了。”
“你还是这么僵硬。这里又没有别人,再放松一点如何?还是说,你这么讨厌和我在一起?”
“不、不是!没有那种事!可、可是,身为公主殿下的您,和区区一介骑士的我做这种事情,那个,会不会非常不妙?”
“又没有人看见。只要我和你都不说出去就没事。”
“这、这倒也是。”
“……算了。总之发生了许多事,今天已经累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知道了吧。”
“是……明白。请好好休息。”
“嗯……”
从王都到这里的不习惯的旅途。还有穿越战场,赌命说服杰莱德,阻止两军冲突。不难想象这些事让克劳蒂娅多么疲劳。
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立刻传来睡眠中的呼吸,强硬的公主从阿莱斯身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露出天真无邪睡脸的无防备的少女。
“…………”
漂亮的长发乱掉了。如果头发翘成奇怪的样子就不好了。
阿莱斯轻轻伸出手,整理克劳蒂娅的头发。
“……嗯。”
克劳蒂娅似乎痒痒地,发出一声梦呓。
阿莱斯不知怎的,突然想摸摸她的脸,只要一下下——他这样想着伸出手去。
《明明是难道的好机会,汝却依然这么不争气,吾之契约者啊。》
“——!!”
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让阿莱斯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感到动静猛地抬头,便看到潘多拉微微笑着浮在空中。
“有……有、有什么事?现在突然……”
阿莱斯好像被看到了亏心事一样脸红了。
《以吾和汝的关系,事到如今还用问有什么事吗?吾没有事就不会出现在汝面前,但只要必要无论何时都会出现。仅此而已不是吗?》
“…………”
反过来说,现在产生了说某些话的必要。
阿莱斯感到自己的精神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潘多拉不请自来地跑出来,要不就是又要告诉她什么多余的事情,要不就是他的生命有危险。而现在如果他遭遇到危险,无疑也会把克劳蒂娅牵扯进来。
“稍等一下。”
阿莱斯将靠在自己身上的克劳蒂娅轻轻放回床上,将枕头垫在她头下。
“不能吵醒克劳蒂娅殿下,去外面听吧。”
《奴性还是这么强。算了,随汝便吧。》
幸运的是,房间外的走廊上没有人影。他本以为会有名为护卫的看守,不过看来没有。
不管怎样,这对阿莱斯来说正好。他再次转向飘在空中的少女外形的精灵。
“那,发生什么了?”
《不要这么紧张,你没什么危险。黄昏之主说,要告诉汝一条珍藏的情报。告诉你这件事,现在姑且不论,但可以作为将来的布局。》
“开场白怎样都好!那,你想说什么?”
《汝还是这样性急。吾觉得汝对这件事也会很感兴趣。毕竟这是那个杰莱德的秘密。》
“什么?那个男人的秘密?”
她像往常一样,说出的净是不能当做耳旁风的事。
而潘多拉也像王城一样像是看穿了阿莱斯的心思一样露出恶魔般的危险。
《用心听着吧。告诉汝,那个杰莱德啊——》
7
和克劳蒂娅不同,解放军的最高责任人杰莱德还不能休息。
其实事情也不是那么多。部队的重新整编之类必须尽快做的工作确实产生了一些,但现在首先要调查今天战斗的死伤情况,而这些事是由贝鲁哈特去做的。
即便如此,部下工作的时候,他也不能贪睡午觉,必须摆着严肃的面孔坐在桌前,随时准备应对来访的人。
结果,这个努力没有白费。
房门打开了。没有敲门,简直像是被踹开一样,粗暴地。
“您……您这是?!”
进来的不是部下。
而是全身散发着怒气的。而且他一进房间,就用想要杀死杰莱德的眼神瞪过来。
“……进来得真是粗暴啊。到底有何贵干?”
杰莱德强忍住恐惧问。
代替回答,阿莱斯拔出剑。
“…………!”
胆小鬼的心脏剧烈跳动。
这不是寻常的事态。刚才的对话明明顺利收场,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子。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突然拔出剑来!”
“你……!是你把北方,拉尼尔的侵略招来的吧?!”
“什——!”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杰莱德不禁露出慌张的神色,屏住呼吸。
“您、您突然说什么啊,不要胡乱找茬。就算您是重要的客人,这种不明所以地挑衅也会玷污您主人的名声。”
“别装傻!我知道,你通过商人向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松了一封密信!”
“…………!”
这次杰莱德真的藏不住慌张了。
他感到脸颊不由自主地绷紧,便装作扶眼镜总算藏起了表情。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知道他最大限度小心注意不让泄露到外面的那件事?
而且从阿莱斯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虚张声势或试探。
“……虽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好吧,我也不想背这种来历不明的黑锅。能请问您吗?您如此诽谤我,当然是有什么具体的证据吧?能够证明我和北方侵略有关联的某种东西。”
这时,阿莱斯背过脸去。
“没有……证据。”
杰莱德放心了。这是当然的。那种东西不可能存在。
“是吗?那您能理解吗?您现在做的事情,只是挑衅而已。现在是王国军和解放军是否可以不再产生更多流血的极其重要的时节。请您不要用轻率的言行伤害彼此的关系,可以吗?”
“唔……”
终于,阿莱斯收起了剑。
他非常不甘心,把嘴唇咬得渗出血来。
“好判断。请放心,这件事我会藏在心里。而且,请好好想想,不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只要您现在对我出手,公主殿下可不会平安无事哦?”
“……没办法,这次就算了。我会怎样无所谓,不过现在要以我主人的名誉为重。但是——”
阿莱斯睁大眼睛,提高声音。
“但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听好了,别以为下次我也会乖乖收起剑!”
他转过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牢记在心,杰莱德在心中小声说。
因为,在这次正确的大概是阿莱斯一方。自己做了被斩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次他因为至少不能现在被杀这种自私的理由而选择了用三寸不烂之舌逃过一劫,但如果他成了对解放军不必要的人的话,也许就会选择被干净利落地杀掉。
那是有段时间之前的事情。杰莱德向所属于拉尼尔联合王国的米雷斯坦王国和帝雷尼亚王国分别送出了密信。内容如下
:
‘国内发生动乱的贝尔赛尔王国现在最害怕的便是拉尼尔联合军的侵略。容易推测,为了防止这种情形,贝尔赛尔必将设置某种策略。其中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让与贝尔赛尔国境相接的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两个相争。
众所周知,两国关系本就不好,连年发生战争。在贝尔赛尔看来,没有理由不去利用这种情况。
由于贝尔赛尔的策略,近期两国国境附近发生纷争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这件事成为了现实,有一个最有效的对抗手段。那就是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两个表面上照贝尔赛尔的意图互相宣战,背地里尽释前嫌联起手来。
两个之间战火频发,今年产生新的纷争也觉得不会显得可疑。这样便能在不引起贝尔赛尔警觉的同时集结兵力、整备兵粮。然后在之后某时,将军队的行进方向由东西转向南方,突袭贝尔赛尔松懈的国境。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象征当然也能收获不少,但这个策略一旦成功,便可获得两个长年以来不断追求的不冻大地——’
阿莱斯说得对。招来北方侵略的确实是他杰莱德。推测出贝尔赛尔能够想出的策略,将效率最好的对应方法教给他们的就是他杰莱德。
“不过,真奇怪。”
杰莱德想不明白的是阿莱斯。阿莱斯到底是怎样注意到这个谋略的?而且从刚才的言行来看,就像是刚刚才得知,便被怒气驱使冲过来似的。
不,这件事本身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奇怪。如果阿莱斯在来到这个要塞前就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会将杰莱德视为敌人,而不会带来公主创造和平的机会。
这样一来,阿莱斯便是在刚才的会谈结束到刚才为止之间得到了这条情报。
可是这也不可能。他为了不刺激阿莱斯,严命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那周边。只要是在这个要塞里,阿莱斯就应该没有机会和克劳蒂娅以外的人接触。
另外,想不明白的还有阿莱斯说的这句话:“我知道,你通过商人向米雷斯坦和帝雷尼亚松了一封密信。”
这完全正确。是他无法否定的事实。但是,从正确性来说,那只是事实的一部分。
阿莱斯不知为何说了“一封密信”。他察觉了没有留下证据的密信。那么,他会发现杰莱德做的其他活动也不足为奇。
对,杰莱德把别国引向了战争。只用一个策略,国家是不会行动的。更何况拉尼尔过去曾经发起了三次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并且全部失败了。若不是有相当美味的饵食,他们是不会咬上来的。
对,他设下的计策还不过开了个头。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诱发别国的侵略,确实能够一口气加强解放军的立场。但是,光是这样还不足够。
今后的发展仿佛浮现在了杰莱德眼前。
以公主为盾牌的和平交涉。那大概能成为和王国军达成休战协议的契机。总之能够逃离断粮的恐惧,存活下去。
但是,提升农民地位的条件大概不会被认可。因为那关系到剥夺贵族的特权。既然北方发起了进攻,对国王来说贵族们的协助就越发不可缺少。在这种情况下国王不可能惹他们不高兴。现在王国军能做的最大的让步,恐怕就是原谅他们杀死贵族的叛乱之罪,将他们无罪赦免,并以今后禁止征收过重的税为交换立刻解散军队回归原来的农民生活——大概是这样吧。说不定,还会让他接替死去的保尔奈利亚侯的工作。
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能解散军队。如果那样做的话,农民们救失去了抵抗的刀剑,再次变成了奴隶。在北方的威胁存在时姑且不论,在威胁消失后贵族总有一天会再次开始压榨。而且,会彻底到让他们甚至没有余力发起叛乱。
刚何况,他们没有理由让主谋者杰莱德活下去,最后一定会被某个贵族排除的此刻杀死。那样就又和原来一样了。
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为了继续提高他们的地位,杰莱德还使出了第二、第三招。
他不知道阿莱斯是如何得到有关第一招的情报的。而且,将这个情报告诉阿莱斯的某人,似乎还故意只告诉了一点点。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在这个时候,杰莱德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答案。
。这个过分危险的别名,据说是看到阿莱斯连背后的攻击都能毫不费力地挡开的超越人类的战斗姿态的人们自然而然起的名字。
对,真相在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即——阿莱斯的身上真的附着恶魔。
这是接近放弃思考的非现实的回答。但是,这样想的话各种疑问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阿莱斯能将两把沉重的剑像树枝一样挥舞,如鬼神般战斗?因为恶魔给了他力量。
为什么阿莱斯能够挡住从背后飞来的箭?因为恶魔不想让阿莱斯死去,告诉他的。
为什么阿莱斯会知道本应无人知道的诱发北方侵略的策略?因为这也是恶魔告诉他的。而且不是全部,只用一小部分来哄骗阿莱斯。
为什么恶魔要做这种事?因为它是恶魔。
“我想得还真是荒唐。”
杰莱德自嘲地嘀咕,但他的表情却极其认真。
笑不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上甚至有能够将被誉为铁壁的城墙打碎的不得了的精灵。这样想来,存在像恶魔一样提供建言的精灵也不奇怪。
而且,据说就算是风系精灵使的米娅也看不见火系精灵。那么,即便有只有阿莱斯能够使用的特殊精灵也不奇怪。实际上,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会给人类建言的精灵,但传说和故事中,都有神派遣的精灵授予人们睿智的记载。
假设有些太多了。但是,假设积攒起来有事也能到达真相。有认真考虑的价值。
杰莱德伸出中指,扶正眼镜。
“不管怎样,真正的噩梦还没有开始。”
在北方布下的第二、第三个谋略要发挥效力还需要一些时间。
真正的噩梦,才正要开始。
决定他要下地狱的事,现在才正要开始。
待续